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他幫她把被子蓋上,走了出去。 臨到門口,又瞧見那盆花,翠綠的葉子連花苞都沒有,就像賀琛與她之間的感情。他啞然失笑,一時醋意上來忍不住,但仔細想一想,賀琛從不曾得到過她的心,聽說已去遠處游歷,他還在乎什么呢? 不過,假使她要把它搬走,他仍不會攔著。 隔了一日,程氏精心準備宴席,早上又來請一次,駱寶櫻奇怪,覺得這二伯母未免太過殷勤,不由問衛瑯:“往前瞧著與你并不親近,怎得這回這般客氣?莫不是見你當上大學士不成?” 衛瑯淡淡道:“去一趟便知?!?/br> 意思是,他也不知。 駱寶櫻便沒再多說。 這衛家,除了衛瑯與大房,二房的院子,別處她都極是熟悉,倒不用像別個兒新嫁娘,四處要走一遭瞧瞧,拜見完長輩,便坐在案前看書,衛瑯見是俠義話本,忍不住笑:“看這個,不如看傳記,比話本精彩?!?/br> 她掩了書卷,抬頭道:“不若咱們去書房吧?多挑一些?!彼f起這個,興奮的站起來,“往前我去,你只知道教我寫字!” 嚴肅的要死,還不準她偷懶玩一玩。 看她俏皮的樣子,他笑道:“走罷,這回你想看什么便看什么?!?/br> 兩人起了興致,走去書房。 遠遠聽見畫眉鳥叫,仍是跟以前那樣動聽,駱寶櫻側頭聽得會兒,在心里算一算,驚訝道:“已經過去五年了,這只鳥兒幾歲了?” “十二歲?!?/br> 她瞪圓了眼睛。 想起她那時剛來衛家,同衛瑯學習,就見他總是很精心的在照料那只鳥,給它喂食,給它拿水洗澡,從不使喚丫環動手,便知他看重,誰想到這只鳥竟然有那么大的年紀,只比她小了三歲呢。 “你很小就養著它了?”她問。 衛瑯道:“沒有,是父親養的,后來……”他頓一頓,“我把它帶到京都來了?!?/br> 他的父親很早便離開人世,她也知,只不清楚這畫眉鳥竟是他父親的,她側頭看向他,他神情并無變化,也沒有透露悲傷,一如那時候她在京都看見他,以為他為她的去世毫不悲痛。 是不是,其實還是有一些呢? 她搖一搖他的手:“見到你把畫眉養得那么好,父親定會高興的?!?/br> 陽光下,她瞳色顯得有些淺,像清茶,明澈見底,里面滿是溫柔,在安慰他,他笑起來:“是?!鄙焓州p撫她臉頰,“父親若知道我娶了你,也一樣會高興?!?/br> 被他突然夸獎,她有些微羞,但很快就道:“當然?!?/br> 又恢復了一貫的高傲。 隨著小徑進去,便看見畫眉鳥了,許是見著主子,歡快的在籠子里跳躍,駱寶櫻疾步走上去,想仔細看看它。那會兒她對衛瑯有敵意,他的東西她都不愿細究,現在不一樣了,那是她去世的公公以前養的。 誰料書房里卻傳來腳步聲,只聽門咯吱一聲,金惠瑞從里面走出來。 駱寶櫻臉色一沉。 金惠瑞卻并無不悅,笑著道:“三弟,三弟妹,你們也來書房嗎?”她手里拿著書,像是剛剛挑好。 駱寶櫻瞧見她就倒胃口,拿草葉逗弄畫眉,淡淡道:“是?!?/br> “是來此寫字畫畫,還是看書?”她態度很客氣,見駱寶櫻不愿搭理,便看向衛瑯,將手里書展開來,“三弟,我拿了這個,不妨礙你們吧?” 對面的男人穿著月白色春袍,頭戴玉冠,束著玉帶,靜立在那里,像山頂上孤高的雪,可望不可即??杉幢闳绱?,她也最喜歡看他穿這種顏色的衣袍,好像最合適他,世上沒有誰比他穿得更好看。 她一時眼神有些癡。 衛瑯瞧著,眉頭挑起,厭惡的從她身側走過,冷冷道:“書房是大家通用的,你想看什么都隨意,不用問我?!?/br> 像捧冷水澆向她,金惠瑞渾身一顫,又憶起那日他轉身的背影,知曉他不喜自己。然再一次認清真相比什么都殘酷,她心想,如今她可是他嫂子,又不是原先那無甚關系的姑娘,何必要絕情至此呢? 目光落于站在臺階上逗鳥的駱寶櫻,只見那陽光好似也環著她,云袖微拂,哪怕是嘴角挑著不屑的笑,也美得驚人, 她臉色便陰沉下來,這一切全因駱寶櫻,也不知衛家長輩怎么會同意衛瑯娶她?兩家相比,駱家如此寒酸,嫁妝拿出來令人笑話,她駱寶櫻可不是只為圖權勢富貴嫁入衛家嗎,又能幫得了衛家什么? 偏偏衛瑯認不清。 她攏一攏袖子,沿著小徑走了。 回到二房上房,見程氏正吩咐丫環去廚房要瓜果點心,又是很關心今日的菜肴,她心里奇怪,轉頭見衛蓮坐在一側玩翻繩,遂坐過去相問。 衛蓮臉色就有些紅,并不想答她,淡淡道:“那是我三哥,三嫂,母親請他們過來用頓飯,又有什么?” 金惠瑞見她不肯說,也不好勉強,想起一物,從袖中摸出來于她:“瞧你喜歡玩翻繩,我這送與你罷?!?/br> 竟是一串紅紅的細小珠子,比起衛蓮手上的精致的多,她瞧著喜歡,可又猶猶豫豫。 “我用不著,不像你還是小姑娘呢,這東西最合適你,擺在我那里也是白白浪費的?!苯鸹萑鸢涯欠K襯在她手背上,“你皮膚白,瞧瞧多好看,就是不玩,串在手腕上也漂亮,我想起我好似沒送過你什么東西,拿去罷?!?/br> 其實衛蓮都十六了,哪里是小姑娘?可她性子任性,骨子里不愿長大,喜歡做個小姑娘。聽的這番話倒是高興,笑著收了,再看金惠瑞就有幾分親切。 等到午時,衛瑯與駱寶櫻雙雙過來,適才在書房里挑得十幾卷書,兩人也是才好,叫丫環們把書送回去,他們過來二房。 衛春帆與衛恒,衛崇也到了,雖說是一家,可男男女女還是分成兩桌。 瞧著那琳瑯滿目的佳肴,駱寶櫻朝著程氏笑:“二伯母真是費心了呢,其實這頓原該由相公與我招待二伯父,二伯母才對?!?/br> 她不鬧脾氣,不生氣時,那聲音更是如春風暖人,聽著很是悅耳,隔著屏風傳到對面男人的耳朵里。 衛瑯微微一笑。 坐在身側的衛恒想起駱寶櫻那如花臉龐,心頭就有些不悅,當初他也被駱寶櫻的容貌所吸引,只駱寶櫻并不好接近,她稍許一個冷淡的眼神,就能令人止步。且那駱家家世不好,他便沒了興致,誰料到最后被衛瑯娶了。 除去那點不如人意之處,駱寶櫻實在是男人們最喜歡的娶妻對象。 驕傲又漂亮,才貌雙絕,想必征服她的時候,能獲得極大的愉悅吧?他拿起酒盅嘗了一口,想起自己那妻子,卸掉那妝容,只勉強稱得上清秀,好在尚有些風情,床上不至于毫無樂趣。 也挺喜歡他,洞房那日被他弄得下不了床,還知道叫廚房熬雞湯與他補身,這一點,也算得上賢妻。難怪母親見此,把妝奩里最值錢的一對玉鐲送與這兒媳,他想著,覺得自己也該知足了,畢竟金家靠著羅家這一層關系,對自己將來很有幫助。 而駱家有什么?娶了駱寶櫻,好是好,可別的有什么用呢。 他將酒盅舉起來道:“三弟,前日你著急去洞房,尚沒有與你好好飲酒呢,這回得補上?!?/br> 面子上,衛家人都過得去,至少在外面,不會讓人覺得不和,衛瑯笑道:“也多虧得你幫我擋了一陣?!彼艨找粨P,將酒喝了進去。 屏風后面的程氏忽地發話:“瑯兒,那天晚上,與你喝得最多的好似是宜春侯呢,也是想不到,他好幾年不來咱們家,我以為……結果不止親自過來與你做御多,還喝了那么多的酒,叫人抬了回去,你們平日里可是深交?怎得從來不請他過來做客?” 宜春侯羅天馳,天之驕子,而今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多少人家想與之聯姻,駱寶櫻這時才明白程氏的意圖。 她瞧一眼衛蓮,她低垂著頭,難得的露出女兒家的嬌羞……是想把她嫁給羅天馳吧? 那可真是好笑了,金家與羅家也是親戚,怎么不走那條路,要走他們這條?她朝金惠瑞瞧一眼,卻見她臉色一下變得很難看。 是了,憑金惠瑞,怎么請得來羅天馳?她這弟弟啊,唯獨在她面前溫順,別個兒除了大姑姑,二姑姑,與楊旭,誰的面子都不賣。 只憑衛蓮這性子,想要入宜春侯府恐是艱難,她反正是不會讓弟弟跳入火坑的。 思忖間,只聽得衛瑯冷淡的聲音:“算不得相熟,那日不過是侯爺一時興起罷了?!?/br> ☆、第 108 章 程氏聽到這話就有些不高興。 以羅天馳的身份,不止來做御多,甚至還替他擋了幾個人的酒,若不是沒有交情,他這侯爺是為甚?大抵是這侄兒怕麻煩,不想承認。 她笑一笑:“一回生二回熟,好歹咱們兩家原是要做親家的?!?/br> 聽到這話,衛瑯眉頭一擰。 駱寶櫻心想,這二伯母也是急切,都忘了此番請他們來的初衷,那可是為了慶賀他二人新婚,可當著她的面,竟提衛瑯曾與羅家定親的事情。幸好她就是羅珍呢,若換做別人,只怕心里不太舒服。 不過這也能看出,程氏沒把她放在眼里。 衛瑯道:“若是二伯母想請侯爺過府做客,我在衙門遇到,可替二伯母說一聲?!?/br> 程氏氣結。 這么聰明的人,不信他聽不出來,可偏偏與她裝傻,然而程氏又怎么好明目張膽的說,想把衛蓮嫁給羅天馳呢? 她暗惱時,衛恒卻很不悅,生氣母親做這件事之前,不與他商量下,羅天馳那日來,他也看見了,男人之間喝個酒就能算是深交,也真是叫人笑掉大牙了。在他印象里,羅天馳分明是與衛瑯不合,那天做御多是故意來礙他眼的吧? 只可惜母親一根筋想著meimei的婚事,沒有看出來。 他并不想求衛瑯,淡淡道:“母親,今日是為恭賀三弟的,說這些有的沒的作甚?那天多少賓客呢,哪個沒來與三弟喝酒?您還想一個個問呢,來,三弟,咱們繼續喝酒?!?/br> 被兒子打岔,程氏只得閉了嘴。 金惠瑞見狀,笑著輕聲道:“羅表哥這人呢,生性豪爽,來咱們家時也是,能與父親喝上一整壇呢?!?/br> 程氏聽得眉頭一動。 不是她不信任這兒媳,委實是金惠瑞成親的時候,羅天馳并不曾來恭賀,便是在金家也聽說只送了禮去,沒有露面,兩相比較,顯然與衛瑯更親。只沒想到,金惠瑞這會兒主動請纓,她就有些欣喜。 “是嗎?”程氏笑起來,“我倒忘了,他可不是你表哥嗎?” 衛蓮聽得也抿嘴一笑,覺得這嫂子真不錯,不像三哥,一點兒不幫忙。 金惠瑞道:“羅表哥也算得與我一起長大的,只我到這年紀,為男女避忌,便不太走動,但每回過節,羅表哥都會請父親母親與我去宜春侯府呢?!?/br> 駱寶櫻聽得差些笑起來。 到底是請,還是他們主動殷勤的來送節禮?真正是不要臉,別人不知,就能把牛吹到天上去了。 程氏卻信以為真,畢竟金惠瑞的父親官運亨通,已是做到三品官,要不是皇后娘娘提攜,能如此飛黃騰達?這金家在以前也不過是個中等官宦之家,顯見還是受青睞的,不然她也不會想著聯姻。 以為有了底,她便沒有再與衛瑯說這事兒。 宴席散之后,金惠瑞陪著程氏說得會兒方才回去,路上兩個丫環有些惴惴不安,青梅大著膽子道:“少夫人,您真要請宜春侯來家里做客?” 她們不是沒見過羅天馳,個性飛揚跋扈,便是金老爺都要讓他三分,以前她們跟著去侯府,那會兒金惠瑞還是姑娘呢,根本不敢與羅天馳說話,至多與羅珍說得幾句,如今怎么請呢,若是不請,已經在夫人面前放了話,臉哪兒丟得起。 金惠瑞卻是沉著一笑:“只是讓羅表哥見一見meimei,又有什么難的?” 至于羅天馳愿不愿意娶,那可不關她的事情,她本意只是要在衛家立足,讓程氏,衛恒更看重她。 兩個丫環面面相覷,不知她是何意思。 因明日便要回門,衛瑯吩咐下人準備回門禮,駱寶櫻在旁聽著,越聽越驚詫,先把管事遣下去,方才與衛瑯道:“你可是真想把庫房搬空了?聘禮已極是隆重,再送這些,我怎么……”想起她單薄的嫁妝,從物資上來看,她真是高攀的不得了了! 送得多,她還生氣。 衛瑯挑眉,一把將她拉到懷里:“也就你難伺候,那你說,我該送什么?剛才祖母,母親都叮囑了,說是不能單薄?!?/br> “可這些也太重了?!彼种该柚陆笊侠C得蒲桃紋,噘著嘴道,“都讓我覺得我駱家是將我賣給你們衛家了?!?/br> 他忍俊不禁:“是嗎,你的意思是,這些東西夠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