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
如今六叔做主讓他回京,他再歡喜不過,但是歡喜之后便又有愁思涌上心頭,因此嘆了聲氣道:“六嬸娘,我這一次回去,恐怕我母親就要我在京城娶親了?!?/br> 崢哥兒的親事,云娘是親眼見了的,真是一波三折,到了如今,他已經二十幾歲,卻還沒有成親,卻先納了妾。 當初恐怕也是為了有人幫忙照顧日常起居,可兩人在一處時間久了,又生了兩個兒子,情誼自然就深了,崢哥兒便有了扶正李氏的打算,可是大嫂自然不同意,反更加急著給兒子說親。 因大嫂的目光一直放在在朝中最頂級的高門之中,可崢哥兒不過是邊城小小的武官,所以親事一直沒成。不過,隨著玉瀚在朝中的地位越來越穩固,而湯崢也在宣府、遼東立下戰功,升任了四品官職,形勢又有不同。 另外,熟知朝政的人也慢慢發覺,皇上地位日益穩固后,對于已經成了東海王的先太子比以前還要寬容,畢竟君臣名份已定,再不可能翻過來。是以如今不再像剛剛即位時清理打壓先太子一系的親朋故交了,甚至對于除了謀反的二皇子,帶兵攻皇城的三皇子之外的幾位皇子的舊人都網開一面。 幾年前奪嫡所引發的血雨腥風早過去了。 這樣的變化,大嫂再沒有不知道的理。借此機會在京城替兒子相看了親事,完全是可行的,崢哥的猜測并非沒有道理。 若是自己的兒子,云娘從一開始就不會教他做出先納妾生子的糊涂事,可崢哥兒先前在宣府已經納了妾生了子,總不能改回去。且云娘又不好在他面前說大嫂讓她先納妾的主意是錯的,現在只得道:“這種事還要你自己決定,六嬸娘能囑咐的就是,你要記得你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要為自己的家人撐起一片天,令她們能安心地過日子?!?/br> 崢哥兒聽了,沉默了一會兒,卻突然問:“六嬸母親,你覺得是我父親對不起母親還是我母親對不起父親呢?” 湯崢是武定侯府嫡長一系的長子,自然從小嚴格教養,年少時頗覺得自己允文允武,才華出眾??墒请S著年齡的增長,經歷的事情多了,他對自己的評價慢慢變了。 現在他竟覺得自己是個連為人處事道理都不大明白的人。 按說當年湯崢從母命在宣府納李氏為妾時,明白地說自己過兩年就要娶妻的,李家應了,納妾文書也寫了,身份早就成了定案??墒撬俨幌胱约旱挠H事竟就這樣蹉跎下來,而李氏也給他生了兩個兒子,平日里對他亦十分地體貼。在衛所時,很多無知的軍戶便一直當李氏是他的妻子。 而李氏,經過了這么多年,也慢慢忘記她是妾了,畢竟家里沒有正妻,而他們又在塞外之地,身邊也沒有多少懂得這些規矩的人。 甚至就是湯崢自己,也不知不覺地把李氏當成妻子一般的對待,銀錢俸祿都給了她,家里的事情都由她打理,孩子也由她教養。 所以在母親有一次來信提到想為他在一個破落侯府中求娶一名庶女時,湯崢突然想到,與其勉強結一門不大合適的親事,還不如就一直與李氏一起過日子呢。然后他就想到了扶正李氏。 雖然說不能以妾為妻,但就是高門大戶之中也未必都能嚴守這樣的規矩,民間更是無所謂的。而李氏,也是好人家的女孩,漂亮懂事,生性又爽朗能干,將家里孩子一攤的事都管得極好。 可是湯崢卻沒想到母親會如此地生氣,寫了長長的信罵他,又更加急切地要為他定親成親了。他完全可以想見,這一次回京,母親一定會借此機會將他的親事辦了,在她看來,就是家世敗落的貴女也比李氏要好,她一定下了決心,絕不許自己將李氏扶正。 母親的道理,湯崢是明白的,他從小就是在這樣的教導下長的??墒乾F在的他卻變了許多。既然母親如此有道理,可她和父親之間最后卻鬧成了那樣,昔日以賢良為名的母親成了許多人的笑柄,就是自己遠在邊塞,也聽到了些風言風語。 這就讓他沒有過去那般相信母親了。 湯崢突然就想請教六嬸娘。 還在好多年前,湯崢突然聽到六叔娶了一個家里不承認的嬸娘時,對新六嬸娘并沒有什么太好的印象,就是后來六嬸娘有了誥封,在湯家立住了腳,他也只覺得不過是六嬸娘會討六叔的好罷了。 可是自他救援襄平城起,他重新認識了六嬸娘,與母親口中完全不同的六嬸娘,而后來到了遼東,更是知道原來六嬸娘竟是一個如此出眾的女子。遼東人都在贊揚她,不論男人還是女人,都折服于她的堅強、她的聰慧、她的善良、她的心靈手巧…… 李氏,還有許多婦人,對六嬸娘滿是景仰,簡直快將她化成神祇。 如果六嬸娘果真一無是處,那么她豈能得到如此多的贊譽?又豈能得到六叔全部的愛慕?他突然就想來求教六嬸娘了。 不想六嬸娘卻沒有告訴自己怎么做是對的,只是要自己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照顧好家人。這時湯崢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不小了,比六叔六嬸娘了只差幾歲,果真是該自己拿主意了。 可他還是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話,因為這個問題在他心中已經盤桓了許久。父親為了避嫌從不傳信過來,自然不會向他解釋。而母親差不多每一封信中都要痛罵父親,怒斥他多對不起自己。 湯崢既覺得父親果真對母親不好,也覺得母親對父親亦十分狠心。父親和母親間不可調和的仇恨一直是他心中的一根刺,比起自己失去繼承武定侯爵位的痛苦還要令他無法忍受,而又躲不開。 云娘再沒想到湯崢會問出如此的話,怔了一下,卻也明白了他的心結,便搖頭道:“夫妻之所以為夫妻,便就是一體,沒有對得起對不起的說法。如果一樣樣算起來,誰沒有做錯的事呢?從你父親一面,會覺得你母親對不起他,但反過來,從你母親一面,也會覺得你父親對不起他,兩人也都各有道理。若是夫妻間整日要算這個,那么也不必成夫妻了?!?/br> 父親和母親雖然經過明媒正聘,花轎拜堂,生兒育女,夫榮妻貴,最后大難昨頭勞燕分飛,其實他們竟算不上夫妻。父親想娶的是個能為他打理家事生育嫡子的女子,母親想嫁的是能給她帶來榮華富貴的男子,他們從沒有真正為對方付出了情和意,才終有最后的分崩離析。 所以他們再不可能合好了,而自己想的自然并不是如此的親事。湯崢便深深地向六嬸母親行了一禮,“我知道我應該怎么做了?!?/br> 第191章 打馬 云娘自湯崢到了遼東,便待他極好,畢竟是玉瀚的親侄子,有什么都會想著他,一年里總要給他在的衛所送幾次東西,來了襄平城便定要留在府里。 眼見著他早從昔年京城的公子哥兒長成了一員戰將,卻還要比過去在京城時還沉默,有時想對他說些什么,竟也說不出來。今天有了這個機緣,便又道:“都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我們是一家人,你六叔的性子是什么樣的你自然知道,再不肯多話的,可他心里還是想你能在遼東建立一番功業,為國為家立下功勛,也為自己掙得立身之本?!?/br> 湯崢點點頭,“我早知當年能得了恩賞到了宣府任武職,是六叔替我求的,就是六叔對我的殷切希望也慢慢體會到了,我會在盡自己最大的力量不負六叔對我的期望?!?/br> 原來湯崢終于想明白了,云娘欣慰地一笑,“邊城也沒什么不好,且比起京城,更容易以軍功晉身。本朝除了開國時封的爵位,如今也有數家因軍功封爵的,皆是于邊塞立下軍功的,至于世襲武職,最高可以到三品,一樣可以傳之子孫。你還年輕,機會總有的?!?/br> 就比如馬佳,在他出了不該有的心思之前,果真就是一刀一槍從五品的千戶起來,直到正二品的征虜將軍,遼東總兵,又得封伯爵。 湯家長支這一脈注定是失去了武定侯的爵位,若要重新立于朝堂,唯有在邊塞扎扎實實地立下軍功為晉身之階。 這是玉瀚在幾年前便替大哥替湯崢想好的出路。只是他這個人,再不肯將這樣的話向湯崢說出口的,且在諸將面前,一向對湯崢并不網開一面,反特別磨煉他,希望他能夠早日成長起來。 看著六嬸娘鼓勵的目光,湯崢躊躇了一下,又問:“那我父親和六叔?”在母親的口中,六叔是奪了父親的爵位的罪魁禍首,湯崢自然知道并非如此,但是他依然免不了理不清這些長輩們的恩恩怨怨。 云娘嫁進武定侯府后,與大哥見面也不過十余次,更不用說從來沒有在一處說過話,她其實一點也不了解大哥,所有的一切也都是聽大家的傳言。 而且,玉瀚也很少向自己說起大哥的事。 但是,這并不等于云娘什么都不知道,她笑了笑,“你六叔與你父親年紀相差很多,平時也不夠親近一定是真的。后來你父親是太子的伴讀,而你六叔又是個任性的人,連太子的面子也不肯給,他們間若是說兄弟情深我都不信的?!?/br> “可是血緣就是血緣,怎么也不能斷掉,你大哥要隨東海王離京之前,卻與祖父和你六叔在一處盤桓數日,你想他們在一處會說什么?” “你再想想,倘若東海王果真即了帝位,你父親會不會也替你六叔做些打算?” “三國之時,諸葛家兩位親兄弟,加上一位堂兄弟分別在三個帝王手下效忠,他們不曾因為親情而對家國大事有所偏頗,就連帝王也從沒有因此而猜忌他們。甚至大名鼎鼎的諸葛亮還過繼了他在東吳做官的哥哥諸葛瑾的兒子為子,后來他們的孫輩也有相互相過繼的?!?/br> 湯崢是從小讀過書的,眼下聽六嬸母親娓娓道來,便接話道:“不論是先朝還是本朝,也都有許多父子兄弟政見不同的……” 云娘便也道:“我想,一定也有兄弟反目的,但如諸葛兄弟一般親情不斷的恐怕更多。更何況,你父親追隨的東海王,并非似先前的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那般的反賊,而是先皇兩立兩廢的太子,是以就是當今皇上也待他與其他兄弟不同?!?/br> “我父親從陪讀時便追隨東海王,就是他落魄的時候也寧愿放棄祖父家人隨著東海王去了藩地,不只是他的忠心不改,其實也是為了保護我們?!?/br> 不錯,大哥雖然做錯過很多,對大嫂和子女們也不夠好,但他并非一無是處,云娘便嘆,“大哥是個硬氣的人,他就算輸了,也不會有人瞧不起他!” 說起來,湯家的男子自祖父起,還多是如此,個個都有一身傲骨,就連悟性并不高的湯崢也不缺。 湯崢被云娘看了一眼,立即明白了六嬸母親對自己的贊揚,二十幾歲的人了,心里竟然雀躍起來,內心早已經崩塌的信念在一霎間全部找了回來,重新高高豎立,他不止知道自己回京應該如何了,更知道將來應該如何。 侄兒的變化,湯玉瀚也感覺出來,送走了他們,他便笑問云娘,“崢兒走前與我說了一會兒話,眼見著他懂事了不少,倒是好事。聽他言語間十分推崇你,想來是你幫我勸他了?!?/br> 云娘只笑笑,“也沒什么,不過他來問些事情,我就告訴了他?!?/br> 湯玉瀚又有什么不知道的,云娘從來都是溫溫柔柔的,可是湯家不同尋常人家,簡簡單單過日子,許多事都有如有團亂麻,縱自己能一劍劈斷,但終不如她春風化雨地一點點解開,再將事情一絲絲地理順來得好。 別人看著云娘從一個織娘嫁到高門,似乎一下子飛上枝頭,盡享自己帶給她的榮耀,但是湯玉瀚卻覺得,即使云娘不嫁給自己,她也能靠著織錦慢慢發了家,過上好日子,倒是跟著自己多cao了許多的心,出了許多的力,一雙手落在她的肩上,“只是辛苦你了?!?/br> 云娘倒是另一種感覺,玉瀚待自己再有情誼不過了,有什么事情都攔在前面,只恐自己勞累,其實這點子家事,倒正是婦人應該做的,他卻又向自己道起乏來。 便想起了自己告訴湯崢的話,笑著講給玉瀚,“我都說,夫妻間再不能算計這么多的……不想你卻偏偏來與我算?!?/br> “你的話原是不錯,”湯玉瀚卻另有一個道理,“但是要我說,夫妻間還是要算的,只是應該算一算自己為對方做了什么,是不是給了對方足夠的關切和愛護?!?/br> 玉瀚正是這樣,只怕對自己的愛意還不夠,并不管他已經待自己太好太好了,而自己呢,好似也一樣。 云娘因此便笑了,“我們老夫老妻了,再也算不清了?!?/br> 湯玉瀚也笑,“誰來與你算這些的?我是想與你商量,如今夏日就要到了,過些日子我們去赫圖消暑吧?!?/br> 去年玉瀚向自己許諾要去赫圖城消暑的情形還歷歷在目,今年果然就要成行了。 云娘是江南人,是以她在京城住的時候便覺得京城并不很熱,到了襄平,又向北上千里,又能熱到哪里?就連玉瀚,他雖然不怕冷,可也不怕熱,其實也不大需要消暑。 可是到赫圖城消暑嘛,云娘更多的是感覺到了玉瀚身為男人顯示他的得意之心,哪里會不答應? 遂點頭笑道:“既然到了遼東,能見識見識赫圖城總是好的?!睎|夷人為患,時間也不短了,從皇上到高官,哪一個不知道赫圖城呢?提起來不是一腔忿恨就是一聲長嘆,可如今,竟成了襄平將士們消暑之地,就連一向謙遜的云娘也不禁跟著玉瀚一樣得意起來。 這一次消暑,卻并非總兵府一家,襄平城諸將的家眷倒去了一多半。這里面的緣故自不必說,先前赫圖城在大家心中就是一個可怕可恨之地,如今竟能成為大家消暑散心之處,只這樣一層意思,就動了多少人的心。 恐怕整個襄平城的人,對于能去赫圖城消暑都充滿著得意呢。另有對夷人的城有好奇之心的,真想去涼快之地消暑的,又有喜歡出門看熱鬧的,愿意與總兵府的女眷們多來往的,種種情況自不必細說。 是以一天清早,從襄平城逶迤出來一長串的車隊,先前騎馬領路的過去了好久,后面還源源不絕地從城內向外走。 總兵府一家就帶了十幾輛車,可一家四口卻全在馬上。沒幾天的功夫,兩個孩子都學會了騎馬,只是畢竟年紀還小,總要大人帶著,于是玉瀚與云娘兩馬之間是嵐兒,崑兒與武學師傅在后面并綹而行,可于他們卻已經快活得像小鳥一般嘰嘰喳喳的,輕風拂過,一路灑下無數的歡笑。 遼東乃天|朝極北之地,縱是夏日里,清晨時侯也并不熱,空氣中淡淡的霧靄還沒有完全散去,再有一陣陣清風吹過,騎以馬上最舒適不過,嵐兒催動小馬,便要跑起來。 云娘見她提了提韁繩,便趕緊道:“不成,你才騎了幾日的馬,竟還想快跑,,趕緊拉住馬綹,與我們慢慢走?!?/br> 嵐兒便將目光投向她的父親,“父親昨天說我騎得很好了?!?/br> 湯玉瀚果真點頭道:“我帶著她跑跑不要緊的?!庇盅颇?,“一起去吧!” 云娘只恐他帶了兩個人看顧不來,便搖頭笑,“我就在隊伍里慢慢走,順路賞賞景,你們自去吧?!?/br> 玉瀚便回頭去看那武師,向他點了點頭,便帶著兩個孩子出了隊伍,越過最前開路的騎兵,一徑向北去了。 云娘含笑望著他們,突然見嵐兒回首向她喊道:“母親,你瞧我!”說著揮了揮鞭子,正落在玉瀚的馬上,然后便是嵐兒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傳了回來,“我也打父親的馬了!” 如此有趣的事,崑兒豈能放過,也趕上前去,“我也來,我也來!” 嵐兒便告訴弟弟,“我教你,母親是這么打的?!?/br> 云娘恨不得立時從馬上栽下去,一頭鉆到土中,再不出來。不想已經過去兩三年了,嵐兒竟然還記得,而且又有樣學樣,又教了崑兒,讓她可怎么有臉去見小兒女! 第192章 消暑 湯總兵帶了兒女跑到前面,此次出來消暑的都是遼東大將的家眷,見了哪里能按捺得???一時間便有許多騎也跟著出去,又多是些半大孩子們,你追我趕,歡聲笑語,場面十分地熱鬧。 云娘瞧著各色的馬匹,各色的衣裳,就像給大草原上添了許多彩云一般,一時向遠處散去,便悄悄地握住了臉,只盼大家都盯著自家的兒女,未曾注意嵐兒和崑兒剛剛的舉動。 可是那怎么可能?沒一會兒鄧夫人催馬上來笑道:“我才知道原來總兵夫人會使鞭子啊?!?nbsp;她其實并沒有打趣總兵夫人的意思,蓋以為總兵夫人是會武的,所以教孩子鞭法。 云娘既不好承認也不好反駁,只得氣道:“都是嵐兒,不肯好好地跟在隊伍里,一定要跑出去玩?!?/br> 鄧夫人見總兵夫人一臉糾結,便笑道:“小姐和公子這是剛學會騎馬,正是興頭的時候,你就是拿八頭牛也拉不回來。不過有總兵大人們在,定然無事的?!?/br> 云娘只得也笑,“也是,他們再不知道按綹徐行的好處?!?/br> 既然孩子們跑了出去,幾個女人便在清涼的晨風里,放寬了馬步,隨意說著家常,這才是真正的舒心愜意呢。 正行間,方覺得陽光猛烈起來,剛才跑出去的人馬便都回來了,“前面有一條小河,中午我們在那里休息?!?/br> 云娘看著嵐兒和崑兒帶了汗珠的上臉,喜悅得似乎就要閃出光來,到近前將馬拉住,向自己笑著叫著,“母親,母親,小河邊的花特別多,你定喜歡的!”便笑著隨他們向前走了一里許,果然見河邊的草地開滿鮮花,竟比最美的毛氈還要好看,倒令人舍不得將帶來的毯子鋪在上面。躊躇了一下,便在那地上直接坐了下來。 她原是遲疑著坐下的,不想坐下后卻笑道:“太陽早將露珠曬干了,直接著就很舒服呢?!?/br> 一語未了,嵐兒和崑兒便滾到了她的懷里,“剛剛我們跑了很遠,真的累壞了,躺在這上面比家里的炕還柔和呢?!?/br> 云娘便拿帕子給他們擦了汗,汗還沒擦凈,兩個剛說累得不成的小兒女早起身跑去與小伙伴們一處玩鬧了。他們其實是不知道累的。 男人們別在一處,女眷們另坐成一圈說話,便有人順手摘了花插在頭上,又有編了花環給孩子們戴的,忽又遠遠地聽到方從京里請來的老先生吟起詩來,“大山廣川,作觀萬方?;⒕猃埍P,紫縣浩穰……”更覺天高地闊,極目無垠,不由得便讓人生出了滿懷豪情。 赫圖城距襄平數百里,他們這一行要在外面住上幾夜的。在經了幾處堡城之后原本便無可居住的房屋,可如今往赫圖城的路上正重新修建著新堡,他們又在一處淹留了一夜,見新堡周圍已經開墾了成片的農田,眼下農閑時數萬軍戶被征調來修建堡城,城外的夯土已有半人高了。 唯有一座臨時修起的瞭望臺撥地而起,有數丈之高,十分地醒目。入夜時分,湯玉瀚帶著云娘站在上面,拿著馬鞭指點著,“此為險山堡,我自收復了赫圖城,便新建了六處新堡,正與赫圖城一同構成一道新防線,拱立襄平之北,護衛遼東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