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朱氏也跟著笑:“這真是天大的喜事呀,所以這幾日我也是忙的抽不開身,若是哪里照顧不周,良珍你可要擔待一二?!?/br> “堂嬸娘言重了,良珍倒是覺得讓嬸娘費心過意不去?!?/br> 二人一番軟語推讓,好不融洽。 果不其然,那日莊良珍隨同朱氏去外門迎接一大家子的時候,沒有從幾個騎著高頭大馬的年輕人中發現牛氣哄哄的探花郎喲,原來探花郎身嬌體弱坐在馬車上呢! 可她卻一眼發現了良驍。 良驍也在看她。 莊良珍下意識的扭開臉,很怕眼睛不由自己控制的泄露出什么,那么她害怕自己泄露什么呢?這個念頭剛涌到了心頭,就被她用力的甩開。 祠堂一派莊嚴素凈,雖然烏壓壓的忽然多了一群人,但自從踏上這里的第一塊青石板便無人喧嘩,連聲咳嗽都沒有。 族長和一眾長老將魯國公圍在中心,按照輩分依次敬香,作為這場祭祀的中心人物,良馳烏云罩頂,強顏歡笑,一身銹紅直裰立在長輩面前,那長輩定了定神才滿眼驚駭:“這是四郎呀,都長這么大了?!?/br> 莊良珍心中暗笑,恐怕對方更想說這是四娘吧,哈哈哈! 良馳低頭瞅著兩鬢斑白的長輩,彎身揖禮,唇角微勾,一副靦腆又謙虛的模樣。 大約是她臉上幸災樂禍的神情太過明顯,兩道灼灼的目光射過來,莊良珍一怔,良驍立在晚輩之首,淡淡望著她,她慌忙垂下眼,心頭突突直跳。 繁瑣的祭祖儀式總算結束,一大家子在祖宅的合歡堂設宴,只在中間隔了一道長長的梅蘭竹菊紫檀大屏風,然后男女各占五桌,熱熱鬧鬧的慶賀一番。 魯公府如今以二房為首,良二夫人自然是這一群女眷里的中心,皮膚依然水嫩光滑,跟朱氏立在一起,明明比朱氏大了五六歲,看上去竟像是年輕七八歲的模樣,但從容優雅的舉止下面,眼角多少露出了一絲疲態,眾人只當她路上染了風塵,舟車勞頓所致。 其實呢,個中苦楚只有良二夫人自己明白,自打走進祖宅,賤婢的身影就時不時晃蕩周圍,她恨不能命人絞斷那賤婢的脖子,卻還要溫婉慈和的微笑。 良二夫人似是無意的掃了莊良珍一眼。 十幾歲的女孩子還在長身體的時候,真是一天一個樣,不過是一個來月的時間,竟是越發的嬌艷動人,席上不時有女孩兒好奇的打量這位深居簡出的世孫夫人,就是祭祖那會子,也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直勾勾盯著她。 想到愛子看向莊良珍的目光,良二夫人真是又疼又恨,疼的自然是自己的兒,恨的卻是那不檢點的莊良珍。 可是自己的兒子自己最清楚,強行毀了他心中所愛,肯定要壞了母子間的情分,良二夫人不甘心為一個賤婢壞了母子親情,只能先違心的與良駿妥協,暫不找莊良珍麻煩,但那也只是表面上不再找她麻煩。 因為莊良珍是良驍明媒正娶的妻,朱氏自然是想也不想將他安頓在竹汀院。 舟車勞頓,想必很是辛苦。莊良珍吩咐下人將燉好的安神湯端上來,服侍良驍飲用。 他神態如故,并未因三十幾日的相隔而有所波動。 “有人為難你嗎?”他嘗了口湯,聲音偏低偏沉。 莊良珍搖了搖頭,想要問他一些別的事,臨到嘴邊不知怎么就變成:“你還好嗎?” “不好?!?/br> 嗯?莊良珍眼睛不由睜大,看著他。 良驍將湯水一飲而盡,黑眼睛迎著她的詫異:“你想讓我說什么?” “我還以為你會說好?!?/br> “我為什么要違心的說好?我不好,一點也不好,你讓我怎么跟你說好?” 這語氣這態度實在是嗆的緊,可他的目光又太過深邃和溫柔,如果右手不那么霸道的撐在她身側,她或許就要感動了。 良驍凝目打量她,須臾才收起視線,起身前去沐浴更衣。 竹汀院不大,乃三間帶兩耳房,沒有空余的房間,良驍只能與莊良珍同處一室。立冬后白晝與夜晚溫差極大,而臨窗的大炕并沒鋪褥子,依舊是梅花簟與兩只秋香色的錦繡蒲團,平時坐著軟硬適中,很是舒適,卻不宜躺身,總不能讓他躺在這些上面連續睡好幾晚吧? 其實良驍壓根不就怕冷,這種天氣躺在炕上睡毫無壓力,但他為什么要委屈自己,為什么要替她糾結? 卻說莊良珍糾結了好一會兒,見良驍穿著一身輕軟的薄綢中衣走了進來。 “要不你先去床上將就一晚吧,是我考慮不周,忘了多要幾床被褥?!钡降资撬@兩日只顧往返野荊谷,竟忘了作為夫君的良驍前來祖宅,定然是要跟她在一塊兒的。 是一個人睡習慣了壓根就沒想過我吧。良驍在心底冷笑。 莊良珍眼仁一顫,被他嘴角一掠而過的譏諷刺痛。是嘲笑她的自私還是不愿與她同眠?想了想,這樣確實有些強人所難,雖然他總是睡榻睡炕,但自己那理所當然的語氣委實也有些過分,況且他不見得想睡這張床。她垂下眼睫,嘴角輕啟:“要不我睡炕也是一樣的……” 良驍一怔,扭過臉似是不耐道:“這個以后再說,我累了,睡吧?!?/br> 莊良珍瞅著那只伸向自己的大手,遲疑片刻,不再扭捏,將白皙的玉手輕輕放在他掌心,被他立時攏住,兩人皆情不自禁輕顫。 “良驍……”她明顯有些僵硬,硬挺挺的伏在他懷中,當他俯身將她橫抱起那一瞬,她僵硬的就更厲害。 “別怕,只是睡覺,不是睡你?!?/br> 頭頂傳來他解釋的聲音,磁磁的沙沉,連著胸腔都有些震動,莊良珍耳朵微熱,一點一點燒起來,身子終于放松。 他并未將溫香的佳人放在屬于她的被褥中,而是攬在懷里看了她一會兒,才閉上眼。 因得了這一句“不睡她”的承諾,莊良珍縮在良驍懷中,嗅到一片熟悉的清然干凈體息,是淡淡的明惟甘松,偎著他結實guntang的懷抱,不禁昏昏欲睡。 其實她也沒那么討厭他的觸碰,甚至是喜歡的,喜歡偎著他。但他放浪形骸時又完全變了個人,什么都敢做,曾折騰的她又哭又叫,到底是留下了深深的陰影,非一朝一夕便能淡化。 有時候她也會感覺很舒服,但那根深蒂固的畏懼如影隨形,尤其他總是睜著眼,深深的盯著身下的她,那讓她覺得自己猶如待宰的羔羊,這一刻歡愉,下一瞬說不定就要被撕碎,總之,她怕。 羞恥與恐懼如魘般隔開她與他,但她卻又如此的貪戀他的氣息與懷抱。 可是他,抱著抱著總會生些變化。 不知睡了多久,莊良珍迷迷瞪瞪啟開眼睫,撞入他漆黑的眼眸里。 夜色釅釅的濃,紗幕外只一盞罩了暗色紗罩的宮燈,朦朧的光線與他的氣息織成了奇怪的暗涌,曖昧而危險。 “怎么醒了,不舒服嗎?”聲音微啞,他低眸打量著她,不等她回答,便翻身壓下,莊良珍驚呼一聲,眼前景致翻轉一圈,原來他以為她不喜歡剛才那個姿勢,便將她轉進左邊臂彎。 其實他更喜歡她趴在自己胸/膛……良驍煩躁的揮去腦中各種奇葩的念頭。 “怎么連聲招呼也不打,嚇了我一跳?!鼻f良珍輕輕撫了撫心口,重新找了個舒適的姿勢挨著他,下一瞬,神色漸漸凝重,尷尬又無措,幾乎一點也不敢亂動。 “不用管它,那是正常反應,我是男人?!绷简敶蚱茖擂?,鎮定的解釋一句,繼而換成平躺的姿勢。 莊良珍面頰一陣一陣的發燙,只得假裝沒在意,慢騰騰的左挪挪右挪挪,可不管如何挪,皆如躺針氈,終于忍不住帶了一絲哭腔:“放開我,不要……” 那只按住她的手猛然一僵,良驍索性撐著半邊身子用力吻住她。 不要怎么行,他想要她呢! 如尋得芳蜜的蜂蝶,終于飲啜到了日思夜想的花露,他竭力不讓自己顯得急躁,一遍又一遍的輕觸著那花瓣一般的甜蜜,直到她漸漸適應,不再驚慌,癱軟在他臂彎。 “珍珍乖,不疼的……不讓你疼?!彼K于可以盡情嘬住那芳香四溢的丁香,剎那間,仿佛有萬千花蕾在十里春樹間次第綻放。 莊良珍顫了顫,粉腮被他貼的那么緊,視線幾乎被完全遮擋,氣息也不時紊亂,堅持不了太久,便只顧喘氣,壓根就顧不上他對自己做其他的事。 不過他也沒做什么過分的事,埋著頭,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拼命抱緊她。 “你勒疼我了?!彼苄÷暤恼f道。 他這才稍稍放松,含著她的耳珠呢喃:“珍兒,我的好珍兒,別動,別動好嗎,求你了,你別動,我馬上松開……” 莊良珍睜大無措的眼,一動也不敢動。 良驍放過她,三步并作兩步的出了屋子,不知要去做什么。 心跳如鼓的躺了片刻,莊良珍起身去尋他,輕手輕腳的繞過值夜的慕桃。 一陣涼涼的風迎面吹來,她打了個哆嗦,抱著胳膊往前走,院子并不大,繞過幾株花樹便發現了他。 他沉默的立在井邊,腳下是一汪水,清瘦的身形在夜風中挺秀而孤傲。 “良驍……”莊良珍怔怔站在他身后。 似是沒想過她會出來,已經恢復平靜的良驍詫異的轉身,任由冰冷的水珠沿鬢角骨碌碌滾落,濕透的衣襟若隱若現的透明,幾乎能看清他鎖骨的輪廓! “會,會著涼的?!鼻f良珍結結巴巴望著他,隱約猜到為什么。 “你也知道會著涼還出來做什么?這里風大,快進屋?!闭f罷,他脫下濕衣,隨便擦了擦,俯身將她抱了起來。 似是什么也未發生過,擁著她入眠。 今晚是他失控了,理智上他告誡自己連她的手都不能碰,可是一見到她的人便什么都忘了,什么都想碰。原以為抱著她就會很滿足,然而真的抱了才發現更空虛,迫不及待的想要親親她,與她耳鬢廝磨,誰知到頭來除了讓自己更痛苦更干渴,不曾得到絲毫的安慰,還差點失控。 他不敢想象方才若是沒控制住強行要了她……現在,她大約又是有氣無力的躺在那里恨著他了吧? 翌日,莊良珍從自己的被窩醒來,旁邊早已不見了良驍的身影。 那之后幾乎大半天都沒見到他身影,男人們又在外院擺宴,午時西寶送來一套嶄新的被褥,猴兒般跑到她面前,舉著根葉片蔥蘢且掛了好幾只香橘的樹枝,笑嘻嘻道:“奶奶,這是二爺在橘園折的,給您吃。吃過了您就知道江陵的橘子有多甜啦,二爺還說明日帶您去摘橘子呢?!?/br> 原來祖宅南面有一片橘園,正是成熟的大好季節,本是種來供族人游玩的,沒想到這里的土壤極為滋潤,結出的香橘甘甜如蜜,自去年得了太后一句夸獎,已經被列入貢品名單,此后開始每年進貢,也算是一件光宗耀祖的美事。 莊良珍剝了一只,確實很甜,不由會心一笑。 慕桃最喜歡吃橘子,捧著奶奶賞的六只便與春露分,恨不能現在就跑去那橘園撒歡。 饞丫頭!春露點了她額頭,連忙對莊良珍道:“奶奶,奴婢覺得明日可不能帶慕桃去?!?/br> 為什么呀?慕桃不滿的嘟起嘴。 春露笑道:“也不知是誰貪吃橘子,把那一張小臉都吃黃了,鬧出好大的笑話,萬一明日再貪吃,豈不是落了奶奶的臉面?!?/br> 慕桃又羞又惱,追著春露要打。 莊良珍也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好了好了,如今慕桃長大了,自不會再那樣貪吃?!?/br> 下午練了一會兒字,直至手腕酸軟,莊良珍才停筆,喚春露為自己捏捏肩膀,一雙力度微妙的手便搭在肩上,緩緩的捏揉。 這力度和硬度很快引起了莊良珍的警覺,沒有半分女孩子的柔軟。 她轉過頭瞪大眼。 “橘子好吃嗎?”良驍垂眸吻了吻她額頭。 莊良珍眼睛一亮:“我竟不知這里還有片橘園,若是開花時節一定很美吧?” 他看著她:“美,非常美?!焙∷拇?。 ☆、第108章 入夜后,謝蘭蓉親自接過梧桐端來的一碗安神湯,用銀勺仔細攪動,又在皓腕細嫩處滴了一滴,但覺不燙,方才殷殷地的服侍良二夫人飲用。 這丫頭雖然心思活絡了點,卻也算有自知之明,在她眼皮底下一直安分守己,又百般討好,再加上有妖孽莊良珍的極端對比,良二夫人便覺得謝蘭蓉越發的順眼。 “五郎的親事恐怕要耽擱一段時間,總讓你這樣名不正言不順也不是個事兒,不如這樣吧,由我做主抬你為妾,待五郎成親后再抬貴妾,如此在主母眼里你也算有一些伺候五爺的資歷,彼此都好?!绷级蛉说?。 當牛做馬這么久也不過是換來良二夫人一個抬她做妾的施舍。謝蘭蓉笑了笑,恐怕就是這樣一個提點也不全是因為她當牛做馬,更多的得益于陳氏有用?!疤m蓉什么都聽母親的?!彼裏o比乖順。 良二夫人心情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