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羅天馳眉頭一擰,拂開她的手:“你當我幾歲呢?” “當你三歲!”駱寶櫻哼道,“不然怎么還跟幼時一樣纏著我呢,是不是我這jiejie還得每天給你喂飯吃?” 羅天馳的臉騰地紅了:“瞎說什么!” 雖然他希望跟她住在一個屋檐下,可不曾這樣幼稚,沒有她這半年,他還不是撐過來了,雖然,撐得有點艱難。 看他這窘態,駱寶櫻抿嘴一笑:“既然不是,你趁早收起什么干meimei的主意,你我之間,只要知道彼此過得好就行。你早晚要娶妻,我也早晚要嫁人,便是尚在侯府,也有離別的一天,不是嗎?” 羅天馳怔怔的,無法反駁,好一會兒才道:“但若是以前,我想看你就能來看你,不用遮遮掩掩?!?/br> “是,但老天爺重給我一條命,咱們不能太貪心啊,焉知禍福?”駱寶櫻眼睛一轉,“要不咱們約個時間,每年中秋都得拜月,便在白河相見吧?!?/br> “你以為是牛郎織女呢,還一年一次?!绷_天馳見她不像自己這般思念對方,不由負手仰頭,“你們駱家沒什么護衛,將來搬出衛家,我要見你不難,當然,若無要緊事,我不會闖進來?!彼D一頓,“你說得是,我不是小孩子了,不必非得要依靠著你?!?/br> 任是再做出高傲的樣子,也知道他在鬧別扭,駱寶櫻拉拉他袖子:“要不再加個上元節,在燈市見面。我給你買鯉魚燈好不好?” 羅天馳咬牙切齒:“你……” 駱寶櫻噗嗤笑起來。 自家jiejie拿他逗趣,羅天馳無可奈何,一拂袖道:“就七夕,中秋,上元了,你記得出門?!?/br> “可我還有兩個丫環跟著呢?!?/br> “拿錢收買她們?!绷_天馳掏出幾張銀票于她,“駱家算不得富貴,你這些首飾,往常根本就不會戴,趕緊去買些好的?!?/br> 駱寶櫻道:“被發現了,怎么解釋?你不用擔心這個,我才幾歲呀,穿什么戴什么隨意些無甚,又不是待嫁的大姑娘。銀票你留著,我可不想因這引來誤會,難道我還能跟別人說,我是羅珍嗎?必得說我瘋了,世上人又不是都像你,二姑姑就沒認出我?!?/br> 只有朝夕相處的弟弟,才能有那樣的勇氣去懷疑她還活著。 羅天馳只好把銀票收起來,又跟jiejie訴苦:“大表哥不給我尋差事,說我還小……” “你是小啊,先把武功學好再說,將來在兵馬司謀個職不難?!瘪槍殭汛驍嗨?,果決道,“但別去兵部,也別當什么大將軍,咱們侯府沒必要再立軍功,我不想去你沙場?!?/br> 不想他像父親一樣,馬革裹尸。 “嗯,我不去?!绷_天馳聽話的點頭,“我要是沒命了,侯府就沒人管了?!?/br> “這倒不是,假使你生兩個兒子再去,還是可以的?!?/br> “……” 又被jiejie耍了,羅天馳沉下臉:“在本侯面前,以后不可隨意說話!你如今只是駱家三姑娘,比我還小四歲呢!” 駱寶櫻啐他一口,問起陳玉靜:“她現今如何?可惜我不方便見她,不然定是要問個清清楚楚?!?/br> “死了?!绷_天馳面色淡淡,“在上元節上吊自盡,jiejie不信她是兇手,可若不是,她為何要死,總是心中有愧?!?/br> 駱寶櫻吃了一驚,呆若木雞。 好似親姐妹般長大的閨中好友,竟然死了?死得無聲無息,她一點不知,那樣漂亮,可愛,率真直爽的姑娘,就這么死了?憶及曾一起彈琴練字,一起拜月許愿,一起游湖踏青,曾喜歡上同一個男人,彼此猜忌,復又和好,往事點點滴滴涌上心頭,似浪潮般流過。 多少年的情誼??! 她眼眶一紅,咬住嘴唇道:“你曾說要給我報仇,莫不是你逼死她?” 瞬時,那雙眸華光閃爍,帶著些許冷冽襲人。 “自然不是?!绷_天馳忙道,“我還沒來得及出手呢,她就死了,聽說上元節難得出去觀燈,被眾姑娘羞辱……” 真正是虛偽,原先她們背地里還不是討厭她,可自己一死,就將污水讓陳玉靜身上潑,使得她也活不下去。 駱寶櫻道:“我仍不信是她,她既然做了,便不會尋死,不然便不會做!” “那會是誰?”羅天馳挑眉,“你別鉆牛角尖了,被她往日里的情誼蒙騙,別人可沒有必要害你?!币虍敃r畫舫上,在她近邊的除了陳玉靜,沒有哪個能高攀衛瑯,就算將羅珍害死,仍是不能嫁他,又是何必? 駱寶櫻沉默下來。 靜寂中,遠處傳來聲響,好似鞋子踩于樹枝,羅天馳一早使下人守著,羅威上前稟告:“是駱家二姑娘,四姑娘?!?/br> 有人來,不方便說話,羅天馳伸手輕撫下jiejie的烏發:“你莫傷心了,節哀順變?!庇值?,“記得咱們剛才約好的?!?/br> 等到駱寶樟,駱寶珠過來,只看見一抹湖綠。 分明是那宜春侯,駱寶樟微微驚訝,暗道羅天馳怎會來此?難不成看上……目光落在駱寶櫻身上,啞然失笑。 這不可能,就算三妹再漂亮,也不過是個小姑娘而已,哪個男人會放在心上呢?可她也不可能看走眼。她試探道:“三妹,你是否遇上誰了?一直未回,珠珠吵著要來找你,我便陪同她前來?!?/br> 駱寶珠哼一聲:“是你跟著來的!” 她才不要她陪呢,是駱寶樟自己獻殷勤,非得與她一起。 駱寶樟面色尷尬,實在不知道怎么討好這小祖宗,在心里暗罵袁氏將駱寶珠養壞了,連個基本的禮貌都不知。 看她往后怎么與別家姑娘相處呢! 駱寶櫻笑一笑,牽住駱寶珠的手:“既然找到我了,一起回去吧?!?/br> “三妹,你還沒有回答我?!瘪槍氄敛灰啦火?。 瞧這癩蛤蟆,還真想吃天鵝rou,駱寶櫻眉梢微揚:“遇到宜春侯了,他很是賞識哥哥,故而問了幾句?!?/br> 原來還真是,駱寶樟頗是羨慕,只可惜自己來晚一步,不然興許就碰上了,假使那羅天馳真對自己有興趣,她總能策劃一二。然而還是錯過,可見她在京都的運氣很不好,衛瑯那里好似鐵桶,無孔能入,這羅天馳,又是機會難尋。 將來,自己得嫁給誰呢? 她心知時間不多了。 作為庶女,袁氏絕不會考慮她的意愿,不過與袁家有益就結親了,庶女,從來就得不到一絲的真心。所以,別人也別想從她這里得到。 捏緊帕子,她跟在那二人后面回到園子。 衛蓮譏笑:“一個個也沒見喝多少水,都往茅廁走?” 該不會是為撞見羅天馳?那就更可笑了,憑他們駱家的家世,這四位姑娘,哪個有資格能嫁給宜春侯?簡直是癡人說夢! 駱寶櫻懶得理她,摟著寶珠,拿點心給她吃。 駱寶樟在衛家待得一陣,知曉這幾房關系算不得好,反正衛蓮也不是衛瑯親meimei,何必屈從她,當下撇嘴一笑:“人生吃喝拉撒最是難忍了,三姑娘憋著,可得小心點兒?!?/br> “你……”衛蓮大惱。 兩家還住一起,鬧起來讓人看笑話,衛菡一把拉過衛蓮,將果子塞她嘴里:“剛才不是說渴呢?” 衛蓮勉強吃下。 劉瑩都看在眼里,微微笑道:“都到齊了,我泡茶于你們喝,這茶啊,一年才出數斤,還是姨母送的呢?!?/br> 皇宮里的東西都是香饃饃,不過駱寶櫻原先常得,哪里有一絲稀罕,倒是衛菡笑道:“咱們可真有口福呢,若是沒猜錯,定是玉葉茶了,從滇南千里之外送到京都,豈不金貴?又是這等貧瘠之地,一年原也產不出多少?!?/br> “二姑娘博學多才,當真樣樣都知呢?!?/br> 劉瑩將玉葉茶拿出來,只見這茶葉翠綠透明,仿似翠玉雕刻而成,難怪得這名字,且還未泡,便有迷人的香氣。 眾人身不由己輕嗅,石案上擺著的山泉水此番微微沸開,升起裊裊煙氣,劉瑩立在其中,飄飄欲仙。 原是小了自己一歲的表妹,不經意間,出落的那么出眾了,駱寶櫻從來不曾仔細打量她,竟是沒有發現,原來劉瑩也是極為大氣的,并不似駱寶樟這樣的庶女,渾身輕挑,骨子里就不莊重。 劉瑩提起紫砂壺,動作若行云流水,予她們泡茶。 衛蓮連聲喝彩,一邊斜睨駱寶櫻:“三meimei,你可會泡茶呀?” 終究是憋不住,還是針對她,在心里討厭她那日搶了衛菡的風頭罷?可在這兒,她沒必要出頭,跟劉瑩比什么?再者,她對泡茶本也無多少興趣。 駱寶櫻端起茶喝:“真好喝呀?!?/br> 竟沒有理會衛蓮。 一掌擊出去打在棉花上,衛蓮都要氣死了。 劉瑩朝駱寶櫻瞧一眼,暗想這倒是個妙人,年紀小小穩如山,并不被人挑撥,定是個聰明人,她道:“駱三姑娘,你喜歡,我予你多斟一盞?!?/br> 衛蓮臉色微變,卻沒再說什么。 大梁儲君已定,太子將來定是要繼承大統的,依劉家與太子的關系,不難想象將來的飛黃騰達,便是衛家,衛老爺子身居高位,碰到九五之尊,且握有實權的親戚,還不是要低下頭顱? 是以,真要算個清楚,衛家與她駱家結親,乃是占了好處,如今以劉瑩一個庶女,衛蓮不也不敢得罪嗎? 瞧見劉瑩果真給駱寶櫻斟茶,衛蓮撇過頭去。 這就是欺軟怕硬了,駱寶櫻暗地里撇嘴兒,她前身驕縱,京都橫著走,而今成為駱家姑娘,便是心里不甘,可也從來不欺軟,因知道,總有一日會遇到硬的,那到底是欺還是不欺呢? 弄到丟臉就不值得了。 端起茶,輕抿一口,手指托著雪白茶盞,眼神半垂,慵懶間仿似睥睨群芳,劉瑩略是訝異,可再瞧時,駱寶櫻已喝完,挑唇露出個甜美的笑容,天真可愛。 只當是眼花,劉瑩微微皺了皺眉。 從劉家回來,已是傍晚,駱寶櫻應酬了大半天,又陪老太太與劉夫人打葉子牌,用完晚膳,倒頭就睡。 年紀小,精力是跟不上,不像以前便是綠茵策馬,也不至于那么累。 隔了一日乃休沐,因下午便要去袁家,駱寶櫻大早上起來,在院子里蹦蹦跳跳,打算讓自己長高點兒,誰料還沒動幾下,老太太派人來催,說讓駱寶櫻去書房,省得下午一會兒沒空。 那是真要把她往才女培養??! 她是不知道,老太太其實是吃到甜頭了,孫女兒一來就與衛菡不相上下,作為祖母,心里那個高興。畢竟人都要面子,假使所有的孫女兒都比不過衛家的姑娘,總有點兒失落,如今駱寶櫻是根好苗子,不管駱昀,還是老太太,都希望她能長得更高。 天下父母心,無一不是望子成龍,望女成鳳。 嘆口氣,駱寶櫻回房拿起平日里的字畫,捧著去了書房。 衛瑯拿起來一一看完,照舊讓她重寫一遍。 那態度真是嚴苛,駱寶櫻心想,身為翰林院編修,怎么就那么閑呢,假使說一句忙,衛老夫人與老太太還能逼著他不成?非得當這夫子呢! 表什么孝心? 她手指實在酸了,眼瞅著手中的羊毫,筆管滑亮,許是他經常用的,她略是停頓,忽地張開小嘴,在筆管頭上咬了一口。 瞬時,上頭一排牙印。 衛瑯眉頭揚了起來,那毛筆是他使得最為順手的,豈料今兒落在駱寶櫻手里,一下就破了相。 ☆、第 24 章 偏駱寶櫻沒個反應,好似那是她下意識的行為,不曾注意,照舊認真寫字。 衛瑯垂在身側的手指在衣袍上輕擊兩下,終究沒有開口。 誰料過不到半刻鐘,她微微歪著頭,像在考慮什么,突然張開嘴又在竹制的筆桿上咬了一口,這下好了,兩排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