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關于這種故意傷害的量刑,我專門咨詢過一個在刑事庭當法官的朋友,得知僅僅劃臉、造成輕傷的,真的判不了幾年。這種兇犯真的太可惡了,用自己三、四年的自由,換得女孩子一生都被傷疤困擾,心也太壞了。 ☆、30|死魂靈(2) 對于他的“忽然襲擊”趙蘇漾早有心理準備,其實他心里已經有了答案,只不過想考考他倆罷了。 “女士優先?”凱利很紳士,微笑著對趙蘇漾說。 趙蘇漾吸一口氣正要說,發覺岑戈的目光落在自己臉上,即將出口的話忽然卡住了。這兒不只有他,像以前一般憑想象信口開河不合適?!拔疫€沒想到……凱利,還是你先說吧?!?/br> “這樣,那我就先說說?!眲P利抿唇沉吟一下,“死者是個外地人,重體力勞動者,家人可能至今還不知道他死了。因此我們搜尋本州的失蹤人口,沒找到關于他的報案。拋尸的人怕我們根據他的個人財物找到他的親友,進而查到他的身份、通話記錄,因此干脆脫光所有衣物,帶走他的手機。他身上的傷說明了他的職業——建筑類工人,這個職業最有可能接觸到一些突起的銳器,像莫法醫說的鐵釘、地上的瓷磚片、玻璃等等都能給他的身體造成那樣的疊加傷痕。一般人如果不小心被劃傷,下次會格外小心,可建筑類工人不同,他們就算不想受傷,也不能避免。我們可以去市區的工地找那些包工頭問一問?!?/br> 岑戈意味不明地揚了揚唇角,不置可否。言青臉色凝重,似乎在仔細思考他的話,但因為覺得不那么對勁,所以暫時也沒表態。 “這都是我個人的一點揣測,我經驗不足,還請多多批評?!眲P利也是個圓滑的,謙虛地補了一句話。 霹靂哥用腳尖踢了蘇漾的腳一下,暗示她不要再想了,趕緊說。 她本埋頭在紙上記錄著一些思路,現在停筆下來,學生氣不改地把筆尖抵在下巴上,望著大屏幕,好像在自言自語——“死者是個流浪漢,精神不太正常?!?/br> 話音剛落,岑戈眼中的笑意有了點“孺子可教”的溫度。 “死者被清洗過,手術部位還進行過消毒,可有個地方因為不是手術區,洗得不太干凈?!壁w蘇漾剛想拜托岑戈換一下照片,他就已經把尸體的手部特寫調了出來。得知自己想的跟他一樣,她有點驚喜,那種小傲氣勁又出來了,接著說:“指甲縫有些黑黑的污漬,邊緣不平整。死者目測三四十歲,居然還有咬指甲的習慣。指甲這么臟,他還咬得起勁,如果不是個人衛生習慣差,就是腦子不太清楚。還有……背部?!?/br> 岑戈的拇指在遙控器上按了幾下,調出對應圖片。 “莫法醫說,背部有鐵釘之類的銳器劃傷和刺入傷。被銳器劃傷背部幾率比較大,比如鉆進窄小的巷子,被突出的尖石塊、碎玻璃劃傷什么的,每個頑皮男孩小時候可能都經歷過??杀昏F釘刺入背部概率很低,而死者背部竟然不止一處,兩種可能,遭人虐待或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靠、躺在有鐵釘的地方。另外,屢次被銳器劃傷腳底的概率也不高,因為不是每個人每天都不穿鞋子到處亂跑。唯一的可能,死者不常穿鞋子,因此他的腳指甲也臟得嚇人,指縫、腳跟裂縫中都是污垢。什么樣的人會不穿鞋子到處走,不洗腳,即使被玻璃之類劃傷多次還不知教訓、多次靠、躺在有鐵釘的地方、還有可能遭人虐待?so,一個無家可歸、精神恍惚的流浪漢?!?/br> 霹靂哥挺直腰桿,在桌底下豎起大拇指,“你是我見過中英文混著說,讓人最不反感的英語系畢業生?!?/br> 被他這么一攪和,趙蘇漾一時還真想不起來自己說哪句英語了。算了,暫時不接霹靂哥的話?!皬乃勒哐豪锾崛〉降穆缺骸獎偛盼疑暇W查了一下,它經常用于精神病尤其是狂躁癥患者。普通人用安定就可以達到很好的鎮定效果,為什么給死者用氯丙嗪?因為給他做手術和護理的人知道他有精神病,受到痛感刺激就會發狂,就提前打了‘預防針’。他手腳、背部的傷痕也體現出他對自身和周圍環境感知能力不足,如果智力方面沒什么問題的話,只有精神病一種可能了?!?/br> 莫景平最先贊同地點頭,“小趙說得很有道理。死者胃部、肝臟都有些毛病,腸道中還發現一些寄生蟲?,F在看來,這是長年累月流浪、吃一些不潔食物的結果。在專業醫生、護士的cao作下,腎臟切除手術的術后死亡率不高,死者體質差,整體免疫力低下等對他的死亡不無影響?!?/br> 趙蘇漾不合時宜地哈哈一笑,“我以為整天吃臟東西的人免疫力很強呢?!?/br> 許是覺得尷尬,凱利跟著笑起來,就是笑得有點勉強。 岑戈把遙控器放在一邊,等大家都安靜下來,說:“流浪漢、乞丐是一個容易被忽視的邊緣群體,城市某個角落其中某個‘邊緣人’忽然失蹤,根本不會引起人們的重視?!?/br> 趙蘇漾低頭挑眉偷偷一笑,他沒有提出異議,看來自己真的說對了。這點小得意被岑戈看在眼里,他想,此刻她心中一直存在的小尾巴一定跟她馬尾辮末端一樣,翹上天了。 商鴻朗想起什么似的,“有個電影叫《嫌疑人x的獻身》,一個數學家就是利用‘流浪漢’這一盲點瞞天過海,結果還是被發現了?!?/br> 在隊里總是受黃老大壓制的霹靂哥本猶豫該不該插嘴,見岑戈并不反對其他人隨意發言,就鼓起勇氣舉手說:“這個流浪漢絕對不是第一個被實施腎臟摘除手術的人,正因為有精神疾病,即便他活了下來,也意識不到自己身體的變化,更不用說報警或是求救。和他幾乎同一時間被摘除腎臟的另外一個人,極有可能是他的‘同類’。那群人見他死了,就干脆連角膜一起摘下來,能賣多少是多少?!?/br> 和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趙蘇漾相比,來自普案處、從未參與過重案偵破的霹靂哥在這里總有點不自信,說完還很認真地用征求意見地目光看看大家,見大家紛紛點頭才放心下來。 商鴻朗嫉惡如仇地說:“這該不會是一個專門以流浪漢、乞丐為下手對象的器官買賣團伙吧?‘無本生意’不要太賺錢,如果能配得上型,他們巴不得把受害人的心肝脾肺腎能賣的全賣了!” “喪心病狂?!毖郧鄵u搖頭,嘆道,“全市那么多流浪漢和乞丐,怎么查?” “這個團伙以什么群體為下手對象還不能就此定論,流浪漢也許只是冰山一角?!贬暾酒饋?,單手揣在褲子口袋里,“接下來,我們分成三組。言青、凱利負責同偵查所探員一起繼續搜捕顧明,對他的直系親屬實施24小時不間斷監視監聽,同時,調查顧明銀行賬戶流水;景平、鴻朗和我對市區有能力實施換腎手術的醫院進行排查,以車禍地為分割線,顧明騎過的路段附近醫院可以先排除,著重調查近48小時內將進行一臺換腎手術后又‘因故’取消的醫院。霹靂……” “不好意思,岑隊。我有個疑問……”凱利出聲打斷,得到允許后,他說:“為什么手術地在本地?我看過一些新聞,一些黑中介不一定只做本地生意,只要配型成功,器官也可以運往外地?!?/br> “也是啊?!鄙跳櫪暑D悟,搭著凱利的肩,“你很有生意頭腦嘛?!?/br> 岑戈在電腦里找了一會兒,調出一份市區地圖,“水路運輸速度較慢,暫時排除。長寧有一個機場,東西兩個火車站,東南西北四個汽車站。其中,機場、火車站安檢嚴格,時不時還有警犬巡查,運輸風險大;西、北汽車站為長途車站,去往外州、外省,東、南車站規模較小,主發省內、周邊縣市。顧明路過西、北汽車站路口都沒有停下,如果他要把保溫箱交給別人運往外地,只能去東、南車站。然而我們調查顧明時發現他持有摩托車和汽車駕照,他的職業是一名司機。如果腎臟需要運往外地,相信他不會假手別人?!?/br> “這樣一來挺麻煩的?!鄙跳櫪屎芾Щ?,“我們市的某個醫院真的會跟黑中介、摘腎手術室相勾結嗎?醫者仁心,這種折壽的事他們也做?!” 身為法醫的莫景平不贊同地搖搖頭,“折壽的是黑中介和摘腎手術室,某個醫院得到□□、進行換腎手術,這是在救人。但是,一些黑了心的醫生能從手術中牟利,即使做的是救人的事,也愧對他們那身白大褂?!?/br> 一條清晰的利益鏈浮了出來,大家都陷入了沉默中。 職業無貴賤,醫生能挽救許多傷者的生命,教師為國家培養出色的人才,清潔工給市民一個干凈的街道,作家帶你體驗紙上戎馬江山。然而任何職業都會出幾個敗類,吹黑哨的裁判、惡言惡語逼購物的導游、貪贓枉法的公務員等等,敗壞了整個職業群體的形象。任何一個有理智的人都應該堅信,大部分人都秉持著職業cao守,不屑與敗類同流合污,保持干凈的靈魂。 停頓幾秒,岑戈又開口繼續分配任務:“霹靂、蘇漾一組。為了保持腎臟新鮮度,運輸過程不會耽誤太久。即便衛生條件差、搶救設備低端,北郊范圍內一定有一個具備手術條件的地方——衛生院、私人診所或者隱秘的獨立手術室。你們把可疑地點找出來即可,不要打草驚蛇?!?/br> 商鴻朗暗搓搓地想,岑隊真是無私,我還以為他會加入葛霹靂那組呢??墒?,你這樣放長線釣大魚真的“大丈夫”嗎?他正想著呢,就聽“無私”的岑戈說—— “散會。蘇漾,你留下?!?/br>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評論小紅包送給 歸居于塵 注:我寫任何一個負面人物都是情節需要,絕對沒有侮辱某個職業、性別、地區的意思,請千萬不要對號入座 明天請假一天,后天繼續 ☆、31|死魂靈(3) 其他人都陸續走出了小會議室,趙蘇漾坐在原位,雙手交握著放在桌面上。 岑戈關上門,又轉身走了過去,坐在她身邊的一個位子上。 趙蘇漾偏頭看了一下,他和她的肩膀距離大概一肘。 時間似乎靜止了,窗簾一角被空調風吹得前后晃動,墻壁上長條形的光斑時有時無,桌椅倒映在锃亮的瓷磚地板上,細致清晰得連椅子邊角一根倒刺都看得見。 “你凡事小心?!贬旰鋈徽f。 “我想進重案處?!壁w蘇漾幾乎同時開口。 岑戈側身,手肘靠著桌沿,和她對視,“重案處經常通宵加班,危險性高,原則上不安排女性探員?!?/br> “性別歧視?!?/br> “是照顧?!?/br> 趙蘇漾肩膀一塌,長舒了一口氣,有些泄氣的模樣。 “我力所能及的是,能抽調任何探員進入專案組或者特案組時,帶上你?!?/br> 她一聽,緊皺的眉頭霎時舒展,眼中那微亮的神采一閃而過,好像小鹿見到一顆碩果累累的櫻桃樹,“真的?” 岑戈的語氣不自覺地放柔,帶著點哄人的上挑尾音:“我已經這樣做了,不是嗎?” 趙蘇漾笑了,重重點了點頭,“我不會讓你為自己的選擇丟人的!” 岑戈搖搖頭,還是那句話:“凡事小心?!鳖D了一下,他恢復嚴肅的神色,“在任何一次調查行動中,但凡你受一丁點傷回來,下次……”他警告道——“再沒有下次。明白嗎?” 趙蘇漾忽然豎起左手食指,“剛才你分析案情時,我一不小心被a4紙的邊邊給割傷了,算不算?” 瑩潤潔白的手指,頭發絲兒一樣細的血痕橫在指腹一側。 好哇,你竟敢挑戰他。 “算?!?/br> 趙蘇漾馬上把手藏在背后,有點急了,“不算不算!” 岑戈笑著站起來,“好,解散?!?/br> “你為了幫我尋找小說的靈感,也是蠻拼的。我把這幾個月自己的經歷添油加醋寫進小說,反響還不錯,還有讀者夸我越來越寫實?!壁w蘇漾高興了,心情大好,跟著他往外走,“我自己也沒閑著,封閉培訓時廢寢忘食的,連上廁所都在思考和推理?!?/br> 岑戈猛地停下,她“嗷”一聲撞到他的背,后退兩步。 “舉個例子?!?/br> 趙蘇漾揉了揉鼻尖,“什么例子?” 岑戈眼中些許戲謔:“上廁所時進行思考和推理的例子?!?/br> “有次我發現一只蜘蛛在隔板上爬,它的左右手不一樣粗,我推理出——這只蜘蛛是個左撇子!”說著,她左手握拳抬起來揮了揮。 “蜘蛛的手和腳怎么區分?”岑戈饒有興趣地問。 她篤定答:“前面兩肢是手,后面六肢是腳,跟螃蟹是一樣的?!?/br> 岑戈望著她,似乎有點無奈又無語。她再這么古怪可愛下去,他繃不住了要把她按在墻上狠狠親一頓結果把她嚇到怎么辦? 反正這個念頭也不是第一次,早在她喝“興奮劑”直叫難喝時他就有了,又或者,早在牧曲機場她在安檢口向他揮手告別時就有了。 本來,安排進州立刑偵中心的見習女探員只有丁涵馨一人,按照戶籍所在地,趙蘇漾應該去千樟市立偵查局的。她最后怎么會到州偵查局,恐怕只有岑戈心里明白。 淡定,岑戈。 ☆☆☆ “顧明的家人報了失蹤?!毖郧嘣趦商旌蠓答佌f,“他妻子終于說了實話,顧明在車禍當天用私人號碼給她打電話說遇到事情要出去躲一躲,隨后再也沒有了消息。他的另一個業務手機號我們查了,一些關鍵時間點打進的電話都來自同一個公用電話亭,電話亭附近交通頭到了夜晚視線非常差,根本看不清楚?!?/br> “賬戶流水?”岑戈問。 “他跑運輸的錢進進出出的實在太頻繁了,也沒什么大額匯款。就是……”言青拿出了一張復印件,“定期存折這里,去年到今年,三筆2000元的存入,存入日期的前后三天,他的活期存折里都沒有支取。他妻子說,他的錢都由他自己打理,不可能是從妻子那里拿的。我覺得,他每次運輸都收現金。不過……一枚腎臟聽說能賣幾十萬,2000的運費是不是有點少?” “僅負責把臟器從郊區運到市區,不可能得到太多的錢?!贬昕吭谝伪成?,目光匯聚在桌上某一點,若有所思,“有的販.毒人員托下線將毒.品通過火車運往另一個城市,每次僅支付五萬元作為報酬?!?/br> 言青一笑,“五萬不少了?!?/br> “運毒一旦被抓,就是死罪。運輸人體器官被發現,一口咬定自己毫不知情,比運毒風險小,自然報酬也少?!贬觐D了頓,言歸正傳,“你說電話亭附近交通頭到了夜晚視線很差?這是突破點。聯系那個轄區的偵查所,我要知道近幾年內那個區域發生過什么小案件,卻因為攝像頭的關系一直沒有結案?!?/br> “這是……?”一旁的凱利不解地問。 “除了我們內部探員,誰知道那個攝像頭在夜晚只是個擺設?除非打電話之人曾在那里遇到什么事,通過探員之口得知攝像頭的情況?!贬暾页鰠^域地圖,“這種沒有夜視功能攝像頭一直不更換,最大的原因就是附近沒有交通信號燈,也沒有居民小區,在這里發生的小案件應該不多,找出來,或許有收獲?!?/br> 言青點點頭,帶著凱利走了。 商鴻朗因為這兩天一無所獲,有些垂頭喪氣。岑戈抬眼看看他,“沒有查到任何關于換腎手術的信息是意料之中的事?!?/br> 商鴻朗眼巴巴地看過來,還是很不高興的樣子。 岑戈許是坐乏了,站起來走出獨立小辦公室,走到落地窗邊活動活動筋骨,“法律規定,腎臟、心臟移植等等涉及人體器官更換的手術前,供患雙方的身份證、戶口本、戶籍證明、捐贈同意書等等都必須經過審查。在這種嚴格的規定下,一個來源不明的腎臟如何通過醫院正規的手術渠道放進患者體內?” “這么說來換腎手術是偷偷摸摸進行的?”商鴻朗的眉頭舒展開,“對了,你一開始就知道查不到,為什么還要查???” “不單要查換腎手術,還要查醫療器械、藥劑供應商?!贬晷α诵?,“否則我和你去就行了,為什么帶上莫法醫?” 商鴻朗一臉恍然大悟,“我說你們倆在醫院里嘰嘰咕咕的干嘛呢,原來是調虎離山……呃,不對不對,聲東擊西。查到什么了?” “還在統計和對比?!贬曩u個關子,“另外那組查得怎么樣?” “沒消息?!鄙跳櫪视嬌闲念^,故意說:“北郊是個好地方啊,空氣好,綠化好,兩個年輕人一邊查案子一邊踏青,欣賞山清水秀的大好風光,難免慢一點?!?/br> 岑戈轉頭望了一眼窗外,又回頭問他,“37c,烈日當空。踏青?” “……我肚子有點疼,去趟廁所?!鄙跳櫪始傺b沒聽見,捂著小腹快步走出辦公室。 接近傍晚時,莫景平來到辦公室,懷著幾分壓抑不住的興奮,第一句話——“韞安醫院!” “什么?”正在重看監控視頻的商鴻朗積極地搶過他手里的一疊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