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穆語妍越是說越是覺得委屈,終究沒有忍住,掩面哭泣。穆語蓉坐在她對面安靜的聽著,倒覺得穆語妍自己有想法,也沒有想多評價這些個事情。只是,周氏做到這個地步,還真是慌不擇路??梢?,她對于這個已經脫離了她掌控的女兒,也遠遠沒有過去的那份喜歡了。 等到穆語妍哭過一場,發泄完了,穆語蓉見她情緒多少好轉起來,才勸了勸她,說,“也不過三個月的時間,你便要嫁人了。府里的這些事,遲早cao心不上。既是如此,索性便與祖母說,讓二嬸重新掌起來,你自己安安心心等著出嫁,總好過這般累心,反而落下這許多個不是?!?/br> 穆語妍拿帕子擦淚,依然是語帶哽咽,卻點著頭,說,“我是有這個想法……如今連jiejie也這么說了,回去我就與祖母提。想來還是我多事了,又何必呢?母親那樣的人,也不至于叫自己不好……”一時間聲音低了下去。 轉眼見時辰不早,穆語妍便告辭了穆語蓉回穆國公府去了,且說回去便幫她再好好打聽打聽那位姜家小姐。穆語蓉笑著點頭,讓養娘幫自己松一松她。 送走穆語妍,便恰好聽到阿早在哭,穆語蓉便叫奶娘把孩子抱過來。先前還哇哇大哭的小娃娃,看到自個娘親瞬間止住了哭意,睜著淚萌萌的兩只大眼睛,巴巴的看著抱著自己的人。穆語蓉看她這樣,便知道她是怎么了,抱著她進了里間。 阿早吃飽了以后便重新睡著了,穆語蓉抱她一會兒,等她睡熟了,正準備喊奶娘將人抱下去。章珣恰好從外面進來了,探頭看到孩子已經睡著,笑了笑。阿早被奶娘帶去了睡覺,章珣方與穆語蓉說道,“父皇為阿早賜名了?!?/br> 穆語蓉笑吟吟看向他,章珣便說了出來與她聽。章淑凝,阿凝,凝兒……穆語蓉想起來章淑慎,如此倒是依然比著前頭的幾個取的名。 皇帝陛下賜下的名,便沒有不好的。她無從置喙,只點頭笑,說道,“定下來了就好?!闭芦懕阌謫?,“過幾天便是元宵節,出去走走嗎?”之前雖然在別院,但是有身孕也沒有去哪里走動過?,F在章珣這么說,倒似帶她出去轉一轉,玩一玩的意思。 穆語蓉并無不可,可要放阿早自己在這宮里面,卻也不怎么放心。章珣看破她的心思,便說道,“到時候,讓皇祖母幫咱們看顧兩個時辰,怎么也夠了。你這些時日天天圍著孩子轉,總歸需要放松一下?!?/br> 章珣已經這么說了,穆語蓉也就不再說什么,到底答應下來。阿早到時候暫時送到太后娘娘那兒,又不過兩個時辰的時間,想來不會有事,到底章珣一樣喜歡這個孩子。章珣說得也沒有錯,有了孩子以后,確實一門心思都在孩子身上,不是說累不累,就是心里到底多了一份牽掛,輕易不敢走開。 如此,等到元宵節的這一天,陪著皇帝、太后以及皇后一起用過晚飯。待到宴席散了之后,又將阿早送到了長寧宮去,托付給太后娘娘照看,太后娘娘也好說話,便應下來,只讓他們早些回來。這件事情也妥當了,章珣方才悄悄地帶著穆語蓉出宮,去湊朱雀大街的熱鬧。 ☆、第71章 探花 或許是太久沒有出來透過氣,往常對這些熱鬧不大感興趣的穆語蓉,卻也起了幾分興致。臨安城中今年元宵節的長街,比記憶中的這個時候似乎要更加熱鬧上幾分,人來人往,川流不息。 原本就是這樣的一個節日而章珣又是這般皮相,他不笑,通身便是泛著清貴高冷之氣,若是揚揚唇角,便叫人如沐春風。章珣護著穆語蓉未免周圍的人不小心碰著了她,兩個人在燈市中穿行,卻擋不住來往不少妙齡女子遞過來的窺探。 恰好走至一賣面具的小攤前,穆語蓉扯了扯章珣衣袖,以眼神示意,便走了過去挑了起來。章珣跟過去,穆語蓉隨手從小攤上挑了幾個便拿到章珣臉上比劃起來,小攤販笑呵呵的在旁邊為自己的東西吆喝。 其實這些面具都算不上精巧,甚至可以說做工比較粗糙,圖的不過是個花式樂子。有的是動物的,有的是猙獰鬼怪的,還有臉譜樣式的。章珣臉上雖無笑,但目光溫柔,由著穆語蓉在他面前折騰。 將一張黃底色臉譜的面具往章珣臉上比了比,穆語蓉忍不住笑得眉眼彎彎,眼前的人這般樣子簡直像是在旁邊掛著“冷漠”兩個字,實在說不出的逗趣。鬧歸鬧,她卻沒有真的非要章珣戴上這個玩意,反而是章珣撿了個相似卻顏色不同的,幫她戴上了。 看看章珣自己也沒有卸下來卻戴得穩當,即便不知道他這是起了什么興致,穆語蓉也順著他的意,并未將面具摘下。這之后,先前只是在旁邊拿手臂與身體護著穆語蓉的人,干脆明目張膽、大搖大擺牽著她的手,繼續去看熱鬧。 來來往往的行人多少有注意到他們的,看起來比他們更加為這樣的行為感到不好意思。不過也正是這樣,先前那樣多窺探的視線大半都被擋去。穆語蓉卻無所謂,亦是由著章珣牽著她往前走。 燈市的街道兩旁掛著許多各色各式或漂亮或精巧的花燈,看得人眼花繚亂。與此同時,有鼓吹奏樂的,也有舞獅雜耍的,猜燈謎便更缺不得。得了趣便什么熱鬧都樂意湊一湊,前邊聚著一堆人,不時還響起喝彩與鼓掌的聲音,兩個人無疑也注意到了,便去看了一看。 原是眾人正在猜燈謎,若猜中了,便可得到一盞花燈。這兒擺放懸吊的花燈都頗為雅致,形狀或方或圓或其他樣式,以花鳥蟲魚、亭臺樓閣等為圖案,以竹木、綾絹、絲穗、貝殼等為材料,做工精良。 在這些個花燈里面,更有一盞六角琉璃宮燈樣式的,骨架用的是縷銅與雕竹,繪的是一簇簇富貴牡丹,嵌的是琉璃碎片,頂端串著一枚白玉,更已有人在其上題了兩句詩文,字跡蒼勁而有力。一旁同樣看熱鬧的人說,這詩文還是位才子親自寫的。 這樣精巧的東西,比之宮里的也算不上差得太遠,無非材料上講究不到那么多。只不過,已經算是難得了,比起這兒的其他花燈來說,確實當得上是頭籌。與之相配的謎題,卻有三個,倒也對得起這東西了。 似乎是這會兒還沒有人猜出來,穆語蓉看了看第一題的謎面,寫著,“孔雀東南飛”,謎目寫著,“打一字”。第二題的謎面寫著,“無邊落木蕭蕭下?!?,謎目也寫著,“打一字”。第三題卻是對子,上聯寫著,“時際上元,玉燭長調千戶樂”。 穆語蓉想了想,轉頭去看章珣,章珣卻低聲說,“夫人要試一試嗎?”穆語蓉搖了搖頭,她沒有想要東西,也沒有想出風頭,不如把機會留給別人。也不是那么的難,定然有人可以猜得著、對得上。她感覺章珣笑了笑,又捏了捏的手心。 正當此時,穆語蓉旁邊擠過來了一位姑娘。瞧著十五六歲的年紀,姿色天然,雙瞳剪水,嘴角含笑,俏麗異常,端的是小家碧玉。在她的旁邊,一名男子跟著站定,卻恰好是穆語蓉認得的人物,雖則已很多年都不曾見過。 傅平瑞感覺到似乎有一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再往一旁看,卻未捕捉到,只見附近站著一位妙齡女子,即使臉上戴著粗糙面具,亦散發著難言風韻。一時間注意到再旁邊立著位同樣戴著面具、身量修長的男子,傅平瑞收回了視線。 “這個花燈好看,我想要,不若你猜猜這個?”小姑娘沒有太在意旁邊的人,一心系在了傅平瑞的身上。她一眼便看到了那個最漂亮最精致的花燈,央著傅平瑞猜了燈謎,好將花燈送給自己。 傅平瑞對她微微一笑,柔聲應允,全然瞧不出來當初那股猥瑣下流勁兒,似乎真的是個正經的人物。如果不是先前便認得這個人,恐怕穆語蓉也不會覺得他是會做出那種事情的公子哥兒。 穆語蓉記得,傅平瑞是三年前便娶妻了的,娶的是長廣侯府的六小姐,卻也并不是眼前的這位小姑娘了。只是這些事情倒和自己沒關系,穆語蓉看看章珣,只拿眼神詢問他是否要走,章珣無可無不可,便準備牽著穆語蓉離開。 一聲“碧歌”驟然落入耳中,還未抬腳離開的穆語蓉,拉住章珣略搖了搖頭。她笑著往傅平瑞那邊斜過去一眼,點了一下頭,章珣便重新陪著她站定。 顧明珠曾經和她提起的霍衛恩看上了的小姐,是否為眼前的“碧歌”,雖則并無法徹底確認,但多少讓穆語蓉上心。因而,便生出了等一等再走的心思。 傅平瑞肚子里倒是有點兒料,想了一會,便將前面的兩個字猜出來了?!翱兹笘|南飛”是為“孫”字,“無邊落木蕭蕭下”是為“日”字。 他答得頗快,且干脆利落,又解得出其中緣故,圍觀的百姓們紛紛叫好。就連守著花燈的那位管事模樣的中年男子,一樣拍手稱贊,且說,“公子若依然對得上最后的這對子,那么這盞花燈,便歸公子所有了?!?/br> 名叫碧歌的小姑娘,一時高興伸手搖著傅平瑞的胳膊,說,“五爺,加油啊,我想要呢!”似乎察覺過來這樣的舉止太過親密,慌忙間撤回雙手,紅著臉垂下腦袋只敢拿眼偷看傅平瑞。 傅平瑞的注意力這會兒只在面前的小姑娘的身上,而那般親密的舉動反而入了他的心,令他極為受用,眉眼更是溫柔,也笑著看向了眼前人。兩人這么一來一去,卻有些眉目傳情、郎情妾意的樣子。 待他收回視線,轉而再看向那名管事模樣人時,已想好了下聯,便對了出來,朗聲說道,“時際上元,玉燭長調千戶樂;月當五夜,花燈遍照萬家春?!比巳褐凶杂质且煌ǖ慕泻?,穆語蓉卻拉著章珣離開了那個地方。 遠處有人正在放煙火,接連不斷炸裂在漆黑天幕,一時照亮了,又散落下來。穆語蓉拉著章珣往那個方向走了過去,偶遇傅平瑞不至于影響到她的心情。她雖然對那位姑娘上了心,但也沒有想在這會兒思考這些事。 原本覺得只是一些瑣事,也沒有與章珣提及過。這會兒想到他或許多少疑惑,即使不會有什么亂七八糟的想法,穆語蓉也低聲哄了他幾句,倒是讓章珣心情更明亮了兩分。 穿過燈市之后,只一小段路便到了河道旁。這邊依舊十分熱鬧,有不少賣河燈的小攤,河道上游也聚集了不少人,正興致勃勃放河燈。河面上飄著點著紅燭的河燈,將潺潺河水一并照亮。 章珣帶著穆語蓉挑了個人少一些的地方站定了,沒有要參與進去的意思。穆語蓉沒有關系,只看著煙火、賞著河燈,也不覺得無趣。走得近了,煙火破空炸裂的聲音越有些震耳欲聾。章珣伸手幫穆語蓉捂住了耳朵,似乎擔心吵著了她。 原本就站在這附近的其他的人,在這個時候皆說說笑笑著走開了去,像特地給他們兩個人留個獨處之地。穆語蓉用兩手覆著章珣擱在自己耳邊的手掌,笑著側了身子,又松開了,將自己臉上一直戴著的面具摘了下來。 她轉身面對著章珣,眼眸澄澈而明亮,煙火碎裂的聲音不斷,時而送來一瞬又一瞬光亮。章珣的面具仍掛在臉上,低頭看著她,張了張嘴可聽不清是說什么。穆語蓉心想,應該是問自己怎么了吧…… 她卻只是抬手掀起章珣臉上的面具,略墊了墊腳,仰頭湊上去,忍不住在章珣唇上印下一個吻。跟著又在瞬間將面具放下來,轉身背著手便往人多的地方走過去,臉上止不住的笑意。 穆語蓉走出去了一段距離,章珣沒有跟過來,她又轉身,對他招了招手,才看到章珣抬腳,卻迅速到了她的身邊。先是緊握住她的手,接著換成十指緊扣的姿態。面具已然被他摘下,卻是抿唇不語。 玩至盡興,待回去的時候,原本湊熱鬧的人群也漸漸散了,只有花燈依舊掛在街道兩側,仍是美不勝收。再碰到先前那位名叫碧歌的小姑娘的時候,她身邊沒有了傅平瑞,只有一名小丫鬟。 擦肩而過時,對方并沒有怎么注意穆語蓉,視線卻只落在章珣身上??吹絻扇司o握的手,她不過撇了撇嘴,便到底收回了視線。她旁邊的那名小丫鬟似乎在說“表小姐……”,后面的話卻聽不到了。 坐著馬車回宮的時候,從待產前幾個月到如今,憋了不算短一段時間且被穆語蓉撩撥到了的章珣少不了要欺負一回人。穆語蓉也與他略說了說顧明珠的那件事,不過她是想著,自己就可以解決,其實不需要章珣插手。 回宮之后,兩個人先去了長寧宮接阿早,再一起坐了軟轎回毓華宮。已經睡著了的阿早有奶娘帶著,他們各自梳洗沐浴完畢,也相擁著沉沉睡去。 · 過了元宵,熱鬧的新年便徹底過去了。穆語妍將打聽到的姜碧歌的消息差人送到了穆語蓉的手中,穆語蓉自己從先前安插在周府的人那里得到了一份,兩相對比之下,多少有些不同之處。 毫無疑問的是,穆語妍的消息相對來說不那么完整,且多少都是好的方面,而她自己的這一份難免多了少許隱秘的內容。元宵節那一天,碰到的傅平瑞與一位叫碧歌的姑娘,正巧便是這位姜碧歌。 十六歲的姜碧歌雖則尚未定親,但到臨安城投靠了外祖母家,卻多少與這有關系。穆語蓉握著的這消息說,姜碧歌初時與周府的大少爺走得頗為親近。后來又不知怎么鬧過了一場,周夫人與她談了回話,兩個人便少了些來往?;粜l恩是如何認識的這位小姐,這里頭沒有交待,可要是傅平瑞那日就是與她在一起,那無疑又是團麻煩。 有些話不好與顧明珠直接說,穆語蓉便稍微整理一下這些東西,盡量撿公正客觀的部分往顧明珠那兒送了過去。至于元宵碰到過這人的事,穆語蓉倒沒有提,只是提醒一句,須得慎重。光是這一句,想必顧明珠已可以悟到其中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顧明珠收到消息之后,沒有更多其他的話,穆語蓉便當這樁事情暫時過去了。至于這位姜家小姐與霍衛恩、傅平瑞之間到底有什么,她并不關心。春闈在即,穆語蓉的心思更多地放在阿早以及穆立昂身上。 雖說平日里下足了功夫,肚子里有才學,臨到要考試了,自然成竹在胸,但穆語蓉不介意自己的弟弟更多幾分把握。只要穆立昂能夠在會試中取得一個好的成績,之后許多事情都會好辦。因著這般,穆語蓉便拜托章珣提點穆立昂幾句。 說起來,穆語蓉尚且記得,最初的時候,自己弟弟對章珣是帶著些許敵意與不滿的,但到后來,這些便都沒了。穆立昂與章珣說不上親近,可他對于章珣,確實是尊敬與佩服的。若除去這一件,便是穆語妍的出嫁的事情了。 于是,出了年節之后,穆國公府既忙著準備穆語妍出嫁事宜,又忙著穆立行與穆立昂參加科考之事。周氏雖記恨穆延善新收進來的姨娘,但是更在乎穆立行的事情。她不比穆語蓉糊涂,穆立行此次科考若不順利,對于她來說,才會是最重大的災難。 二月份的時候,會試如期舉行,穆立行與穆立昂皆順利參加。等到三月的時候,穆語妍也出嫁了,孟家門第清貴,孟煦是個儒雅的公子哥,卻也算得上是一門好親事。 會試的成績還未出來,天氣卻已經變暖許多。阿早已經有五個月大了,不再是剛出生時被穆語蓉說像只小猴子的模樣,而是膚白如玉,明眸皓齒,又天真爛漫。阿早愛笑,稍微逗一逗便時??┛┛┬€不停,十分惹人憐愛。 太后娘娘十分喜歡阿早,常要穆語蓉帶上阿早去給她請安。每次見到阿早,便總笑得見牙不見眼,又常比著說,眼睛像穆語蓉、鼻子像章珣,諸如此類。福安公主的女兒寶兒已經有一歲大了,會走路也會說話。 這天,穆語蓉如之前一般帶著阿早到長寧宮去給太后娘娘請安的時候,福安公主也帶著寶兒進宮來了請安。寶兒看到阿早,便掙扎著從奶娘懷里下了來,邁著自己的小短腿,跑到太后娘娘跟前,與太后湊到一處研究阿早。這樣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寶兒同樣是個明眸善睞、玉雪可愛的小姑娘,她雖會說話,但還不算特別會說話,有的字仍不大能夠發清楚音。每次研究阿早半天之后,寶兒便會拍著胖乎乎的小手,高興地喊,“好太,好太!”第一次的時候,福安公主解釋說,這是夸阿早好看,后來寶兒再這么說,大家就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今天的寶兒,在看了阿早半天之后,并無例外的夸了她幾句好看。阿早眨眨眼,卻只打了個小小的哈欠,而后仿佛聽懂了一般,咯咯笑了兩聲。寶兒瞧著阿早笑得開心,也跟著傻樂。 眾人一時間跟著兩個孩子一起笑,福安公主在一旁便又說,“方才瞧見外頭的碧桃開得正是好看,皇祖母可曾賞過了?若是不曾,倒是正好,我和語蓉去折兩支最好看的來,讓皇祖母也瞧一瞧?!?/br> 太后娘娘的視線遲遲才從阿早和寶兒身上移開,笑著道,“那卻是最好了,你們兩個去吧,寶兒和阿早有我在這兒陪著,你們走開這一會也無妨?!备0补髟傩χ鴳艘幌?,便往外走,穆語蓉不得不跟上去。 碧桃林就在長寧宮內,因而無須走太遠的路,福安公主只讓底下的人遠遠跟著,帶著穆語蓉進了碧桃林里面。桃樹上深紅色的重瓣桃花累累墜在枝頭,綠葉相襯之下,越發妍麗。 福安公主在桃樹之間慢慢的走著,穆語蓉跟在她的后面,兩個人的視線都只落在了桃花上。走到了桃林深處時,福安公主忽而住了步子再轉過身來,笑看著穆語蓉,說,“如今已是三月了,今年的選秀時間也越來越近了?!?/br> 見穆語蓉臉上未有什么特別的表情,福安公主莞爾一笑,重新轉過身去,仍是走開前面,不時伸手拂開橫出來的樹枝,繼續說,“既嫁入皇家,總有許多的身不由己,你應也清楚。我知道九弟確實是很喜歡你,或許一時也沒有其他心思,可有些事情,總歸是那么一回事?!?/br> “且不提其他人,單說五哥,除了夫人之外,也還有多名侍妾,都是往常選秀的時候父皇指的。過去九弟尚未娶妻,一時間不往他這兒送人也屬正常,且之前他在邊關待了那么許多年。今年會是個什么樣的情況,并不好說?!?/br> 福安公主的話已經說得非常明白,穆語蓉沒有聽不懂的道理。只是,她覺得奇怪,何必與她說這些話?既然是這么一回事,福安公主的意思也是她只能接受,必須接受,那么,專門提出來說,是希望她更加大度一些,最好主動讓章珣收幾個人么? “我今天與你說這些話,并不是要你做什么或者是表態。不過是讓你明白且提前知道得多一些,且最重要的是,不要為難他?!钡搅诉@個時候,福安公主臉上的笑意終于收斂了起來,她扶著一枝桃花,再次轉身看著穆語蓉,又說,“他已經很難了,也為你做了很多,你要多體諒他一些?!?/br> 穆語蓉的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笑意,她也看著福安公主,聲音不高,卻十分的堅定,回答她道,“阿珣愿意收人就收了,他若是不愿意,我不會管,更不會主動替他收人?!?/br> 這個問題是她早就想明白了的,在嫁給章珣之前,就已經仔細想過了?;蛟S是她自以為是,可是后來,她又好好的想過,總之,她不會主動去做。章珣愿意怎么做是他的事,她至多是看章珣的動作,決定自己對他的態度。 福安公主對于這樣的話,看起來沒有太滿意,因而臉上便泄露出來少許不滿。只是,她又能夠很好控制自己的情緒以及臉上的表情,末了仍是笑著,沖穆語蓉點了點頭,說,“我明白了?!?/br> 之后仍是挑了開得正好的桃花,讓宮女上來折了幾枝,帶回長寧宮去與太后娘娘賞玩。兩個人之間的這番對話,并沒有影響到她們后來的情緒。 一直被留著用過了午膳,穆語蓉才帶著阿早回到毓華宮。春乏秋困夏打盹,冬天自有冬眠。坐著軟轎回毓華宮的路上,阿早就在穆語蓉的懷里睡著了,穆語蓉自己也覺得犯困,回去之后,便帶著阿早一起午睡。 阿早一貫睡得香甜,穆語蓉卻沒有特別安穩,小半個時辰都不到便醒來了。她剛剛坐起來,小心的沒有吵到阿早,便感覺有人進來了。抬眼見是章珣,沖他擺了擺手又伸手指了指外面,章珣折了出去,穆語蓉也跟著下了床榻。 穆語蓉出去了,奶娘便進來照顧阿早。雖然見章珣臉色不大好,但是穆語蓉依舊先梳洗梳妝,方回到章珣身邊,詢問他怎么了。章珣沒有即刻回答她的話,反而是好好的想過了一會,才道,“三姐今天和你說過的那些話,不要放在心上?!?/br> 章珣要是不說什么她倒沒有在意那些話,畢竟福安公主沒有說錯,他是這樣的身份,想往他身邊塞人的可不在少數,也說不準和她說那些話的人是不是存著一樣的心思??墒钦芦懱氐貙⑦@個拎出來要和她談,穆語蓉便覺得有些不對了。她同樣沒有立刻回答章珣的話,只是示意他出去外面說。 走到毓華宮中正殿前的小花園,穆語蓉當先在大理石石凳上坐下來,章珣跟著坐在她對面。周圍是花繁錦簇,暖洋洋的春日伴著幾縷微風,吹得人很是舒服。在這樣的環境下,無論是聊什么事,大約都能夠輕松兩分。 穆語蓉直直望著章珣,主動開口且開門見山,問,“我沒有在意那些話,但是我在意你的話,為什么要這么說?你要往毓華宮里收人?”她覺得自己很平靜且也只是正常的詢問,可看到對面章珣偏被她的話逗笑,反而疑惑。 章珣笑著搖頭,又仿佛是自己做了一件多余與不必要的事,而感覺自己有些好笑了。半晌后,章珣止住笑意,再搖頭,說,“沒有,我說過,只要你一個?!鄙晕㈩D了頓,他終究還是開口道,“是我想岔了,以為你會不喜歡,遷怒到我,連忙來與你說清楚了?!?/br> 穆語蓉正欲開口,章珣卻先截住她的話,再次說道,“但你不能不管我,你是我的夫人,必須得管我,好好的管我?!蹦抡Z蓉便笑起來,也搖頭,說,“腿長在你的身上,我管不住?!?/br> 她原本的意思是想要說,有些事情不是她管就能夠管得了的。章珣不是聽不懂,可裝起了糊涂,故意曲解她的話,一時說,“那可怎么辦?打折了算了?”穆語蓉聽言,不緊不慢,點了點頭,“好啊,要是亂跑,打折也罷?!?/br> · 四月的時候,會試的結果終于出來了,穆立行與穆立昂皆榜上有名,這個時候,離殿試則只剩下半個多月的時間。 消息傳來的時候,穆語蓉也聽說穆立昂邀了三五好友踏青游玩,也不過是笑了笑,未置一詞。等到四月下旬的時候,他們兩個人又一起參加了殿試。 殿試的結果出來的速度要比會試快得多,消息遞進來時,穆語蓉正抱著阿早,拿著撥浪鼓逗她開心。章珣打發了蘭溪來送信,可見是好事了。穆語蓉剛巧就坐在樹蔭底下,蘭溪直接到了她面前,行過禮,便說,“恭喜夫人,穆三少爺高中探花,待遲一些便親自來與夫人請安?!?/br> 穆語蓉聽罷便笑吟吟的,讓養娘賞了蘭溪一個提前準備好的裝著金裸子的荷包。既然穆立昂已經成為了探花郎,那么穆立行如何,暫時來說,聽不聽都算是無所謂了。 細想之下,穆語蓉便發現自己仍是忽略掉了這一點。既然穆立昂和穆立行一起參加科考,沒有一個高中一個落榜已是屬于恩典,而現在這樣的情況,或者也是可以提前想到的。穆立昂的才學她不懷疑,能夠取得今天的成績,亦屬可期。無論如何,這樣的結果很好。且可以認為,這是一個風向。 蘭溪送完消息便退下去了,沒有過去多久,穆立昂便來了毓華宮見穆語蓉。少年眉眼間依舊透著少許的稚氣,卻也開始顯露出穩重,是有擔當的模樣了。穆立昂見到穆語蓉,便跪下與她磕了一個頭。她抱著阿早并不怎么方便,便讓養娘上前扶起他來,穆立昂卻只是跪著,沒有立刻起身。 大約是剛剛面圣過,穆立昂穿得十分的正經。這會兒,他是神采飛揚的樣子,臉上殘留著些許激動情緒,眼里一時又似閃著淚,眼底有些發紅。他直直地望著穆語蓉,壓下了哽咽之意,并不含一絲動搖,說,“姐,我做到了?!?/br> 一句話,讓穆語蓉神思恍惚。在這樣的一個瞬間,她仿佛又看見了前世自己的弟弟過了并不如意的一生也沒有能夠落到一個好下場,那時的心痛與自責,是今生今世也忘不了的。 她仿佛看到重生之后,曾經信誓旦旦說要努力保護她的小小身影。這樣多年,穆立昂始終不曾忘記自己的承諾,一點一點在努力。及至今日,便是這般對她說上一句,“我做到了”。她哪里有那么多奢求呢,可以好好長大,再好也不過。 眼里泛起些許的濕意,再被穆語蓉竭力壓了下去。確實沒有什么可哭的,她的能力其實十分有限。穆立昂今日能夠如此,并不靠她。何況,能夠有這樣的一句話,已經足夠。他很好,她也很好,那便好。 平素也算得上能說會道的人,這個時候反而說不出話來。她一直都相信穆立昂,從來沒有不信過他。于是,她點了點頭,又點了點頭,好半天,才艱難的擠出來了一句,“jiejie相信你,一直都很相信你?!庇诌B忙讓穆立昂起來,他也終于順勢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