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伊崔嘴里說讓她動作快些,實際上絕不可能讓她以這副邋遢模樣出去見人。顧朝歌從牢里出來,先在太守府洗了多日以來的第一個澡,搓泥除蟲,舊衣服燒掉,換上干干凈凈的新衣服,這才被允許出去見人。 因為事出倉促,這身新衣是從魏太守的后宅找出來的。夫人小姐們的衣著華麗、裙擺迤邐,盛三費了不少力氣才找到這么一身符合顧朝歌要求的利落樸素風格。 老吳地位尷尬,不過他的臉皮夠厚,圍著顧朝歌團團轉。于是也得以搓了個澡,換了身漂亮的新衣服,得意洋洋。 “伊公子呢?”顧朝歌收拾好了出來,左顧右盼,見太守府里空空蕩蕩,除去一些衛兵,幾乎沒有人,不由得十分好奇。 “公子在魁星樓等你?!笔⑷贿吇卮?,一邊招手讓人從后院牽了一頭牲畜出來。 顧朝歌一見這牲畜腦袋上顯眼的白斑,立時興奮地叫起來:“小驢!”她撲過去抱住驢腦袋摸摸蹭蹭,見它身上還馱著自己的行李和箱籠,驚喜更甚:“小驢,你真聰明,自己竟然能找到這里來!” 當然不是它自己找來的……盛三無語,這頭蠢驢大概曾經好一陣發足狂奔,一直到疲憊不堪,便找了個水草肥美的地方進食歇息,恰好遇上紅巾軍扎營。軍中運送糧草的趕車人正是它曾經的主人,一眼認出了這頭笨驢,再結合它身上馱著的東西,猜測顧朝歌可能遭遇不測,于是向伊崔匯報。 不過盛三覺得即便自己解釋了,她大概還是會以為這頭驢子有多聰明,還知道去找原主人。 “顧姑娘,您點點箱籠里的東西,看有無缺漏,公子說現在你用得趁手的東西越多越好?!笔⑷绱说?,顧朝歌點頭,老吳在旁邊見了,主動幫她卸下箱籠清點東西。顧朝歌不由得笑了:“吳叔,您這是做什么呀,真的打算跟著我干嗎?” 家傳寶書還在你手上,能不跟著你么,老吳心里這么想,嘴上卻哈哈笑著說:“那自然,小丫頭是大神醫,不跟著你跟著誰?”他不知道,自己很快就會后悔這個決定。 點好東西,速速出發。推開太守府的大門,顧朝歌的心里驀地一涼。 外面的街道竟然也和太守府中一樣,空蕩蕩的,靜得嚇人。家家門窗緊閉,連商鋪也不開,戶戶大門上書著“順民”二字,以此祈求紅巾軍不要報復??諝庵袕浡难任逗突馃臒煔?,遠遠的有幾座黑乎乎的木板房在冒煙,青石板的縫隙里有干涸的血跡,小巷子里一動不動的黑影十有八/九是尸體,走在街上的紅巾軍士兵們,多數都牽著一條繩子,繩子的另一端捆著數個俘虜。盛三和幾個士兵,護衛顧朝歌走在路上,迎面走來的同袍看見他們護著一個女子,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猜測著顧朝歌的身份。 而那些俘虜卻個個低著頭不敢看人,顧朝歌只是隨意地瞥上一眼,便看見兩個熟悉的面孔,那是將她抓回太守府的兩個大漢。 魁星樓,是揚州城東南西北四條大街交叉匯集的中心點上,既有祭祀功能又有警報和敲鐘作用的揚州最高樓。望著高高的魁星樓頂,顧朝歌好奇以伊崔的腿,他為何要如此吃力地爬到這座樓上去。 待她上樓后看見燕昭和薛吉,便在心里猜測,伊崔肯定不是自愿上來,而是被燕昭給逼的。 因為在魁星樓上,能看見揚州全貌。顧朝歌剛剛走過的是較富裕的西區,而越往東區去,流落街頭的難民越多,躺在地上咳嗽、抽搐、發熱等等諸多癥狀的人也越來越多,有些人在路上乞討,走著走著,忽然就往旁邊一倒,沒氣了。 這不是顧朝歌前些時候所見的那個,人來人往,繁華熱鬧,花團錦簇的揚州城。 “顧小大夫,之嵐說你在獄中接診過一些時疫病人?”顧朝歌愣了一下,才發現打斷她思緒的人是燕昭。見燕昭朝她走過來,她條件反射地往后一縮:“對,所以你別過來?!?/br> 燕昭被她的反應弄得一頭霧水,暗道莫非她又覺得自己可怕了?雖然盔甲上有血跡,臉上也有,可是他明明笑得很和善??! 顧朝歌很快解答了他的疑惑,她認真道:“你是紅巾軍之主,誰都可以染時疫,你不行。這場時疫并非很快奪人性命的可怕瘟疫,但是不到天氣轉涼是萬萬不會輕易終止,揚州城的瘟疫已經開始蔓延,你應該躲到干凈的后區,把有發熱癥狀的放到中區集中觀察,前區則集中疫病患者,切勿讓他們亂跑。還有,預防措施也很重要,應該……” 她喋喋不休半天,伊崔,燕昭,薛吉,三人皆不說話,面帶微笑,仿佛很有耐心地聽她說完。顧朝歌洋洋灑灑說了一大串,這才意識到自己管得過寬,通常遇見瘟疫,大靖的地方長官慣常做法,就是把染病的人丟在城外看守,等他們自生自滅。 所以…… “你們,救還是不救啊?!鳖櫝枘笾陆?,又心急,又不敢逼他們,只能跺著腳小聲嘀咕。 沒人回答她。薛吉捻須微笑,燕昭拍了拍伊崔的肩,一臉沉痛地叮囑他,語重心長:“之嵐,這個活寶貝千萬不能把她再放走了啊?!比粲兴?,他們何至于在常州戰中無辜死掉那么多弟兄? “???”顧朝歌呆呆地抬頭,不明所以,可是燕昭已經和薛吉二人一同笑著下樓去了,他們說還有事情要料理。 留下伊崔和她,顧朝歌兩只眼睛都寫著大大的問號,滿臉疑惑地瞧著伊崔。伊崔見她如此,實在忍不住想笑,朝她勾了勾手指:“過來?!?/br> 她不疑有他,乖乖地走過去,伊崔靠在樓的欄桿上,騰出一只手來,扶住她的肩膀,道:“背過去?!?/br> 什、什么?顧朝歌呆愣愣地被他支使著轉身,背對伊崔,面朝揚州的東方,流民區盡收眼底。 “既然占領了它,自然要對它的百姓負責,”伊崔的聲音聽起來分外柔和,“你希望救他們,對不對?” 顧朝歌用力地點頭:“那還用說?”好像對他多此一舉的發問很是不滿一樣。 伊崔又笑了,他按著她的肩膀,那纖細而瘦弱的肩膀好像輕輕一捏就會碎。比起上次見她,這近一年的時間,她真的瘦下很多,想必吃了很多苦。 可是這副柔弱纖細的肩膀,如今已經能擔起重任來。伊崔相信,它會是出乎意料的可靠和堅定,正如她每一次都能帶給人驚喜。 “那好,你聽清楚,顧朝歌——” “什么?” “從這一刻起,你的話,就是揚州城里的圣旨?!?/br> 顧朝歌僵硬地緩緩轉身,她怔怔注視著伊崔微笑的臉龐,心跳由于某種未知的原因不可遏止地劇烈加速,眼前忽然感到一陣眩暈。 這、這種嚇死人的話,可惡的大蜘蛛能不能不要隨便亂說??! * 伊崔當然不是開玩笑,他從來都不喜歡開玩笑。從顧朝歌走下魁星樓的那一刻起,整個揚州城就如一臺巨大無比的機器,緩慢有序地開始了它的運轉。 前區、中區和后區的預防和隔離理念,來自顧朝歌的師父。這是一個需要大量人手配合完成的人口清查和轉移工作,在紅巾軍的軍隊鐵腕支持下,被雷厲風行地迅速完成。 所有的藥鋪庫房和糧商倉庫被紅巾軍迅速接管,制止任何趁機哄抬藥價糧價的現象,以每日一結銀錢和包餐食的誘惑,招收大量的醫館熟手伙計幫忙干活,同時要求布商貢獻大量布匹用作大夫們的面巾和出診衣物,據說這對預防瘟疫同樣有好處。與此同時,往日的打更和說書人們,被招募成隊,懷揣銅鑼和據說能預防瘟疫的措施,開始向揚州城外的村莊挨個宣講,在宣講的同時,也帶來流民的消息和周圍村莊染疫情況。 顧朝歌的每一個要求,確實都被如實地執行。因為她的背后站著剛剛吞下張遂銘三分之一地盤的紅巾軍,還有那個腦袋里充滿各種精確計算、四處張網調配人手的大蜘蛛。 即便這樣,還是不夠,遠遠不夠。已經染疫的人成百上千,顧朝歌卻只有一個。即便以一盞茶時間接待兩個病人計算,十二個時辰不眠不休,她也僅僅能接診一百九十二人,更何況她根本不可能全天不吃不喝不睡。 揚州城里的大夫們有的主動來到前區,同她一起在瘟疫的最前端接診。有時候有效,但多數時候,經過接診的病人不見好轉,非得她親自看一次才行。 什么病人十萬火急,什么病人還能夠再等等,家傳一手生死判的好眼力的老吳,便這樣被她粗暴地推到前區。他不僅要負責分辨接診順序的輕重緩急,連中區的可疑感染病人是否無事,都要他親自去號脈診斷。 一開始,老吳還為自己得到如此重視,周圍的人包括士兵都對自己恭敬有加而感到得意洋洋,好生體會了一把皇帝身邊頭號大太監的榮耀感。等時間長了,他才發現這是個全天無休、輪軸轉的苦差事??上У人赖臅r候已經晚了,上了賊船,就別想輕易下來。 然而在這一切剛剛走上正軌,顧朝歌忙得團團轉的時候,卻有個士兵給她遞了紙條過來。好巧,竟然又是滁州城門前抓她的那人,他如今已經是燕昭的親兵。 “燕昭找我?這種時候?”顧朝歌皺了皺眉頭:“很緊急?” 士兵點頭:“人命關天?!?/br> 既然是人命關天的大事,顧朝歌想也沒想,挽起袖子就跟士兵走。然而走到一半,士兵竟然拉住她,讓她進太守府換身衣服,洗個澡再去。 什么人命關天的事情竟然還要沐浴更衣?顧朝歌一頭霧水地匆匆換了衣服,路過太守府前廳的時候,見那里頭人聲鼎沸、人來人往,不由得皺起眉頭,叉腰,跳進去大喊:“這么多人在這里待著,密不透風,是想互相傳染么?”太守府被劃進中區,少不得有些個別發熱的可疑病人渾水摸魚。 她如今在揚州城里說話一個頂百,可謂令行禁止,故而氣勢也足了起來。前廳里的文吏武官還有老爺商人等等,見是這位小姑奶奶,不由得都閉了嘴,紛紛拿眼去瞅前廳主事者伊公子。 伊崔接收到眾人求救的視線,無奈開口:“盛三,開窗,匯報完事情的人,速速離去?!本故沁B他都聽顧朝歌的,乖乖聽話,一句反駁都無。 對此,顧朝歌滿意得不得了。抬腳欲走,瞥見伊崔眼下青白,皺了皺眉,腳又縮回來:“你熬了多久未歇息?撐得住么,我給你號號脈?!?/br> “不必,我還好,”伊崔飛快地將手縮進袖子里,“你先去衛家,那邊的事情耽擱不得?!?/br> 衛家? 顧朝歌很快想了起來:“莫非是要我去給那個衛大小姐看???”這家人到底是有多大的架子呀,她那么忙,竟然還要求她換身衣服洗個澡才能去。 “正是,”伊崔的面上透出幾分無奈來,“務必要把她救活了?!辈蝗回敶髿獯值男l家所允諾的,一力承擔起全部治瘟的花銷,以及給紅巾軍的大批糧草補貼,可就如煮熟的鴨子,全部飛啰。 有時候,萬惡的瘸腿大蜘蛛也不得不向形勢低頭。 秉承著重要使命的顧朝歌,沒想到自己會在衛府門前遇見另一個人。 “燕將軍?”他來干什么,還帶著親隨和禮物,特地來拜訪衛家?顧朝歌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得五大三粗的燕昭不自在起來,他摸摸鼻子,輕咳:“嗯,衛小姐很重要,一定要救活,我來給你撐場面?!?/br> 撐場面?該不會是聽說衛大小姐有沉魚落雁之貌,拋下軍務不理,特地來獵艷的吧?對衛家沒有一點好感的顧朝歌,狐疑地想著,上下打量燕昭。 她沒想到,自己居然猜中了一小半。 拋下此話不提,燕昭上門的效果極好,衛家大老爺親自領著家人出來迎接。聽聞那個負責治療瘟疫的神醫也跟隨燕昭前來,衛大老爺喜不自勝,搓著手激動地問:“敢問顧神醫是哪位?”看來看去,跟著燕昭的都是士兵,沒有白發蒼蒼充滿仙氣的老婆婆神醫啊。 “我猜衛老爺說的可能就是我吧?!避涇浥磁吹呐⒆勇曇?,從燕昭偉岸的身體背后,默默鉆出一個嬌小的女孩來。衛老爺的笑容頓時僵在那兒,轉而狐疑地看看她,又看看燕昭,好像想問燕昭,他是不是在逗自己玩? “既然是人命關天的事情,就不要多做寒暄了,”顧朝歌對衛老爺行了一個禮,表情并不是很高興,“煩請速速帶我去見衛小姐?!?/br> ☆、第27章 衛尚是衛家二房長子,比大房長女衛瀠年長兩歲,衛家人彼此相處和睦,他和衛瀠的關系十分融洽。 自從前些時候meimei衛瀠莫名中邪后,衛尚便遵大伯之命四處尋醫求藥,驅邪的道士也請了不計其數,毫無效果,倒招來一個詛咒meimei死的老頭。仿佛應了他的詛咒,meimei一天比一天的情況更糟。 如今是紅巾軍掌管揚州城,聽聞紅巾軍里有個厲害的女大夫,如今肆虐揚常數州的瘟疫,經她之手,十活八/九。衛家本就有意與紅巾軍交好,如今正好以資助軍費為由搭上線,請這位女神醫救救衛家最金貴的大小姐。 這些日子,揚州城戒嚴,衛家人怕染上瘟疫,幾乎沒人敢出門,當然也更沒人有幸去到處都是病人的前區,目睹這位女神醫的真容。故而,當長相清秀甜美,看起來嬌嬌弱弱的小姑娘從燕昭身后鉆出來,宣稱自己就是那個傳說中的“女神醫”之時,在場的衛家人無不大跌眼鏡。 所謂神醫,不應該是和藹可親,滿頭銀發,滿臉皺紋但是仍然很有氣質的那種嗎? “怎么是個小姑娘?”衛尚年輕氣盛,率先直白質疑,這也是在場所有衛家人的心中疑問。 如果是以前,聽見這句毫不客氣的質疑,估計顧朝歌會緊張得半死,結結巴巴又心虛地解釋,讓人家更加懷疑她是冒牌貨??墒沁@幾天,這樣的質疑她在前區聽得太多,而且深諳解決之道。 那就是,什么也別解釋,讓別人來說。 她伸出食指,偷偷從背后,戳了戳燕昭。燕昭不知道她戳的是哪個xue道,居然有點痛痛的,下意識回頭,便見她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眼神里充滿控訴。那意思,好像在說,本姑娘很忙,在這里浪費的時間足夠她給好幾個病人開方子啦! 燕昭自知理虧,連忙向衛老爺解釋:“這位顧大夫雖然年紀輕,卻師承名醫,自幼行醫,經驗豐富,絕非凡輩?!鳖D了頓,他又道:“不然,燕某也不會將全揚州的時疫治療全部交于她手?!?/br> 是嗎?衛家人對此仍然報以懷疑,而就在他們偷偷用目光交流之時,衛尚發現,這個被稱為神醫的小姑娘竟然在不耐煩地跺腳,似乎很著急想走的樣子。 是怕被拆穿嗎?衛尚在心中冷笑一聲,他最見不得招搖撞騙之人,且讓他看看這小女子是真有本事還是徒有虛名。 “大伯,不妨讓這位顧姑娘給meimei看看,左右……”左右他們已經無計可施。 衛尚開口,衛大老爺深以為然,于是頜首道:“尚兒,煩請你帶這位顧大夫去看看你堂妹。燕將軍,這邊請?!毖嗾崖勓砸汇?,他的本意是隨顧朝歌一起去看看衛大小姐的情況,可是想也知道,衛家怎么可能讓他一個外男見到發病中邪的女兒。 顧朝歌更是棄他于不顧,頭也不回地跟衛家少爺跑了。嗯,是跑去看病人了。 “你們衛府怎么這樣大呀!”繞過水榭和假山,衛尚聽見小姑娘在自己身后嘟囔,不由得自豪一笑:“我衛家祖孫五代為官,自我太爺爺……” “啊呀你能不能走快一些!”身后的小姑娘似乎不是很喜歡聽他聊家族輝煌史。她說衛府大,也不是夸獎,而是抱怨,抱怨前面的這位公子走得太慢,浪費時間。 這速度,都快和大蜘蛛差不多了! 她老人家可是很忙的! 衛尚愣在那兒,他不知道這小姑娘此話背后何意,回答慢了一點,結果她又在背后催促:“衛大小姐到底住在哪兒???你指給我看看?!毙l尚聞言,下意識指了指方向:“鴛鴦流水的東邊,大槐樹后的繡樓,便是……” 話未說完,他身后的小姑娘已經靈活地繞到他前頭,然后提起裙擺,撒開腿飛快跑了。 便是我meimei衛瀠的居所。 衛尚呆呆的注視著顧朝歌跑得飛快的嬌小身影,默默在心里補完這句話。 這還不是最讓衛尚感到受傷的,待他也快步趕到衛瀠的繡樓,遲疑著自己合不合適進去時,坐在病人床前的顧朝歌眼尖地發現了他,指著他道:“啊呀男眷出去,我有幾句話要問衛大夫人,男人不方便在,出去出去!” 守在衛瀠身邊,終日以帕抹淚的衛大夫人,也揮著帕子很嫌棄地趕他:“尚兒,你先快快出去?!?/br> 衛尚無言,默默給大伯母行了一個禮,轉身,下樓,留給繡樓眾侍女們一個很受傷的背影。 老吳說的沒錯,衛瀠的情況的確很不好,耽擱的這些日子,病情更重,已經處于半昏迷狀態,牙關緊閉,雙眼微睜,卻幾乎已經不認識人了。這樣一個面容姣好的美女,如今纏綿病塌,喘氣時喉嚨中發出的痰聲,和跟拉鋸一樣難聽。 白天還好,一到晚上,她的家人說,她就像鬼神附體一般說些莫名奇妙的胡話,可怕極了。 衛尚來之前,顧朝歌已經非常迅速地號脈看舌問診,如今她只有一句話要問衛大夫人:“剛患病的時候,她的癸水是否正好來了?” 衛大夫人眼睛這幾日都哭腫了,聽顧朝歌這么一問,她驚奇不已:“你如何知道?”這種女兒家的隱私事情,沒有哪個給瀠兒看病的大夫問過,這個小姑娘是第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