第116節
這樣的空間很給人一種壓抑感。 盧櫟先看了看四周,圍著尸體轉了一圈,又摸了摸尸體溫度……“卸尸吧?!?/br> 為免痕跡被破壞,現場不能進太多人人,衛捕頭請趙杼搭把手,把蘇云尸體卸下來,平放在草墊之上。 沈萬沙握著小拳頭,滿目期待地看著盧櫟,“咱們救人吧!” 盧櫟走過去翻開死者眼皮看了一下,摸了摸死者胸口,搖了搖頭,“此人已死,不能再救?!?/br> “啊……怎么可能……”沈萬沙一臉失望。 《洗冤錄》上說,上吊之人,若從早上吊到中行,甚至員到晚上,也有救活機會,可若是夜里上吊,就算時間不夠長,死了就是死了,救不活了。盧櫟剛剛看死者表征,死者死亡時間超過十個小時,應是夤夜上吊,尸體表現早死透了,也不符合《洗冤錄》要求,盧櫟很確定……自己救不活他。 “死者已亡?!北R櫟輕淺的說完這句話,走到趙杼面前,打開仵作箱子,拿出蒼術皂角點燃,戴上手套,口罩,罩衣……“驗吧?!?/br> 沈萬沙立刻靜下來不說話。衛捕頭拿了紙筆,準備親自書寫尸檢格目。 盧櫟走到尸體跟前,蹲下身去,細細檢查尸體表征,眉眼專注。 “驗——死者兩眼閉合,顏面微腫,嘴唇發黑,唇微張,牙齒顯露,舌抵齒。兩嘴角有垂涎,胸前洇濕。拇指緊握,指甲暗紫色?!?/br> “結膜下有點狀出血,結膜,口腔粘膜觸之脫落?!?/br> “小腹青黑色,大小便溢出,小腿,腳部有沉積尸班,呈暗紫紅色?!?/br> “頸間索溝呈馬蹄狀,經兩側向后上方斜行,逐漸變淺,八字不交叉……” 盧櫟拿過死者自縊的腰帶比對,“壓痕對比一致?!?/br> …… 看過所有表征,盧櫟長嘆口氣,“此等死狀,我認為死者確為自縊?!?/br> 也就是說,蘇云是自殺的。 衛捕頭對這個結果滿意又不滿意。滿意是因為這里是監牢,死者是他的犯人,如果被人殺了,非常打臉。不滿意的是,他抓了蘇云回來,沒打沒罵,還給請醫問藥,這人怎么就不知好歹自殺了,好歹把事實交待一下??! 沈萬沙很不高興蘇云死了,“小櫟子你真看清楚了?” 趙杼不滿的視線立刻射過來,盧櫟怎么可能看不清! 盧櫟卻明白沈萬沙意思,微笑道,“看好了,他的確是自殺的。尸體表征,現場痕跡,都說明死者乃自縊,死亡時間大約在四更天?!?/br> “他做什么要死!”沈萬沙跺腳,“要死就衛捕頭抓到前死,非跑到牢里死,害我白高興一場!” 盧櫟收拾著仵作箱子,“雖是自縊,也可能不是自己愿意的?!?/br> 衛捕頭聽這話有些疑問,“即是自縊,為何不是自愿?” “他表情很痛苦,手指有很多刮痕,他應該很猶豫;他踩著馬桶準備自縊,馬桶幾乎被他踩爛了,他站在那里很久;他發髻不整,未留遺言;被褥及四周也非常凌亂,看起來好像一直在糾結要不要死……與意愿已定的自殺者不同?!?/br> 想自殺的人通常會做一些準備。他們在有這個想法前很猶豫,可一旦開始實施,就會很果斷。他們大都會把自己打理一下,寫下遺書,好好與這個世界告別…… 死者很猶豫,很擔心,甚至很害怕。不管他與珍月是怎樣情形,到了牢里,不會有人傷害他,于府人不可能到這里來殺他,通jian男人判的比女人輕多了,他不會受太多罪,為什么會害怕?又在擔心猶豫什么? 盧櫟睫毛微斂,突然想起一件事,部衛捕頭,“死者可有家人?” 衛捕頭搖搖頭,“沒聽說過。為什么這么問?” “死者是戲班子名角,相貌不錯,又在正當紅的年紀,掙錢應該不少?!?/br> “的確,因他太紅,戲班子班頭今年都不分他的賞銀了,他收入的確不菲?!?/br> “可他那么富有,卻住著最便宜的房子,”盧櫟指著死者,“穿著最廉價的衣服。我們一起去他住處看過,內里擺設無一精致,打理的再干凈,也擺脫不了便宜的本質。他的錢……都去哪里了?” 衛捕頭猛然抬頭,眸里精光乍現。 盧櫟繼續說,“他常在家,不出門交際,沒養小情兒,他最在乎的,是誰?” 沈萬沙聽著盧櫟分析,傻呆呆回了一句,“珍……珍月?”如果此人真與珍月有染的話…… “蠢?!壁w杼白了他一眼,“珍月何需別人給錢?” “對哦?!鄙蛉f沙點頭。珍月出嫁,光嫁妝就一百二十抬,哪里會缺錢?再者于天易不是對珍月很好么,什么貴重東西都給她買,蘇云再能賺,對比起來也是蚊子rou,沒人瞧的上。 衛捕頭冷笑,“家人。父母……妻小……”他竟一個都不知道! 盧櫟在尸檢格目的落了自己印鑒,與衛捕頭道別,“這事還要麻煩衛捕頭查了?!?/br> 衛捕頭頗有些咬牙切齒的道,“自然!”他感覺他好像被人擺了一道似的,不把這事查清楚,簡直沒臉見人! …… 過了兩日,衛捕頭沒有新消息送來。盧櫟覺得這樣不行,與趙杼商量過后,再一次拿出興無升龍會上得到的東西——顧三爺送的,可以號令丐幫的玉牌。 不管什么事情,做過必有痕跡。蘇云是個戲子,下九流,不被人尊重,不被人重視,這樣的人一旦被有權勢的人盯上,很容易拿捏。同樣,這種人的詳細資料,官府尋起來可能有些困難,但混于市井,全天下各處都有的丐幫就很容易了。 同興元一樣,乞丐們最初對盧櫟愛搭不理,就算給銀子也沒見他們態度好點,玉牌一拿出來,他們態度就變了,恭恭敬敬的聽了吩咐,道有消息立刻傳回來。 盧櫟將牌子收起來,“如此多謝諸位了,此事緊急,還請盡力。稍后盧某會有謝禮送上,請一定笑納?!?/br> 乞丐們態度熱忱,盧櫟與他們寒暄好一會兒才離開了巷子。 “不要著急?!壁w杼摸了摸盧櫟沉著的臉,這張臉還是要笑才好看。 盧櫟嘆氣,“我以為此案發于內宅,很容易破,誰知內情竟如此復雜?!?/br> “會破的?!壁w杼捏著他的手,“很快?!?/br> 盧櫟也覺得,案情到現在,好像到了關鍵節點,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只要有一處撕開,整個案子沒準立時能破??删褪沁@個點,等的真是讓人心焦。 這些日子于府一天能鬧幾場大戲,鬧的劉管家和沈萬沙都有些心累。因路途遙遠,劉家和端惠郡主的意思還沒傳過來,于家也不敢草草將珍月葬了,天氣漸漸熱起來,光是冰就用了許多,為這事于家主子好幾個著急上火。 “我們提示沈萬沙,珍月身邊那個一直跟著的mama恐怕早已背了主,他查出新主子是誰沒有?”昨天好像說過這事,盧櫟給忘了。 “尚未?!壁w杼拉著盧櫟的手慢悠悠的走,“珍月死了,那mama不敢亂動,一直安安靜靜守靈,于府主子,她哪個也沒找過。不過她會去找的,沈萬沙讓劉管家給她施了壓,她必須得請求上面意思?!?/br> 盧櫟點頭,“那沈萬沙得盯著?!惫植坏媒裉鞗]嚷著跟他們出來。 “是?!壁w杼握著盧櫟軟軟的小手,心里那叫一個舒坦。沈萬沙不出來更好,沒人打擾他們獨處! “咦那個人——”盧櫟突然停下來,指著街邊剛從馬車上下來的白衣女子,“不就是‘賣身葬父’的姑娘?”倒真是巧,他們與這姑娘像是有些緣份似的。 趙杼皺了眉,又是那個討厭的女人! 他不滿的拉著盧櫟轉了個方向。 卻被女子發現了。 剛出巷子,路本就窄,距離又沒多遠,兩個大男人人家怎么會看不到,再一看是熟人,“喲,二位,今天又在找什么?戲子還是妓子?” 此人不扮小白花時豪放的嚇人,盧櫟驚訝的回頭去看。 “真讓我說著了?”見兩人神色不大好,像是事情不怎么順利,女子特別想譏諷嘲笑他們,誰叫他們威脅過她?她胡薇薇最討厭別人威脅了! 胡薇薇今天化了個淡妝,與素面朝天時不一樣,我見猶憐的氣質仍在,眼角眉梢卻多了一抹媚意,美眸好像帶著鉤子,只消看一眼就能失了魂,美的有些霸道。 “這樣多好,比小白花漂亮多了?!北R櫟發自內心的贊美。 趙杼非常不高興,盧櫟不但夸這女人,還把手掙開了! 竟敢這么看著一個女人……都沒這樣看過他! 這個女人……該死。 胡薇薇感受到殺氣,蹙了蹙眉,她怎么忘了這個像保鏢的大塊頭! 她嗤笑一聲,轉身就走,老娘還不稀的跟你們玩了! “請等一下!”盧櫟卻叫住了她,“你家隔壁那個蘇云……你真的從未見過他家人?一個都沒有?”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盧櫟也不例外,看到美麗的事物總會想多看兩眼,但想看不等于喜歡,不等于想擁有。雖然面前女子性子有些特別,但正事不能忘! 聽到盧櫟叫住胡薇薇,趙杼指間夾的薄刃射箭馬上要射出去,再聽他問蘇云之事……趙杼氣又消了,手背在身后,薄刃在指尖打轉。 盧櫟不被美色所惑,很好。 胡薇薇翻白眼,“我要說多少次你才信?沒有,沒有,真沒有!” “呃……那好吧?!北R櫟無奈嘆著氣,腳卻不肯走,希望胡薇薇能想起一點。 趙杼不高興,拉起他的手,“走了?!?/br> “慢一點——”盧櫟無法,只能任他拉著走。 趙杼力道有些大,盧櫟倒沒什么不舒服,就是一時不慎,袖子被扯的有些靠下,衣領跟著扯開很多,加上他略彎身的動作……脖子里的木牌就滑了出來。 那塊苗方留下的,寫著‘穿云’二字的木牌。 盧櫟本就低著頭,立刻就看到了,笑著把它抓住塞了回去。 胡薇薇卻愣住了。 那面木牌,那面木牌—— 好像寫著‘穿云’! “等一下!”這次換她叫住盧櫟。 盧櫟扯住趙杼回過頭,眼神期待,“可是想起什么了?” 胡薇薇眼神激動,想求盧櫟把木牌拿出來給她看一看,可瞥到趙杼身上隱隱的殺氣……她頓住了。 她垂下頭,迅速思考。 少年身上有牌子,若真是她認識的那塊,那她就……可這個身材高大的保鏢她可能打不過。這個人氣勢很足,殺氣霸道,帶著久在上位才會有的尊貴傲慢。 這樣的人,呆在少年身邊有什么目的?是朋友,還是……別有居心! 胡薇薇,穩住,任何時候都不能失了理智。 她對自己說。 再抬起頭時,她已經又是八面玲瓏的妖嬈面孔,“我知道你們在查案,于府的是吧?這些天外頭都傳遍了。我雖不是什么好人,心也沒全黑,蘇云的家人我是真不知道,但于府大爺有個姓鐘的姨娘……我倒見過幾回,這消息你要么?” 盧櫟微怔,鐘氏?本案里除了引出珍月與人有染的猜測,一直隱在暗處,連撕x大戲都不參與的鐘氏? 見他愣住,胡薇薇撇嘴,傲嬌的轉身欲走,“唉,不想知道就算了?!?/br> “想!超想知道!”盧櫟立刻繞到她面前,“請務必說與我聽!” 胡薇薇偏頭看了眼趙杼。 趙杼雖然很不高興,但線索很重要。這女人并沒有要勾引盧櫟的意思,盧櫟也沒被女色晃花了眼,把這事了了,日后不要再讓盧櫟見這女人就是了! 胡薇薇勾唇一笑,美眸嫵媚生波,“那鐘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