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節
以前她總以為他是神一樣的人物,可原來他也不過是個人而已。 劉小花心中激涌著從來沒有過的澎湃之情??伤⒖瘫愀嬲]自己,這只是個開始。如果是姬六在她的境地,一定不會被偶爾的勝利沖昏頭腦,只會更加冷靜。于是便什么也不肯表現出來,安靜地坐回桌前,埋頭繼續研究那些符祿了。 才看了幾頁,便聽到外面一陣紛亂喧囂。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我乃是倉田家老祖宗跟前的人,奉老祖宗的命前來見我家娘子。你們小蓬萊竟然膽敢阻攔?莫不是別有用心才不讓親人相見?”這聲音洪亮,中氣十足。說完便喝道:“來人!” 話音一落,便聽到一陣哀嚎。 空同的聲音遠遠傳來:“你們不要以為我們小蓬萊沒人,欺人太甚!”一會功夫,就到了近處,想是匆匆從主殿趕過來的。 “你又是什么人敢在我面前這樣說話?”女人傲氣逼人“別說你們小蓬萊的人,便是以前劉有容的師父見了我都要見禮,叫一聲師叔。你既然是劉有容的弟子,便跪下說話?!?/br> 空同聲音便啞了一啞。 劉小花聽見,心想,人能活太久果然也有弊病。想想看,要是你在街上吵個架都能遇到自己祖宗,任對方再無禮,你也只能跪下叫太祖爺爺,那該有多憋屈。 她剛想站起來,便聽到大門轟一聲被推開了。 劉小花到想看看,是個什么人物,抬眸向門口望去。不料黑皮立刻彈起來,站到她身前把她擋了個嚴嚴實實。 對方看到黑皮,似乎也嚇了一跳。不知道為什么膝蓋一軟,差點跪下去。好在她身邊有服侍的人,連忙不著痕跡地扶了一把。 黑皮歪頭盯著那個一身華服的婦人好半天,并沒有讓開的意思。 婦人避開它的目光,不敢與它對視的樣子,低頭看到它身后露出來的一抹衣角,猶豫了一下語氣不再那么傲然道:“見過娘子?!?/br> 劉小花透過空隙,能看到外面的小蓬萊弟子跪了一地。那些人中,空同在最前面,那表情已經是極端的忍耐了。 這修道的世界,還是極其重視倫理的。輩份擺在那里便是有天大的本事跟怨氣也無可奈何,除非打算完全撕破臉離師叛道。 這時候,黑皮見進來的人,并沒有要傷人的意思,頓時就失去了興趣。人它見得多了,每個人都長得一樣,沒什么稀奇。自己趴地上玩螞蟻去。露出了坐在窗前看書的劉小花。 劉小花穿的是小蓬萊的衣裳,神色恬靜淡定,好像被破門而入也沒什么了不起的。只是向這邊看了一眼,就繼續看自己的書了。 那婦人原想,一個鄉下丫頭,頂多就是在小蓬萊呆了一段時間長了點見識,能有多大的眼界與膽量?可看到劉小花這副泰山崩塌于面前也會面不改色的樣子,她才覺得自己想錯了。不由覺得,難怪大娘子那邊的人會無功而返。 也幸好那都是些沒有用的東西。婦人心中輕蔑,輕了輕嗓子,才開口說:“奴婢是老……” 劉小花卻冷冷反問:“我讓你說話了嗎?” 婦人瞬間臉皮就紫漲了。她活了這么些年,在老祖宗面前也是極有臉面的人物,在外面哪個不奉迎她。卻被這樣給了個難堪。不由得握緊了雙拳。她這樣的人,要捏死劉小花簡直易如反掌。 劉小花瞥了她的手一眼,淡淡說:“你既然說我是你們家的人,奉的是我祖奶奶的命來見我的。自然就是把我當家里的主子待了,怎么?我訓斥你一句,你不樂意了?未必是在家里仗著老祖宗的面子,作威作福慣了,養出了奴大欺主的毛???”說著冷笑一聲,順手就把桌上的硯臺向她砸過來,厲聲斥道:“敢在我面前這樣說話,還不給我跪下!” 眼瞧著硯臺向自己砸過來,婦人本來是想動的,可到底還是有所顧忌,硬生生忍了下來,被砸得滿身都是墨。她身邊的人嚇了一跳,一時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小聲道:“姑姑,這……” 她擺擺手,咬牙緩緩跪了下來:“方白見過娘子。多有失禮還望娘子恕罪?!?/br> 劉小花卻不理她,只看向她身后跪著的那些小蓬萊弟子:“你們跪在這里做什么。散了吧?!庇謱胀f:“請師兄還是去師父處照應?!焙苡姓剖抡叩臍舛?。 空同見這個叫方白的被劉小花下了臉面,很是解氣,站起身應聲稱:“是?!逼沉四侨喝艘谎鄣降走€是有些猶豫不決。劉小花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他會意自己留在這里也沒有什么用處,便還是依言帶著弟子走了。 方白見到小蓬萊弟子的這些舉動,便知道傳言沒有錯了,劉有容果然是為了守住劉小花,讓她主理事務。這樣一來,她的阻力又大了一些。 心中暗暗腹誹,劉小花到底還是沒有什么見識,不知道拉攏她,反而給她難堪,難道真以為在勢力綜錯的倉田兩家主子就真的是主子了?以后盡有吃虧的時候。 這么一想,心中便解氣了些。 劉小花見這女人竟然連這個都能忍得下來,便只能放棄逼她翻臉的打算了。放下書問她:“你來所為何事?” 方白恭敬道:“老祖宗不放心娘子,恐怕娘子未經世事,而外面壞人太多。本想讓奴婢接娘子回家,可聽說娘子身負重任的,也只得作罷??傻降仔奶勰镒硬恢O人世險惡,便只得是以讓奴婢帶著幾個得力的人,前來小蓬萊照應協助娘子,一方面照應日常事宜。一方面娘子在掌理事務上有什么不懂的,盡可差遣奴婢等代勞。又及……”又到這里停了一下才道:“怕娘子年輕不知事,會任性妄為犯下大錯,讓奴婢等督促克制?!?/br> 說到這里,難掩得意。這意思很簡單,劉小花被軟禁了。 也許劉小花能在禮節上難為她一下,但這都是虛的,以后劉小花一舉一動都要受她們的限制。這才是實在的。她有多少不快,以后盡可以從劉小花身上找回來。 方白見劉小花聽完,竟然不止沒有大怒,更沒有半點為此事生氣的樣子。略感失望,到有點拿不準,劉小花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先前進門劉小花就翻臉,給她這么大的難堪,她還以為劉小花是個莽撞無知空有脾氣的小丫頭片子??涩F在又這么沉得住氣,讓她也不得不重新審視這個小丫頭。 暗忖,這小丫頭片子,不會是…………沒聽懂吧? 便又說:“老祖宗是害怕外面壞人多,娘子受苦。要是見到娘子這么醉心于修習定然欣慰。以后娘子再不必為俗事煩心,只管閉關修煉,在這里鉆研修習之法門。便是差什么,要什么,也只管跟我們講?!?/br> 心想,這總說得夠明白吧。你哪也不用去,什么事也不用管,乖乖呆在這里就行了。就不信,這樣你還能沉得住氣。 ☆、第127章 魔障 劉小花卻只是點點頭說:“祖奶奶想得周全,不過你到底是倉田家的人,若是插手小蓬萊的事,到顯得倉田家以大欺小。再者山上自有師兄們在,自會看顧,料想也不會出什么亂子。就不用你們過問了?!?/br> 話說得滴水不漏,又拒絕得直白,方白竟然也無可反駁。 她總不能說,倉田家就是要插手,就是要以大欺小順心? 再說這一點也并非她的目標,便也沒有再堅持,只道:“那娘子就安心修煉好了。我這就差人去把娘子的意思傳給小蓬萊的人知道?!?/br> 劉小花卻一笑,看了她一眼:“好吧。我也省得?!本谷痪团ゎ^真的看起書來。 事情這樣順利,方白心里到沒底。她怎么就這么隨遇而安?多的話都沒有一句?便是隨便放在哪個人身上,總是會好奇自己身為倉田家的人怎么會被村婦養大的。不由得問道:“娘子就不想知道當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劉小花放下書說:“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我是不想聽的,但你既然提起來,我聽聽也無妨?!?/br> 方白有一種被坑的感覺。原本她來的時候是打算拿個喬,現在可也拿不成了。 真不知道這丫頭片子是聰明呢,還是瞎貓撞了死耗子。猶豫了一下,心中一動,道:“說起來,全是大夫人不甘心惹的事。當時倉家已有一女,若是我們田家能生出個嫡子來,這掌家之權就歸田家所有??赡睦镏馈狈桨浊屏藙⑿』ㄒ谎?,十分惋惜的樣子:“大夫人心有不甘,在人唆使之下動了桃代李僵的心,便生出這樣的事端。事發之后,老祖宗處置了挑唆的人,大夫人再不肯進老祖宗的東院一步。這只苦了娘子呀。老祖宗想到娘子的事,心肝便跟針扎一樣?!备型硎艿耐葱哪?。 也就是說,全是親娘的錯,親娘嫌她擋了道把她丟了,而老祖宗是恨鐵不成鋼了?劉小花心不在焉的樣子,翻了一頁書,問:“大夫人是不能進東院,還是不想進呀?” 方白大概是想不到她問得這樣直白,愣了一下才說:“當然是不想?!?/br> 劉小花笑了一聲。就不再說話了。 方白也不知道她這是譏諷大夫人,還是譏諷自己挑撥離間。但想這丫頭人都被困住了,翻不起什么浪來,自己該說的也說了,該做的也做了。便回頭示意那兩些個跟她來的人去外面五步、十步,布起崗來。不過一會兒,小小一個院子便螞蟻也爬不進來了。 劉小花眼睛雖然盯著書,心里卻不由得想。老祖宗這一招,到底是為了確?;槭虏怀鰜y子,還是為了保護自己?畢竟這一場婚嫁決定的是倉田兩家權力之爭。想她死的估計不少呢。親娘在這里頭又站在哪一邊? 想著,不由得感嘆。這就是親人吶。 可也沒有辦法。自己在姬六眼中有價值,也是因為有這些‘親人’。 以前她總覺得,只要學好了本事,有了修為,就不懼于人??蛇@么久以來她所看到的,不論是小蓬萊的屹立不倒,還是姬六復仇的勢如破竹,哪一樣是真的靠修為?劉有容病重,小蓬萊靠的是某樣東西遏制國宗。姬六身殘,靠的是計謀重返上位。 想到這點,她的心簡直有些動搖起來。 既然是這樣,辛苦修道,是為了什么呢? 那么多同門,不論是玲瓏還是徐四九,她們的死真是一點價值都沒有。 自己做的事,又有什么價值呢?到最后還不是夾縫求生? 她心緒繁亂,一時不能自已。竟然有一種生無所戀的感覺。 自己本來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也許死了到也清靜。說不定一死,又能回去了。 這樣豈不是正好。 她這么想著,似乎聽到有什么人在說話,聲音遠遠的十分模糊,可是她懶得去關注。不管人家說的是什么,又怎么樣?一點意義都沒有。人總有一死,多聽一句少聽一句,哪有差別。 就這么想著想著,便有了困倦的意思,想是太久沒有睡覺的人,想就這樣躺下再也不起來了。 不過,她內心深處,卻又隱隱覺得有些不甘心。 想到那個人,就覺得不甘心。 自己還沒有讓他也嘗嘗受制于人的挫敗滋味。 這么想著,她好像又精神了一些,那些嘰嘰咕咕的聲音也好像近了些,她側耳去聽,突然,那些聲音變成了一陣巨吼“叱??!” 雖然的一聲大喝。猛地震得劉小花心中一定?;剡^神才發現,自己坐在桌前,衣衫全濕了,側頭看去鏡子里的人臉色簡直跟鬼一樣。 見她眼神靈動起來,方白才急急沖上來:“娘子沒事吧?” 劉小花茫然:“什么事?” 空同不知道什么時候過來的,恨鐵不成鋼道:“你修為沒多少,心魔到是厲害!人險些就這樣沒了!” 什么?劉小花想站起來,才發現自己手腳都麻了。要不是方白扶得快,差點一頭栽在地上。 原來,她以為只是一會兒,可其實已經坐在這里七十幾個時辰沒有動了。 劉小花心中驚駭不已。 這就是魔障? 哪怕只有小小的一點動搖,都可能在一個不留神的時候要人的命。 空同上前查看一番,又納悶起來:“魔障這回事,破一回,修為就當更上一層樓才對。你怎么并沒有任何進益?你這心魔是怎么破的?” 劉小花總不好說,是因為厭惡一個人,不甘心,才破了心魔。只含糊道:“我也不大清楚?!?/br> “切記,求道之心,不可動搖!”空同厲聲叮囑。 方白也說:“娘子,就算真的不想求得大道,也不在意升不升仙的。你就想想,修煉也是對身體有好處的。少病少災容顏不老,這是凡人求也求不到的,娘子專心修習就唾手可得。再想想這人世間的富貴榮華。心意也該堅定了”她可不希望劉小花真的隕落在這里。不然回去要怎么交待? 方白說的話,雖然俗,可想必有很多人是因為這樣的原因修道之心才會那般堅定。 劉小花到覺得好笑。 以前她一直覺得,修道者無欲無求?,F在才發現,原來這條路堅守下來的,都是相當執著、*強大的人。不論他們執著的是人是物是情,想得到的是名是利或者只是被求知的*驅使,都給了這些人強大的內心和為此赴死的意志力。反而,那些無欲無求的人很難會有什么成就。 她也不由得反思。 自己是為了什么? 她覺得自己這一路過來,最可怕的不是遇到了什么巨大的困難,而是現在,被日常的挫折消磨掉了意志,失去目標與理想。 在最初的劉小花是想得到力量不再受制于人,可這個信仰已經崩塌了,因為她發現,得到力量也沒有什么用處,終歸是別人的棋子。 那自己還能為什么呢? 如果沒有一個堅定長久的目標,也許她很快就會迎來下一次的魔障。能不能出得來,就看運氣了。 總不能真的就是為了活在這里想辦法氣死他報復他吧。 她覺得自己應該有一個更大的,更令人振奮的目標。 劉小花呆呆看看手里的書。心里到是突然敞亮了。 很久以來,她一直想知道,那些包含著一個個真實世界的珠子到底背后還有什么秘密。想知道世界的真相。如果整個宇宙之中存在著萬千世界,那么,她想找到自己曾經生活過的那個。既然現在有機會,她便想去追尋宇宙的終極奧義。這不就是目標嗎? 這目標是以前生活在現代的劉小花想也不敢去想的事。就算有人在她面前提起,她也一定會覺得對方是瘋子! 但現在,她卻覺得只要自己努力下去,總有一天能解開謎題。當然在這個過程中,必得調動起一切力量與心智,不論是與人斗心斗力,還是在各種勢力之間的巧妙周旋,都只是達成目標過程中的必要付出。她每一步的艱險都并不是無地放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