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只是因為你是何知渺。 關上耳朵,不做無謂的述說,等我回家。 愛你,愛你,愛你的小姑娘。 ☆、第62章 蟬衣(04) 蟬衣(04) 秋風秋雨愁煞人,連綿幾天下來,整個地氣兒都涼了許多,尤其是從水面騰騰飄起的薄霧,一撲到臉上就全是水汽,怪下心火的。 何知渺約陳若愚下午三點在南枝一中見面,風雨無阻。 陳若愚只當他是隨意挑的地方,也沒多想,拎了把傘就出了門。在學校里繞了一整圈,他才看見雨中雋永清挺的身影,躍起、擲球,小腿發力向上再鉚勁。 球哐當一聲砸到球框,毫不遲疑地被反彈出來。 何知渺腳掌點地,落得倒是平穩。球雖沒進,但姿勢漂亮、利落,一貫喜歡打球的陳若愚禁不住叫好:“好球!” 何知渺側身朝他招手,陳若愚見自己一身笨拙,擺擺手在一旁坐下,靜靜看著是球場上重煥顏神的大男孩。他這才發現,他的第一雙籃球鞋是哥哥送的,看的第一場籃球比賽是哥哥帶的,就連最喜歡的nba球星——狼王加內特,也跟哥哥一樣。 可他們年紀并不相仿,幾乎沒能有一同上場的機會。 就算是痛痛快快干一架,自小到大好像也是沒有的。 陳若愚愣神,恍惚間又想起了夏秋。 真要認真說起夏秋來,陳若愚響起她曾經提過的一個理論——ry,不禁失笑。隨意一想,他也能想起夏秋一本正經的樣子。 陳若愚瞇起眼,扯了眼何知渺的投籃曲起的手腕,想起當時夏秋不動聲色挪開她肩上的手。畢業晚會當天,他彈著木吉他,禮堂漂浮《戀戀風塵》。 夏秋悠揚地誦念—— 當歲月和美麗,已成風塵中的嘆息。 你感傷的眼里,有舊時淚滴。 相信愛的年紀,沒能唱給你的歌曲, 讓我一生中常常追憶。 那一刻她側顏透著舞臺上流沙似的暖光,傾瀉在發絲末梢,溫柔繾綣在少年的心間。陳若愚看入了眼,節目結束時忍不住攬住她的肩。 鞠躬,謝幕。 像金童玉女。 是同學而已。 夏秋眼泛淚光,看最后一眼她親愛的禮堂。 多年來講臺上都束著同一把假花的舞臺。 幕簾落下,青春散場。夏秋不動聲色地挪開他的手,靜靜說道:“費斯廷格提出了一個認知失調理論,是指個體認識到自己的態度之間、或者態度與行為之間存在著矛盾。進而產生心理上的不舒適感?!?/br> 陳若愚挑眉,“嗯?” 夏秋收眼,“沒什么,突然想起來。大概就是當你夸老師敬業的時候,心里又著嫌棄他偏心吧?!?/br> 陳若愚摸不著頭腦,只是憨憨地笑,繼續攬過她同其他人一起拍照,笑得張揚,永不褪色。 八月照相館一般,翻進相冊,便會重返十七歲。 恍恍惚惚到畢業典禮后的最后一場球賽,夏秋是不去的。整個高中時段的籃球賽,都是平淡生活里的一碗湯泡飯,偏咸,但還得就著鰻魚罐頭才好。 夏秋那時候也不去。 有些活潑膽大的女生會翹課買水等在球場外,或者搖動手里裝滿沙的礦泉水瓶,高喊:“你贏了,我陪你傲視群雄;你輸了,我陪你東山再起”,妥妥一出戰死沙場前的搖旗吶喊事態。 也有一些會趴在窗邊,幾個女生頭發簇在一起,站在高處隔著一層心膜來細細賞味。哪個班的男孩子身材最好,打哪個位置的男生最厲害…… 她們如數家珍。 可那天,陳若愚看見夏秋來了。她還掛著舞臺妝,站在不遠處的樹下靜靜看,偶爾踮起腳尖,也會因為一個正中籃筐的進球而雀躍。 她看起來那么嬌小,那么白皙。 站在何知渺面前顯得格外簡單,陳若愚分神,一個絕殺球被對方攔斷,他定在原地遙遙地看過去??床磺宕秸Z,也讀不懂他們神情里的溫存。 他那時不懂那是一種怎樣的神色,也無從知曉他們是否已經在一起,但他現在懂了。終于懂了。 那是毫無保留,是赤/落,是赤/裸的愛慕。 陳若愚怎么也沒想到,樹下兩個暗流涌動的人對話簡單,甚至毫無關聯,但只言片語就能覺察微妙。 夏秋說:“你怎么會來?” 何知渺答:“看比賽?!?/br> 夏秋笑笑,“今天我畢業了?!?/br> “我知道?!?/br> “那——你沒覺得我有什么不一樣了嗎?” 何知渺沉吟,“有?!?/br> “什么?” “眼光?!?/br> 以后我可以用打量女人的眼光來看你了。 彼此相視一笑,他問道:“你站這么遠怎么看球賽?” 夏秋搖頭苦笑,“我對籃球一竅不通?!?/br> “那你來做什么的?” “嗯?”夏秋莞爾,“因為——”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人在橋上看你呀。 明月心你有,朗月一輪,我也有。 …… “過來!投一個結束!”何知渺揚聲。 陳若愚回神,一拍后腦勺,“來嘞!” . 打完球陳若愚硬拖何知渺去了校醫務室,其實是手臂上的小傷口,但流了不少血,陳若愚說看著就疼。抱怨得像是他打球從未受過傷似的。 醫生不在,陳若愚輕車熟路地打開藥箱,拿出碘酒、棉簽和紅藥水,他嘶了兩聲,咧著嘴替何知渺上藥。 “誒,哥!我手重不?” 何知渺一腳踢到他小腿上,“我又不是娘兒們?!?/br> “哦,你這句真大男子主義?!?/br> “因為有不省心的老婆要管?!?/br> 陳若愚:“……滾你!” 涂著涼颼颼的紅藥水,空氣突然凝成了一股子藥味,暈開拎著心,何知渺先開口:“差不多得了,你去倒杯水,我們倆聊聊?!?/br> “在這兒?” 何知渺輕笑,指了指墻上的國旗:“對著國旗說真話?!?/br> 陳若愚:“好,不然報警?!?/br> 水是剛燒開的,guntang在玻璃杯里。 陳若愚說:“別瞞我了哥,日記本我看了不知道多少遍?!?/br> “沒瞞你,當天發生的事情我都跟警察交代過了。我在家里玩你媽的電腦,不小心看到了不該看到的郵件,我年少氣盛跟你媽爭論了幾句,然后憋著口悶氣跑去了游戲機室。我到家的時候……你媽已經奄奄一息了?!?/br> “那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何知渺垂著眼,低聲問:“真的一定要知道嗎?” 陳若愚搖頭,卻吐出一句:“是?!?/br> 何知渺沒能組織好語言,述說了一遍—— 陳若愚mama的電子郵件有很多,看得出來,吳然是個腦子很清楚的人。她的郵件分類非常清晰,除去作業發送,就是一個名為“催眠”的收件夾。 王菲的無畏,林夕的情懷。 吳然那段要死不活的愛情。 何知渺說得簡單,基本只能叫提煉出了他最初的猜測,爭吵前自己臆想的一整個崩塌的世界。 尤其是以支離破碎的片段為支撐。 吳然那年十九歲,學油畫學得走火入魔,看了些《懺悔錄》、《大仲馬》之類的書,便覺得天是黑的,人是灰的,青天碧水都該是她筆下的烈焰紅唇。 她家境一般,這從陳若愚從小到大從舅舅那邊收到的紅包數額就能看得出來,何知渺近乎不必推測。那個男人的身份,也更不必猜測。 概括成有錢人正正好。 至今何知渺也記得清清楚楚,但他沒說。 “我還想跟你再去一次巴黎,在香榭麗舍接吻,沒完沒了地接吻,在紅燈亮起時,我松下吊帶,問你能不能看見我胸口的顏料,是朱砂痣。我自己點上的,現在沒了,我先生不喜歡,他不像你那么貪心。你有了我乳上的紅豆,卻還用手指捻著那顆點上的紅心,我很癢?!?/br> “我先生對我很好,你真的一點都不關心我嗎?我不信,但你一貫能騙過我,大概是你喂我吃的第一口蛋糕,有毒,你送我的第一件玩具,也從來不是免費。就像我以為我是你飄飄蕩蕩里的執念,結果卻成了破壞別人家庭的賤.人,徹徹底底的低賤?!?/br> “振,我今天又想起你了,因為南枝下雪了。我不知道瑞士怎么樣,是不是白雪皚皚,是不是能在葡萄園里看見金色長發的少女,是不是隨處落腳,即興作畫……這幾年我想了很多,像要想到下輩子一樣?!?/br> “我們相識于畫室,我是小煥的繪畫班老師,他那時候比我小不了幾歲,所以你太太從不讓我跟他獨處,我們總是在你家的客廳里畫畫。顏料潑得一地都是,畫筆落到細處,扭頭一看,你總是朝我溫柔地笑,笑得我只能慌忙抓住小煥的手,替他勾勒未來?!?/br> “振,你在哪里?你回我一封信好不好,哪怕只是一個字,一個句號也行,讓我還能感覺到你曾經存在過。我知道你恨我,你怨我,可是我呢?我也委屈啊……” “為什么我們會變成這樣了呢?我好像真的是個害人精,陳老師的老婆因為我而墜樓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以為他們已經離婚了。不,就算我早知道他們沒離婚,我也不能放開陳老師這根救命稻草,我得活下去,我得等你回來啊,我得看到小煥重新笑起來?!?/br> …… 何知渺加重手的力度,血滲透紗布,融在紅藥水里,他喝了一口水,說:“其實故事挺簡單的,你母親和初戀男友分手后,傷心欲絕才去青黎茶莊散心的,你也知道,搞藝術的人更愿意寄居有色彩溫度的山水之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