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陳若愚點頭,“然后碰見的老頭?” “嗯,陳老師去旅游,到底是沒見過你母親那樣笑得讓人不好意思的女人,所以……大概是一見鐘情了吧?!焙沃祛D了頓,“至于茶莊?!?/br> “嗯?” “我當時跟你母親爭吵時,有質問她為什么要收下。但她說,那個男人走得……悄無聲息,所以,所以可能也找不到人了,想著自己的青春既然已經錯付,不如就把這份量化的附加值收下?!?/br> 陳若愚握拳,語氣卻平和,“唉,女孩兒就怕嫁錯郎,幸好我媽分手后碰見了咱們老實巴交又顧家的陳老師!哥,你怎么不早說???” 何知渺不自然地瞥開眼,沒有應聲。 “哥,苦了你了,你是不是怕陳老師接受不了???”陳若愚扒拉幾下頭發,“也是,也是,鎮子上的老婆子嘴碎,少說前男友的事為好,何況我母親都過世好久了?!?/br> “嗯?!?/br> 陳若愚繼續問:“那……那個男人是誰???” “那我不知道,你母親叫他振?!?/br> “振?!标惾粲薜?,“還挺親切?!?/br> “那,那之后茶莊的生意就一直是你在打理?” 何知渺睫毛顫動,“嗯,起初一直是虧損的,這幾年才慢慢走上正軌。我也想過要找原賣主,但是……” 他聳聳肩,“但是毫無線索,整個茶莊也沒人知道,只知道你母親和那個男人偶爾去小……小玩兩天?!?/br> 說小住兩天,可能不太好。 “而且,茶莊買下的時候就是在你母親的名下,那個叫'振'的男人,一開始就是盤算好的?!焙沃煺f,“不過,如果一個人薄情寡性,自然一開始就會布好一切局?!?/br> 陳若愚沒多想,只是憤憤不平,“這人就是個玩弄我媽感情的騙子!以為有幾個臭錢就能砸死人!” “嗯,可能吧,應該就是這樣?!?/br> 陳若愚松了口氣,不怕死地端起何知渺的杯子,仰頭喝了大半杯,“嗯吶!真痛快,這破事總算說開了,陳老師那邊咱們還是別提,我們倆清楚就成?!?/br> 末了還補上一句,“舅舅那邊你放心,茶莊的錢我拿一點給他,他也就不會仔挑刺了?!?/br> 何知渺點頭說好,一切就按他的想法辦。 何知渺說完卻沒有陳若愚放飛氣球的好心情,臉色反倒更陰沉了些。他如果一直閉口不提,無非落個分崩離析,家人離散的下場,苦也是苦的自己。 但如今跟陳若愚開了口,就像給炸彈續上了引火線。 更像給了自己心口一槍,漏著風,冷得牙酸。 但他也顧不得了。 就這樣,就這樣吧。 臨走,陳若愚夸張得扶著何知渺的胳膊,一路諂媚地叨叨:“哥,你不生我氣的對吧?” “生什么氣?氣你出息了,會告人了?” 陳若愚愧疚,“是舅舅鼓搗我去的?!?/br> “多大人了,還被人三五句話唬住心?!?/br> 陳若愚說:“是哇,所以這不正好說明,你永遠是我哥,我永遠是需要你擦屁股的弟弟嘛!” 何知渺松開手,“得了,回去吧!別給我這裝孫子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這胳膊被你廢了,這前前后后地拖著,我受之有愧?!?/br> “那——”陳若愚面露擔憂,“那你是真的不怪我對吧?我,我也不知道原來就是那么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br> “行了!大男人磨磨唧唧的,在我面前比夏秋撒嬌都多,我可跟你說明白了,我只管她,你以后少煩我?!?/br> 陳若愚扁嘴,“你他媽能不能少提一分鐘夏秋?” 他氣沖沖走在前頭,何知渺心上一沉,沒想到……他還是那么在意的,以為過了這么久,早該淡了。 大約是異卵不同胞的兄弟之間也有基因測序解釋不了的東西,陳若愚感應到似的扭過頭,“喂!我可不是孬種,我是氣夏秋!她要么兜了全世界的圈子,也不肯直接說句明白話,還偏偏一副'懂的人自然會懂'的反應?!?/br> 好比那些有的沒的的理論,只有何知渺懂。 “要么……她就一語中的,一刀插在你心口上,都不帶放狠話的,刀子也不□□,她頭也不回的就能走。像,像李莫愁!對!就是李莫愁?!?/br> 李莫愁愛過人,也能愛人。 她能因愛成恨滅陸家滿門,也能念在舊人情郎孤女血脈,更能因愛成癡,抱著郭襄一路蕩蕩悠悠。 看夏秋,丫頭片子,一句話死咬住他不是真的多喜歡她,也不是他誤以為的又輸給了哥哥一次。 而是,這次,有人搶走了他無與倫比的哥哥。 陳若愚悶哼,“哥,你眼光其實不怎么樣?!?/br> 何知渺無所謂地笑笑,“因為你看不懂?!?/br> 陳若愚:“我不是不懂,是她壓根也不是說給我聽的?!?/br> “你知道就好,哥不是白當的?!?/br> “弟也不是白叫的,無論如何,我都是你的依靠?!标惾粲揠y得認真,卻被自己逗笑,說道:“哥,等你以后老了,走不動了,一定要來找我??!那時候我跟夏秋可年輕呢,看起來肯定倍兒般配哈哈哈哈!” 何知渺上前一步,像小時候那樣抬手將他夾在腋下,使暗勁說:“你小子就是欠揍!” 打打鬧鬧,兩個幼稚鬼拉扯了一路。你夾在胳膊下,我就偏要抬手壓在你頭上,你踢我一腳,我就踩在你的影子上,跺腳,跺在臉上! 路口分別,陳若愚突然紅了眼,說:“哥,再見?!?/br> “嗯,不再見?!?/br> 陳若愚問:“我能拿回我mama的電腦嗎?” 何知渺皺眉,“你不信我?” 陳若愚搖頭,“信你,我想把電腦跟我媽一起葬了?!?/br> 何知渺說:“好,明天給你?!?/br> 身影拉長,陳若愚三步一回頭,何知渺成年后第一次哭,說不上任何緣由。他就想哭一場。 “哥——”身后有聲,但何知渺沒有回頭。 陳若愚摸著胸口,嘶聲喊道:“我永遠信你?!?/br> 就算知道你是騙我的。 ☆、第63章 蟬衣(05) 蟬衣(05) 翌日,陳若愚拿走了吳然的電腦。 連同當年的黑色電腦包一起,拉鏈上吊著光的玻璃珠子暗了色,摸上去也有不少灼手的劃痕。 再次翻出舊物時,何知渺舌喉囁動。 好似瞇起眼就能看見吳然的水綠裙子晃在桌邊。 陳若愚隨意翻了翻揉成團的日歷紙,“時間過得真快,一晃神又到年底了,嘖?!?/br> “這學期沒怎么好好念書吧?” 陳若愚摸頭,“要是掛了還得補考,一準給老頭打斷腿?!?/br> 何知渺輕笑,“掛科還不至于?!?/br> “那可不一定,哥,我要不是因為夏秋,還真不一定能考上荔灣科大?!标惾粲拶\眉抖了一下,“那時候夏秋說一句——我不喜歡比我成績差的男生,我就能憋屈好幾晚?!?/br> 何知渺聞言不吭聲,靜靜聽他說。 陳若愚多心,喉嚨里捏出一句:“哥,我就是想跟你掰扯幾句我高中的事,前幾年你也不在家,聽了你別往心里去?!?/br> 何知渺擰了把濕抹布,細細擦著電腦包上的落灰。 “說吧,難得我們兄弟倆能說上點話?!?/br> “哎,其實也就是男同學和女同學之間那點破事?!标惾粲拚f,“我一直想不起來我是怎么喜歡上夏秋的?!?/br> 情不知所起,但曲終人散總有歸宿。 “但我昨晚睡不著,把這兩年的事仔仔細細捋了一遍?!?/br> 陳若愚噓聲,“這兩年真是太累了,一家人手里就跟抓了把碎玻璃渣一樣,握緊了都是血,一道道地慢慢流?!?/br> “說得這么文藝,倒是像夏秋的口吻了?!?/br> 陳若愚笑說:“可不止這樣,我也想起來第一次見夏秋的情景,不是在新生報道當天,之前我一直記錯了?!?/br> 何知渺手上一頓,饒有興致地問:“她……” “她是個很極端的人?!标惾粲撄c得透,“不說我這樣的人,就是你這樣的人,對她也是要花心思琢磨的?!?/br> “哦?你今天感慨真多?!?/br> “我給你講了你就懂了,夏秋這個女生,很特別的?!?/br> 就像當日校園初見,何知渺眼神游離到十米開外,淡淡一問:“若愚,那人是誰?” 就像陳若愚不緊不慢的回答:“夏秋,住琴湖墓地的?!?/br> 就像何知渺暗暗思忖,墓地,有意思。 恍若隔世,葉片縫隙間透著薄淺的光,此刻的南枝有點變了樣,味道離散開去,沒了清新氣。 就像高一那年的開學日。 九月一號,千千萬萬個日子里的一天。 明明一點都不平凡,觸碰往昔就能為日后所有走過的彎路奠基,卻恰好被陳若愚忘了,才想起。 夏秋初一之前都是在荔灣度過的,寒暑假才會回南枝,人生地不熟的狀態讓她在自己出生的地方,卻著實像個異鄉人?;貋砟悄?,也十分狼狽。 她拖著一條打著石膏的腿,連行李都推不動。 見著外婆她也不是很親,只是低聲述說自己可能要長久住下去了,倉皇得誤以為自己是個累贅。 夏秋什么也沒說,靜靜住在了南枝的水邊。 性格孤僻,近乎不愛開口,歷歷都被外婆收盡眼底。雖說夏秋小時候就喜靜,但怎么也不至于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