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還不就是那樣,先生講了好些,我也只能聽個大概,”沈長樂笑瞇瞇地說道,倒是一點沒把心事表現出來。、 老太太知道她就是這么一說,若真是論起來學業,她可比沈如諳讓人省心多了。所以老太太笑了笑,拉著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輕輕拍了幾下,柔聲說道:“你們小姑娘學這些,倒也不必太費心。左右又不用去考狀元,這些琴棋書畫就算學地再好啊。那也不過是錦上添花的東西?!?/br> “長樂知道,長樂不會讓祖母失望的,”沈長樂點頭。 老太太這才算是滿意,又問她這會餓不餓,讓丫鬟準備些點心過來。沈長樂原本就不是為了吃的過來的,所以她抬頭看了一眼旁邊站著的丫鬟們,輕聲問道:“我有些事,想要單獨稟告祖母?!?/br> “你們都先下去吧,”老太太見她這般神神秘秘的,自然覺得有些好笑,畢竟小姑娘家頭一回這般鄭重其事地說話。 待丫鬟和秦嬤嬤都離開之后,屋子里就剩下她們祖孫二人。老太太瞧著她又不開口了,立即說道:“怎么這會又跟個鋸嘴地葫蘆似得,有什么話想和祖母說???” “是關于女學里的事情,”沈長樂站起身,微垂著頭,恭恭敬敬地說道。 老太太瞇了瞇眼睛,在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可當沈長樂將今日所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時,她還是面色鐵青,胸脯劇烈起伏,連手掌都捏緊。沈長樂只敢抬頭偷偷地瞄上一眼,見她老人家這般生氣,也不敢說旁的。 只是這件事遲早會傳出來的,這會她說出來,總好過等風言風語傳出去,讓她老人家知道要強地吧。不過心里雖然這么想著,可是心里還是忐忑不安。 此時她又想到沈蘭,明明是她闖地禍,可偏偏這會卻讓她來開這個口??尚睦镫m然惱火,但這會卻什么都不能做。 “我本就不愿讓你們讀這個女學,小姑娘家家在家中請了先生倒也罷了,這般出去拋頭露面,到底不是正經事,”老太太緩緩開口。 沈長樂心底一顫,其實她一直就隱約知道老太太的心思。女學到底是本朝才興起的,對于老太太這樣的老人家來說,有些不能理解本也是常事。只不過因如今勛貴家的姑娘,都時興上女學,所以她才沒有阻止。況且她外祖母和姨母那邊,也對她考女學十分支持。所以老太太才沒有反對,可不反對,并不意味著就是支持。 “祖母,這件事是我處理不當,我不應該在課堂說出來,”她深吸一口氣,有些愧疚。 其實這會她冷靜下來,再想想,才明白自己之前做的并不妥當。就算方婭她們真的想搜書袋,依著榮先生的性子,是決計不可能同意讓她們搜書袋的。就算山長來了,也不會同意的。 可是當時她只想著自己,覺得自己可以破了她們的計謀,卻全然沒想到她們要對付的不僅僅是自己。在這件事上,她只考慮到了自己,她的勝負心左右了她自己,她想要看著方婭她們失敗,也厭惡她們每日趾高氣揚地模樣。所以當她有條件力挫她們的時候,就毫不猶豫地選擇將事情鬧大。 “姑娘家的名聲最是貴重,你以為這是一盒香料能換回來的嗎?”老太太看著她,有些恨鐵不成鋼。 她自然是聽出來怎么一回事,二房那個白眼狼東西,吃著國公府的,喝著國公府的,到頭來竟是還要毀了她國公府姑娘的名聲,這等沒良心的東西,就該打出去。 只是如今事情鬧大了,只怕牽扯不止是沈蘭一個。 老太太這會當真是又氣又恨,只恨自己當初實在是太仁慈,就該將那一家姓韓的遠遠的都賣了去,絕了韓香兒進府的希望,也不會讓她養出這么個白眼狼出來。 “凡事都該三思而后行,我一直覺得整個府中的姑娘,你最沉穩,處事也極穩重,為何這次會如此……”老太太有些不解地看著她?似乎不能理解她這次處理會如此草率。 沈長樂本就已經內疚,這會被如此一說,便更加愧疚。 “這事我會看著處理的,你先回去吧,”老太太似乎有些疲倦,揮了揮手,讓她出去。 沈長樂緊緊地抿著唇,不敢為自己辯解一句。其實她并不怪祖母會生自己的氣,實在是她處理地不妥當。如果她能在經義課結束之后,找了先生和教儀私底下說了,事情也不會當眾鬧出來。她為了逞一時的意氣,確實把事情都搞砸了。 她還沒離開,老太太又開口:“沈蘭她算個什么東西,不過是個庶子的庶女罷了。她就是個瓦罐,可你是個精貴的瓷器,就是十個她都比不上一個你,你怎么能這般草率?!?/br> “祖母,你別生氣,這次都是我沒處理好,”沈長樂立即上前,拉著她的手,哀聲說道。 老太太見她眼眶泛紅,也軟了心腸,到底是打小就寵愛著的小姑娘,不過說了一兩句重話,她自己心底就有點舍不得了。她摸了摸沈長樂的小臉,語重心長地說道:“長樂啊,祖母是心疼你。你比你別的姐妹都要艱難,所以你更加要處處謹慎,不能讓別人抓住一處錯誤啊?!?/br> 沈長樂點頭,她知道祖母的意思。府里的所有姑娘,就只有她沒有母親。祖母是所有人的祖母,可娘親卻不一樣,她會細細地教你,別人不能教的事情。她會帶著你出門交際,提點你哪里應該做,哪里又不應該那么做。她兩輩子都沒能享受到一丁點母親的溫暖,自然比誰都能明白,沒有娘親是一種什么樣的滋味。 而那邊的沈蘭,在自己的院子里待了半天,心里又是忐忑又是害怕。手上捏著帕子,險些就要撕扯地碎了。她真的就是一時腦熱,居然就答應了方婭。她在女學的日子不好過,一直都不好過,直到方婭她們幾人接納她之后,同窗們才漸漸開始和她說話。 平日里,她們在一起的時候,她聽著她們說著各種各樣的宴會,那都是她一次都不曾去過的。公主府上的賞花宴,郡主家里主持的詩會,甚至還有皇宮里的宴會。沈蘭聽地又心熱又著急,她雖然出身國公府,可是她爹不過是國公府里的庶子,而她更是庶出。之前爹爹能求得大伯出面,就已是千難萬難了。 可人一旦有了**,心中的欲念就會怎么都擋不住。她也想參加那些宴會,見識那些只有頂級貴族才能見識的,回京之后,她才知道原來聽說的和真實見到的,差距是那般地大。明明沈長樂可以參加那些宴會,可是她一次都不去,甚至別人發了邀請,她也從來都不去。 沈蘭早就認定了,她就是不想帶著自己罷了。她怕把自己領進這些宴會之后,所有人都會發現沈家的二姑娘,模樣是這般地好,才學又是這般地出眾。 可是當經歷了入學考試之后,她才發覺自己的那些想法,可真是可笑又可憐。沈長樂之所以不愿意去,那是因為她當真不想去。而她無論是才學還是樣貌,也沒一樣能贏得了她的。 當這些事都成為現實之后,她心中的嫉妒猶如藤蔓一般,纏繞生長,直到方婭的提議,徹底將她心底的嫉妒釋放了出來。 她完了,沈長樂肯定會告訴老太太的,嫡母也不過放過她的。娘親說過讓她在女學出人頭地,可是她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可這個念頭,在腦海之中一閃而過之后,沈蘭就一躍而起,她奔著門外而去,她要去找娘親,娘親肯定會幫她的。 *** 沈長樂回去的時候,一直在恍惚,連天上滴下淅淅瀝瀝的雨水,都沒能察覺到。 還是春柳拉著她的手臂,喊道:“姑娘,咱們到前面的涼亭等一下吧,這雨來地太快了?!?/br> 不過就是轉頭的功夫罷了,陰沉的天色就一下落下雨水,原本還只是小雨,可是一個眨眼的功夫,就是滂沱大雨。春柳拉著她的手臂,跑到花園里的涼亭躲著。從老太太院子里出來的時候,還沒下呢,結果就在路上遭到大雨了。 “這可如何是好啊,姑娘,趕緊擦擦臉上的雨水吧,”春柳著急地掏出自己袖里的帕子,替她擦了臉上的雨水,她又低頭看著她身上的衣裳,好在她們躲避的及時,沒怎么淋到雨水。 不過這會站在八角涼亭之中,四面來風,可她們兩人凍地夠嗆。沈長樂因為是去老太太院子里,所以就沒帶多少人,只讓春柳一個人跟著。只是她們誰都沒想到,居然會在府里遇上大雨。 春柳安慰她,“姑娘別著急,待會肯定有人會從這里路過的,咱們只要讓她們拿把傘就是了?!?/br> 沈長樂點頭,瞧著她濕漉漉的頭發,又將自己的帕子遞給她:“你也趕緊擦擦吧,可別凍著了?!?/br> “是,”春柳接過她的帕子,又小心地瞧了她一眼,思慮了半天,才小心問道:“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嗯,是啊,”外面的雨水越下越大,沈長樂應了一聲,就再沒了聲音。 她們站在涼亭里等了許久,都不見有人從這里經過。大概是這樣大的雨,丫鬟、婆子們都在屋子里面躲雨,沒人愿意這會出來吧。春柳見她小臉被凍地發白,而粉嫩的嘴唇更是凍地烏了,立即著急讓她躲在自己的身后。 沈長樂瞧著她嬌小的身板,不禁笑了起來。 春柳見遲遲沒人過來,就要冒著雨沖出去,想要找個就近的地方拿一把雨傘回來,卻被沈長樂拽住了。她們最后被找到,還是因為沈如諳去她院子里找她,見她不在,便又去老太太的院子里,走到半路上,就瞧見她們主仆二人在躲雨。 “你這個笨蛋,就不知道扯著嗓子吼兩句啊,”沈如諳一把將她攬在懷中,沈長樂已經凍地渾身發顫了,還想掙扎著出來。 卻被她的手臂緊緊地箍住,就連他臉上一向的笑容都沒了,表情嚴肅又認真:“你要是再動彈,我就抱著你回去了?!?/br> 沈如諳狠狠地威脅,沈長樂總算是抖開嘴唇,說道:“二哥哥,就算咱們是親兄妹,可也授受不清啊?!?/br> 不過她說這話的時候,臉上還擠出一個勉強地笑容,看地沈如諳嫌棄道:“別笑了,可真夠丑的?!?/br> 他把人帶回去的時候,綠蕪她們一見,也是嚇死了。趕緊找了一身新衣裳,讓她換了下來,又讓人去熬了姜湯,讓她和春柳兩人都喝了下去。她裹在被子里,露出一張白嫩嫩的小臉,只是這張小臉因為凍地太久,都有些僵硬地做不出表情了。 沈如諳還是進來瞧了她一眼,見她乖乖地模樣,又是忍不住搖頭:“你怎地就這么笨呢,在自個家里頭,都能凍成這樣?” “二哥哥,不要再罵我了,”她偷偷地被被子的邊緣,伸出一根手指,勾住沈如諳的小拇指,搖了搖。 沈如諳見她又乖巧又可憐的模樣,也是心疼,自然不好再說她什么。他捏了捏她的手指,輕聲說道:“睡一覺,睡一覺之后,就什么都好了?!?/br> 沈長樂乖乖點頭。 只是她到底還是受了風寒,半夜的時候,值夜的綠蕪就發現她發了高熱,一摸她的額頭,guntangguntang地。 作者有話要說: 第53章 兄弟情深 前幾日的一場雨,似乎讓整個天地就進入了深秋,泛黃的樹葉只需清風一吹,就能枝頭落下。這個時候,負責打掃御花園的宮人,就要時刻警惕著,若是有一枚落葉被管事的瞧見了,回頭都得受罰。 紀鈺身上披著一件薄披風,仗著身高腿長走地極快,身后的小太監一路小跑跟著。 等他到了德妃的宮殿時,就聽說方嬪這會正陪著德妃娘娘在說話呢,他點了點頭,進了旁邊的明間等著。沒一會,就看見一個穿著玫紅色銀紋繡百蝶宮裝的女子,從內殿出來,領著一干宮女跨門而出。 “七皇子,娘娘請您前去呢,”小宮女過來,請他過去。 紀鈺過去了,就看見德妃穿著半舊的宮裝,梳著簡單的發髻,只插了一支整玉雕地玉簪子,簪頭有梅花,或含苞待放或已是盛開,繁復又清雅。 “兒臣給母妃請安?!?/br> 德妃瞧著面前如松柏般挺拔的少年,臉上揚起淡淡的笑容,輕聲說道:“起身吧,這幾日天氣變冷了,你身邊的人可有給你加些衣裳?” “母妃請放心,兒臣身邊的宮人,伺候地還算精心,”紀鈺微微頷首,輕聲回道。 德妃這才露出安心的模樣,說道:“這就好,你住在皇子所那里,平日里母妃也照顧不了你,只盼著你身邊的宮人能伺候地精心些,可別像你弟弟這般?!?/br> 紀鈺聽罷,臉上露出擔憂地表情:“兒臣也是今個去上書房才知,九弟生了病,兒子一下學便趕了過來。不知九弟這會,可睡下了?” 德妃輕輕一笑,正要說話,結果旁邊的簾子就一下被掀了起來。從里面跑出一個小少年,身上穿著明藍錦袍,一見到他,立即歡喜地喊道:“七哥,你來了?!?/br> “怎么突然就起身了,不是讓你好生休息的,”德妃見他出來,竟是著急地,一下就站了起來。 而后面緊跟著九皇子出來的宮女,見娘娘這般生氣,立即跪在地上,求饒道:“娘娘,奴婢攔了,只是殿下非要……” “母妃,是我聽見七哥的聲音,非要出來的,你就別罵她了,”九皇子是德妃的小兒子,自然是異常受寵,平日里也是個說一不二地主。 可這關系到他的身體,就算是德妃再寵著他,都不許他胡鬧。她板著臉教訓道:“我替你在上書房那里請了假,可是為了讓你好生休息的,你七哥瞧了你之后,就該回去了。你趕緊回去躺著?!?/br> 德妃面色嚴肅,也不像平日里那般溫柔,還真的把九皇子給鎮住了。 可是這話聽在紀鈺耳中,卻是說不出的滋味。他身子強健,并不常生病,只是夏日他偶感風寒的時候,母妃只派了身邊的宮女去看了他,還約束著九弟,在他沒好之前,不許去他的院所。 不過這念頭一閃而過,他臉上就露出愧疚。九弟到底只是個小孩子,況且自己又比他大那么多,竟然還和他爭風吃醋,當真是有失哥哥的風范。心里頭,雖然這么安慰著自己,但到底還有些酸澀。 “七哥,你快勸勸母妃,我都好多了,”九皇子也是個閑不住了,這會他已經好了大半,再讓他在床上躺著,那可真是要了他的命呢。 紀鈺被他拉著手臂,也是有些無奈,不過還是低頭道:“七弟,母妃讓你休息,也是為了你好,你還是聽母妃的話吧?!?/br> 德妃露出滿意的表情,可是抬頭看著他的側臉時,卻是一下子愣了神。像,實在是太像,人人都說七皇子臉型極像她這個母妃,眼睛和鼻子像皇上。她人前露出驕傲的表情,可是人后卻還是在看見他側臉的一瞬,恍惚了。 “皇上駕到,”門外太監尖銳地聲音,陡然響起,驚得這一室地人,齊齊地往門口轉去。 待穿著明黃龍袍的中年男子,步入殿內的時候,所有人都彎腰福身?;噬闲χ粗洛蛢蓚€兒子,朗聲道:“都起身吧,別站著了?!?/br> “朕聽說小九病了,就過來瞧瞧,”皇帝在上首坐下之后,瞧了站在對面的兩個兒子,特別是小兒子,臉色確實不像平日里那么紅潤,不過瞧著應該是病地不重。 德妃立即輕聲道:“他平日里睡覺最是不老實,這不守夜的太監一個沒看住,就給凍著了。臣妾是怕他去上書房,萬一要是把病氣過給其他皇子,可實在是罪過了?!?/br> 九皇子年紀最小,他和伴讀是由先生單獨講課的,只下學用膳是在一處的,所以德妃這么一說,倒也不能說不對。 皇帝點了點頭,他是個極英俊的人,額頭飽滿門庭寬闊,一雙濃黑如墨的眸子,歲月的歷練下越發地犀利和睿智,英挺地鼻子,簡直和紀鈺的鼻子一模一樣。只不過他嘴唇極薄,抿嘴地時候,透著一股不怒自威地尊貴。 “那我進來的時候,怎么還聽著小九在鬧騰???”皇帝似笑非笑地瞧了一眼小兒子。 九皇子別看在德妃是個霸王,可真到了皇帝面前,那就跟小貓兒沒兩樣。他偷偷地看了一眼德妃,見母妃這會正無奈地瞧著他,立馬就覺得膝蓋有些軟。 “父皇,是兒臣在和九弟允諾,若是他身體高了,就帶他出宮玩,”紀鈺回了皇帝的話。 皇帝瞧了他們兄弟兩人一眼,知道紀鈺這是在給九皇子打幌子呢,所以他臉色一沉,問道:“你帶他出去?朕什么時候準許你出去了?” 雖然皇帝沉了臉,可紀鈺一點都不驚亂,不慌不忙道:“上次在上駟院騎射,兒子是第一。父皇不是要讓賞兒子一樣東西,所以今個兒子就斗膽就跟父皇求了?!?/br> 皇帝聽著他一口一個兒子,沒事的時候,倒是古板地自稱著兒臣。這有事了,就變成了兒子。 這小子啊,不過他臉上卻已經露出了笑容,轉頭對德妃說道:“你瞧瞧他,這都會跟朕討價還價了?!?/br> “皇上恕罪,”德妃正要起身,卻被皇帝一下按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掌?;噬系氖终茖捄裼譁嘏?,可是按在她的手背上時,卻那么地溫柔。 她抬頭看著皇上,就聽他說:“這個小七啊,打小就是這樣,有什么好東西,就一定想著老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