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狼 為患 第59節
煙蒂上猩紅色的火光若隱若現,曲硯的不安感逐漸消失,他意識到剛才的話不過是藍因故意之舉,藍因想讓他恐懼,處于恐懼中的人很容易失去理智。 此處是一條無人的窄巷,向前望去能隱約看見街邊路燈的亮光,足以證明這里并不是什么隱蔽的地點,所以不管這個藍因到底是誰有何目的,都不會在這里貿然動手。 “你很聰明?!彼{因用腳碾滅煙頭,帽檐下的狹長眼睛閃過冷光,“但有的時候聰明不見得是件好事?!?/br> 這是承認的意思?燕行章……曲硯無聲地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他和燕灼有血緣關系,容貌應該會有和燕灼相似的地方,只是他現在頂著藍因的臉,半點也窺不到他的真正相貌。 “你想讓我做什么?”曲硯垂下眼睛,不再去看面前的人,明明他的臉還是藍因的臉,但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后,一切都顯得怪異起來。 燕灼化狼是場意外,來鄴風也是臨時起意,他們在鄴風的相遇肯定不在燕行章的預料之中,他想知道到底是因為什么,才讓燕行章不惜暴露自己的身份。 燕行章笑了一聲,不帶什么情緒,“做什么?如果每件事都需要動機,那這個世界還有什么意思?”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天才和瘋子只有一線之隔,曲硯此刻有點理解這句話的含義。 “照你所說,我殺你只是因為我想殺你,并不需要理由,對嗎?”他話中有威脅之意,并未隱藏,對于傷害過燕灼的人,他并不想與之虛與委蛇。 “再怎么說我也是長輩,你不是很喜歡燕灼么,他可是由我創造出來的?!毖嘈姓聦η幍脑挷簧踉谝?。 胃部似乎在翻騰,有些人光是說話就讓人產生嘔吐的欲望,曲硯默不作聲。 燕行章大概把曲硯的不語理解成了贊同,有些得意洋洋地繼續說道:“人類因上帝而誕生,所以將上帝稱為造物主,若沒有我,燕灼如何能誕生?這樣算來,我也是燕灼的造物主?!?/br> “如果你想說的只有這些惡心人的話,那我覺得沒有聽下去的必要?!鼻幈粌鐾噶?,說話時牙齒在打顫,他還是很討厭寒冷,尤其是燕灼不在他身邊的時候。 藤蔓感受到主人的不耐,悉悉索索地朝燕行章爬行。 “你不會殺我的?!毖嘈姓掠惺褵o恐地向后退了一步,“說起來,你已經見過了我的杰作?!?/br> 藤蔓停在半途,曲硯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來他口中的“杰作”是什么,“異能者失蹤一事果然和你有關?!?/br> “我知道我知道,你肯定會說我殺了他們,這明顯是錯誤的,他們并沒有死去,只是換了一種方式生存,我賦予了他們永生的權利?!毖嘈姓旅媛栋V迷,“和容易腐爛的尸體相比,花朵難道不漂亮得多嗎?” 曲硯無視他的詭辯,“我不覺得?!?/br> 他無端地想起陳雨寧,如果她在這里,以她的性格,估計會氣的跳起來,指著燕行章的鼻子大罵:“說的好聽,你怎么不把自己變成花??!” 曲硯現在也有罵出聲的沖動。 “鄴風想要毀了我的心血,我要你阻止他們的實驗繼續?!毖嘈姓碌那榫w收斂得很快。 “憑什么?”曲硯不覺他有能被燕行章威脅的地方。 燕行章像是對他的話毫不意外一般,“不按我說的做,燕灼就會死呢?” 曲硯眸色微沉,“什么意思?” “他本來就是一個實驗品,人類的身體承受不了太多,遲早會有壞掉的一天?!毖嘈姓伦旖枪闯鲆粋€怪異的微笑,“按時間推算,現在他心底的惡欲已經初露端倪,他會對周圍的一切產生惡意,內心殺戮的欲望得不到滿足,便會催促他殺死更多的人——包括你,到最后,在他恢復意識時,在他發現自己犯下這么多罪孽,甚至殺了自己最愛之人時,你猜他會做什么?” 曲硯因他的話陷入想象,燕灼那樣的性子,如果真的發生這樣的事情,他只會做一件事。 “他會死?!毖嘈姓乱蛔忠活D,刻意強調。 不,曲硯在心里反駁,他已經見過另一個燕灼的樣子,一個充滿渴求的小獸,絕不是燕行章描繪中的只會殺戮的機器。 這件事燕行章并不知道,他自大地覺得自己的實驗品不會出現任何差錯,曲硯意識到這一點,如燕行章所愿地露出急迫狀,“可我有什么理由相信你?” “信不信由你?!毖嘈姓聦Υ藵M不在乎,“一個破舊的產品,只有他的創造者才能讓他完好如初,燕灼是我最滿意的作品,除此之外,他還是我的孩子,他不會讓他死,在這一點上我們兩個是一致的,這足夠證明我們可以成為盟友?!?/br> 曲硯露出半信半疑的神情,“我要想一想?!?/br> 他并沒有直接答應下來,猶疑的態度才能讓燕行章放松警惕。 “時間越久燕灼面臨的危險就越大,我相信你會做出讓我滿意的選擇?!?/br> 他踩著浸著寒氣的石板往出走,曲硯突然出聲:“你是什么時候開始偽裝成藍因的?” 燕行章回頭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為什么不能是從頭到尾呢?” 他徹底消失,狹窄的巷子因為少了一個人而變得空蕩,讓冷風多了可乘之機。 曲硯的手指敲了下輪椅,一切都明晰了,根本沒有什么偽裝一說,燕行章就是藍因,藍因就是燕行章,這世界上從來就沒有藍因這個人。 街邊的太陽能路燈散發昏黃的光,曲硯展開凍僵的手臂推動輪椅,每一下呼吸好似也是冷的。 燕行章的話絕不可信,他心里清清楚楚,卻又不可控制地懷疑起自己的判斷,雖然另一個燕灼暫時沒有表現出殺戮的欲望,那以后呢?誰能預料到以后發生的事情? 在方才的一瞬間,他甚至產生了不如和燕行章合作的念頭,歸根結底,是因為他根本不在乎其他人的死活。 他從來都沒有變過,無論是末世前還是現在,他毫無善心,體內的惡劣基因只有面對燕灼時才會稍微收斂,可這改變不了他的本質。 長街因為孤身一人行走變得仿佛沒有盡頭,曲硯用一只手撐著額頭,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他曾無比自負,覺得除他以外世上之人皆是蠢人,如今看來也沒什么兩樣,他也會關心則亂、質疑自己的判斷,說到底,他也只是個凡人。 宿汀安排的住處位于一棟居民樓內,考慮到曲硯行動不便的原因,他們的住處在一樓,曲硯移動輪椅發出聲響,聲控燈亮起的瞬間,隔壁的房門被推開,圓圓的臉露出來,她欣喜說:“哥哥你終于回來了,飯早就煮好了?!?/br> “你們在等我?”嗓音是啞的,曲硯也是才發現。 圓圓打了個哈欠,理所當然地點頭,“當然啦!” 她用手揉了揉眼睛,走過來試圖幫曲硯推動輪椅,一邊說:“哥哥,你的臉好白哦?!?/br> 曲硯聞言用手摸了一下臉,可惜手是涼的,臉也是涼的,什么溫度都摸不出來,他說:“可能是因為太冷了?!?/br> 第81章 失蹤 曲硯被圓圓歡歡喜喜地拽了進去,屋里暖和,他展開凍僵的手,感覺渾身都泛出癢意,估計真是被凍得太久了。 “那個哥哥呢?”圓圓問,她已知曉燕灼就是狼,這個稱呼是被陳安樂糾正過來的。 “他還有事情要做?!?/br> 曲硯回答,目光在屋內轉了一圈,沒發現什么特別之處。 圓圓又接著追問:“今天也不回來嗎?” 她對燕灼感興趣,還在想著如何能變成狼這件事。 曲硯猜到她的心思,沒敷衍她,只說:“應該要幾天才能回來?!?/br> 三人安靜地吃了一頓飯,終于不再是清水面條,圓圓吃得很開心。 飯后,曲硯回到隔壁,兩間屋子是相似的布局,連長沙發上的淺藍色罩子都一模一樣。 洗漱完,他鉆進被子,腦子里的思緒仍舊紛亂,燕行章說的每一句話都被他單拎出來琢磨,一切看似正常,卻又哪里都透露著不對勁。 燕行章暴露身份,目的是威脅他阻止鄴風的研究,若這個研究至關重要,燕行章就真的放心交給他去做?就算如此,燕行章又如何確定他能做成此事? 無論哪一處都說不通,曲硯從前沒和燕行章打過交道,只從燕灼和聞奚口中聽過些許他的所作所為,那樣一個謹慎的人,不應該會貿然暴露身份,將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給他去做。 屋內暖意融融,曲硯還是蜷縮起身體,他皺眉細細思索,只得出兩個猜測,燕行章能做出今日這個舉動,要么是他故意為之,想拉自己下水,以此來對付鄴風,要么就是他想做的事情受到了阻礙,不得不放手一搏。 曲硯無法篤定哪個是正確答案,又或許他的猜測全是錯的,精神過于活躍,也抵不過身體上的疲憊,他在臺燈昏黃色的光暈下閉上眼,睫毛顫了兩下后歸于平靜。 他睡得不熟,明明感知還算清晰,卻在昏沉之間做了一個夢。 他其實很少做夢,即使是在最痛苦的那幾年,他寧愿撫摸毫無知覺的小腿,在窗戶旁邊坐上整整一夜,也不想縮在床上睡覺,因為他知道,一旦睡著,他就會陷入痛苦的夢境——破碎的云朵和汽車的轟鳴,呼吸間的血味和無法挪動一點的小腿,太陽的光暈越來越大,最后將他吞噬。 那絕對是個噩夢,所以曲硯拒絕睡覺,直到身體實在熬不住后昏過去,他用這種方法來對抗夢境,所以他很少做夢。 夢境變多發生在遇到燕灼之后,好的壞的都有,來到越山,他又開始重復做同一個夢,說不上好還是壞,夢里的燕灼像是在哭,他臉上沒淚,說話帶著哭腔,他一遍遍質問,問他為什么要走,曲硯回答不出來,醒來后也要因此愣神。 此刻他又做夢了,夢中的燕灼背對著他站在一片熟悉的花海里,漂亮又怪異的花簇擁著他,曲硯張了張嘴,急切地想叫燕灼回來,沒發出一點聲音,燕灼好似聽到了一般轉過身,他臉上的神情曲硯很陌生,陌生到他一下子愣住了,就在這個瞬間,燕灼突然向花海倒了下去,只是頃刻間,他的身體被藍色的花完全吞沒,像滴雨水落到大海,尋不到一點蹤跡。 身體被禁錮住了,曲硯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些花炫耀般地在風里招搖,有血從花根漫出來,一點點淌到他腳邊,那是燕灼的血。 曲硯猛地醒了過來,他心臟跳得極快,半瞇著的眼睛捕捉到臺燈的光亮,是夢,只是一個夢,他在心里強調,鼻子卻嗅到了空氣中的血腥味。 怎么會有血味?他試圖起身,接著察覺到垂在床側的手臂上沉甸甸的,像是被什么東西壓著,心頭一沉,他半撐起身子去看,只看到了一個腦袋。 形狀弧度很熟悉,他驚訝出聲:“燕灼?” 聲音粗糲,嗓子被火燒過一樣,一出聲就磨得喉嚨處的軟rou生疼。 趴在床邊的人動了動,燕灼抬起頭,臉上有幾條壓出來的印子,頭發也是亂糟糟的,最顯眼的還是咧開一個豁口的左邊耳垂,鮮血糊了小半邊側臉。 怪不得屋內一股血腥味,“你怎么回來了?” 曲硯一只手摸了摸嗓子,抬眼朝窗外望去。 若有似無的光浮于天際,窗戶玻璃上蒙了一層霧氣,現在才凌晨,燕灼是什么時候回來的他一概不知。 燕灼一只腿搭在床上,向前傾身,嘴唇碰了碰曲硯的額頭,“還有點熱?!?/br> 曲硯沒心思管這些,他捏著燕灼的下巴,仔細看他耳朵上的傷口,皺眉問:“到底是怎么回事?” 燕灼頓了頓,聲音低沉幾分,“郎櫟失蹤了?!?/br> “失蹤?”曲硯詫異地掀起眼皮,“你們才離開幾個小時就能發生這種事,他身邊的那些異能者是擺設用的?” 他語氣并不算好,興許是還在發燒的原因,心口揣揣地發疼,方才做的夢在眼前閃過,他吐了一個口氣,放緩了語氣,“我只是發燒,睡一覺就沒事了,倒是你,傷口這么嚴重怎么也不處理一下?!?/br> 已經結痂的傷口看上去仍舊可怖,仿佛有只野獸妄圖撕下他的耳朵,燕灼稍稍往后退了一點,怕身上的血跡蹭到曲硯,“我們在路上遇到了喪尸?!?/br> 光是普通喪尸不至于如此,曲硯問:“二級喪尸?” “不止?!毖嘧茡u了搖頭,瞳孔倒映著曲硯沒什么血色的臉,“還有一只喪尸王,郎櫟說那是喪尸王,擁有和人類等同的智商?!?/br> 燕灼的睫毛長而密,眼睛在燈光下顯得何在深邃,曲硯現在生不出旖旎心思,他只覺得冷,于是不自覺地朝燕灼靠近,“喪尸在不斷進化,這是我們早就知道的事情?!?/br> 距離二級喪尸出現已經兩年,會進化出更加厲害的喪尸王不足為奇,雖然這兩年來人類和喪尸處于一種比較微妙的相安無事的狀態,但人類并沒有因此放松警惕,比如鄴風,不就一直在研究喪尸病毒么。 “它能統領其他喪尸,異能者聯手也無法和他對抗,除此之外,這只喪尸王……它有異能?!毖嘧莆兆∏幍氖滞?,阻止他繼續靠近,曲硯討厭血味,他還記得,“我們不是它的對手,只能向后撤退,郎櫟在撤退中失蹤,他沒有異能,很可能已經……” 剩下的話他沒有說出來,曲硯已經明白了,郎櫟不僅是鄴風的副隊長,他還掌握著鄴風所有研究的核心,他一失蹤,就相當于鄴風所有研究的停滯。 燕行章威脅他破壞鄴風的實驗,如今這種情況,根本就不用他出手了。 曲硯沒有懷疑這件事和燕行章有關,如果喪尸王是燕行章的后手,燕行章根本沒必要向他暴露身份,做一場絕不劃算的買賣。 他察覺到燕灼在后退,有些不滿,干脆反扯住燕灼的小臂,將他整個人都拽了過來,“傷口還疼嗎?” “不疼?!?/br> 燕灼晃了下頭,他們靠得太近了,他瞧見自己發絲上的血蹭到了曲硯的衣領上。 到了這個地步,哪還有躲避的必要,他把曲硯攏進懷里,用力地汲取曲硯身上的溫暖,“喪尸王和以往遇到的喪尸都不一樣,阿硯,我怕我保護不了你?!?/br> 他和曲硯額頭相碰,掌心摩挲曲硯的后頸,“如果、如果真有那一天……” “閉嘴?!?/br> 曲硯話音微重地呵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