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自己占的那一塊可真大,可不管再大也不是一個完整的圓。 良驍擁著她終于笑出聲,忽然戛然而止,挑著她下巴道:“你把功夫都花在演戲上,可惜演的再自然再情真意切也打動不了人,倒不是你做的不夠好,而是你根本就沒有感情,真是怎么看怎么生硬,我憋了一整日才沒笑場?!?/br> 她是既想表現的對他有感情,又想偽裝體貼大度,反倒忘了曾經他們相愛時的模樣。 珍珍怎會允許他的心不完整。 他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依靠,她要他的全部,貪婪的享受他的愛也全身心的愛著他,但是莊良珍不同,莊良珍想要他死。良驍望著鏡中女孩抿唇不語的臉,好一會兒才收起視線。 “成親總要有些嫁妝才好看,你自己看著辦吧,想買什么便買什么,別太丟臉就行?!彼麑讖堛y票放在她手邊。 又俯身以唇抵著她僵硬的額頭:“在定親以前,我允許你隨時反悔,可一旦塵埃落定,你再給我弄幺蛾子或者哭哭啼啼不愿同房……莊良珍,只要你不怕每晚被男人強迫著睡覺,你就試試看。哦,是了,這不能算強迫,是你自己送上門的?!?/br> 他拍拍手,一個陌生的中年婦人面無表情走了進來。 良驍正式介紹:“這是林mama。我覺得很有必要安排一位mama教你規矩,你慢慢學,不用著急,只有一點請給我記住了,每晚沐浴后,請林mama幫你涂點藥?!?/br> 林mama對莊良珍福了福身,將藥膏恭恭敬敬置于黑漆螺鈿的妝臺。 “這個至少要涂八個月才能見效,中間不能停,否則,我可就要懷疑你嫁我的目的了?!绷简斎嗔巳嗨钏傻暮诎l,“但愿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你若覺得憑這塊胎記就能避開我還不用生孩子……那我告訴你,世上沒有這么好的事。我可是憋了很久?!彼{的看她一眼。 所以說演戲的人并不止她一個呀,他比她還會演呢,結果憋的久了又要露出真面目。 莊良珍垂眸不語。 話都說到這份上,再留下也無益,良驍拍拍她肩膀,此后消失了大半個月,一直到臘月末也不見蹤影。 但這位林mama對良驍當真是惟命是從,每日沐浴過后,準時出現在她的內臥,有一回慕桃主動上前幫忙,都未能近身。 只有莊良珍知道,這么做其實一點用也沒有。 因為她根本就不是白虎女。 身上的“胎記”是厄蠻族女子獨有的象征,在降生那日由大祭司親自點上,過程很野蠻,大概是將小嬰兒放進一只含有丹砂成份的湯藥,泡一泡,提出來,就會形成一道人工的胎記,位置千差萬別,她比較倒霉,落在了一個挺*的地方。 這個東西隨著年齡的增長會慢慢變淺,一般十八歲后需要重新染一遍。 所以良驍千辛萬苦找來的藥不會有啥效果。 但莊良珍表現出無言以對的沉默,每日任由那林mama涂抹,想必成親那日,他的表情一定相當精彩,可是,卻怪不到她身上咯。 那時,他還有什么理由譴責她,又將拿什么作為再一次強占她的理由。 以她對良驍的了解,這個人骨頭相當的硬,即便心里想的都是下流的事也要拼命維持面子上的風度,實在克制不住,才會找個理由,找一個足以用來懲罰她的理由再發泄。 她很想看看,如果沒有理由,他該怎么辦? 如果整個魯公府將她與他隔開,他會不會憋死。 …… 臘月底,魯公府收到兩個消息,一則好的,一則壞的。 好的是謝蘭蓉的嬤嬤陳氏終于控制了天字號戰馬的衰退局面。 另一個則是即便控制了也拖不過下一批戰馬的孕育。 也就是治標不治本的意思,但好歹治了標,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可地字號的戰馬,也就是每年供給衛所的又病了兩匹,雖不至于影響來年的供求,但不免令江陵良氏內部憂心。且最牽動人心的青驄馬至今也下落不明。 瑣事固然令人頭疼,但絲毫影響不了魯公府奢靡而快活的日子,至少短時間內影響不了。 良二夫人修剪花枝的時候對梧桐道:“給那丫頭發個帖子,元旦過后我要見她?!?/br> 這樣不聲不響的坐等魯公府上門提親可不行。提親之前起碼也得讓我們看看你的本事。 再說回良驍那邊,這大半個月他可沒閑著,好不容易從武靈尋得一位老先生。 老先生年輕時喜好游山玩水,于武靈山一帶結實過厄蠻族人,勉強認得部分厄蠻文字。 這一日,老先生被人請進了香石泉,良驍親自接見他。 高雅的環境和沁人心脾的茶香無不令一臉茫然的老先生心驚,尚不知貴人為何對自己感興趣,也不覺得文不成武不就的自己有啥用,尤其還是一把年紀了。 良驍頗為客氣的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閣下便是舒老先生吧,請坐?!?/br> 舒老頭顫顫巍巍蜷腿跪坐他對面。 還好貴人性子直爽,開門見山道:“我有一張拓本,圖案甚為奇怪,煩請舒老先生幫我確認一番,若能發覺其中奧妙,自當重金酬謝?!?/br> 良驍微抬右手,右手邊的侍女立刻欠身奉上一只檀木托盤,盤中躺著一枚有放大物件作用的西洋鏡,還有一張布滿針眼大小墨點的宣紙。 舒老先生睜大眼,用西洋鏡挨個放大觀察。 良驍道:“這些字體來自一枚玉佩,姑且稱之為字體吧,它們更像是一些復雜的圖騰,我很好奇這究竟是字還是毫無意義的線條?!?/br> 這張拓本正是源自莊良珍的玉佩,不,應該說是她送他的定情信物。 倘若玉佩沒有問題,他倒是可以考慮成全她一片孝心。 被厄蠻族三個字吊起了興趣,舒老先生永遠忘不了那個部落的女人有多美,那是他年輕時最為得意之事,當年一度以為自己誤入桃花源地。 他眼睛眨也不敢眨的用力盯著,試圖讓手中的西洋鏡再將這些密密麻麻的針眼放大,可是太小了,每看一個都很費力,當鶴頂銅爐的線香幽幽燃燒了寸許長,舒老先生猛然抬眸,對良驍道:“這簡直不可思議,全部都是厄蠻族的文字?!?/br> 他肯定這是文字,但卻是大祭司的獨有文字,只傳繼承人,恐怕連厄蠻族人自己都不一定看得懂,更何況他一個外來者。 坐在他對面的那個秀美的貴人在聽完他的結論后,嘴角翹了翹,淡聲說了句什么,他沒聽清。 良驍呢喃道:“怎么突然之間就這么會撒謊了?” 他忽然想到一個戲弄她的主意,權當是略施薄懲吧。 …… 與此同時,雙槐巷的莊良珍又收到了良二夫人的帖子,說是賞梅品酒,不過誰信啊,還不如直說要刁難她呢。當然,也極有可能是別的原因:譬如,試試她的“誠意”。 莊良珍把玩著手里的石榴,“誠意”哪能勞駕他們來試,這一回,她可是要誠心誠意的獻上呢,如此皆大歡喜。 但在這之前,她還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這幾日春露越發的沉默,此刻坐在她對面悶不吭聲做針線。莊良珍轉眸看了她一會,柔聲問:“春露,我想問你件事?!?/br> 春露一怔,似乎是猜到了什么事,竟微微緊張,但又說不出的期待,睜大眼睛望著她。 “我的情況你是知道的,”她安靜的看著春露,“跟我在一起,除了保證你成為魯公府的一等丫鬟,其他只能靠你自己走,人的體面本就是自己掙來的。我不干涉你的選擇,倘若你想回余塵行身邊,我自會將你好好的送回去,但你若真心跟隨我,我亦竭力爭取你過來?!?/br> 春露本性善良,加諸相處了一段時間,彼此都有感情,留這樣一個小丫頭在身邊不比重新買一個強百倍,但她不會勉強她,去留全憑她自己做主。 誰知春露放下針黹,竟走上前跪下。 “莊姑娘,我想跟您走?!彼壑泻瑴I,但底氣并不足,顯然是將莊姑娘和少爺的惡劣關系放在了心上。 可她在長公主府無根無基,因為余夫人覺得她屁股大好生養,臉蛋兒又漂亮,溫柔又善解人意,才一時興起賞給了少爺,其實就是個玩意,但少爺看得出她并無攀附之心,是以從不曾碰她分毫,可這樣也不是長久之計,在旁人眼里,她仍然是通房的候選人,又欺她無父無母,免不了暗中排擠,將來少爺娶了奶奶,她的日子肯定更不好過。 但是跟著莊姑娘就不一樣啊,莊姑娘身邊只有一個慕桃,而她的溫柔和忠心也不差,只要陪莊姑娘在魯公府搏一搏,那她可就是世孫夫人身邊的一等大丫鬟,將來還能是最貼心的mama、嬤嬤,當然……也可能是還不如現在,可是富貴險中求,她不想放過這個機會。 早前就說過春露這個丫頭看上去不算是頂聰明的那種,但做事極有眼色,直覺又比旁人敏銳,在知悉了莊良珍的事后,旁人都是唯恐避之不及,她卻想要貼上來,除了自身環境避無可避,她本身也是個勇敢的人。 而莊良珍最喜歡勇敢的人。 兩個小丫頭相視一笑。 春露笑了幾下又不禁垂淚:“可是少爺好像……”好像很討厭莊姑娘了,又怎會答應莊姑娘的要求,不故意刁難便不錯了。 莊良珍笑了笑,喊來慕桃:“幫我準備筆墨紙硯,咱們去見一見不可一世的余大人?!?/br> 可是余大人不想見她,春露去了趟長公主府,又灰溜溜的回來。 那么大蘇呢?莊良珍掏出一盒包銀錁子:“你在長公主府多少有些門路,拿這個做人情,若是能見到大蘇也行?!?/br> 事情比預想的要順利,幾乎沒費什么勁大蘇就出現了。 只有大蘇自己心里清楚,少爺是既好奇莊姑娘想干啥又死要面子活受罪。 以大蘇的人脈,稍稍安排安排,翌日,莊良珍很快就見到了丁大人的黑馬。 這是官衙的馬廄,正是當值期間,周圍十分安靜,莊良珍在黑馬對面坐了足足三個時辰,一直涂涂改改,間或指著自己的鼻子和眼睛對黑馬比劃,又不時將畫左了整張宣紙扔掉,幾經磨合,她竟把衛將軍的樣子畫了出來,大蘇看的冷汗直冒,不停懷疑莊姑娘是不是鬼神附體。 莊良珍揉了揉微酸的手腕,將畫像豪爽的遞給大蘇:“這個方法有很多不確定性,所以此前并未敢用,但錯過了當場指認嫌犯的機會也只好死馬當活馬醫了。你看看下面的衛所是否真的有這樣一位將軍,若是沒有,那還得從長計議?!?/br> 大蘇瞪大眼使勁看了一會,又看向她:“神了,這是衛將軍?!?/br> 衛將軍是一名儒將,為人古道熱腸,剛正不阿,懷疑誰都沒人懷疑他,因此那日他缺席“鴻門宴”余塵行也未放在心上。 大蘇隱隱感覺事情比自己想象的復雜,林遷衛真是個臥虎藏龍的地方啊。 莊良珍笑道:“但這個衛將軍只是出面交涉的人,黑馬說附近還有輛馬車,車上坐著的才真正厲害呢,他只咳嗽一聲,衛將軍的表情立時變化?!?/br> 人類的表情變化即使再細微也逃不過馬的眼睛。 難道說此事還有幕后之人?!大蘇神情變得凝重。 “我猜是的,這個我也很樂意幫忙。想必找到衛將軍,已經足夠余大人出風頭,如果我再幫他扯出更大的魚,那可得要些酬勞了?!鼻f良珍指了指春露,“我喜歡這個小丫頭,你回去告訴余大人,我愿以兩倍的價格贖□□露?!?/br> 這可是只賺不賠的買賣啊,余塵行沒有理由拒絕。 大蘇愣愣的點頭應下,又將三個小丫頭送出官衙,回去原封不動的回稟余塵行那是后話。 且說莊良珍這邊,春露喜不自禁,慕桃也為她高興,她們實在想不出余塵行有什么理由拒絕,便認定了春露已經是莊姑娘的人。 忙了大半日,三人又饞升平街的羊rou面和羊雜,于是又去吃了一趟,方才回府,那時已是金烏西墜,暮色沉沉。 仆婦們早已準備好沐浴香湯,今晚依然是慕桃值夜,主仆二人敘了會話,莊良珍的長發也被香爐熏干了八分,便散著發離開暖閣,徑直回到內臥。 誰知鋪床的慕桃驚呼了一聲,稍稍落后兩步的莊良珍撩起珠簾,只見良驍正坐在她附庸風雅的茶案前慢飲。 橘黃的宮燈映照著他本就修長的側影,連輪廓都更為深邃,一雙眼睛烏黑而沉靜,似溫順的狼,但狼怎么可能溫順呢? 良驍擺擺手,示意慕桃下去。 慕桃抖了抖,但還是大著膽子看向莊姑娘,莊姑娘不留她,她才告退。 莊良珍滿意的對她笑笑:“下去吧,我沒事?!?/br> 良驍似是被她們主仆情深逗樂了,左手一直漫不經心的盤弄著玉佩。 那是她的玉佩。莊良珍目光微閃,良驍已經起身來到她身前,俯身曖昧道:“想要嗎?” 玉佩的穗子掛在他潔白的指尖,晃了晃,近在咫尺。 這么容易就能得到應該不是什么好事。莊良珍只遲疑了一瞬,便狐疑的看向他。 他果然不懷好意,湊近她輕聲耳語:“不用懷疑,這是真的,如假包換?!闭f完,他扯下慕桃故意挽在銀鉤的簾子,將內臥與外間完全遮擋。 良驍笑著攬住她纖細的脖頸,拉近距離,傾身吻住她,將她抱進碧紗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