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切,有什么了不起,她去問伊崔,他肯定會跟她說的,師兄就是這樣,總當她是小孩子。顧朝歌撇了撇嘴,又覺得自己不敢真的去問伊崔,總覺得他最近怪怪的,有時候無緣無故不高興,有時候又好像刻意想留她多待待,反正……怎么都不對勁。 褚東垣牽著馬帶她從趙家的巷子出來,如今已是深秋,湖邊的楊柳早已只剩光禿禿的枝椏,褚東垣也不帶她賞景,專往熱鬧的地方鉆。馬兒走得很慢,也不會傷到人,她舒舒服服坐在馬上,看中什么,褚東垣就掏錢買給她,讓她自個兒吃著玩著,就和小時候一樣。 不過終究還是和小時候有點不一樣,和上次衛瀠與她出門的情況類似,褚東垣發現自己這個師妹很受歡迎,無論到哪兒都有人和她打招呼,好像全揚州城里,人人都認得她。有好幾次,他買東西給她,人家還不肯收錢,若不是他堅持要給,說不定半條東升街都能讓她吃白食。 當然,也不乏瞧見她就迫不及待想讓她看看診的,褚東垣覺得自家師妹性子太軟了,人家要求,她就立即下馬給人家看,一點名醫的架子都沒有。而且今天是帶她出來玩的,怎么變成出診看病了,還是免費的?褚東垣想著待會要教導教導小淚包,省得她被人占便宜都不知道。 這邊顧朝歌剛給一個孕婦摸了脈,囑咐了一些話,揚州城說大也大,說小也小,她給趙夫人看病同時接生的事情沒幾天就傳遍了,以前認為她是小姑娘不擅婦科,如今好些孕婦也愛來求她看診。孕婦得了她的囑咐,將剛買的桂花糕往她手里一塞,千恩萬謝去了,顧朝歌剛準備轉身回去,卻聽一個女人叫住了她:“這不是……顧姑娘嗎?” 顧朝歌回頭,笑了,叫她的正是她來揚州住客棧時的那個老板娘,她被魏太守的人抓住的時候,她還曾為自己擔憂來著。 “顧姑娘今日是出診,還是……出來玩的?”老板娘偷瞄一眼牽馬站在街邊的褚東垣,會意地笑道:“這個比那個瘸子好?!闭f著還豎起大拇指,褚東垣耳朵尖,面上不動聲色,耳朵卻悄悄轉了過來。 顧朝歌不好意思:“這是我師兄,什么瘸子呀,老板娘你在說什么呢?!?/br> “就是紅巾軍入咱們揚州城那天,那個隨軍的瘸子呀,”老板娘順口道,“那個人好奇怪,他的手下居然跟在一頭驢子后頭進了我的客棧,然后把我請過去問話。他說你在我這里住過,問我你的動向,我看他不像壞人,又……又給了我一點銀錢,我就告訴他你是被魏太守抓走了。我看他還蠻關心你的誒?!闭f到這里,老板娘后知后覺地想起:“說起來,如今太守府那位伊大人,似乎……”似乎以腿腳不便聞名? 那她剛剛的話,不是得罪了伊大人?那個人可是把前太守梟首掛城頭了??!老板娘驚恐地捂住嘴巴,立即表示剛剛自己什么也沒說,然后非常迅速地拎起她的菜籃子,麻利地往自家客棧的方向去了。 顧朝歌卻聽得失神了。 伊崔那時候對她是真的好,如果她不告訴他自己喜歡他,他是不是會一直對她那樣好? 她如此想著,感覺眼前有一只手揮來揮去,她扭頭,褚東垣彎腰湊過來:“那個女人,說的是伊崔?” “他對你到底怎么樣?還有,你喜歡他?” 這兩個問題褚東垣早就想問了,那件拒絕的事情只有燕昭和衛尚兩個外人知道,他不可能去問燕昭,衛尚這些日子跟趙南起學軍中的事情,他接觸不到,不然他早和伊崔翻臉了。故而只能從太守府的文吏間得到一些小道消息,大家也不敢說得太直白,隱晦傳遞出這兩個人之間有曖昧的信息,而這已足夠褚東垣心生不悅。 “小淚包,你傻不傻,伊崔實非良人,師兄不許,聽見了么?”褚東垣往她的額頭上彈一個爆栗,不容分說地下了禁令。 顧朝歌揉了揉微微有些疼的額頭,眉頭輕輕皺起:“師兄,你管得倒挺寬?!?/br> 褚東垣微愣。 在一剎那間,他隱約覺得小淚包不高興了,連臉上的表情也顯得有些冷淡。那種冷淡的樣子居然和伊崔有幾分神似,不過褚東垣和伊崔不熟,他看不出來,只知道愣在原地發怔。 顧朝歌越過他自顧自上了馬,見褚東垣不動,她扯住馬韁回過頭來:“師兄,不逛了么?” 好像剛剛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 褚東垣連忙過來牽馬帶著她繼續逛,可是想想剛剛那一瞬間她的神情,褚東垣還是有點晃神。他知道自己這個師妹,性子最軟最好,小時候被他欺負了也只會哭著找師父告狀,不會將怒氣憋在心里藏著埋著。 所以他怎么都不會相信,小淚包會為了區區一個伊崔和他翻臉。 剛剛肯定是自己看錯了,肯定。褚東垣如此安慰自己。 ☆、第44章 覺得我萌也請買v 師兄妹數年不見,自然有很多話要說。褚東垣告訴顧朝歌,他離開師門,仗劍南歸后,南方的局勢開始漸漸不穩。褚家乃一方大族,筑壘擁兵,保衛自己的土地財產,他跟隨叔叔伯伯們一同練兵抵御反賊和索取無道的官府,逐漸成為當地不可小覷的勢力??墒邱壹也]有割據一方的野心,只要能保護財產和生命安全,便已心滿意足,即使有個別年輕人呼吁自立山頭,或者投靠勢力大的反賊以博取更多利益,可是褚家掌權的老一輩不聽。 褚東垣覺得憋悶,加之不愿接受長輩指婚,他又一次仗劍離家。后來加入紅巾軍純熟偶然,他抱著好奇而去,想著大不了跑路。這年頭反賊的兵跑路或者背叛乃是家常便飯,誰知道紅巾軍規模不大,卻有一支紀律嚴格的督軍隊,戰場上凡后退逃跑者一律格殺勿論。褚東垣看著看著,覺得這支軍隊頗有名將調/教出來的正統風范,恰好那時張遂銘突襲滁州,占據湖廣和嶺南之地的辛延趁機調水軍北上想分杯羹。趙南起不諳水戰,褚東垣卻是打小就在水里泡著,趙南起慧眼識英才,褚東垣小試牛刀,初戰告捷,于是脫穎而出,成了紅巾軍的一名將領。 比起他激動人心的擢升經歷,顧朝歌這些年過得磕磕絆絆,無甚波瀾。師父去世后她離開帝都,一路行醫,專往窮鄉僻壤鉆,無甚名氣,直到遇見伊崔和燕昭,她的醫術才漸漸被人所賞識,做出些成績來。褚東垣早就從旁人口中聽過她的事跡,如今聽她自己說,看她一臉的不好意思,反思自己不夠出色,覺得很有趣。 “你能完成師父的遺愿,已是很了不起。我這個做師兄的才是不孝,師父走前最后一面我都未見著,這么多年,也從未去給他墳上掃墓上香?!?/br> 彼時天色已經漸晚,褚東垣送顧朝歌回到太守府,兩人坐在府中后院的亭中聊著過去,顧朝歌獻寶一樣將師父的札記遞給褚東垣看:“前半部分師父已經寫好,后面一半是我續寫,有些部分不夠詳實,我一直在抽時間修改。師兄,你看看?” 褚東垣翻了翻,看著諸多的內臟器官圖眼暈:“我讀醫書一向囫圇吞棗,你的醫術遠遠勝于我,你覺得如何改好,便如何改吧。最后書成,刻印發行的事情,盡管交給我?!泵钕骞珟降?,喜歡先教圣人經典,待徒弟心中儒學體系框架成型后,再學醫道,如此事半功倍??上я覗|垣學經典學兵法都很在行,學醫卻是一塌糊涂,不然妙襄公也不會任他歸家不管了。 “最后這部分的顱骨圖,是你所畫?”褚東垣翻到最后一部分,摸著札記上兩滴干涸的烏黑血跡,皺眉:“你去開顱了,一個人?” “嗯?!?/br> “受傷的是何處?”他點了點書頁上的血,嘆了口氣。顧朝歌怯怯地將右手的手指伸出來,上面的疤痕已經很淡,她覺得自己很沒用,羞慚地解釋:“早就好了,不痛的?!?/br> “不痛?那時候一定很痛,不知道哭了多久吧?”褚東垣的大掌握著她纖細的手指,摸到她指腹和虎口的繭,驀地覺得心疼:“小淚包,這種事情你一個小姑娘家,怎么能獨自去做?師父被趕出文家流落成鈴醫,就是因為他那些大逆不道的行徑。你竟然還傻乎乎地步他后塵,剖尸取腹損人陰德,你也不怕遭報應?你是運氣好沒被人發覺,不然恐怕早被人當妖怪抓起來殺了?!?/br> 是被抓起來了,好在運氣好,被殺之前那個魏太守就下獄了呢,顧朝歌默默地想,卻沒有出口反駁。 褚東垣摸著她手上淺淺的傷痕,沉默片刻,道:“小淚包,這種事情,以后不要再做了?!?/br> 師父的遺愿他不完成,當然只能她來做啊。如今札記已經完成,她當然不會再去亂葬崗取尸體啊。顧朝歌覺得師兄的囑咐很多余,教訓的話也很有馬后炮的嫌疑,不過還是順從地點點頭:“好?!?/br> 褚東垣笑了笑,他喜歡看顧朝歌乖巧聽話的樣子,讓人特別有把她抱在懷里疼愛的沖動。他執起顧朝歌的右手,輕輕貼在自己長著小胡茬的臉頰,故意惡狠狠地兇她:“不聽話,師兄就廢了你的手,看你找誰哭去!”他亮出白森森的牙齒,張嘴作勢要咬,以為顧朝歌會嚇得大叫,誰知她只傻乎乎地朝他咧嘴笑,一點也不怕的樣子。 褚東垣瞇了瞇眼,他想起札記上那些詳細至極,和師父的筆法一般無二的解剖圖,他的小淚包這些年不知道獨自剖過多少尸體,怎么還會怕他裝腔作勢的嚇唬呢?她不單單是個小淚包,他小看了這個師妹的毅力和勇氣,這么多年,他愧為師兄。 褚東垣心里忽然一陣內疚和心疼,他朝顧朝歌勾了勾手指:“過來?!?/br> 顧朝歌不解:“干什么?”雖然疑惑,但是她的右手還握在褚東垣手里,順著他的力道,她從石桌的對面繞到褚東垣這一側。褚東垣笑了笑,伸出另一只手來想把顧朝歌攬過來徑直抱到腿上,然而他剛剛伸出他的咸豬手,耳朵忽然捕捉到一個礙事的聲音。 有節奏的木杖敲擊在青石板上的聲音,伴隨著某個人十分詫異的語氣:“啊,這是……抱歉,看來我來得不巧,打攪你們師兄妹談話了?!?/br> 來人語氣先是驚訝后是抱歉,一副純粹偶然路過的樣子。顧朝歌抬頭一見他的臉,幾乎是閃電般將褚東垣握住的右手縮回來,心虛地背在身后,仿佛是jian情被撞破。 褚東垣心生不悅,起身,回頭,望著那個本該在主事廳,卻拄著拐杖獨自出現在后園中的人,呵呵笑:“伊兄好悠閑,君上布置下來的事情一大堆,還有閑心在園子里閑逛?!北R未動糧草先行,趙南起還在點兵,伊崔這邊的后勤就必須全數準備妥當。褚東垣怎么看都不覺得這次是“偶遇”,他甚至覺得伊崔在太守府布了眼線,不然園子這么大,他的右腿又是廢的,怎么剛剛好在這時候過來,恰好遇上? 面對褚東垣不善的視線,伊崔從容自若,他越過褚東垣,微笑地看了一眼顧朝歌:“顧姑娘要求我每日至少行走半個時辰,我一日也未落過,是不是?” 明明經常不按她的要求來,今天裝得這么聽話。顧朝歌不滿地腹誹,卻不敢說實話,甚至都不敢看他,莫名地心虛,只訥訥點了點頭:“是這樣?!?/br> 她替伊崔說話,讓褚東垣無話可說,只有繼續呵呵一笑:“原來是這樣,那伊兄繼續練著吧,我們師兄妹就不打攪伊兄了?!?/br> “談不上打攪,今日已經走得差不多,正好碰上二位,不妨說說話。左右那邊的事情宋大人在督辦著,也不急于一時?!币链尬⑿?,沒有人邀請他,他已自顧自拄拐走到涼亭中來,找了一個位置坐下。顧朝歌本想去扶他一把,但最后并沒有那樣做。 一個圓形石桌,四個石凳,顧朝歌和褚東垣占據東西相對的兩個,他往南邊的石凳上一坐,視覺上感覺他正好卡在兩個人中間。 “兩位剛剛在聊什么?”好像渾然不覺人家不歡迎他一樣,伊崔笑著轉頭看向依然站著的顧朝歌,目光在她背在后頭的那只右手上輕輕掠過,面色不易察覺地扭曲了一下。他的頭微微低著,將角度控制得很好,顧朝歌本來就因他突然出現而心亂,他又著意控制角度,讓她根本沒有發覺他那一瞬間流露出來的極度惱怒。 “顧姑娘怎么不坐?”伊崔溫和地同她說話,顧朝歌卻驀地覺得寒毛直豎,下意識乖乖坐下,心里想,大蜘蛛怎么又不高興了,明明她什么也沒做啊。若說是因為剛剛師兄牽她的事情,那就更不應該了,他、他又不喜歡她…… 伊崔看她低頭不語,表情一黯,心道他一來她就這種態度,果然是討厭他吧,嫌他打攪了她和師兄敘話的甜蜜時光。褚東垣猜得不錯,伊崔的確是得了消息故意來的,揚州城的任何事情都瞞不過他,更遑論一個太守府。如今他一來,生生打斷人家相處的大好氛圍,可是面對顧朝歌的這種反應,他一點勝利的喜悅都沒有,只懊惱自己干嘛要來。 明明放手不管就好了,褚東垣比他好……好那么一丁點,腦子雖然差,不過腿腳利索,又是從小看著她長大,對她再好不過,他何必cao心? 可是,褚東垣過不久就要去帶兵打仗,刀頭舔血的年頭誰敢說自己一定是金剛不壞的不死之身?難道要朝小歌守活寡?而且這個人離開師門那么多年都不管朝小歌,估計不是個負責任的家伙。不行,不行,褚東垣絕非良配。 伊崔就這樣在心里直接越俎代庖,替顧朝歌給褚東垣劃下一把大大的叉,然后心安理得地安慰自己這是為顧朝歌好,不讓她被不合適的男人騙走。 思及此,他又換上那副慣有的微笑:“走到這里的時候,不巧聽到兩句,二位似乎在聊妙襄公?” 這純熟沒話找話,褚東垣呵呵笑:“是啊,伊兄也知道我們師父?”他著重強調“我們”。 伊崔勾了勾唇,有心賣弄:“知道,顧姑娘早就同我提過他。妙襄公當年以布衣之身被應召入宮,隨時為同時懷孕的溫皇后和秦貴妃候診,不想受到秦貴妃謀害皇后一案的牽連,一代名醫無辜枉死,著實令人惋惜?!?/br> 褚東垣微微一愣,震怒中脫口而出:“師父竟是這樣去世的?” 顧朝歌也是一愣:“師兄你……原來不知道?” 褚東垣茫茫然搖頭:“我遠在沿海一帶,怎知道遙遠的帝都發生了這種事情?!?/br> “哦……”顧朝歌的眸子里浮現出些許失望來,她不知道伊崔是怎么查到的,他起先連妙襄公是誰都不知道,不過他只要想查總能查出些東西來。倒是自己師兄,實在是……太粗心大意了。 “難道你以為師父是無疾而終么?”顧朝歌嘆了口氣。 褚東垣皺眉:“你從未和我說過師父竟然是被狗皇帝害死的,我自然以為他是……師父除了被驅趕離家一事,一生未曾結仇,誰能想到他竟是被冤枉橫死!”他狠狠拍了一下桌面:“這反造對了,有朝一日必為師父報仇!” 他說得憤憤,然而顧朝歌卻沉默著,伊崔看在眼里,只覺其中必有蹊蹺,不過他到底要不要問顧朝歌,以解開師兄妹兩個之間的溝通障礙呢?他在猶豫著,表示有點不情愿,感覺顧朝歌有事情瞞著褚東垣挺好的,無話不談什么的最惡心了。 但是…… 他也很想知道啊。萬一等他走了,朝小歌找機會和褚東垣說清楚緣由,而他什么都沒聽到,豈不是很虧? 精明的大蜘蛛伸出八條腿,在心里噼里啪啦劃拉一番小算盤,很快做出決定。 “你有為難的事情,”他的身體微微朝顧朝歌的方向傾斜,用一貫溫和近乎引誘的語氣同她說話,“要不要說出來試試?一個人憋著總是不好,更何況,有什么不可以告訴我的呢?” 褚東垣被伊崔的語氣惡心到了,可是……好像小淚包真的在為難啊,他撓了撓腦袋:“抱歉啊小淚包,我什么都不清楚,也沒主動問你。你是不是有事情要說,我聽著,若有難處,師兄幫你解決!” 伊崔幾不可聞地輕哼一聲,以示不屑。 “那個……”顧朝歌猶豫著,她看看褚東垣,又看看伊崔,遲疑著緩緩開口:“熹平八年,皇城起過一次大火,你們誰知道嗎?” ☆、第45章 覺得女主萌請買v 伊崔原本以為,自己只需要聽一個故事。 萬萬沒想到這個故事竟然和自己也有關。 熹平八年的皇城只起過一次大火,伊崔和燕昭就是在那次大火中趁亂逃出皇城,并且伊崔運氣不太好地中了一箭,以致右腿殘疾。他們一直以為那場火是一個意外,一個上天賜給他們改變命運的意外。 沒想到,現在有個姑娘告訴他,那不是意外,而是人為。 這場最終幾乎燒掉半個皇城的地獄之火,始作俑者竟然只是一個宮女,而促使她用性命做代價實施這場報復性的大火的人,竟然只是一個十歲的小姑娘。而這個小姑娘之所以會如此沖動地慫恿宮女,是因為皇宮里有人害死了她的師父。而那些人害死她的師父,是為了奪得皇位。 沒人猜得到,顧朝歌居然藏著這樣大的一個秘密,秘而不宣,而她離開帝都四處流浪行醫,一為完成師命,二則出于對那個宮女的愧疚。 事情要從褚東垣離開師門四個月之后,妙襄公接到的那封征召入京的圣旨說起。 先皇最寵愛的秦貴妃,和傅皇后,也就是當今太后,兩個女人同時有孕。先皇大喜,從民間征召名醫,專為這兩個女人以及她們的孩子保駕護航。當時坊間傳言,先皇有意從這兩個孩子中選擇一個做太子,而且更可能是秦貴妃之子,因為傅皇后早就生過一個兒子,先皇卻從未流露出半點要他繼承皇位的意思。 秦貴妃的孩子,即便性別不明也無妨,畢竟大靖也曾出過一位英明的女皇呢。 這是一個棘手的活,宮中太醫都不愿意干,無人與民間醫生爭,甚至這個征召名醫入宮的主意就是太醫院令出的。 名醫入京后要經過各種考核,妙襄公在這些測試中脫穎而出,成為貴妃和皇后的御用醫生。妙襄公早年因為盜取墓中尸體而被文家逐出,如今成為兩個最尊貴女人的御醫,他深覺揚眉吐氣,同時因為他醫術精湛,京中許多大家族都愛請他瞧病。一來二去,妙襄公有了名氣,干脆開了一間醫堂,不入宮的時候,他就在醫堂給人瞧病,無論貧賤富貴,來者皆診。 那個后來縱火的宮女,便是因為身有宿疾,尋上門來。每月一次的出宮日,她都會來“妙襄公堂”看診,且常常給妙襄公身邊記方子的小朝歌帶些宮中點心,她很喜歡小朝歌。 可是隨著皇后和貴妃的肚子越來越大,宮中開始暗流涌動。傅皇后和秦貴妃皆出過好幾次險些滑胎的事故,好在妙襄公施救得法,從未出事。 如此一來,他的名氣更大了,他的真名開始逐漸不為人知,所有人都尊稱他一聲“妙襄公”。 天真的妙襄公沒有想過這背后是怎樣陰毒險惡的博弈,那個時候,他還曾得意洋洋同小朝歌說,他定是文家百年來最出息最有名的一個大夫。 被文家逐出家門的事情,他一輩子都耿耿于懷。 小朝歌最后一次見到師父,是在一個血色殘陽的黃昏,充滿不詳預兆的傍晚。她曾經跟著師父進過幾次皇宮,可是那一次,大概師父也隱隱有所感應吧,面對異常著急來召他入宮的太監,妙襄公獨自提著箱籠上了馬車,沒有帶走小朝歌,甚至事無巨細地囑咐她要關好門,看好家,莫讓壞人進來。 十歲的小朝歌捧著師父走前還在寫的札記,呆呆站在醫堂門口,看著師父消瘦的青色背影,提著笨重的箱籠,緩緩抬起一只腳,笨拙地登上皇宮派來的馬車。 然后,再也沒有回來。 她不知道那晚的宮變具體是怎樣的情況,只知道秦貴妃被宣告意圖謀害傅皇后及腹中胎兒,妙襄公助紂為虐,致使傅皇后滑胎。而傅皇后仇恨之下拼盡全力推倒秦貴妃,讓貴妃動了胎氣,不足月便誕下一個……死胎。 無論是傅皇后的滑胎,還是秦貴妃竟然誕下死胎,所有的罪責,都被盛怒的先皇全數壓倒妙襄公身上。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責令禁軍將妙襄公杖殺當場。后來,從秦貴妃的宮中發現巫蠱娃娃,又令這次事態升級,先皇不再猶豫,秦貴妃當即被打入冷宮,秦府上下全部被禁軍抓起審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