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藺博默默咽了后半句,當年他都追了半年,鬧得整個寧寰一中的人都知道了他在追她,都不見人家有多一個眼神施舍給他。 說多了都是淚。 秘書立刻了結了自己不切實際的幻想,開始為苦惱的總裁大人出謀劃策,以期望成功后必然會上漲的工資。 男人再好,也不如自己的票子來得好啊。 靜好下了班剛出醫院大門,就看見了倚在一輛阿斯頓馬丁旁邊,吸引了過路人大半視線的人。 被眾人行著注目禮的男人完全忽視了身上有如實質的視線,在她走近時還扯出了一個帶著痞氣的微笑,“帶你去吃飯?” 問是問句,已經拉開了車門的手就不像是在詢問了。 靜好懶著在眾目睽睽下和他牽扯,也有點好奇他會帶她去哪里吃飯,從善如流地就上了車。 藺博毫無懸念地帶她去了西餐廳。 紅酒,牛排,蠟燭,小提琴。 靜好看著侍應生上了菜,舉刀之前真心實意地問了對面的人一句,“你帶紅燒牛rou味的調料包了嗎?” 整頓飯吃下來,藺博的臉色都是黑的。 第二天,藺博坐在車里對她勾了勾嘴角,示意了下后備箱,“給你的禮物,自己去開一下?!?/br> 靜好依言過去開了,純白色的氣球在打開的剎那飄飄揚揚地飛上了藍天,露出了下面一整束的長梗玫瑰,花間嬌嫩欲滴的水珠還在半開半合的花瓣間滾動,美得像一幅大家遺留的精美油畫。 她看了眼緩步朝她走來,臉上還帶幾分志得意滿的笑的藺博,很是真誠地問了個問題,“你忘了你之前隨手扯了朵野花硬要塞給我的時候,我和你說過我不喜歡植物的生殖器?” 藺博的臉再次黑如鍋底。 他沒忘,他只是以為她嫌棄那是朵野花。 第三天,藺博從靜好上班起就發動了攻勢,每隔一個小時就有人送了整盒的巧克力來讓她簽收,從德芙、好時到費列羅,幾乎囊蓋了市場上在售的所有的巧克力品種。 下午去接人時,他還沒下車呢,靜好就直接拉開了車門坐進來,揉著眉心頗是心累,“以后別再送巧克力了,一群孩子從一樓跟到十樓,差點把我們科室都擠爆了,嘰嘰喳喳地就在我耳邊吵?!?/br> 她說完想到藺博前兩天難看的臉色,正想說句話舒緩一下,身側就有人靠過來,溫熱的手力道適中地幫她揉著眉心,“那以后等我們有孩子了,我來帶著他,不讓他吵你?!?/br> 他離得很近,琥珀色的眸子就在眼前閃爍,帶著麟麟的波光。 話出口,藺博就覺得有些不對,自己都還在考察期,居然就幻想起了以后的事,雖然說這是必然事實,但現在說出來,連他自己都有些臉紅。 為了掩飾瞬間涌上來的尷尬,他退回到駕駛座上發動了汽車,目視前方裝作剛才什么也沒發生過。 直到把人送回樓下,他才恍惚地想了起來,好像,靜好一路上都沒因他的那句話說過什么? 難道這是默認? 心下剛一喜,藺博就恨不得把自己拍扁在座位里——你丫的挑了這么個機會害羞,怎么就沒活活把自己羞死???! 第四天靜好輪休,某人就像是先知一樣等在了她樓下,撥了電話含情脈脈,“介意下來拿下你的早餐嗎?” 下來就不是拿早餐那樣簡單了。 藺博干脆利落地鎖了車門,打著反向盤轉了方向,“上午帶你去聽場音樂會,下午去逛街,今晚有場流星雨,剛好可以一起看?!?/br> 還真是很用力地在追啊。 靜好擦了擦被rou包弄得油汪汪的手,“我昨晚睡得還行,不需要去催眠,而且晚上要回去值班,也沒有時間去看流星?!?/br> “你晚上要值班?”藺博開著車從門衛處經過,擋風玻璃前□□裸的進出憑證讓門衛很友好地和他打了個招呼,“我之前看你的工作表,你今晚是不用值班的?!?/br> “昨天剛和別人換的?!膘o好看了眼抿了嘴表示不滿的人,說完了剛才被打斷的話,“最近降溫,我剛好要去買衣服?!?/br> 剛才還有些戾氣的桃花眼瞬間彎出了誘人的弧度,偏偏主人還要堅持著淡定,抿著嘴用鼻子答了聲,“嗯?!?/br> 藺博把車開進停車場,相當自然地上去拉了靜好垂在一側,另一只手掏了皮夾,整個遞到了靜好的手里,“等會你負責買,我負責刷卡和欣賞?!?/br> 本來秘書說最驚喜的就是買了她購物車里的所有東西,可他黑了靜好的賬號,卻發現她的購物車里空無一物,干凈得不可思議。 不過現在也能算是殊途同歸了。 逛了街就該看部電影,但毫無戀愛經驗的藺總果斷是沒意識到周末的電影院會是一種怎樣的狀態,所有適合情侶觀看的電影票都銷售一空。 不,也不是都空了,只是剩下的幾個座位都是單人座。 藺博再次黑了臉。 第五天,主動的人難得地變成了靜好,她上車后給他送了件大衣,語調輕描淡寫,“昨天逛的時候覺得還挺適合你的?!?/br> 心中暗喜的藺總把車停進公司的停車位時就在車上換了衣服,簡潔大方的設計配上合身的版型,再加上主人臉上掩都掩蓋不了的笑,著實給一路妹子發放了好福利。 秘書看見時也震驚了一下,這幾天總裁發回的都是戰敗消息,難道今天就要翻盤了? 她仔細地觀察了下,憑著廣泛涉獵各類時尚雜志的眼光,很快就認出了大衣的品牌,“而且是他們冬季的新款,價格基本上已經到了這個數?!?/br> 她報了個數字。 然后藺博的神情再度晴轉陰。 剛好和他昨天給靜好付的那件大衣的價格差不多。 第六天,藺博接了人之后,在車上配著車載音響里的伴奏,很是認真地唱了一首情意綿綿的情歌。 靜好全程認真聽完,總結了一句,“唱得不錯,可這首歌的mv是個悲劇,你是在向我暗示些什么嗎?” 第七天,藺博在自家樓下擺了碩大的心形蠟燭,結果向來不準的天氣預報擔起了最大的罪名,在他剛點完一千個小蠟燭時,及時地下了一場大雨。 第八天,去夜市吃小吃,錢包被扒手搶了,怒極攻心的藺總發揮了當年指揮著一整個年級的小弟的氣勢,英勇地追著人跑了四條街,直接把扒手揍趴在了地上,奪回了人民群眾的手機錢包若干,被請到警局錄了半小時的筆錄。 第九天…… 屢戰屢敗之后,藺博終于意識到了自己可能是被詛咒了的事實,自暴自棄地放棄了花樣追女票的手段,每天負責著接送的工作,再次回到了高中追著靜好不放時的局面。 整個醫院的人都知道了那個每天靠著輛跑車在醫院門口等人的帥哥,最近正在瘋狂地追內科的宋醫生。 一些個友好的都已經會在下班后和他打招呼了。 完全就是看門大爺一樣的待遇。 然后就在某天他帶了靜好去他們最常關顧的一家私菜坊吃晚飯的時候,迎面就碰上了一個頗為眼熟的中年人。 能不眼熟嘛。 第一次見面就直接當著岳父的面拉走他女兒進了個包廂。 藺博正想著該怎么打招呼可以挽回些印象,靜好已經完成了兩人之間的介紹,他的腦子里只聽見了一句話,而且在滾動著刷屏。 “爸,這是我男朋友?!?/br> ☆、第6章 宦臣弄權(1) 《太明史》載:明宗生六年,父平宗亡,繼帝位,任魏賢掌司禮監,獨擅帝權,殘害平宗幼子,幽禁祥慈太后,殺臣屬者眾,酷中宮之刑,建生祠于各地,明宗登極十年,代天子祭天,中途遇刺,傷重不治,帝扶其棺大笑,衣袖皆濕。 宮墻院深,越到荒涼的地方就越有滲人的寒氣,連風都像是在嗚咽。靜好拉緊身上的單薄的衣服,偷偷撿了無人的小道,一路走到了一個破舊的小院前,她推開老舊*的木門,又回身細細關好。 躺在床上人聽見聲音迅速地抬起頭來,看見是她之后松了氣軟倒在味道沉重的破棉被上,聲音都還帶著少年特有的嘶啞,“是你啊?!?/br> 【叮,目標人物已鎖定,請再次確認人物信息】 【魏賢,明宗執政前期的權jian,結識幼年明宗,在復雜的宮廷護其長大,明宗對其信任有加,登極后命其執掌司禮監,握批紅權。魏賢任職后除jian臣,殘害忠良,大興土木,將岌岌可危的太明統治推向懸崖,達到宦官專政的頂峰。明宗十年,代帝祭天時被刺,傷重不治而死;現被招袖宮掌事太監謀害,傷重不治,無人問津而死】 【任務內容:保證其行事按原有軌跡】 靜好低低地應了一聲,掏出藏在衣袖里的白面饅頭遞給他,又檢查了一下床頭的碗,看見床上蒼白的嘴唇都已經干裂了的少年,轉身就要幫他出去添點熱水。 “算了?!币恢粡某錆M了腐朽的氣味的破棉被中伸出來的手止住了她的動作,干瘦得皮包骨的手上還有已經化膿了的傷口,“進了這歸塵院,還有誰會像你一樣覺得我還死不了,不用再白費這個力氣?!?/br> 歸塵歸塵,歸為塵土,就是他們下賤的命的歸宿。 他被打得渾身是血的扔在這個專門辟給宮里生病的奴才們的院子里的時候,就覺得自己已經快死了,結果昏睡到后半夜,睜眼一看就見到了眼前的人,不過也就是之前他看顧著同鄉的情誼,在羅嬪娘娘面前幫她求過情,能得到這樣的回報已是讓他欣慰。 至少這深宮之中,還有人是真正在意他的。 魏賢正低頭感慨,伸出去的手就被人握緊,帶著溫暖的力道死死拽住了他,“你不會死,”眼前的人就像是在陳述著事實,對上他的目光又堅定地重復了一遍,“你不會死?!?/br> 不,他已經快死了,連現在睜著眼的動作都耗盡了他的氣力。 但看著面前這個比他還小了兩歲,卻一起在深宮里掙扎了五年的人,他把嘴邊的話咽了回去,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好,那就麻煩你先幫我去裝點水?!?/br> 但凡他的命還值點東西,他就要不顧一切地活下去,活給那些巴不得他死了的人看看,他魏賢,絕對不是一個誰都可以踩上一腳的卑賤之人。 他能被無良的爹娘拋棄,能連男人最重要的東西都失去,能被仗勢欺人的小人打得只剩一口氣,但絕對不會連他自己都把自己放棄。 靜好點了點頭,又幫他把身上殘破的黑棉絮裹得更緊些,細細地關上了破敗的木門,盡量讓冷風少刮些進去。 站在院子里就有寒風從四面八方吹過來,刮擦在臉上就是生生的疼,她吸了滿肚子的冷風,沒有食物墊著的肚子愈發不適,身上單薄的衣物又完全不能御寒,凍得她忍不住地打著哆嗦。 卑賤的身份,艱難的處境,再加上里面幾乎是提著最后一口氣的目標人物,完全可以說是她遇見過的最艱難的境況了。 中心系統的診治功能還在,但自從先皇被一個大宮女藥死之后,宮里對藥物的管禁越發地嚴,以她現在末等宮女的位置,想偷偷溜出來問題不大,但想溜進太醫院偷藥,那就真的有難度了。 沒有藥,以魏賢現在的傷勢,就是在等死而已。 她跺了跺腳,止住瞬間漫上來的絕望念頭,去了院子正門的守門處,腆著臉向那個一臉猥瑣的老太監拿了壺熱茶,不等他再說出些下流的話,靈活地躲了幾下溜回了魏賢的房間。 她扶著關好的門喘了幾口氣,拉扯間被弄亂了的頭發零碎地垂在臉側,一回頭就看見床上的人正死死地盯著她,太過專注的眼神不像是一個不過十三歲的少年,倒像是受盡了磨難后看見了曾經的戰友的落難者,瞬間又對活下去有了渴望,死生相依,不離不棄。 她拎著水壺到床邊,倒了碗熱水,一手扶著魏賢坐起來,一手就把碗湊到了他嘴邊,卻在要傾斜的時候被人用力握住了手腕。 “盈兒,”魏賢叫的是她這個身體的原身的名字,“如果我有朝一日發跡了,我一定記得你今日的大恩大德?!?/br> 少年沙啞的音調有些哽咽,慎重地像是在交付著性命,“我所有的榮華,都有你的一半?!?/br> 靜好答了聲,接著把碗湊到他嘴邊,“我等你好起來?!?/br> 等確定魏賢還能留著最后一絲力氣之后,她收拾了一下就準備趕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一個負責懿慈宮灑掃外院的小宮女,消失了半個時辰沒人會注意到,但要是一直沒被其他宮人的眼風掃到,那回去后一陣辱罵是少不了的。 她正低著頭邁著小碎步快步地沿著偏僻的小路走著,一側無人打理卻開得正艷的迎春花下卻突然冒出了個和花叢差不多高的小豆丁,一頭就撞進了她的懷里。 低頭看見那象征著身份的明黃色衣袍,靜好立刻扶穩懷里的人,后退了幾步跪倒在地,額頭直接就磕在了濕漉漉的泥地上,“奴婢參見太子殿下,殿下晉安?!?/br> 在《太明史》里被譽為中興之君的明宗帝此時才是一個四歲的小豆丁,努力扳直了小身板也不過是個四頭身,rou呼呼的臉上還帶著明顯的嬰兒肥,壓著稚嫩的音調竭力塑造太子的威嚴。 “恩,起來吧?!?/br> 靜好恭敬地站起身,停留在自己鼻尖的視線還是捕捉到了小太子頭上頂著的金燦燦的一朵迎春花,花瓣肆意地舒展在明媚的□□里,最是無拘無束的時光。 她收好了視線,就當是沒看見一樣。 于是穿著端正的太子衣袍,努力地扳直身體,抬頭挺胸地走出一國儲君的范兒的四頭身小太子,就這樣頂著頭上開得正好的一朵迎春花,高傲地從她眼皮子底下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