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左丘伯玉勾唇一笑:“謝過二位姑娘?!?/br> 不過,他在觀察別人時,也有人在監視他。薛景純注意到這邊的異常,心中思維轉的飛快:亡眼邪主到底想做什么? 還是早做準備吧…… 他心中有了計較,于是剛替他擺好酒壺和杯盞,想要為他斟酒的紅云神教女弟子被他揮退了。 不一會,和左丘伯玉親切交談過的兩名姬妾就提出要為他歌舞一曲,在場的魔君們都樂的看熱鬧,于是屏退場中央的樂伶舞妓們,把位置空出來好生觀看。 于是二女蹁躚步入場中,素鸞身者淺藍色紗裙,輕羅則是桃紅錦衣,容貌上春蘭秋菊,各勝擅場。 “二位仙子需要什么舞樂?盡管吩咐。在下立刻差人演奏?!奔t玉神教負責接待的吳應立即迎上去問道。 “無需勞煩公子,奴家二人自有辦法?!?/br> 說罷,輕羅從儲物囊中取出一面小鼓,放在地上見風即漲,很快變為三丈方圓的大鼓,二人除去羅襪,赤足躍上去,輕盈如飛燕,竟沒有發出一絲聲響。然后素鸞手抱一面玉石琵琶,輕羅在手腕腳腕帶上一些大大小小的銀鐲,這就以美妙的姿態站定,準備開始了。 “器樂多半管、弦、擊三類。固然二位姑娘有鼓有琵琶,始終少了簫管一類,美中不足啊……”空聞點評道。夏元熙覺得,這假和尚一身狂士外觀,比起不靠譜的念佛,還是作為樂評人看起來專業多了。 “大師稍安勿躁,在下家中的姬妾雖只蒲柳之姿,但也不敢用三腳貓的歌舞污了各位眼睛?!庇裰貥巧袂楹V定,似乎對她們很有信心。 果然,話音剛落,鼓上的二女就輕舒廣袖,若翔若行,回旋起舞。與此同時,完美的樂聲也隨之響起。 “真是妙啊……我還道是素鸞姑娘演奏琵琶,輕羅姑娘獻上舞蹈,沒想到二位仙子竟能一邊舞蹈一邊奏樂,真是神乎其技?!辈艹甾哉瀑潎@。 此言一出,周圍的魔道精英們都微微點頭。 確實,素鸞現在以反彈琵琶的姿態,將于玉石制作的玲瓏珍琴舉與腦后,一邊十指嘈嘈切切,將冰弦撥弄得如珠落玉盤;而輕羅則作胡旋舞,不斷扭轉著嬌軀,手腕腳踝上的銀鐲中空有洞,在舞動的風中發出空靈的笛音。兩人赤足不斷在鼓面上輕點著節拍,天衣無縫的演奏了旁人正常情況、一心一意都極難完成的美妙樂聲。 極情宮果然了得!這等才貌雙絕的修士身份姬妾,只怕作價都可比一件元嬰真人手中的法寶靈器了。 二人見吸引了魔君們的目光,更是嫣然含笑,眼波流轉,于是加快了節拍,一時間云袖驚弦,銀環亂墜。舞至興處,霓裳折風,羅衫半褪,露出一抹雪白的香肩,將場上的氣氛渲染至高潮。 一曲舞罷,素鸞、輕羅對周圍一個萬福,這才施施然回到左丘伯玉身邊。 “二位仙子如此神技,讓貧僧不虛此行啊……”空聞合掌贊嘆。連溟泉獄主刑無道和“千魂手”喬博都露出了略微異樣的目光,審視她們二人。 “你們竟然能討這么多魔君歡心,我也是面上有光,想要什么賞賜?”玉重樓興致高昂,于是向她們問道。 “服侍諸位魔君本是我二人分內之事,并不需要賞賜。只是我二人久居極情宮,就算自娛自樂習得一些不入流的歌舞技,也無異于井蛙觀天。若說有什么愿望,只求與別處洞天的姐妹們切磋技藝,好讓我們開開眼界?!?/br> 說罷,輕羅一雙秋瞳媚眼如絲,有意無意看向夏元熙的方向:“虞公子身邊這位meimei好面生啊,奴家觀之體態輕盈,步履纖巧,必定也是個中高手。只求我二人拋磚引玉,能一睹meimei神技?!?/br> 夏元熙還停留在“好看好看,棒棒噠!”的狀態,冷不防被人點名,頓時感覺怎么躺著也中槍? 她行走之時,的確神意協調,機迅體輕,但那是長期打打殺殺的后果,與慣于舞蹈的女子相似而又不同,并無那種柔媚婉轉的氣質在里面。對于舞者看來,多半以為她是功夫沒有練到家的同行。 “不知這位姑娘可否愿意?”玉重樓早就對她很有興趣,于是順水推舟,親切地詢問。 “赤練她……”薛景純剛開口,打算推掉,不料夏元熙卻直接應戰了。 “有何不敢?”對于別人的找茬,她從來不會退縮。 “呵呵,赤練姑娘真是豪爽!”玉重樓瞇起眼睛,玩味的打量他們二人。 他懷疑了。 薛景純判斷。 原本夏元熙想要偽裝成寵姬,氣質上就有些細微差別。因為她畢竟元陰尚在,與久經床弟之事的侍妾相差太遠。就算他已經為她挑選了最為適合的裝扮掩蓋,到底還是不同,瞞過其他人沒問題,但玉重樓可是脂粉堆里出來的,原本他只是對夏元熙獨特氣質好奇,但她萬不該隨意打斷自己說話。 那不是一個侍妾應該有的行為。 在魔道中,所有的姬妾都是主人的物品,不能有自己的意愿,更不應該毫無忌憚表現出自己是個獨立的個體。夏元熙剛剛未經他同意,就擅自接下了對方的挑釁,在有心人眼中,一定能察覺出異樣。 不遠處,左丘伯玉端起酒杯,向這邊微笑致意。 看來,這就是他剛才謀劃的劇本了。 ☆、第136章 喬裝·魔門會(五) 既然她已經接下,就看事情會怎樣發展了…… 薛景純轉著折扇,心中千絲萬縷,盤根錯節,將種種結果的應對整理出腹稿,最差的情況當然是二人都被識破,要帶著她沖出重圍,莫非真要解放那力量?只是這樣一來,星宿劫的魔道大舉進攻就再無底牌。 末法時代,果真上天眷顧于魔道嗎?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還是關注現在的情況吧。如果她能表現得像個寵姬,自然無礙;但要是舞蹈不堪入目,那這樣一個毫無侍妾自覺,反倒是像斗法慣了的正道修士混進來,就很令人深思了,反正至少左丘伯玉絕對不會放過落井下石的機會。 可是……她會跳舞嗎? 難以想象。 不,是絕對不可能……她應該是與一切淑女技能都無緣的存在! 薛景純停下轉動,修長的指尖摩挲著扇骨部分,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到周圍環境上,準備見勢不妙就圖窮匕見,力求先打他們個措手不及,然后看看能不能趁亂沖出去。 可他知道,不動用那個的話,希望是微乎其微的。 這時,夏元熙手持一對彎刀,走到場中。她在血浮屠的無盡塔內殺了不少魔修,也繳獲了很多法寶,于是從中挑了一件外觀比較和她打扮相配的雙刀。老實說太華雷音劍最為適合,也最華麗,可是拿出來一看就是個人人喊打的“正道狗”,會釀成流血慘案的。 素鸞、輕羅二人一見她拿出雙刀,更認為自己贏定了。因為她們乃是舞樂齊上,難度就勝過單單舞蹈一項,更何況她們二人合力,完成了需要三人彈奏的樂器,論技藝之精妙,幾乎世所罕見,怎么可能失??? “赤練姑娘需要怎樣的樂師?在下一定幫您尋來?!眳菓瑯釉儐栍谒?。 “不用,我一個人就可以了?!?/br> 此言一出,讓不少人懷疑她的水平。有舞無樂,再美妙的舞姿也失色一半,令人乏味。素鸞、輕羅幾乎要笑出來,可還是保持著應有的儀態。 就要動手了嗎?薛景純也做好了準備。 然而夏元熙卻勝券在握地一笑。 比舞蹈?你們簡直就是自尋死路!若是書畫、彈琴什么的或許她還沒辦法,但是舞蹈嘛…… 世上夸人舞技高超都是說“舞有天魔之態”,夏元熙可是有著一位天魔王部分記憶的人,和她比舞技這不是送上門來找虐?所以她剛才才答應的這么爽快,存心想要削削那個yin棍的面子。 來吧!庶民們。 偉大的我大發慈悲,讓你們見識下什么叫做真正的舞蹈! 持刀而立,夏元熙站在殿中,一身白衣如裊裊停云,可是那氣勢上…… 諸位魔君無不感覺,與其說準備舞蹈,倒更像是與人決斗一般。玉重樓、曹崇、空聞等人微露哂笑,而刑無道和喬博則饒有興味地注目觀看。 起手自然是怖畏明王的舞立姿,在夏元熙意志下擺出這姿勢,只讓人覺得氣若浮云,意似秋霜。 “有點意思。煙姿玉骨,腰纖弱蘭,就算不論舞技,這容貌和儀態也要給個上等啊……”玉重樓贊道。 然后夏元熙動了。 體迅于飛鴻,飄然若神靈,一時間云翻袂影,回雪舞風,兩口金色的彎刀飛動灑脫,揚起千百道如匹練霓裳一樣的刀光。當目光穿過層層鋒芒形成的亮金薄紗,試圖追逐中央容眸流盼的白衣少女,卻無不被她舞姿所吸引。而眼角兩痕嫣紅襯托下的剪水雙瞳不時掠過,更讓人覺得那瑰容雅態,世間無雙。 現在,沒有人懷疑為什么她不要奏樂,因為紅云神教根本就拿不出與之相配的樂師!恐怕除了游仙宮妙音殿的一些高人,或是三界最擅長樂器的天人乾達婆親至,否則一切音樂在這舞蹈下都將被比作噪音。 素鸞、輕羅剛才正在斟酒,但這時她們已經打翻了左丘伯玉的酒杯,只是目前沒有任何人有空閑去呵斥她們,因為大家都在目不轉睛地盯著殿中發生的奇跡。 然而這舞蹈究竟該怎么收場呢?明明開始沒多久就已經到極致了!對于這個問題,方才素鸞、輕羅舞蹈時卻使了個花招,她們也是一開始就全力以赴,但在高潮階段微微凌亂衣衫,露出點肌膚,也順理成章將氣氛炒了上去,讓結束段的舞蹈比之開始更加引人入勝,才不至于虎頭蛇尾。 如果這位赤練姑娘也要仿效的話……想想還滿期待的! 夏元熙沒關注玉重樓等人目光中的綺念,要是她知道多半會報以諷刺一笑。 覺得偉大的我跳舞是為了取悅你們?真是太天真了!看我分分鐘教做人,讓你們知道什么叫世間險惡! 片刻間,她舞姿為之一變,展現出了更加磅礴而澎湃的氣勢,這當中更融入了她對劍之一道的感悟和理解,隱隱有一絲道意含于其中,整個人豪情勃發。盡管風裊細腰如同東風楊柳一般盈盈可握,但是纖細身影似乎承載著毀天滅地的力量,猶如駕鳳升云,驂龍棲月! 此時,所有人都動容了!美貌、技藝精湛的舞姬始終不過玩物而已,但是這個少女在任何門派中都必然會成為核心弟子。像玉重樓就算在極情宮再怎么受寵,如果“赤練”是新一代的門人,多半他母親玉霓裳還會警告他不準對她出手,以免影響了未來一位高手的道心。 沒有人再質疑她的自作主張,因為有這等風采的女人,即使再任性妄為一點,也是大家可以允許的范疇。 如果舞蹈在這時結束,必然是賓主盡歡,滿堂喝彩的完美結局,可是夏元熙又豈會就此作罷? 隨著舞蹈氣勢越來越強,貪、瞋、癡、恚、忿、恨、嫉、誑等種種負面情緒如荊棘蔓延。 “啪”不知誰緊張下捏碎了酒杯。 夏元熙被魔氣感染的雙眼一瞇,嘴角展露出惡質的笑容,簡直就像是一尊欲界天魔神,用她無畏的忿怒心,以強橫的力量,殘暴的手段,把觀舞的眾人俘虜劫掠,踩在腳下肆意踐踏蹂躪,并因此歡欣喜悅一樣。 ——將汝之傷痛,供吾宴饗! 她的意志如是說。 我是她的餌食?不! 吳應仿佛被這尊魔神逼至絕境,心中爆發一句無聲的吶喊。 火焰熊熊燃燒的獵獵聲和爆響打破了鴉雀無聲大殿中的寂靜,夏元熙感覺對方鎖定自己,于是中斷了舞蹈,揚眉問道:“吳公子是想與我切磋一番嗎?” 全身纏繞著火蛇的吳應不知不覺發動了自己壓箱底的絕技,他滿面通紅,為自己打斷了在場各位魔君的雅興羞愧不已:“不不……是在下功力低微,讓赤練姑娘見笑……慚愧慚愧?!?/br> 這倒也不是什么丟人的事,剛才連刑無道都失態并捏碎了酒杯,當然不會有人怪罪他,畢竟以吳應的修為,沒有嚇得當場丑態百出,而是奮力抵抗,已經算是膽識過人了。 全場寂靜,沒有人提勝負的茬,因為這等顯而易見的事不值得多費口舌。如果說二女的舞技是讓人賞心悅目的藝術,那赤練的則只能是上界天人的恩賜;一個是供人評頭論足欣賞的玩物,一個則注定讓人頂禮膜拜,二者之間毫無比較性。 玉重樓心中納悶,為何剛才自己會覺得她像正道女修呢?本來還打算確認后就捉住,帶回極情宮作為玩物的……現在看這舞蹈明明是嫡傳的天魔一系,甚至比在場的他們魔氣更為純粹,此前一直沒聽說過這女子,不過她看來骨齡也不大,必然是哪個隱世老魔剛教出來的吧?這自己都能看錯?真是奇哉怪也。 左丘伯玉心中更是震驚,明明應該是她沒錯!剛才舞蹈前自己一直注意觀察,真是越看越像,可是這滔天的魔氣,說明她并非上次那位正道女修!難道我真的看錯了?不可能的! 既然被人打斷,夏元熙掃了一眼魔頭們變得正襟危坐的身姿,知道他們剛才都被自己散發出的魔氣所攝,心中得意,也樂得就此結束。她正要回到自己的位置,剛好從左丘伯玉桌前經過。 這人和自己有仇,而且是來試探她的兩名女子正好為他陪酒,說沒聯系誰信?于是不輕不重地一哼,那股子輕蔑勁所有人都聽出來了。 這位赤練姑娘真是美貌強勢有個性!就像方才她第一段展示的優美舞姿,必然是讓人放松警惕,直到大家都沉醉進去,突然換成滿是戾氣的舞蹈,讓不少魔君都著了道,差點就跟吳應一樣當場出丑。但她待旁人脾氣如此差,可是卻為什么偏偏對虞巽那條陰險的毒蛇百依百順?他除了皮相稍微英俊點,比常人多了滿肚子壞水以外,論修為,論勢力,哪里及得上我?不少人此時都這么想的。 其中曹崇更是酸溜溜地吟了句:“既有凌霄之姿,為何肯為人作枕席褻玩?” 你既然這么碉堡,為毛還當人家姬妾?想想這樣難得的絕色女子,或許每天都被虞巽那禽獸按在床榻上肆意玩弄,對外人不屑一顧的冷淡眼神染上情欲的媚色,緊抿的雙唇發出情昏意蕩的嬌吟……曹崇心里就憤憤不平。 “曹兄誤會了,赤練姑娘大概和虞兄不是那種關系?!庇裰貥俏⑽⒁恍?,對夏元熙拱手一禮:“恕重樓孟浪,雖然不知這位姑娘是哪位魔祖門下,但就剛剛的舞姿來看,姑娘還是處子之身,不知扮作虞兄的侍妾混入我萬魔會有何目的?” ☆、第137章 喬裝·魔門會(六) 玉重樓一言既出,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夏元熙身上。如果他所言為真,只怕這個少女所謀者巨,而且多半是敵非友! 邪魔二道中,同一屋檐下的師兄弟尚且經常下毒手,更遑論別的門派。這西海邪魔之間互相試探,興起滅門之戰的不在少數,若非有正道這個共同敵人在上面壓著,只怕這萬魔會也開不起來。然而,同是西海出身,至少有一絲香火情誼,如果是東、南、北等外海魔頭過來,人家可未必認你,加上對方鬼鬼祟祟,藏頭露尾,自然是寧殺錯不放過。 于是,這時候所有魔頭都蓄勢待發,如果認定赤練不是自己人,就先將她拿下,權當擴充自己后宮。而這個虞巽……他帶著一個jian細混進來,說不定早投靠了外海的魔頭,就看虞家愿意為他付出多少代價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