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表妹當日受到驚嚇,什么都沒有瞧見,不曾說是陳玉靜?!绷_天馳道,“只她身邊一個丫環說是陳玉靜推的,可也是模棱兩可,畢竟那日擁擠看不真切。是了,不止你一人落水,蔡家姑娘也摔入河,只被救了上來,聽說她少時住在鄉下,會游一些水?!彼麌@口氣,伸手握住駱寶櫻的肩膀,“jiejie,你莫要再想這事兒了,定是陳玉靜,她恨你入骨,把你曾送與她的畫都撕成了兩半,而今你雖變成駱家姑娘,可有我護著你,你這輩子也不用擔心什么?!?/br> 他還是咬定了是陳玉靜,駱寶櫻不與他爭,等到將來水落石出,定會讓他心服口服。 “對了,江麗宛真嫁人了嗎?”駱寶櫻詢問,“華榛這臭小子為此惱上我哥哥了?!?/br> “聽說是已定親?!绷_天馳挑眉,“我已經警告過日深,假使他再敢來打攪你,我非得揍他!” “你打得過他嗎?”駱寶櫻笑著道,“他比你習武習得早,我告訴你,只消去找他爹就行了,到時他還不是像只耗子?” 羅天馳噗的笑起來。 姐弟兩人說得會兒,羅天馳才告辭離去。 因一早袁老夫人已發話,說要與袁氏去燒香,正當伽藍菩薩生辰,袁氏便欲領幾位姑娘去白馬寺。 衛老夫人笑著與衛二夫人,衛三夫人道:“也是休沐,不凡帶著恒兒,瑯兒他們一起去?!?/br> 中了衛三夫人下懷,她著實為衛瑯的婚事焦心,總覺會被羅珍的去世影響,就像京都吳家的一位公子,也是在成親前,未婚妻染病身忙,后來那終身大事一直拖了五年,直到去年才勉強挑得合適的妻子。 她當即就答應了。 衛二夫人是可去可不去,不過大梁信佛,每年大戶人家無不去寺廟供奉香火,大筆銀子投進去,問菩薩要些回報也是應當的吧? 故而也便去了,兩家零零總總加起來,竟是有二十來人,各自乘著馬車,朝城外的云山而去。 官道上鮮花開滿無數,香味隨著風飄入車廂,駱寶珠伸出小手,偷偷把簾子卷起來看,只見外面青山綠水,由不得道:“這里好漂亮呀,好像湖州呢,怪不得寺廟也在這里?!?/br> 久違的地方了,駱寶櫻也探頭去看,誰料后面馬蹄“得得”聲響,只見一道雪白的影子瞬時落入眼簾,她驚訝的發現,原來竟是衛瑯。 他騎著馬過來的。 印象里,還不曾見過他這般。 畢竟是讀書人,溫文爾雅,便算朝廷偶有舉行官員的馬球賽,也沒見他參與,駱寶櫻好奇道:“你會騎馬呀?” “在江南便學會了?!毙l瑯握著韁繩,穿一身與馬兒顏色相同的白袍,映著陽光,渾身金燦燦的。 明知道自己俊美,也從來不收斂,所以才引得姑娘們動心,駱寶櫻鄙夷的瞧他一眼,哼得聲把簾子放了下來。 小姑娘的臉立時就消失在深青色的細綾之后,衛瑯怔了怔,完全不明白又哪里得罪她,暗自心想,都道女人心海底針,這小丫頭還未長大便這般善變,往后還不知道怎么樣呢,他一拉韁繩,馬兒疾馳奔了出去。 很快便沒有聲響。 到得云山,眾人一一下來,袁老夫人已經等在白馬寺的客房,見到袁氏,笑道:“總算來了?!庇峙c衛二夫人,衛三夫人見禮,“住在衛家,多有麻煩,幸好你們包容?!?/br> 兩人忙道客氣。 姑娘們隨著小沙彌去菩薩面前進香求簽,像駱寶櫻,駱寶珠這種,自然不會想求姻緣,駱寶樟幾個就不一樣了,跪在地上極為虔誠,等甩出簽文時,更是小心謹慎。先是自己撿起來,仔仔細細看了,面上神色莊重,不顯喜怒,也不與旁人看,掐在手里便出去解簽文。 很是神神秘秘。 駱寶櫻看在眼里,頗是好笑,只等她跪下來時,卻是別有一番滋味,假使世間真有神佛,她也不知該怨恨,還是該感激。奪去她的命,又給予她新的生命,到底是為何?可是要昭示她什么真理? 她端端正正三叩九拜,暗暗道,只望菩薩可以助她解開落入白河的懸案,另外,希望她關懷的人都能平平安安。 小姑娘這神情比任何都要來得嚴肅,站起來的時候亦是端莊,不若駱寶珠,雙手一撐就爬了起來,帶著孩子的天真。 衛瑯立在駱元昭身邊,若有所思,半響走去里面的禪房,豈料駱寶櫻也走了進來,兩人一對上,彼此都怔了怔。 “你要點長明燈?”衛瑯問。 駱寶櫻支吾著不知該怎么答,其實她是想為真正的駱寶櫻點一盞,這世上,誰人也不知駱寶櫻已然去世,成為了孤魂野鬼。沒有人會為她燒紙錢,祭奠她,而這,都是自己虧欠她的。 見她有些驚慌,衛瑯沒有再問,轉過身接過小沙彌手里的火燭,點燃了面前荷花形的長明燈,燈火一下子亮起來,像開出來的小小花朵。 她看得片刻,忽地問道:“這是為誰而點?” ☆、第 29 章 心里期盼一個答案,或可讓自己覺得安寧,然而衛瑯不曾回答。 半暗的禪房里,他側臉如玉,火光像是越在了睫毛上,微微閃爍。 她撇過頭,拿起火燭。 誰想到個子矮,竟然夠不到,因那一排長明燈定在鐵架上,都是成人般的身高才好點到,她一下氣的紅了臉,暗道,駱寶櫻啊,瞧你長得有多矮,本想替你點盞燈都不行了! 可要別人點,又沒有誠意。 她半舉著火燭呆呆的,有著望洋興嘆的無可奈何。 衛瑯嘴角微翹,忽地彎下腰將她抱了起來。 手掌握在腰間,將她一顆心都停止了。 駱寶櫻差點沒拿住火,結巴道:“你,你作甚?” “讓你點長明燈啊,還不點?”衛瑯挑眉,“沒想到瞧著小,卻也不輕?!?/br> 比想象中來得重,身上還挺有rou的。 駱寶櫻耳朵都紅了,要她是大人,打衛瑯一耳光都不為過,可如今聽他口氣就是將她當個小孩子,所以言行間不似與別個兒姑娘那么注意分寸,她瞥一眼旁邊的小沙彌,小沙彌笑嘻嘻的看著,也混不覺得哪里不對。 是了,她是個小姑娘,駱寶櫻默念了一遍駱寶櫻的名字,把長明燈點燃了,隨即小腳往他胸口一踢:“行了,放我下來?!?/br> 完全是主子的口氣,哪里有感激的意思? 衛瑯不曾放:“幫了你,不知道說謝謝?” 就不說,駱寶櫻撅起嘴,問他給誰點,也不告訴她,她憑什么要謝他啊,又不是她請求的。 這丫頭…… 衛瑯在禪房也不能無所顧忌,最終還是將她放下來。 駱寶櫻邁開小腿就跑了出去,一直跑到駱元昭身邊。 見她小臉紅撲撲的,駱元昭問:“你去哪里了?剛才進香還見你叩拜,轉個身就不見人影了。怎么臉還那么紅,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把手掌貼在她額頭上摸了摸,有些燙,“該不是得風寒了?” “不是?!瘪槍殭训?,“只是有些熱,沒什么的?!?/br> 瞧見她額間有汗珠,駱元昭松了口氣:“沒生病就好,走,這白馬寺第一次來,我帶你去玩玩?!?/br> “哥哥知道哪里有好玩的嗎?”白馬寺她熟悉,一年跟著二姑姑總要來上幾回的,可駱元昭并沒有來過。 “剛才問過小沙彌了,在山門南邊有座鐘鼓樓,在北邊有座觀云塔,十三層呢,比湖州寺廟的塔高得多,還有……茶花園,不過已經過了花期,應是沒什么看頭?!彼χ鴨杕eimei,“你想先去哪里?” 真是個好哥哥啊,許是覺得平時沒空陪她,這回難得回來彌補呢,駱寶櫻乖巧道:“哥哥要看哪里,我就看哪里?!?/br> 定是哪里都想看了,駱元昭道:“那先去觀云塔?!?/br> “好?!瘪槍殭堰B連點頭。 因別的姑娘們都在一起,她懶得去尋,便與哥哥兩個人一起,沒了別人打攪,自由自在。 沿著大理石子鋪就的小路,兄妹兩個很快就隱沒在林子間,此時正當初夏,花木葳蕤,生機勃勃。不管是綠葉還是紅花,俱都展露了最美妙的色彩,兼之鳥兒歡鳴,越往里走,越是像個桃花源。 駱元昭遇到不知名的花草,還會講解給駱寶櫻聽。 “哥哥不好好念書,還讀醫經呢?”都有草藥功效,定是這等書。 “閑暇時看兩眼?!瘪樤牙●槍殭训氖滞?,給她摸了兩下,“經脈穩健,確實無病?!?/br> 駱寶櫻噗嗤笑起來:“這樣也好,假使哪日哥哥考不上舉人,還能去坐堂呢?!?/br> “哪里有你這樣烏鴉嘴的!”駱元昭彈她額頭。 兩人邊說邊笑,從林子盡頭走出來,豈料也不知從哪里飛來一個蹴鞠,險些打在駱寶櫻的頭上,幸好駱元昭接住了,單手拿著,疾步走出去,沉聲道:“誰的蹴鞠?” 玩是可以,但怎么也得注意場合罷,假使真打到姑娘的臉,破相又如何? 遠處一聲驚呼,有位姑娘走過來,柔聲細語道:“對不住,是我侄兒不小心,還請……”她目光落在駱元昭臉上,停頓了片刻才又說下去,“還請公子見諒,我替濱兒道歉?!?/br> 聲音那么熟悉,駱寶櫻一下就聽出來了,從花木中露出身影,微微一笑道:“原來是劉姑娘呀?!?/br> 來人正是劉瑩。 今日陪同劉夫人前來進香,那侄兒是劉家大公子劉時徹的兒子,今年四歲,因劉時徹就在京都轄下縣城任知縣,劉夫人想念孫兒,使人接了過來玩的。小孩子調皮,在寺廟里將蹴鞠到處亂踢,劉瑩沒有法子,將他帶來這寬敞的地方,也沒想到會遇到駱寶櫻。 她驚訝道:“駱三姑娘,真巧呢?!闭f話間,目光又移到駱元昭身上,疑惑問,“這位是……” 因上回只請了駱家女眷,她著實不認識駱元昭,只見少年身穿一襲鶴銜靈芝的海青色夏袍,烏發束起,拿一支碧玉簪壓住,清淡俊美,生生叫人生出滿袖盈香的錯覺。這分明是個男人,可卻有著女子也不能媲美的秀雅。 只當京都有衛三公子,無人可匹,然而眼前這少年,過上一兩年,定不會遜色于他。 這剎那間,她目光注視了略久,駱元昭眉頭一揚:“我是寶櫻的哥哥?!彼焓职氧砭线f給她。 手指修長,好似美玉。 劉瑩不爭氣的紅了臉,微低下頭,吩咐丫環去拿。 駱寶櫻瞧在眼里,忽地想起劉瑩的婚事,當初她定親時,二姑姑說,劉瑩也差不多要嫁人了,因劉家只她一個女兒,提親的不少,可劉瑩并不喜歡。因她生母早亡,她是二姑姑一手養大的,兩人之間也確實有幾份真情,是以二姑姑不曾逼迫。 后來也不知如何,許是還沒定的,不然應當要成親了。 濱兒這時飛快的跑來,叫道:“姑姑,姑姑,我的蹴鞠可找到了?” “在這兒呢?!眲搶Ⅴ砭辖o他,笑著指一指駱元昭,“是這位駱公子尋到的,你快去謝謝他?!?/br> 四歲的孩子生得虎頭虎腦,長得像他父親,駱寶櫻那會兒也喜歡抱著他玩,她盯著他看,心想,濱兒竟然長高了許多,只可惜,他認不出她來。 濱兒歪著腦袋瞧駱元昭,片刻之后道:“謝謝駱哥哥?!?/br> 嘴兒很甜,只駱元昭不為所動,告誡道:“蹴鞠別亂踢,刮花別人的臉不好?!?/br> 濱兒一下躲在劉瑩身后。 劉瑩笑道:“駱哥哥說得對,濱兒你可記得了,下回別胡亂踢,不然被祖母知道,可是要被訓的?!?/br> “嗯?!睘I兒點點頭,依偎在劉瑩身邊,拉著她的手道,“姑姑,你再陪我去玩,我還沒有玩夠呢?!?/br> “好?!眲摏_駱寶櫻,駱元昭一笑,“原本還想陪三姑娘四處走走呢,你們許是第一回來,不過濱兒小不懂事,讓你們見笑了。三姑娘,我下回請你來府里做客?!?/br> 駱寶櫻道好。 劉瑩便轉過身去,心里還想看一眼駱元昭,卻是忍住了,姑娘家要矜持,她可不像那些輕骨頭,她身上是刻著劉家的烙印的,決不能讓別人看輕。 十五歲的姑娘,微微翹著嘴角,攬著侄兒的肩膀往前走了。 從身后看去,步態輕盈,很有姑娘家的美感。 身邊的濱兒時不時抬頭與她說話,駱寶櫻心想,原本她在,濱兒該在纏著她呢,而劉瑩……劉瑩總是默不作聲的,安靜溫柔,她從來沒發現,她原是個玲瓏人,待人接物那樣周到,剛才應對駱元昭,教育濱兒,讓人挑不出絲毫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