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我其實,不用顧晗光點出,便也能猜得到。能使萬鈞劍,能令萬鈞劍認主,他的血脈之中,必定有與千年前的那魔王相關的東西。 那巨大石洞里的封印,哪像是在封印自己的兒子,他是在封印自己心底的怪獸。那滿崖壁的符咒,我族人每年在山崖上的祭祀…… 我族人的存在,根本不是如同洛明軒所說的那樣,是為了守護魔王遺子。魔王給我先祖的任務,分明更像是在鎮守魔王封印。 我其實,細細一想,便能想得通。只是我看著墨青,好不容易能牽著他的手,時刻躺在他的懷里溫暖繾綣,所以我不愿意去面對這又起的風波。 我只是想和他牽著手,安安靜靜的,無甚波瀾的過完余生。 可是這什么玩意兒的仙人遺孀,這命能叫上天照拂?我真是想掀了上天。 能不能讓人好好談戀愛了? ☆、第七十七章 顧晗光與墨青說罷他的猜測,墨青靜默許久,沒有言語,最后也只是安靜的出了門去。 他對自己的身世沒有任何表態,像是根本不在意一樣,繼續打理著萬戮門,也如往常一般對我好,只是晚上夜間,兩人相處之時,那一方床榻之上,兩人糾纏之時,我能感受到他一日比一日更激烈甚至粗魯的動作,有時甚至會用力到讓我疼痛。 可相比于以前種種,這種因墨青而起的疼痛又算得了什么。 他一遍一遍的占有我,而終有一次,在那抵死纏綿之中,他緊緊的抱住我,埋首于我頸項之間,嘶啞著聲音問我:“招搖,你會怕我嗎?” 我摟住他的后背,在他的動作中,化指為利刃,劃破了他后背的皮膚,我聲音有些破碎與沙啞,我問他:“墨青,我現在若要殺你,你怕我嗎?” 他親吻我的耳垂:“這條命,早便送予你了?!?/br> 利刃消失,我輕撫他破開的皮膚:“我又何嘗不是?!?/br> 我這條命,本就是為你而復生的。 他咬住我的耳朵,用力讓我有些疼痛,而這幾分疼痛便似一道電光,從耳朵鉆遍整個身體,讓我里里外外,從腳尖到發端,皆是酥麻一片。 我纏住他,這一夜近乎最后的瘋狂。 瘋狂的我和他都想將彼此吃掉,徹底裝進自己的身體里,不得他人覬覦,不被外界所害,永永遠遠徹徹底底的屬于我。 狂歡罷了,墨青沉沉的睡了過去。 玩得太過荒唐,讓我身體如同散架了一般沒有力氣。 我睜著眼,看著漆黑的虛空看了一會兒,一身的粘膩與疲憊??晌疫€有事要做,我推了墨青的手,想要下床,可本以為已經沉睡了的他卻一動手,徑直將我一攬,緊緊的抱進了他懷里。 他蹭了蹭我的額頭,沒有醒,只是下意識的將屬于自己的東西抱住了,即便在夢里,也不允許我遠離。 聽著他胸口心跳,靜靜閉上眼,感受了片刻溫存,終究還是下了床榻,走到院子,掐了個凈身訣,復而又拈了個瞬行術,行至鬼市。 陰森氣息仍在,只是我現在已經復生,全然看不見這里的鬼魂了,只是依舊能憑著四周樹木的模樣找到鬼市酒樓所在,我喚了一聲:“竹季,我知道你們做鬼的看得見我。竹季不在其他鬼就幫我去托個話,讓他磕一顆托夢丹,入我夢來,我有是要與曹明風說,讓他幫我帶信?!?/br> 說罷這話,我轉身離開,又回了無惡殿,可剛打算入寢殿,便見墨青披著他的黑袍,赤足站在殿門口,正在靜靜的等我。 我神色平靜,問他:“怎么沒睡了?” 他卻并沒回答我的問題,只是反問:“你去哪兒了?” “出來看看月亮?!?/br> 天上明月郎朗,墨青仰頭望了月色一眼,上前來牽了我的手,一個瞬行,將我帶到了無惡殿的房頂之上。 “與我一起看吧?!彼?,目光卻一直盯著我。 我指了指天上:“你不看月亮嗎?” “我正在看?!?/br> 我心頭一暖:“嘴這么甜,我嘗嘗?!蔽掖诡^,含住了他的唇瓣,唇舌交纏之際,正是甜味正濃,他卻倏爾道,“有多少次,我都以為從今往后,我的黑夜,再無月色?!?/br> 我心疼他,吻著他的唇,不再讓他多想。 一夜在房頂上看月亮,我看著看著便在他懷里睡了過去。 竹季動作倒快,我才沉入夢鄉之中,便覺自己已經走入了那幽深山洞里,這地方我識得,以前給顧晗光與琴千弦托夢的時候,便也來的是這種地方,只是這一次換了一個方向來而已。 轉過一個漆黑的彎,面前是一張石桌,竹季穿著一身青布袍子,坐在石桌旁邊倒茶細品,倒不愧是個做老板的,入個夢都要有品位一些。 “入夢丹時間不多,我開門見山……”我剛開口了一句,竹季便打斷了我。 “哎,不急嘛,我又不像你以前那么窮,入夢丹只能買個一個時辰就沒了,我不在乎這一時半刻的,先坐下來喝喝茶。慢慢聊?!?/br> 我瞥了他一眼,并沒有喝茶的閑心,只在他旁邊的椅子上坐了,直言道:“我想讓你幫我去問曹明風一件事。他們天上的這些仙,可是有辦法將修道者身體中的暴戾之氣驅除?” 竹季瞥了我一眼:“心魔?” “對……可不能殺了這心魔,只是讓他,沒那么暴戾,驅逐他身體里的……” “厲塵瀾?” 我一愣:“你知道?” “我自己的心魔,我當然知道?!?/br> 我呆住了,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么?” 他將茶杯往我面前推了推:“現在可是有閑心慢慢與我說茶細說了?” 我不敢置信的盯著他,只見面前這個笑意溫和的男人,連給我倒杯茶也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語了半天,這一整個話嘮……他居然敢說墨青是他的心魔? 他這話若不是在唬我,那他……不就是千年前的魔王,那個死了那么多年的,封印了墨青的,困住我一族人的……魔王? 魔王居然是這種風格? 扯呢!每次只要牽連到和鬼市有關的,我果然都是不能理解! 而且,憑什么他這個千年前的魔王,在鬼市呆了千年還做上了老板,我這個千年后險些當上魔王的,卻竟然過得那般的狼狽?蒼天不公吧! “我就是知道厲塵瀾逃出封印跑到這塵稷山來了,于是才在塵稷山腳下開了個酒樓,為了方便時刻觀察著他?!?/br> “你等等?!蔽覇咀∷?,“從頭說,你怎么就是魔王了?” 竹季一挑眉:“我怎么就不能是魔王了?我就是用我這充滿魅力的性格才爬上魔王之位的好嗎,我那時下屬都敬愛我,對手都崇拜我,我魔王當得很威風的?!?/br> “……” 千年前的魔修,都是這種風格? “只是……”竹季輕輕一嘆,“我一個不小心,因猜忌身邊下屬而起了心魔,等我察覺到的時候,心魔已在我心頭成長壯大開始左右我每一個判斷,于是我果斷的將心魔排出了體內,可他力量太大了,我怕放他出去以后收拾不了他,于是在那山中布了個封印,將他關起來,意圖借天地山河之力,日復一日化掉他身體里那股邪煞偏執之氣,從而讓他徹底消弭于人世間?!?/br> 因猜忌而起的心魔…… “我令下屬鎮守封印,年年給封印加持力量,也放了窺心鏡在他身上,時刻窺視著他?!?/br> 原來……窺心鏡,竟是被做這樣的用處放在墨青身上的么…… “可在我安排完心魔的事情之后,我力量虛弱,被仙門趁虛而入殺掉了,我在鬼市摸爬滾打好些年,終于……” “我不想聽你的故事?!蔽掖驍嗔怂脑?,“厲塵瀾被你封印你之后,過了千年,可他從封印中出來的時候,并不是現在這樣……”我頓了頓,“他并無任何心魔的模樣?!?/br> 與姜武比起來,當年的小丑八怪簡直就一個圣人。這么多年以來,還堅持仁慈治理萬戮門,他身上沒有一點點心魔的模樣,要不是姜武…… 我微微一咬牙。 聽得竹季道:“是啊,這結果也是讓我沒想到的,他在封印里呆了那些年,身體中的邪煞魔氣被吸納入了天地山河之中,致使那片土地寸草不生,樹木刁萎,而他自己卻變得如一個正常人一樣。正常得讓我妻子也沒有下得了狠手殺他?!?/br> “你的妻子?” “恩,為了防止厲塵瀾從封印中跑掉,我令下屬鎮守封印,也令妻子一直守著他,即便我死了,也不能讓厲塵瀾從那封印中出來,他會吸食人世的情緒,就如同在我心里吞噬我的情緒那樣。這般心魔若是成長,可就一個人都活不出來了。我是魔王,可也沒壞到那種地步,可后來,我妻子見了他卻沒舍得殺他,倒是為了護他,也被仙修仙者殺掉了?!?/br> 他說的,是那次我救墨青時,死在他懷里的那個“母親”吧…… 竹季一撇嘴:“我妻子死了之后,來了鬼市,見了我,還在罵我來著?;钪臅r候沒讓她生個孩子,死了留個那么像孩子的心魔下來,讓她舍不得動手……” 我揉了揉眉頭:“你說重點就好了。我不想聽太多你和你妻子的事?!?/br> “你想聽什么重點?” “厲塵瀾那時候沒有渾身暴戾之氣,甚至也沒有吸食這人世間的痛苦恐懼,他好像沒有那個能力,但是最近他卻……像覺醒了?!?/br> “我知道,我派出去的鬼回來報給我聽了,那個叫姜武的心魔,將厲塵瀾這千年來,被天地山河剝奪掉的能力,還給他了?!?/br> 我一怔:“什么意思?姜武……用自己最后的力量,喚醒了厲塵瀾?” “可以這樣說吧?!敝窦久嗣掳?,“我也在愁呢,這心魔出世,你若要讓我去告訴曹明風,他們這些做了仙的人,一天沒個什么事兒干,可就唯獨對這種吧,危害蒼生的,為禍世間的,要下手剿滅。你的事我以前聽過。咱倆都干了差不多的事??蓞s是在天理范圍之內的,沒人管,厲塵瀾這不一樣。我光是封印了他,在鬼市的評判體系里,便將我判做了大功德之人?!?/br> 我拳頭一緊,難怪…… 竹季接著道:“他現在是還沒讓天上那些人知道,要是知道了……” 我肅了面容:“沒有方法讓他變回以前的樣子么?” “重塑我的封印,再把他弄進去封住,至于多長時間才能讓他變得和以前一樣,就只能看運氣了?!?/br> 封個千把年? 那等他醒來,我又在哪里? “別的法子呢?” “告訴曹明風,讓他們天上的仙下來殺了他?” 我靜默不言。 “哎,時間差不多了。收收茶具我該走了?!敝窦疽贿叾瞬璞贿叺?,“我知道厲塵瀾喜歡你,你要是愿意,便將他勸一勸唄,讓他自己把那個封印重新修修補補,自己躺進去得了,省得為害世間,讓他人受苦?!?/br> 說得容易…… 你的存在便是對人世的危害,你把棺材補補,自己躺進去吧,別出來了——這樣的話,要我如何才能與墨青說出口去。 光是想一想我就能知道,他受傷的目光,會有多么讓人心疼。 一覺醒來。 我還躺在墨青的懷里。房梁之上,天色已經泛了亮光,我氣息一動,墨青便輕聲在我耳邊道:“招搖,日出了?!?/br> 那么平淡的一句話,可卻在這種時候讓我聽到,不知為何,卻有幾分控制不住的難過。 日出了,墨青,我想和你看過以后歲月里的每一個日出,可…… 我們可以嗎? 墨青身形微微一僵,我抬頭看他:“怎么了?” 他淺笑一下,輕聲回我:“手麻了?!彼暽敲礈厝?。溫柔得讓我迷戀,也讓我心頭陡升一股狠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