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距離倦水湖不遠的一家酒樓里,趙玠帶著姚沉歡進了最貴的雅間,姚美人一身葡萄紫色云羅衫并赤霞流彩云煙裙,發上是白玉鳳頭釵、千彩寶石簪,耳著鮫香明月鐺,艷麗如霞,綽約多姿,只此時臉色不大好。 “表妹,你難道不相信我說的?”趙玠拉著她的手道,“的確是我四哥讓我來接你的。他對你從來就無意,你又何必惦念呢?” 姚沉歡羞惱,“你別說了!” “好,我不說,不說?!壁w玠讓人上了一桌子精致小菜,又添了一壺酒,親手給姚沉歡斟上。 自從錦花臺那次假山之會,姚沉歡被孫仁心威脅之后,姚沉歡行事便謹慎起來,這許多日子,趙玠也沒能再一親美人方澤。 他這個人就是這樣,得不到的越是想要。 包括劫持那榮六姑娘,他也有種鍥而不舍的精神。只不過……第二次劫成功了,他跑去雀華庵,那靜安師太卻不愿意把人給他,說是已經稟明了姚淑妃,這個人另有他用。 靜安師太原本就是姚淑妃的人。母妃令下,趙玠只能割愛??墒悄庆o安卻是個連人都看不住的,沒想到被小丫頭給跑了。 他這人別的美德沒有,偏就是越挫越勇。那個榮宸么,他遲早要劫回來玩玩的。不過眼下,他可以先好好享受眼前這個。 趙玠又給姚沉歡添了許多菜,略帶諷意道:“我那四哥生得好,又極擅長吟詩作賦琴棋書畫這類的風雅輿情之事,能贏得你們這群天真女孩子的歡心,著實不奇怪。如今不是盛傳了一個上京君子榜么?他是第一,剛好配你的第一?!?/br> “你再胡說!”姚沉歡舉手欲打過來,趙玠卻一把抓住她馨香嬌軟的小手,放在唇邊輕輕咬了一下,一雙黑黝黝的眼睛定定看著她,“表妹,世上再沒有第二人比我更喜歡你,比我對你更好?!?/br> 姚沉歡心頭一跳,愣了片刻,扯回了自己的手。 趙玠也不曾勉強她,又低低道:“表妹,你跟別的女子不同,你不是那些庸脂俗粉,你這樣聰明,怎么會不知道,四哥雖然有才名美名卻獨獨沒有威名,他這樣的文弱疏淡,卻又頂著前皇后之子的身份,日后待新帝登基,又怎么會放過他?嫁給四哥,雖然能吟風弄月、詩情畫意,實際上卻是自掘墳墓!” 姚沉歡道:“祈王殿下又怎么會坐以待斃?” 趙玠冷笑道:“今年元宵時,皇后邀了許多適齡姑娘去宮里賞燈,給五哥選妃,倒把尚未成親的四哥忘得一干二凈。父皇母后從來就當沒他這個人,我敬他一聲四哥已是極客氣了。他若是有能耐,能受得了如此屈辱嗎?” 姚沉歡默不作聲。 “表妹,這大半年里,你說不親近,我就不親近。我對你還不夠好么?”趙玠做出悲苦的神情,拉著姚沉歡的手不肯放,“表妹心里郁悶,我又何嘗好過?只是礙于身份,我只能往肚子里咽?!?/br> 趙玠說著,開始自己拿了酒壺灌酒。姚沉歡起身阻止,不料男子一把摟住她纖細的腰身,把她拉下來,霸道地堵住美人的紅唇,并將自己口中的酒水灌入姚沉歡的口中。 不知被灌了多久進去,姚沉歡沒有力氣阻止,甚至伸手抱住了他。 雖然沒有開口承認,可是她心里已經認同了趙玠的話, 最后放開她時,女子已經雙目迷蒙,兩頰酡紅了。她站起身來,只覺得頭一陣陣暈,待趙玠又送過來一杯酒時,她推辭道:“殿下,我……我不能再喝了,已經喝醉了?!?/br> “表妹,再陪我喝最后一杯吧,最后一杯?!彼麖娪驳毓噙M去。 果然,姚沉歡整個人都暈乎乎的,眼前恍恍惚惚。 趙玠看著軟在桌上的女子,心下一笑,高延找來的藥效果還不錯。 跟這個表妹玩欲拒還迎的戲碼玩了整整一年了,他實在是膩味了。最后若是不真正吃進口,豈不墮了他宣王的風流之名? 紗帳青翠,錦衾金紅,羅裙逶地,青絲松散。 云羅衫、云煙裙、中衣、小衣直到肚兜褻褲,都被快速剝了下來,隨意甩到榻邊。 女子雪白的肌膚襯著錦衾被褥,身子凹凸有致,雪白山峰,峰頂紅梅,神秘幽谷,只瞧一眼便能讓人口干舌燥。 趙玠眼中一紅,身體一熱,快速剝去了自己的衣裳,急不可耐地撲了上去。 在他突破那層阻礙時,女子有一瞬掙扎著睜開了眼,她似夢似醒地看著趙玠,柔柔道:“殿下……殿下一定要娶我?!?/br> 趙玠低頭親了她嫣紅水意的唇,笑道,“當然會?!?/br> ☆、第38章 煙柳畔(一) 玉橋襯煙柳,濃蔭繡碧湖。阿凝坐在翠柳之下,面朝萬頃碧波,手中的筆毫沾著淺綠的汁水兒,一下一下在身前的宣紙上勾勒著。趙琰坐在她一旁,盯著她的畫,時不時就指著某處,“這里不行?!?/br> 初始時,阿凝還能虛心聆聽祈王殿下的教誨,重復換了幾回宣紙后,就有些不耐了。 鬢邊的一絲碎發被碧湖春風吹下來,落在雪白的臉頰上,她皺著眉側頭瞧他,“我第一回出來畫,你不要對我要求這么高行么?” 趙琰微微一頓,很自然地伸手幫她把碎發拂去,一邊輕笑道:“知道了。真是……小姑娘一個?!?/br> 阿凝不搭理他,繼續提筆作畫??梢膊恢醯?,總是感覺不對勁兒,找不到那種酣暢淋漓的抒發之感,偶爾還要停下沉思一會兒。 錦珠、錦環和陳勻幾個,奉主子命站得遠遠的。眼瞧著湖邊那一雙白衣璧人,真如畫中神仙眷侶一般。 錦珠只顧瞧著舒心,錦珠心中卻敲起了警鐘,忽然醒悟到,姑娘與祈王殿下的相處,似乎太過隨意了些,若有機會該提醒一下才是。 不一會兒,幾個人就看見阿凝站起了身,和趙琰相攜朝玉橋深處走去。 錦珠忙過去把書案畫筆收拾好了,又示意錦環追上去??裳┌椎挠駱蚯壅?,她沿著綠蔭走了一會兒,就看不見人了,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時,陳勻不知從哪兒繞出來,“錦環姑娘放心,殿下會把你們姑娘平平安安帶回來的?!?/br> 原來是趙琰見小姑娘今日狀態不佳,沒心情作畫,便提議說先四處走走。阿凝畫得正煩著,自然欣然同意。 這丫頭可真是好拐騙。祈王殿下在心里默默地想。 祈王殿下這回倒是錯看她了。阿凝只是信任他而已,若是換了別人,她哪兒能答應得這樣容易。 趙琰并未打擾她,只是安靜地跟在她一旁而已。他也是習畫的,十分能理解阿凝此時的心情,也十分清楚此刻她需要的是什么。 湖邊清風陣陣,泛著淡淡的青柳馨香。不過阿凝更喜歡他身上的白梅冷香,而趙琰么,他只注意到了阿凝身上的清淡甜香。 清風吹走了她的煩惱,她心情好了些,忽然道:“殿下,那青衣……是你早有預謀的吧?”青衣剛認了她做主子,就送到豐嵐院給姜氏過目了,這次并沒有跟出來。 男子一怔,輕笑道:“你竟然還知道我早有預謀?那……”他低醇的聲嗓故意拖長了尾音,“那你說,我預謀的是什么?” 清風垂柳間,男子容顏俊美,眉目溫雅,看著她的眸子有灼灼的光輝。 阿凝總覺得這目光太刺眼,照得她渾身都不自在了。她偏過頭,“我哪里知道殿下的心思?!?/br> “對了!我們走到這里了,到時候姚jiejie怎么找我們呢?”她忽然問道。 男子淡淡勾了唇,這丫頭竟然知道岔開話題了? 阿凝又重復道,“我們沒辦法和姚jiejie匯合了?!?/br> 趙琰沉默片刻,“哦,她大約……更喜歡和趙玠待在一起?!?/br> 阿凝瞧了他一下,一雙眼黑白分明的,不以為然道:“誰說的!才不是呢?!?/br> 趙琰笑了一聲,“你怎么知道不是?” 阿凝神情猶豫,頓了一會兒,才低了頭道:“殿下就裝傻子吧!姚jiejie對你……” 男子淡淡道:“對我什么?” 阿凝臉皮薄得很,哪里說得出口。身后的雪白絲帶紛揚飛舞,她順手拉過來,在一雙手指上纏過來又繞過去。 男子看著她調皮的手指,只覺得那絲帶繞的不是她的手,而是他的心。 原想逼她說出來,讓她開始認識男女之情這個東西。但看她的手小兔子一樣捏來捏去,低頭不言,他的心莫名就軟了。 “手指都捏紅了?!蹦凶铀菩Ψ切Φ?,修長的手指捏住那雪白絲帶的一端,輕輕地從她白嫩的手指中抽出來,然后細心地幫她拂到身后。清淡冷梅香近在身旁,阿凝仿佛能感覺到他溫熱的呼吸就在她耳邊。 她下意識退后一步,湖上清風襲來,這亂的又何止是岸邊柳絮? 這么緊張……不過靠近一下,耳后就變成粉紅一片。趙琰心想,若是她知道當年她中毒昏迷時,差點一/絲不/掛地躺在他的床上,不知要怎么樣了…… 男子嘆口氣,開口已是淡然,“你還說自己不是傻的,整日和人jiejiemeimei,你可知道,那姚姑娘對你又是個什么心思?” 阿凝想了想,“我們雖然不親近,但好歹也是同窗。難不成,她還有害我的心思?” 男子哼了一聲,“果真是傻的?!?/br> 阿凝心里就不舒服了。說起來這世上屢屢對她言語相譏、讓她不爽的人,也就只眼前這位殿下了??伤缃窈芰私廒w琰,他每回讓她不爽都是有的放矢的,不舒服之余,又有點懷疑,“這話是什么意思?” “去年宣王劫持你,她是提前知曉的。但是她并沒有告訴你?!壁w琰望著她滿是詫異的晶亮眸子,“那段時間她和宣王時常在一起,大約是有所風聞,原本已經派人去告誡與你,可知道那幅畫是出自你的手后,她又把人追回來了?!?/br> 阿凝一時愣住了。她知道,趙琰沒有理由騙她。她對姚沉歡一向以禮相待,沒想到她是這樣的人! 自己果然是個蠢蛋! 趙琰見她懊惱的秀眉都皺起來了,又忍不住寬慰道:“好了好了,怪她心思藏得深,你一個小姑娘怎么能看得穿?” 阿凝瞥他一眼,“小姑娘怎么了?四jiejie和姚沉歡也是小姑娘,可是她們那么會耍心眼兒。我若是看不穿,只會跟去年那次一樣,落入危險?!?/br> 趙琰笑了,清風朗月的,“沒想到你覺悟還挺高?!?/br> 阿凝哼了一聲,一副理所當然的神情。 趙琰看著她清澈純透的大眼睛,它們仿佛一彎從未染過污濁的碧透湖水,出于某種自私的心理,他不想她變得復雜深沉。 “阿凝,以后你只要乖乖的,就算我不在,青衣也會護著你的?!彼偷偷?,“而且,你跟別的小姑娘怎么一樣呢?你是……”你是我心愛的小姑娘。 “我是什么?”她詫異道。 趙琰頓了頓,雙眸的光芒比春風還要柔軟,低聲道:“你是應該嬌寵著的小姑娘?!睙o驚,無擾,無苦難艱辛,無顛沛流離。 驀地,這小姑娘的臉忽然紅了。她好像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傻傻地沉默一陣后驟然醒過來,狐疑道:“殿下……是不是有什么計劃了?” 不然為什么說些奇怪的話呢。就算你不在……阿凝心里過了一遍他的話,偏頭看他,“殿下是要離開京城么?” 趙琰感嘆她的機敏,笑笑道:“過段時日你就知道了?!?/br> 他的視線透過柳樹,落在春波碧水上,眼眸添上了幾分深意。 這個人面上瞧著清俊無害,可心思比誰都深。阿凝覺得,兩個人前一刻還親切和諧的氛圍登時染上一層冷意。 耳邊響起男子一聲舒朗的輕笑,“怎么,怕我了?” 阿凝搖搖頭,“殿下是做大事的人,從第一次見面時我就知道?!?/br> 她雖然搖頭,可他知道,她還是怕的。像一張純凈的白紙,整日只知道寫字賞花的小姑娘,她什么都沒經歷過,怎么會不怕? 男子心底嘆了一聲,走近她,微微低頭和她平視著,聲音比此刻的春風還要柔軟,“阿凝,不管我做什么,都不會傷害你的。你信不信我?” 他的目光幽深而沉黑,仿佛兩塊吸石,把阿凝的心都吸了進去。她睜著黑白水潤的大眼和他對視著,他的眸光仿佛攬進了世間的溫柔,讓她瞬間迷住了,忘記了周遭。 他一動不動地看著她,極盡柔情,帶著幾分蠱惑。他心里贊嘆,這雙眼睛真是美好,世上再沒什么能同它媲美。它這樣干凈純真,讓他心頭滿是愛憐。 他多想護住她的純真,讓她不為濁世所染。多想把她納入自己的羽翼,讓她免受世間疾苦。 阿凝聽著自己的心跳聲,靜了不知多久,忽然醒過來,猛的往后一退。她朝他看了幾眼,然后逃也似的,忽然轉身往回跑,嘴上連喚著“錦珠!錦珠!” 這一番動作,比兔子還敏捷。連趙琰都懵了一下,匆匆追上去時,已經看見錦珠跑到阿凝身邊了。 錦珠看見一臉慌張的阿凝,嚇了一跳,“姑娘怎么了?” 阿凝定了定神,輕撫了一下狂跳的心口,咳了一聲,“沒什么。逛夠了,想回府了?!?/br> 欄橋盡頭的翠柳繁花中,一身月白錦袍的趙琰靜靜立在那里,容色清雋俊美,身姿挺拔如松,氣息清雅如月。 阿凝順著錦珠的目光朝他望過去,兩人就這么定定看了一會兒,隔空相望,仿佛也能感覺到對方目光的溫度和觸感。他的溫柔春風,她的,絲絲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