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一直到那時候找茬的還以為她只是在虛張聲勢。 其實不止他,在座所有人都在等著看這個夸??诘男」媚锶绾问請?,葉杭也一樣。 然而她真的喝了,憤怒暴走的秦瀚沒能阻止她,被人攔住,摁在桌上,眼睜睜看著她仰頭,一口氣喝光了整瓶洋酒。 喝完,她開始吐,吐著吐著暈了過去,最后倒地不省人事。 “愣著干嘛?趕緊送醫院啊——!” 不知誰喊了聲,愣在當場的一群人才反應過來。 急性酒精中毒。 送到醫院解毒洗胃,偏偏她胃不太好,刺激之下引起了胃出血。 連醫生都說,算她運氣好,救回來了,有的人急性乙醇中毒,搞不好就是當場死亡。 葉杭當時沒有跟去,只有找茬的正主陪著去了醫院,后來聽說,那二十萬當真給了秦瀚,外加一筆付給陳輕的醫藥費,她出院之后,那人也按照許諾的,注資給秦瀚開了家小公司。 多么荒誕的鬧劇。 …… 講完整件事經過,葉杭忍不住感慨:“要錢的我見過,這么要錢,甚至連命都不要的,她還真是頭一個?!?/br> 賀鈞言半晌無言,許久才道:“你怎么從來沒和我說過?” “那段時間你不是忙嘛,神龍見首不見尾,后來得空有時間出來聚,已經是過了好久的事,我哪還記得?要不是突然看到這個名字……哎,我還沒問你,你怎么會認識她?” 賀鈞言沒答。 葉杭等不到答案,換了個問題:“你手機里這個陳輕,是不是白白瘦瘦,長得挺好看,然后臉有點像……像……哦對!像早幾十年香港女演員的那種?!” 他殷切地盯著賀鈞言,后者卻始終沒有回答一個字。 “算了,跟你說話真沒勁!”尷尬的幾十秒過去,他無奈嘆氣,垂眸點煙,不再說話。 窗外路燈不時閃過,夜色和薄薄的昏黃燈光交織,賀鈞言的表情在這層暗色籠罩下,難以看清。 葉杭說的陳輕,和他見過的應該是同一個。 就是那個敲過他車窗、此刻正懨懨躺在醫院的陳輕。 從葉杭的話里聽來,她冒失的性子不是第一天才有,連酒精中毒都不怕,相比之下,敲他的車窗和拽他的衣角,都算不得什么。 她今夜逃命般沖到路上,那一身傷,怕是得罪人了…… 心里好像有東西擠在一塊,仔細探詢又什么都沒有,賀鈞言莫名有些煩躁。 “給我根煙?!?/br> 他朝葉杭伸出手,說話的同時用力踩下油門,皺眉“唰——”地沖進了洶涌夜色之中。 ☆、第7章 能下地之后,陳輕就從急診病房轉移到了普通病房。 秦瀚接到消息后第一時間趕來,白天醫院人多,電梯難等,他一刻也不愿耽擱,沿著樓梯一口氣跑上七層。 床頭調高了些,陳輕靜靜躺靠著,旁邊的床位沒有人,她側頭看著窗外,頗有悠然之意。 秦瀚額頭冒汗,卷著一股風沖進門,把她嚇了一跳:“你怎么了?” 他不答,撲到床邊握住她的胳膊左右看看,滿臉焦急驚惶。 “沒事吧?傷到哪里了?醫生呢?!醫生……” 陳輕拉住轉身就要往外的秦瀚,無奈道:“昨晚檢查過了,沒大問題,我感覺還行,傷口不怎么疼,再待一天,明天我就出院?!?/br> 她說得輕松,秦瀚心里卻擰成一團,聞言當即拒絕:“明天?不行!”說著轉身出去,“我去找醫生了解一下情況,你別亂動,其余的事等我回來再說!” 陳輕攔不住他,只能眼見他匆匆來,匆匆去。 醫生也說她的情況不嚴重,只是皮外傷看著嚇人了些,得到再三保證,秦瀚這才放心折返。 搬了張凳子在床邊坐下,他眸色深重,問起重點:“昨晚到底什么情況?”她在電話里只是簡短說了幾句,然而就是那么短短幾句話,已經讓他心驚rou跳。 如果她沒有跑掉,沒有逃脫,結果會怎么樣? 不敢想。 他也是蹚過渾水的人,延伸聯想下去會有無數可能,無論哪種他都承受不了。 陳輕臉色微黯,小聲將完整經過敘述給他聽。 秦瀚眉頭緊皺,那群人抓住她后沒有廢話,既不求財也不求色,絕對不是一般小混混,這行徑分明是尋仇。 “誰會找你麻煩?” 她前些年行事確實有些乖張,可那已經是過去很久的事,如今早就收斂,無事時她連家門都很少出,除了和他出去談生意認識人,交際圈子小到連能說知心話的人都沒幾個。 這樣會得罪誰? “我知道是誰?!标愝p突然說。 “你知道?” 她捏了捏被角,眼里沉沉一片:“……大概猜到了?!?/br> “那……” 秦瀚要說話,陳輕打斷他:“沒用的,我們玩不過人家?!?/br> 她抬起頭沖他笑笑:“這件事就這樣吧,等出院之后我就閉門不出,過段時間應該就沒事了?!?/br> 秦瀚緊緊抿唇,聽她這么說,臉色越發沉重。 “要不然,你去別的地方住一段時間?挑個環境好氣候好的地方,去玩一趟,就當給自己放個假?!?/br> 她搖頭:“不用這么麻煩,我這么個不起眼的小蝦米,想來對方也沒功夫一直盯著,教訓過一次應該夠了……” 陳輕勾唇在笑,那樣的表情那樣的話,配著蒼白的臉色,看得秦瀚心里很不是滋味。 許久,他動了動喉嚨:“你還記不記得上一次你這樣躺在病床上……” “嗯?”聽他突然提起以前,陳輕眉梢輕挑,似嘆似笑,“那么久的事情了,哪還記得清?!?/br> 她故作輕快的語氣不帶半分沉重,可仍然沒有讓他覺得更好受。 秦瀚記得很清楚,并且永遠都不會忘。 她在飯局上替他擋麻煩,一口氣喝完一整瓶洋酒,拿命在賭。 被送到醫院急救,第二天睜眼看到他,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是虛弱又輕飄飄的四個字。 “我沒死啊……” 好像命是撿來的,滿腔幸運、知足。 可她本來就活著,本來就應該活著。 那瞬間他恍恍說不出話,又驚又怕之后,心從萬丈高空落回肚子里,踏實感反而讓人不踏實。 本來情緒沒有那么強烈的,他自認大男人,尚且還能控制住,可她偏偏對他笑,那么地高興,連眼睛都彎成了月牙。 “有錢了……”她說,“我們有錢了,秦瀚?!?/br> 即使他不說,她也懂。她明白他心里的執念。 高中做同學的時候,她和他的座位只隔著一條走道,都在教室的最后一排。 那時他爸還好好做著生意沒有破產,他媽也沒有受不住跟人跑,他還是家境優渥、脾氣暴躁的無憂少年,不知愁苦,每天呼朋引伴,不學無術。 后來一夕摔進泥濘里,酸楚嘗遍,他下定決心要比他爸做得更好,更強,要比他爸更加成功。 陳輕從來沒有和他討論過夢想之類的東西,但她比誰都懂他。 明明是她用命換來的公司,法人寫的卻是他的名字,她從來不認為那是她的東西,甚至還覺得虧欠。一直到現在,她都沒能釋懷他失去手指的事。 可是,她真的,真的不欠他什么。 對于這個話題,兩個人都難受,陳輕避而不談,秦瀚起了頭,卻說不下去。 他騰地站起身:“你想吃什么?我去買?!?/br> 陳輕抬頭看向他,隨便說了一樣,他沒說話,替她掖了掖被子,走出去。 病房里重新歸于寂靜,陳輕拿起手機,打開網頁,在搜索框輸了兩個字,下拉頁面,果真找到了符合她猜想的消息。 “孟敬”相關的內容里,有兩條帶上了另一個名字。 倪嘉玉。 是個女人,還是個與孟敬家世相當、有可能會成為他妻子的女人。 新聞里是這么說的,他們兩家走得近,不僅生意,私底下在各種宴會和酒會上,也能看到兩家人熱絡來往,而孟敬和倪嘉玉好幾次都被拍到一起同行外出。 搜出照片一看,這個叫倪嘉玉的,果然是那天在匯隆酒會上見過的女人。 陳輕嘆了口氣,別說秦瀚疑惑她好端端怎么會被人尋仇,她自己也奇怪。有沒有惹麻煩她心里清楚,冷靜下來仔細想想,最近這段時間里她身邊稱得上“異數”的,就只有孟敬。 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再不可能也是真相。 昨晚賀鈞言走了之后,她就開始琢磨整件事情,打她的人全程只說了一句話,提醒同伴她的臉還是好的,那之后下一秒,她就被掄了一巴掌。 會提傷臉要求,雇打手的人有很大可能是女人。 回憶起當天宴會上和倪嘉玉短暫碰面的情況,陳輕深覺自己配合孟敬配合地過于好了,懶懶倚在他臂彎里,話沒說幾句,“恃寵而驕”的跋扈形象卻演得極為逼真。 倪嘉玉當時就變了臉色,眼底的寒意她也注意到了,怪就怪她把事情想得太簡單,沒放在心上。 煩躁地把手機扔到一邊,沒幾秒又撿回來,她點開信息列表看了又看,就差盯出個洞來。 沒有動靜,她昨晚發出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賀鈞言沒理她。 陳輕抓了抓頭發,手指在屏幕上來回摩挲,不甘愿就此放下。 總覺得下一秒他就會回復她,說不定這漫長的無動靜是因為他沒看到短信。 然而心底知道不可能,她懨懨悵然一會兒,把手機丟了開。 往下躺了一點,陳輕閉上眼小憩,靜等秦瀚回來。人沒到,手機倒是先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