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德妃臉上的笑意陡然滯住,可是片刻之后,她笑地更加溫柔了。 而她一瞬間的變化,并未落在任何人的眼中,因為此時皇帝已經轉頭對著下首的兩個兒子說道:“去吧,出去看看也好,你們沒出宮開府之前,就覺得外頭什么都好?!?/br> 九皇子沒想到生了一場病,還能有這樣的好處,當即高興地起身,對著皇上謝恩道:“兒臣謝父皇?!?/br> “謝我干什么,謝你七哥去。我可是原本打算賞他一樣好東西的,這是他自個不要,”皇帝板著臉,一副紀鈺自作自受地表情。 九皇子一聽就覺得不好意思了,他摸了摸頭,商量著問:“父皇,你賞賜給七哥的是什么東西啊,能不能還給他???” 皇帝哼了一聲,顯然是在鄙視他想什么好事呢。 九皇子是真的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哀求道:“父皇?!?/br> “那你就不要出宮了,讓你七哥得了這好東西,”皇帝板著臉色教訓他。 九皇子正要低頭,可旁邊的紀鈺卻已經拉住他,嘴角上揚,微笑道:“九弟,沒事,下次七哥會再贏回來的?!?/br> “你就這般自信能再贏回來?”皇帝唬著臉,看著他問道。 紀鈺坦然:“兒子自當全力以赴便是?!?/br> 皇帝瞧著他這模樣,又是哈哈一笑。而旁邊的德妃,將這一幕都看在眼中,心中卻是翻江倒海一般。 作者有話要說: 第54章 出爾反爾 九皇子倒也不是什么大病,不過是夜里沒蓋好被子,著了涼??删褪沁@樣,永順伯府的老太太還是領著孫女入宮來了。如今后宮無后,由幾個后妃掌管宮務,按理說后妃家人本該一月入宮一回的。 不過這也就是針對那些沒靠山沒權勢的后妃罷了,像德妃這樣管著宮務的妃子,就算家人多入宮幾次,也不會有什么人管到這個上頭來。 “娘,小九不過就是受涼發熱罷了,昨個就能活蹦亂跳的了,哪里勞煩您這般特地跑一趟的,”德妃溫言淺笑,瞧著喬老太太說道。 喬老太太穿著松香色萬字不到頭長褙子,頭發有些發白,不過還是挽成整齊的發髻。而她旁邊坐著的小姑娘,十三四歲左右,一身桃粉,映地人面如桃花般嬌艷。每回老太太入宮都是要帶著喬蕓的,誰讓她是喬家的長房嫡孫女呢。 “殿下的身子金貴,豈能有一絲一毫地察覺,”喬老太太莊重地說道,她一向為人嚴肅,說起話也是古板地很。 倒是旁邊的喬蕓,是個愛說笑的,每次來都能逗地德妃開懷,所以對于這個侄女她也是極喜歡的。況且喬蕓今年已經十三歲了,不論是年紀還是身份,和紀鈺都是相配的,表兄妹之間的親上加親,她是樂見其成的。 畢竟不管怎么說,紀鈺到底是她的兒子,她希望他的心是向著喬家的。 之前喬蕓還在宮中陪她小住過幾日,紀鈺每次來請安的時候,她也沒讓喬蕓避開。 “好在他們今日上書房不用上課,聽說他們幾個小皇子在射箭玩呢,我讓人去尋他們過來,”德妃說完,這才端起茶盞,在嘴邊稍微停留了那么一下。 喬蕓看著她優雅的模樣,心底又是羨慕又是敬佩,只覺得姑姑這般風華才算得上是寵妃的風范。 德妃瞧見她面頰泛紅,輕輕一笑,溫和問道:“往常來了,總是愛說愛笑的,怎地這次這般安靜了。 正巧有宮女捧個香爐過來,將先前的爐子又端了下去。她抿嘴一笑,狀似不經意地說:“娘娘可是不知道呢,前些日子為了這香料,女學險些鬧出大事呢?!?/br> “哦?”德妃露出好奇地表情。 因著德妃常年在深宮之中,所以喬蕓進宮,總會說些外面的事情,今日她這般提起,倒也不顯得突兀。于是她便提起了之前發生在黃字班的香料丟失一事。 喬老太太倒是未曾聽喬蕓提起,這會她說起這個,老太太微微蹙眉,似乎有些不滿,覺得喬蕓不該在娘娘跟前說這樣的話。 不過德妃還要問呢,就聽外面回稟,說七皇子和九皇子回來了。 兩兄弟進來之后,便給喬老太太見禮,老太太上下打量了九皇子的臉色,這才說道:“殿下身子才剛好,該好生歇著才是?!?/br> 紀鋌最不耐煩的就是這個了,不過是偶犯風寒,母妃緊張就也罷了,連外祖母都特地進宮來,就好像他得了什么大病似得。方才他們一塊射箭來著,要不是母妃派人來尋他們,今個說不定他就能贏了。 不過皇宮里頭就沒有傻子,紀鋌雖然年紀小,不過面子上怎么也得做好了不是。所以他立即說道:“不過是受涼罷了,太醫開了兩貼藥,喝下去就好了。倒是讓外祖母這般擔憂,實在是我的不是?!?/br> “殿下這般說,可是折煞老身了,”喬老太太笑了笑,滿意地點了點頭。 德妃讓人給他們搬來了兩把座椅,兩人坐下之后,又聽德妃瞧了眼喬蕓,笑道:“蕓兒,方才你說到哪兒了?” 喬蕓正偷偷打量著紀鈺,她已經有兩個月沒見著表哥。先前進宮來,不是他出宮了,就是他在上書房里讀書不得空,這會再一看,似乎長得高了,還曬黑了點,不過眉眼卻越發地好看。 所以德妃叫她的時候,喬蕓被嚇得渾身一顫,待抬頭時,才發現眾人都在看自己。 喬蕓偷瞥紀鈺一眼,見他沒有再看自己,而是轉過臉和旁邊的九皇子在小聲說話,心底有些失望。不過還是揚起笑容,又將之前的話又提了起來。 可是不管她笑得聲音如何地嬌俏,說地話如何地有趣,表哥都不曾再轉頭看她一眼。喬蕓心中有些憋悶,低垂著眼瞼,瞧見他放在膝蓋上的手掌,如白玉般瑩潤的手掌,手指修長而又骨節分明。 不知為何,她突然想起幾年前在花燈節遇到他的事情,若不是那一次遇到,她還不知道表哥居然有耐性陪著一個小姑娘看花燈。 沈長樂,她心底想起這個名字,就忍不住覺得氣悶。 “沒想到女學之中,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情,我瞧著如今京中的閨秀,竟還有這般品性的,”德妃搖頭,似乎有些不滿。畢竟她自己有兩個兒子呢,這以后得從這些閨秀中挑選兒媳,可是姑娘家最緊要的就是品性。 紀鈺沒想到還有這樣的事情,他抬起眼眸,安靜地看著對面的喬蕓,雖然眼眸如深幽古井般,瞧不出情緒,可是他放在膝蓋上的手掌,卻是一下子握緊了。 喬老太太笑了笑,安慰道:“娘娘只管放寬心才是,女學之中品性淑良的大家閨秀比比皆是,我瞧著那樣的姑娘才是少數呢,只不過是有些人家規矩不大好,沒把姑娘教好罷了?!?/br> “娘,說地也是,畢竟女學也有咱們蕓兒這樣的姑娘呢,”德妃滿意地點頭。 只是她剛說完話,旁邊的紀鈺卻已經開口了,“母妃,此事表妹到底未曾親眼瞧見,所聽也不過是道聽途說罷了。兒臣以為,這樣的事情,表妹還是不易多說,免得別人會誤會表妹是搬弄口舌是非之人?!?/br> 德妃臉上的笑容猶如冰封一般,僵在臉上,而對面的喬蕓,更是一張薄面通紅,連耳垂都紅透了,臉上的笑容早就消失不見了,頭垂地極低,看起來恨不得鉆進地縫之中。 旁邊的紀鋌張了張嘴巴,雖然他也覺得蕓表姐實在不應該說這個,可是他也沒想到哥哥會這么不給蕓表姐面子,況且外祖母還在呢。他小心地轉頭看著上首的母妃,在片刻的驚愕之后,她臉上已經露出憤怒地表情。 紀鋌見狀,便知不好,他立即哈哈笑了兩聲,試圖開口轉移話題:“母妃,兒臣上回吃了紅鸞做的點心,可是心心念念地很。您讓紅鸞再做一回吧?!?/br> 德妃表情還有些僵硬,畢竟紀鈺的一番話,說的雖然是喬蕓??蓡淌|是她的內侄女,又是喬家人,他這般不客氣,那就是在打他的臉??墒撬@般想的時候,卻是全然忘記了,上次紀鋌羞辱喬興時所說的話,當時她可是覺得紀鋌做地十分對呢。 “你啊你,可真是個貪吃的,”德妃握著手中的帕子,沉寂了好一回,才回了他的話。 她臉上的笑容雖然有些勉強,不過既然笑了,那說明這事也算是過去了。紀鋌這才放心,轉頭沖著紀鈺笑了下,紀鈺含笑地點了下頭,算是領了他的好意。 不過德妃到底還是沒留他們兩個用膳,倒是留下了喬老太太和喬蕓。 “七哥,這可不像你啊,”紀鋌一出門,就忍不住問道。 紀鈺轉頭看他,發出一聲輕促地笑,“那你說說,我該是什么樣的?” “表姐雖然多嘴了點,可是你在母妃面前這般說她,豈不是掃了母妃的面子,”紀鋌跟著他,輕聲說道。 其實他也說不出來怎么回事,可是他總覺得母妃和七哥之間怪怪的。有些生疏,當然他也沒敢多想,只覺得七哥的性子有些冷,所以從來不會像自己這樣,喜歡和母妃撒嬌??墒且膊恢獮槭裁?,他又覺得這根本不是這樣的原因。若是七哥的性子冷,那依著母妃的性子,就該更加照顧他才是。 可是紀鋌知道,相交與他來說,七哥從母妃那里得到的照顧并不多。 “確實是我的錯,明日我會來和母妃請罪的,”紀鈺淡淡點頭。 紀鋌尷尬地笑了,有些著急地說道:“其實七哥你也不必如此,左右你是母妃的親兒子,表姐再如何也不過是外人,母妃肯定不會怪罪你的?!?/br> 紀鈺點了點頭,兩人這才往皇子所去。 喬老太太和喬蕓用了午膳之后,便從德妃那里告辭。喬蕓被紀鈺教訓之后,一直郁郁寡歡,雖然在德妃面前不敢表現出來,可是一上了馬車,就是落了眼淚。 “你也是的,這等事情,何苦在殿下跟前說,平白讓殿下覺得你愛搬弄口舌是非,”喬老太太雖然心疼孫女,可也覺得紀鈺說地不無道理。這等事情,乃是那些婦人私底下愛搬弄的事情,這會喬蕓說了,難怪殿下要發火。 喬蕓說這樣的事情,無非就是希望表哥能知道那個沈長樂,是個什么樣的貨色??墒钦l承想,他卻會為了她教訓自己。姑姑和祖母都以為他是因為自己生氣,可只有她知道,他是因為沈長樂。 這些年來,表哥和安郡王府上的兩個公子走的那般近,而她如何不知道,那兩人乃是沈長樂的表哥。她肯定是借著這兩人,才會攀扯上表哥的。 喬蕓越想就越覺得生氣,明明她和表哥才是青梅竹馬,可是自從有了這個沈長樂之后,表哥不僅待她冷淡不已,今日更是這般訓斥她。 一想到方才表哥說的話,她心頭便涌上一陣委屈,眼淚更是唰唰地落下來。 枉她利用方婭,讓沈長樂在女學出了那么大的丑,可到頭來,被羞辱的卻是她自己。 *** 沈長樂因為生病,在家里休養了好幾日,再加上今日又是女學休息的日子,所以她就算身子好了,也不用去。都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沈蘭在女學里鬧出的事情,沒過兩日還是在府里傳開的。 不說別的,就是沈錦差點氣瘋了,聽綠蕪說,要不是她的丫鬟攔著,只怕沈錦就要沖到沈蘭院子里了。 用綠蕪的話就是,其實沈錦的丫鬟不攔著才好,也該有人好好治治沈蘭了。 雖然老太太也極生氣,可是如今沈蘭在女學,若是她突然不去了,只怕這謠言會越傳越烈,反而更加讓人看笑話。所以沈蘭依舊上著學呢,不過她的日子卻不好過了。 這一次她做出這樣的事情,就是連沈令昌都不能替她找理由,況且這可僅僅是二房里的事情,這可是涉及整個衛國公府的姑娘。 其中二太太陳氏的反應最為激烈,她一向老實,也并非是那等苛責庶出子女的人??墒侨缃裆蛱m鬧出這樣的丑事,第一個牽累的就是沈慧。論年齡,沈慧是整個國公府里年紀最大的,今年已經十三歲了,明年便可以開始相看親事了??删驮谶@當頭,沈蘭鬧出這樣的事情,以后再出去,旁人一提沈家的姑娘,只怕就會用鄙夷地口吻說起,哦,就是那個出了個陷害自家姐妹的沈家啊。 陳氏一想到這里,便無論如何都不能饒恕了沈蘭。 所以沈蘭從下學之后,就得在自己里的院子里,不得再外出,就是韓姨娘都不能去看她。而且陳氏讓沈蘭每日抄寫女戒和女則,也沒說要抄多久,就只管抄著就是了。 可就是這樣,她還是覺得太輕了。 沈長樂正在屋子看書,就見春柳匆匆過來,輕聲說道:“姑娘,二房那邊鬧起來了?!?/br> 一旁的綠蕪正招呼小丫頭,將條幾上的茶點撤下去,聽到這話,立即抬起頭,驚訝地問道:“誰鬧起來了?怎么又鬧起來了?” “怎么回事,”沈長樂將書扣在桌子上,微蹙了蹙眉頭,問道。 “聽說二太太讓人收拾了四少爺的東西,要把他牽到前院去呢,”春柳輕聲說。 沈長樂點了點頭,沈如誠今年都六歲了,按理說是該不該再在內宅里住著了,到前院去住,也是應該的啊。她有些不解:“不過是牽個院子罷了,這又什么好鬧的?” “韓姨娘不讓,說二太太是怨怪二姑娘,這會是存心要讓他們母子分別呢,”春柳都忍不住嘖嘖了兩句,要說這二房也太不像話了點。一個姨娘就敢這般和正室鬧騰,這上頭還有老太太在呢。這想想在福建那會,韓姨娘還不知地多囂張呢。 沈長樂冷哼了一聲,說道:“我看二嬸總算是做了該做的事情,沈蘭便是跟著韓氏長大的,瞧瞧如今養成什么樣的性子。這會讓四弟搬出去,請了先生再好好教養,說不定還不會被養歪了?!?/br> 那日女學里發生的事情,沈長樂至今都沒忘記。雖然她處理地有問題,可若不是沈蘭存了害人的心思,何至于弄到如今這個地步。老太太是祖母,不好親自出手懲治沈蘭,可沈長樂始終覺得二嬸對她的處罰太輕了些。 這會聽到這個消息,也算是稍稍放心,看來二嬸還是有法子對付她們母女兩人的。 要說韓姨娘最大的依仗,自然不是二叔的寵愛,而是她生的兩個兒子。沈如訊因為年紀大些,早已經住到外院去了,這會二嬸把沈如誠也遷了出去,隔開了他們母子,韓姨娘的依仗就少了一大半。 先前沈長樂也是聽過的,韓姨娘那院子里的吃穿用度,聽說比起二嬸來都是不遑多讓。無非就是仰仗著沈如誠養在她的院子里,二嬸也不好隨便苛責她的用度,要不然又是一陣哭鬧。 沒一會,沈慧便過來了。她這幾日生病,來的最勤的就是沈慧。兩人也都沒提沈蘭的事情,沈慧只是過來陪她說說話。 “大jiejie,你坐吧,”沈長樂立即起身,牽著她的手,笑著說道。 沈慧點頭,兩人挽著手在榻上坐下了,綠蕪又趕緊下去準備茶點。沈慧打量了她的臉色,問道:“我看你是真的好全了?!?/br> “可不就是,就是受涼了而已,倒是鬧地你們都這么擔心,”沈長樂柔柔一笑。 沈慧笑了笑,可是再低頭地時候,臉上的笑意都隱了去,“先前二meimei的事情,雖然你沒說,可是我心里卻還是過意不去。如今她被娘關在院子里,也不能過來和你賠不是,所以大jiejie替她跟你說一聲對不起?!?/br> “大jiejie,”沈長樂忍不住拉住她的手,輕聲說道:“大jiejie,你可千萬別這么說,這事又不是你的過錯。況且二嬸不是已經責罰了她?!?/br> 沈慧還是苦笑了一聲,低聲說:“三meimei,你不懂的?!?/br> 沈長樂覺得她擔心太過,輕笑著說道:“她這次闖了這么大的禍,便是二叔也不會輕饒了她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