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聽見阿柴語氣中的猶疑,伊崔淡淡道:“似乎是個你不太喜歡的人?” “是松齋先生,文叔揚?!睆埶煦懙摹坝t”,張遂銘病重時他溜得比兔子還快,原來是跑回了蜀中老家。 張遂銘的勢力早已灰飛煙滅,不過既然碰見這么“重要”的余孽,不能不去看看,于是伊崔勾了勾唇:“你去看看,若覺得方便,把他帶回來?!?/br> “帶回來”等于“扣押”起來。 阿柴高興地應了一聲“是”,他差點死于這個庸醫之手,對此人坑蒙拐騙的行徑很是不屑,如今正是冤家路窄,到了他大顯身手的時候。阿柴經過兩年的軍旅打磨,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沖動少年,他本來就是便裝出行,很方便地帶著兩個一同護衛伊崔的同袍假裝前來喝茶,慢悠悠坐到大堂一角聊天,想先探聽一下動靜。 文叔揚正在堂中央眉飛色舞地講著,兩年不見,他的口才更好,膚色紅潤,白須飄飄,真如仙人一般,看來日子過得很不錯??墒前⒉癜l現,他的目光時不時瞥向左邊,似乎有掛記之事。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看見一個紅巾軍裝扮的少年獨自坐在角落,正襟危坐注視前方,一言不發。 那少年膚色黝黑,看甲胄的品級,官職不小,但是卻沒有一絲戰場的血氣,很是稚嫩,而且阿柴從未見過。 莫非有人膽敢冒充紅巾軍行騙? 這又是一樁不小的案子,想到今日自己可能,阿柴不由興奮起來。 突然間,這少年站了起來,他持劍離開,離去前仿佛不經意地瞥了一眼文叔揚,嘴角掛著一抹若有若無的冷笑,隨即踏出門檻。待少年走掉,文叔揚悄悄松了口氣,他做了一個不經意的手勢,他帶來的侍從會意,其中兩人假裝要出門叫車,實則快步跟著那穿著甲胄的少年的方向走去。 阿柴見狀,低聲對兩個同袍說:“你們守住文叔揚,我跟過去看看?!蓖蹠?,假裝繼續喝茶聊天,阿柴立即捂著肚子,裝作想要大解的模樣狼狽出門。待他拐入一個小巷口,立即緊貼墻面,暗暗觀察前方兩個侍從的動靜。等待片刻,方才懶洋洋地走出去,以不遠不近,不會被發現的距離跟蹤兩人。 那少年帶著兩個侍從七拐八拐,最后拐入城東北角的一條暗巷。侍從守在巷子一端,阿柴四處觀察一下,閃身從巷子另一側進入,那里正好有一棵很高大的香樟,阿柴是爬樹的好手,嗖嗖兩下悄無聲息上樹,恰能看見巷中動靜。 和甲胄少年接頭的是一個抽旱煙的老頭,看起來其貌不揚,少年卻很尊敬地低著頭,壓低嗓音:“查清楚了,是松齋先生,張遂銘的余孽?!?/br> 少年的聲音不小,好像故意讓人聽見,阿柴悚然一驚,心道此人怎么知道文叔揚是張遂銘的余孽,莫非真是紅巾軍暗中派來清繳敵人的探子?可是他怎么從未聽趙將提過?難道不是趙將的人? 巷子口聽見少年如此說話的兩個侍從也同樣悚然一驚,少年此時又繼續問:“是否稟告將軍立即把他抓起來?” “先不要打草驚蛇,今晚再行動,”老頭慢悠悠地開口,他哼笑兩聲,“文叔揚今日一定不會離開此城,那么今晚就是他的死期!” “什么人在外面!”老頭忽然一聲厲喝,阿柴聽見刀尖在墻頭摩擦的聲響,然后兩個侍從慌不擇路地連滾帶爬跑掉,想來是去通知文叔揚盡快離開此城。阿柴不由懊惱,心道這少年和老頭好外行,怎么能在暗巷這種地方商討要事,還很不警惕地讓敵人聽見。 他正考慮要不要現在現身,問問這兩人隸屬哪一路軍的時候,少年突然長舒一口氣,音色忽然變得稚嫩:“嚇死我了,真怕被他們發現我們是假冒的?!?/br> 什么?!假冒的?! 阿柴蹲在樹上傻眼。 老頭慢悠悠開口:“事情成了,今天文叔揚就會滾出此城。換個地方他又能坑蒙拐騙,丫頭,你的好計策?!?/br> “人家也沒辦法嘛,入駐此城的紅巾軍都是生面孔,我說不上話。又不想讓松齋先生繼續做庸醫害人,只好迷暈一個落單的校尉,讓阿巖假裝紅巾軍來抓人,用這種法子把他趕出去?!?/br> 什么?那少年是假冒的?這個新冒出來的聲音是個年輕女子的,清脆悅耳,好耳熟,聽得阿柴耳朵直發熱。 老頭說:“那就把他綁起來,等來熟人了交出去?!?/br> “怎么可以這樣,你忘了大巫差點被我們嚇瘋嘛!而且蜀中是文家的老巢,我們只有三個人,這樣太冒險了!” 什么大巫?阿柴一臉茫然,聽見老頭嗤了一聲,道她的計策是半吊子,然后姑娘很不好意思地辯解求原諒。這聲音聽得多了,阿柴靈光一閃,想起來這是誰的聲音,然后險些從樹上栽下去。 是顧姑娘,這是顧姑娘的聲音! 她怎么和一個老頭子還有一個少年在一起,而且還藥暈了紅巾軍的校尉,她莫非要和紅巾軍為敵?怎么可能呢?她遭遇了什么? 阿柴的職位不高,他不知道顧朝歌離開兩年的前因后果,更不知道伊崔來蜀中有一半的原因是因為他。他驚疑不定地在心中各種陰謀論,越想越害怕,雖然很想和顧姑娘相認,可是他還記得自己身為一個校尉的職責。于是他不敢冒頭,待這三人走了,才悄悄從樹上溜下來,顧不得回鳳仙閣,而是快步趕去向伊崔匯報。 彼時,伊崔剛剛從一個馬幫的行會里出來,和會頭簡單見面談了一些事情,會頭親自送他出門,便見阿柴急匆匆趕來。見阿柴神色慌張,伊崔皺了皺眉,沉聲道:“扶我上車,有事稍后再稟?!?/br> 阿柴生生將嘴里的話咽下去:“是,大人?!币链抟驗橥饶_的緣故,上車不方便,阿柴小心地助他上車,又等伊崔和馬幫會頭寒暄告別,馬車駛離此地,方才急急湊上前去:“伊先生,方才屬下發現一樁大事!” “什么樣的大事讓你如此慌張,讓馬幫的人見了,還以為紅巾軍要大難臨頭了?!瘪R車里,伊崔的聲音淡淡的,不是斥責,卻聽得阿柴兩頰發熱:“是,屬下知道了,是屬下魯莽?!?/br> “好了,說吧,什么大事?!?/br> 阿柴謹記伊崔剛剛的囑咐,沉下心來將來龍去脈慢慢說清楚,他從在鳳仙閣發現那個少年說起,從跟蹤到發現少年和老頭的交談,一直說到侍從慌忙離開,最后才講到那個姑娘的聲音。 “伊先生知道,屬下曾經是張遂銘麾下之人,在常州會盟期間被顧大夫救過,后來又在小城重逢,因為顧大夫的緣故才從俘虜營被挑選出來做了小兵,一路打拼到現在的位置。屬下對顧姑娘感激不盡,是絕對不會忘記顧姑娘的聲音,也絕對不會聽錯的?!?/br> 阿柴低著頭,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自認為自己已經說得非常清楚,而且也很冷靜謹慎,可是馬車里半晌都沒傳來任何回音。阿柴低著頭等了一會,還沒聽見伊先生的回答,他覺得很奇怪,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 這一眼卻正好撞進伊崔燃著熊熊怒火的雙眸。 原來伊崔早已從車廂中掀簾出來,他一雙眼睛死死瞪著阿柴,兩眼充血,呼吸喘著氣,阿柴從未見過行事從容淡然的伊大人這番模樣,不由得嚇得失聲道:“大人,伊大人!”他做錯了什么嗎? “這么重要的事情為何不早點稟報!”廢話那么多!伊崔抬手,手掌忽地就朝阿柴招呼過來,最終卻沒打下去,阿柴畢竟沒有做錯任何事情,他也沒有權力動用私刑。 只是……伊崔狠狠瞪著阿柴,怒氣難平:“趙將說給我的都是機靈能干之人,我看也機靈能干不到哪里去!” 他,他做錯了什么嗎?阿柴茫茫然,不知所措。 伊崔怒瞪他一眼:“還不帶路!” “去,去鳳仙閣?”阿柴有點迷糊。 伊崔終于忍不住狠狠敲了他腦門:“去找顧朝歌!這次若找不到她,我唯你是問!” ???哦! 阿柴猛然醒悟:“屬下馬上帶路,只是……伊先生不會治顧大夫的罪吧,她迷暈我軍校尉,事出有因,情有可原?!?/br> 見他還在這里婆婆mama廢話,伊崔下頜收緊,牙齒磨得格繃格繃響:“還、不、帶、路!” “是,是!”阿柴匆忙帶路,他原路返回暗巷,結果可想而知,那里早已無人,伊崔盯著他的目光簡直可以殺人,阿柴訕訕道:“顧大夫一定就在這座城中,今日黃昏前屬下一定能找出她,只是還請伊先生消消氣,不要治顧大夫的罪?!?/br> “誰說,我要治、她、的、罪?”伊崔深吸一口氣平息焦躁之情,他簡直不想和底下這個瓜娃子說話,若他的腿好著,他一定已在原地急得團團轉。明明知道她就在這座城中,卻找不到人,見不到她,伊崔渾身上下都寫滿煩躁,煩躁煩躁別惹老子。 “你確定你聽見的是她的聲音?”伊崔想起來什么,忽而目光灼灼盯著阿柴:“最好是,若不是,我就治你的罪!” 阿柴忙道:“屬下確信!” “那好,今日黃昏前,掘地三尺也把她給我找出來,帶到這里?!币链拗噶酥赋侵形ㄒ灰蛔淌犯暮笱么髲d。 “屬下領命!” “等一下,”伊崔想了想,忽而道,“別告訴她是我在找她?!?/br> 啥?阿柴納悶,同樣的,單純的他并不知道顧大夫和伊大人之間復雜的關系。他只看見伊大人摩挲了一會腰間那個古怪的米分色荷包,然后抬頭吩咐他:“就說是紅巾軍中有位大人病了,正在刺史府休養,聽聞顧大夫在此,特意來尋她,請她來治病?!?/br> 頓了頓,他又再次囑咐:“記住,別說此人是我,切記切記!” 阿柴傻乎乎地問:“那說是誰才好?” “宋無衣吧?!币链蘼唤浶?,隨隨便便就把遠在揚州苦逼干活的宋無衣的名字報了出去。一知半解的阿柴牢牢記住吩咐,帶著人領命去了。 雖然紅巾軍對這座城的掌控力還不夠,可是有了阿柴具體的描述,一個老人,一個姑娘和一個少年的組合又很打眼。再加上百姓們聽說是求大夫緊急救人性命,于是都很熱心地紛紛提供消息,阿柴用不著挨家挨戶搜查,便在日落之前找到了顧朝歌下榻的小店。 彼時,顧朝歌正在教阿巖讀《素問》,驟然一伙士兵沖進來,嚇得阿巖一躍而起,抽出腰后柴刀大吼:“你們想干什么!別想動我jiejie!” “顧姑娘,是我??!”一群士兵中一個長官模樣的人,分開人群走進來,他的右臉頰有一道陳年的傷疤,卻掩蓋不住他的年輕和英氣。阿巖舉著柴刀,警惕地注視著他,而出門喂馬的老吳則匆匆握著刀沖進來大叫:“丫頭,有壞人,快跑??!” “吳叔,阿巖,是紅巾軍的人,不是來抓我們的,對吧?”顧朝歌不確定地看著長官,見他一臉的激動和急切,她也的確覺得他面熟,于是皺著眉頭想:“你是……” “我是阿柴??!你在常州救過我,還在小城里和我偶遇過,若不是你,我今天不會混得這樣好??!”阿柴急切地向她表明自己的身份,眼睛則時不時瞥向窗外越發黯淡的日光,顧朝歌想了好一會才記起他來,可是阿柴已經等不及了:“顧大夫,來不及了,日落之前必須帶你去刺史府,請恕阿柴無禮!”說著便揮手帶人親自過來架她。 這已經是她第二次被士兵架走。顧朝歌不是那么害怕,也示意老吳和阿巖不要輕舉妄動,她扭頭問阿柴:“去刺史府做什么?” “有位大人病了,日落之前務必要你去給他看診!” 日落之前務必去?如此嚴重,莫非到了九死一生的緊要關頭?顧朝歌的神經頓時高度緊張起來,她回頭對老吳和阿巖吩咐:“莫擔心,我去去就回!”然后馬上扭頭問阿柴:“什么人,得了何種???你先同我描述一下癥狀,好讓我有所準備?!?/br> 她說話間已經被人托著上了馬。馬車太慢,阿柴直接騎馬帶她更快,而聽她連珠炮的發問,阿柴表示他一無所知,只有硬著頭皮心虛回答:“聽聞是宋無衣宋大人,至于是何種病,何種癥狀,阿柴不知?!?/br> 宋大哥?顧朝歌震驚,她沒想到宋大哥竟然在此地,消息被封鎖,難道是秘密養病,很嚴重嗎?她急切起來:“阿柴,你快些,快帶我去!” 阿柴等的就是這句話,他的騎術極好,帶著顧朝歌在大街上飛馳也未傷到他人。等到了刺史府,不需要他引導,顧朝歌便急急問宋大哥在何處,阿柴愣了一下,方才指向后院的廳堂。 “在廳中?”顧朝歌愣了愣,不在臥房?莫非其實不是很嚴重? 她疑惑地往前走,刺史府里沒有什么侍女,也沒有藥味,更沒有人因為誰的病情而忙碌著。只有幾個衛兵守在廳前,等顧朝歌進去,他們便將阿柴攔在外頭,看樣子是伊崔的意思。 “顧姑娘,”見她孤單的背影,被攔住的阿柴忍不住開口提醒,“你小心些?!币链笕丝雌饋砗苌鷼?,顧姑娘千萬不要被他治罪啊。 “小心……什么?”顧朝歌望著被阻攔的阿柴,還有他擔憂的神情,猛然意識到或許根本沒有人生病,她咽了口唾沫:“宋大哥,真的在里面?”門口的士兵沒有回答她,他們面無表情地說:“還請顧大夫快些進去?!?/br> 此時的日光已經十分黯淡,夕陽即將落下,顧朝歌回頭望著沒有一點燭光的廳堂,只覺里面黑洞洞的,像一只怪獸的大嘴,要吞噬掉她。她在心底給自己打氣,自己好歹是紅巾軍的前醫官,短短不會有人看不順眼,趁機為難她的。 一定不會。 她捏緊腰間的小口袋,小心地一步一步緩緩踏入門檻,探頭探腦四處張望:“宋、宋大哥?” 沒有人回答。 顧朝歌咽了口唾沫,謹慎地從腰間悄悄取出魚皮匕首,兩只腳完全踏進去,廳堂內靜悄悄的,除了桌椅山水畫等陳設,還有掩映在黑暗中的兩側廳,似乎一個人也沒有。 “宋大哥?”顧朝歌鼓起勇氣又往前走了幾步。 這時候,大門忽然從背后被吱呀關上,光線驟然一黯。顧朝歌心中一跳,立即轉身,往大門沖去。突然,一只手從黑暗中伸出,猛地拽住顧朝歌的手腕。她還來不及尖叫,就被一股大力拽入一個人的懷里,緊接著柔軟的唇瓣狠狠壓過來,封住她欲要尖叫的嘴。 誰! 顧朝歌驚慌失措,未被鉗制住的手臂高高舉起,伊崔給的魚皮匕首牢牢捏在手中,狠狠朝這人背部刺下去! “嗯呃?!边@人一聲吃痛的悶哼,耳熟不已的聲音令顧朝歌手一松,匕首應聲落地。血腥味立即傳開,與此同時,此人放開了對她的鉗制,只聽見木制的某種物品清脆落地的聲音,這人也跟著倒在地上。 “兩年不見,你便如此對我?” 日光完全消失,黑洞洞的廳堂里,一個幽幽的聲音響起,夾雜著因為疼痛造成的劇烈喘息,還有鮮血的氣味。聽見這個說話聲,還有什么不明白,顧朝歌幾乎是一下子癱軟地跪在他面前,聲音帶著大大的哭腔:“我不是故意的,可是、可是你干嘛要這樣嚇我啊伊哥哥,嗚嗚嗚!” ☆、第66章 顧朝歌刺下去的時候下了死力,匕首扎得夠深,匕身又帶著血槽,伊崔強忍疼痛,伸手過去想把她撈進懷里?!丁∮行┦虑橐还淖鳉?,再而三,三而竭,他若不趁此時重逢,無人且黑的時候,將她最想聽的真心話給說出來,真不知道下次何時會有這樣好的時機。 “我無事,你……”他輕輕抽著氣,手伸過去要抱她。然而顧朝歌不知道,他的手指頭剛夠到她的衣裳邊角,她嗖地站起來,轉身急急朝門奔去,舉起拳頭來敲門:“你們快開門!速速拿干凈的布、熱水和藥膏來,伊大人受傷了!” “朝小歌,我無事,你……你先過來?!币链拊谧鲋詈蟮呐L試??墒遣恍业氖?,顧朝歌已經引來了門口守衛的士兵,他們舉著燈籠匆匆打開門,亮光照進來,見伊大人坐在地上,木拐丟在一旁,背部衣袍汩汩滲血,立即跑過去將他扶起檢查傷勢。阿柴聞聲亦跟著跑進來,他吃驚地看著顧朝歌:“你為何要殺伊大人?” “我沒有要殺他,只是、只是……啊呀一時說不清楚,”顧朝歌又急又慌,跺了跺腳,指著阿柴道,“速速拿熱水和潔布來,派人去客棧拿我的箱籠,那里面有傷藥?!?/br> 在場士兵除了阿柴都不認識顧朝歌。即便是阿柴也要聽伊崔的命令才行,他以詢問的表情看向伊崔,伊崔輕輕嘆了口氣,知道今天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做成那件事了,他只有無奈地頜首:“一切按她說的做,她是醫官長?!?/br> 雖然不知道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不過伊崔既然已下令,眾人便立即行動起來。伊崔很快被送回臥房,房中按照顧朝歌的要求點上許多蠟燭,熱水和干凈的布,還有顧朝歌的竹箱籠也隨后被拿來。伊崔褪下外袍,解開中衣,最后一層褻衣和血痂糊在一起,顧朝歌用煮沸過的剪刀小心翼翼地將褻衣剪開,讓士兵舉著燭火湊近一些,她好檢查傷口的深淺。 幸虧伊崔吃痛出聲,她又及時收手,傷在背部,匕首刺破皮rou,她下意識避開了薄弱處,故而刀口被骨頭所阻,沒有傷及內臟?!盁o礙,無礙,不過皮rou傷?!鳖櫝铏z查完,松了口氣,士兵們也跟著松了口氣。她手腳利索地開始清理創口、上藥、包扎,清創的時候伊崔感到很疼,但是好些士兵在場,他只能緊咬牙關忍住不出聲。待顧朝歌開始上藥,一群大老爺們還杵在他的臥房不走,他開始覺得他們礙事:“你們先下去吧,這里有顧大夫便可?!?/br> “是,大人?!笔勘鴤円懒钚惺?,阿柴雖然很擔心顧朝歌,可是也不能違抗命令,只能隨著離開。他走在最后,用擔憂的眼神多看了幾眼顧朝歌,被伊崔發覺,冷臉警告:“陳校尉在看什么?” “沒,沒什么?!卑⒉褶抢X袋跟同袍一起離開,這個過程中顧朝歌都在專心于傷口,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對外界發生了什么渾然不覺。待屋內只剩伊崔和她二人,伊崔立即開始“嘶”,用強忍疼痛的聲音開口:“好痛?!?/br> “痛嗎?忍忍吧,藥已經上好了,傷口七天都不可沾水?!鳖櫝鑷诟?,口氣稀松平常,然后開始給他包扎。 傷口在左肩下方,包扎的時候需要繞過肩膀才能纏緊實。其實,因為清創的緣故,伊崔現在上半身完全赤果,然而顧朝歌的心思全在他的傷上,心無雜念,聚精會神給他包扎。在這個過程中,她的手指碰到他的皮膚,或是握住他的胳膊,伊崔心猿意馬,開始想入非非,然而顧朝歌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