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他果然是憋不住了,溫柔的嘴臉維持不了兩個月。 良驍沉沉的喘息了一聲,揮手熄滅燭臺。 ☆、第028章 二更合一 慕桃迫于無奈離開內臥,心中仿佛十幾個吊桶在打水,亂糟糟的上下不得。 她暗暗下定決心,只要里面傳出姑娘一丁點兒哭聲,便沖進去。 當年她又黑又瘦,呆呆傻傻,賣去勾欄院都被老鴇退了回去,繼母氣的將她好打一頓,罵她小賤蹄子,做伎女都沒人要,還有臉吃飯!甚至以二兩銀子的價格要將她賣給五十多歲的老鰥夫。那時她就想,前面就是鬧市口,不時有飛快的馬車驢車穿過,只要沖過去,死的一了百了,應該不會有痛苦。 也許是老天爺終于動了惻隱之心,撞過去的她只受了點擦傷,而撞她的車上坐了個比仙女還要漂亮的姑娘。她拉著那姑娘袖子哭,呢喃著不想嫁給老鰥夫。 萍水相逢,無親無故,這個比仙女還要漂亮的姑娘就買下了她,她也才有今日。 這條命是姑娘給的,自然要與姑娘相依為命,又如何忍心旁觀姑娘受罪。 她知道良世孫正在屋里做一件讓姑娘受罪卻自己快活的事! 就像去年十五那夜,好端端的姑娘,回來時竟被他抱懷里,一直哭,還喊痛,他也不解釋,只命她準備沐浴的香湯,卻不讓她進去伺候,縱然再呆,她也立刻察覺發生了什么。 那之后,姑娘一連幾日都食不下咽,看上去蔫蔫的,像是被霜打了的夏花! 雖不知后來又因何故原諒了他,但看得出姑娘并不喜歡這種事。 慕桃攥緊手心,呆坐榻上,一腔憤恨不由指向良驍的小廝西寶,她暗中唆使廚房的婆子熄了一只爐灶,那叫西寶的小廝這一夜連個泡腳的熱水都沒等上,今年剛好又滿了十四周歲,無法進內宅,只能枯坐臥房,想了想,忽然尋思過來,這八成是雙槐巷的下人故意刁難他。 慕桃算計西寶泄憤這件事暫告一段落不提。 莊良珍的內臥一片漆黑,只有一層淡的不能再淡的月光透過高麗紙照進來,淌在地上,碧紗櫥中不見絲毫動靜,兩個人仿佛融進了黑暗,片刻之后,良驍終于忍不住悶哼了聲,十指扣緊她肩膀。 而慕桃那邊,一聽見要水的聲音,立時從榻上彈起,眼圈紅了,鎮定了好一番,垂首撩起簾子將銅盆擱置屏風后面,又點燃了碧紗櫥外的一盞宮燈方才退離。 碧紗櫥中依然安靜,良驍閉目平靜了好一會兒才幽幽睜開,翻身打量一動不動的她。 除了額角微許薄汗,她的神情看上去與平時無異,整個過程也抿緊唇角,不曾發出一絲聲響,倔強的有點兒可憐,他垂眸不語,抱她在懷中,憐愛的來回擦拭她冰涼的額頭。 大概是黑暗的原因,那些隱在深處白日不敢泄露的話都在此刻涌上心頭,他摟緊她,抵著她額頭:“珍珍,好乖乖,我知道你心里有氣,不肯原諒我,也不再喊我驍哥哥,可你不能忘了咱倆的感情,難道你就一點也不想我嗎?我卻是每日想你想的心都疼?!?/br> 她仿佛睡著了,無聲無息。 “你不是說沒有什么是時間抹不去的,那我們一起等那天好不好?”他那么用力,仿佛不忍再失去,耳鬢廝磨良久才起身去屏風后清洗更衣。 帳中的莊良珍緩緩睜開眼,一寸一寸收緊掌心的玉佩,誓要銘記他給的羞辱。 今日,他在這里掠奪的有多快活,他日,她便要他有多痛苦。 前路漫漫,有他,還有一座魯公府來陪葬,即便是地獄又何妨。想到這里,她的心境再次簡單而明亮。 良驍換了里衣重新躺回她身畔,默默看她,她一瞬不瞬凝視賬頂精致的刺繡。 “不會懷孕的,這樣不會有事?!彼÷暷剜?,似歉意又似不知所措。 當一個強勢又果決的男人,與平日大相徑庭,不但道歉,還露出軟弱的一面,這種征服猛獸的成就感,很難不令人動容。莊良珍緩緩閉上眼,感動嗎? 有什么好感動的,這只不過是他紓解過后短暫的溫順,從前也是這樣的,欺負完她便溫柔似水,千依百順,外人根本就不知他對她做了什么,只當她是他的心頭rou,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心怕飛。 后半夜,他又來了一次,天不亮的時候也是,晨起時又去碰她,一夜未睡的慕桃鼓足勇氣闖進來,白著臉顫聲道:“姑,姑,姑娘,您不是要早些起床去葳蕤坊買,買花嗎,奴婢打水伺候您梳洗……” 一段話說的磕磕絆絆,結結巴巴,句不成句,但還有走進來的勇氣已經難能可貴,即便瘦小的慕桃根本改變不了什么,但有這份心,總比某些不像人的人來的溫暖。 良驍被驚了一跳,這是男人最脆弱的時候,稍不留心被嚇出后遺癥都有可能。 慕桃搖搖欲墜,閉目準備好迎接雷霆震怒,出乎意料的,沒有雷聲也沒有暴雨,他竟壓低了聲音,黯啞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br> 良驍轉首看了莊良珍一會兒:“再睡一會好不好,你不困么?反正葳蕤坊的花在那里又不會跑,下回我們可以一起去?!?/br> 還想繼續?莊良珍鄙夷的看著他,這就是親切穩重的良世孫么,活像幾輩子沒見過女人。敞開門一派正經,關起門來滿腦子下流污穢。 良驍抿了抿嘴角,但凡有點自尊心,此刻就該趿上鞋更衣離去,可又實在是想她,恨不能一整日都挨在一起,也有許多許多話想告訴她,只一張口又不知從何說起,更何況說了她也不會信,甚至可能還有更多的誤會。 良驍選擇忍耐,垂眸親了下她額頭,他們還年輕,有大把的光陰,再忍一忍。 “珍珍,不管你信不信,我的情意是真的?!?/br> 聞言,她收起盯著賬頂的視線,轉眸看向他,漂亮的眼睛,讓人看一眼便自慚形穢。良驍輕撫她的臉頰,似有情動。 她沉默片刻,才啞聲問:“你可以讓一下嗎,我自來習慣早睡早起?!?/br> 良驍動情的神色瞬間凝固,怔怔望著她。 “你非要這樣拒我于千里之外嗎?就因為我親你……從前你不是最喜歡與我親近?”很多時候,他以吻封緘,不管如何吵鬧,他的女孩都會變得溫順而安靜。 他一時失態,像個普通男子一樣抓住愛人的胳膊。 莊良珍緩緩按住他肩膀:“那是因為沒見過其他男人?!彼N了翹嘴角,難為情道,“你的技術也太爛了,那也能算親?還不如在嘴里塞塊棉花窒息來得痛快。你若有空,不如請余塵行教教你?!?/br> 只要是個男人,聽見這種話就不可能不炸掉。莊良珍就是要在他心口扎一刀,雖然很惡心,但也算事實,良驍的技術真的很差,不過余塵行的再好也一樣惡心。 她早存了報復這兩個男人的心思。如此一挑唆,不掐起來才怪。 沒有哪個男人甘愿在這方面被女人否定。 良驍的臉色果然刷的白了,但他尚且能保持從容,可話音里的一絲兒顫意到底是泄露了不為人知的情緒。他緩緩道:“你……什么意思?” 她憐憫道:“就是你不行的意思,比余塵行差遠了?!?/br> 他力持從容的臉終于在這一瞬崩裂,黑色的眼眸仿佛被針戳了一下。 莊良珍暢快極了。 卻說外間的慕桃和春露二人戰戰兢兢,屏住呼吸,聳起耳朵聽那一邊動靜,怎么會沒有動靜呢? 只詫異了片刻,動靜就來了,嘩啦嘩啦清脆的珠簾亂撞,怒容滿面的良驍自內臥走出,頭也不回的大步離去,但他尚未踏出正門門檻,便聽見熟悉的腳步,不由頓住,回首怔怔看她,眸中有再明顯不過的期待,甚至是祈求。 莊良珍追上他:“不要走正門,這個時間傅大人正好上朝?!备荡笕艘沧≡陔p槐巷。 原來不是挽留,卻是還惦記著世孫夫人的位置呢。 良驍又怒又悲,卻還惦記她一夜未能安睡,惟有迅速消失方能避免失控。 那之后,整整消失兩個月,直至第二年春暖花開也未再露面,這些后話暫且不提,且說他離去之后,莊良珍在凈房泡了半日,慕桃以為她在傷心流淚,可又不知該如何安慰,囁嚅半晌才紅著臉問有沒有傷著哪里,需不需要上藥? 莊良珍默然片刻,容色淡漠道:“我想用蘅蕪香?!?/br> 蘅蕪有驅逐世間一切污穢,凈化心靈之功效,愿這顆心從此安寧如故。 “那……那用不用喝……避邪湯?”慕桃面紅如血。 莊良珍搖了搖頭,良驍……并未那樣…… 卻也同樣的卑鄙無恥! 當良驍夜宿雙槐巷春風一度那日魯公府的二房又在發生什么? 原來良二夫人娘家的一個子侄前來拜訪,是她庶出哥哥的庶子,名曰盧蟠,五短身材,塌鼻梁小眼睛,單從面相來看十分不討人喜歡,但一張嘴還算能說會道。 良二夫人素來瞧不起庶出子女,哪怕那是她親哥哥,平日里也是親近不得她半分,但白日湊巧看了下這位盧蟠,忽然計從中來。 盧蟠此番前來也就是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見上這位高不可攀的姑母一面,若是見著了,說不定還能給正三品的兵部左侍郎兼太仆寺少卿的姑父磕頭呢,那他看好的那個肥缺大約也就有著落了。 即便無緣得見,這一趟也不吃虧,因為姑母仁慈,不管有多忙都會差人打發他五十兩銀子。 有時他就是來討銀子花的。 殊不知仁慈的姑母早就不厭其煩,之前打發他銀子是希望他趕緊滾,沒想到這小子嘗到甜頭竟愈發往跟前湊了,還是個舉人呢,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 然而事有湊巧,這一日又來拜訪的他非但沒有引起良二夫人不適,反倒激起了她的靈感,不但得了一百兩銀子的賞錢,還可以在府中住上一段時日。 幸福來得太突然,盧蟠感覺好不真實,連走路都仿佛飄在云端。 他從未見過這般恢弘的建筑,極目四顧,彩梁畫棟,繡闥雕甍,一山一石一木仿佛聚集了天地靈秀,恍惚中不辨天上人間,心中不由百感交集,倘在這樣的地方住幾日,哪里還想回到自己的狗窩。 即便安排給他的是一個最不起眼的客院,都比他家的正堂還要氣派十倍。 他在心里癡人說夢的感慨了下:我若是姑母的孩子即便短壽十年也值了。 誰知姑母真的要收他為養子。 冷不丁聽到這個消息的盧蟠當場石化,當他把每個字重新理了一遍,確認自己沒聽錯時,又被口水嗆到了,甚至出動了魯公府的大夫。 良二夫人氣的一張臉烏黑,真是上不得臺面,但她慣會隱忍,只要想一想能磋磨莊良珍,再惡心也值了。 原來她是要鉆那份婚書的空子。 良驍乃魯公府世孫,身份非同一般,怎能娶平民女子為妻,就該與謝家三姑娘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所以這婚約由二房來承擔,合情合理,傳出去也不怕有人非議,恐怕還要豎起大拇指稱贊魯公府二房有情有義。 婚書上寫了,只要是長房或者二房的男丁便可。那如果二房的五少爺已經定親(定親這件小事還是很好安排的)怎么辦?這個也好解決,不是還有盧蟠嗎,養子也是子,是二房的男丁。 想到這里,良二夫人嘴角不斷上揚,覺得盧蟠越看越順眼,他怎么不再丑一點呀。 院中初雪將融,暖閣卻溫暖如春,良二夫人搖著紈扇,對搶救過來的盧蟠道:“姑母此前被一樁婚事擾的不甚煩憂,對方是故舊家的小丫頭,你也知道良驍身份非同一般,若娶平民女子豈不讓世人恥笑,那不知內情的說不定還要在背后罵我苛待長房嫡子,而你五哥哥又正是立業的緊要關頭,哪里顧得上女人,想來想去,我便想到了家里還有一群你這樣的年輕后生,今日也算咱們娘倆有緣,不知蟠兒意下如何?” 等等,盧蟠要暈了,老天爺啊,就算你要賞我好運,可不可以排著隊來,不要一下子砸這么多,又是養子又是婚事的,以姑母的地位,由她經手婚事,簡直不能更有面子??! 良二夫人循循善誘:“你是我的親侄兒,我自是不會害你的,雖說那姑娘家世一般,但卻是世上難得一見的美人兒,只要你愿意,接下來的一切便聽從我安排,聘禮和婚房也不用你cao心?!?/br> 別說家世一般了,就是個貌似無鹽的乞丐他都愿意,女人嗎,喜歡就多看看,不喜歡就塞后院眼不見為凈,他根本就不在意這些細節,只關注姑母要收自己為養子這句話,連那終日瞇成一條縫的眼睛都睜大了兩倍。 梧桐捧場的掩口輕笑,對良二夫人連連福身:“恭喜夫人,賀喜夫人,奴婢曾聽長輩們說女孩子一旦嫁人,見了婆婆,再潑辣的貨都乖的跟小貓似的,何況莊姑娘知書達理,而您又是咱們魯公府一等一的體面夫人,往后的日子呀,成了一家人,她一定會盡心孝順您的?!?/br> 丫鬟仆婦們立時跟著一起福身。 盧蟠喜不自禁,兩只手又是捏衣角又是撓撓頭,都不知該往哪里放。 良二夫人以紈扇半遮面,笑道:“好孩子,五日后那丫頭會去冷香園賞梅品酒,有緣的話說不定你們就能見著了?!?/br> 既然你這么想嫁進來,還想做正室,那我便成全你。 薛蟠笑起來,露出一排黃燦燦的牙齒,良二夫人不由反胃,急忙收起視線看手邊的姚黃魏紫凈目。 她當然不會將莊良珍真的嫁給薛蟠,那可就魚死網破了。此舉就是要惡心那丫頭,順便嚇唬她一下,若是個知道好歹的,就乖乖乘小轎從側門進來,做個體面的小妾,否則……她垂眸閃了閃寒光,這回可不像惠風堂那么好解脫了。 倒不是她非要跟個小丫頭過不去,而是老太君逼她的五兒娶謝蘭蓉,這可萬萬舍不得,陳郡謝氏就是個破落戶,給她兒子提鞋都不配。 說起良二夫人的五少爺良駿,年少成名,才華橫溢,十六歲便中了會元,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自失去老三之后,這便是她的心窩窩里的rou了,連說好的外放五年也作罷,使勁渾身解數苦勸魯國公將他從上谷調回京都,再沒有比看在跟前兒更省心的。 良駿一開始不答應,私心想在上谷有一番作為再調任,可又憐惜母親失去三哥,終日以淚洗面之苦,只好妥協。 這邊良二夫人剛把盧蟠打發走,院子里就傳來小丫頭脆生生的應門聲:“夫人,五爺回來了!” 丫頭仆婦們一個個仿佛逢年過節,喜氣洋洋,有道賀的有說吉利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