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南橋只覺得匪夷所思,原來這世上還真有這樣的事,如果不是親身經歷,她大概會以為這種俗爛的情節只會在小說與肥皂劇里上演。 “我不缺錢,也不缺你能給得起的東西?!彼瓦@么平靜地站在原地,反而有些同情沈悅藍,“那些東西連余成東都不稀罕,我又怎么可能稀罕?不過你大可放心,余成東對我來說,比你剛才要提供給我的這堆東西更廉價,更讓人不稀罕?!?/br> “你騙誰??!你要是沒給他希望,他怎么可能跟我攤牌?”沈悅藍倏地站起身來,指著南橋的鼻子說,“姓南的,你別蹬鼻子上臉,天堂有路你不走,非要我幫你下地獄是不是?” 她的態度忽然變得很極端,尖尖的指甲直指南橋,眼神里是一種巴不得把南橋碎尸萬段的恨意。 南橋也皺眉,加大了嗓音:“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了,我跟他什么事也沒有,你有這功夫找我,為什么不去找他說清楚?” “找他?我還找得到他?我要是找得到他,我何必找你?” “有錢人都這么無理取鬧嗎?”南橋也怒了,“他出軌是他的事,他不愛你了也是他的事,你三番兩次找我發氣算什么?你——” 話沒說完,沈悅藍一個巴掌重重地朝南橋打了下去。 那一巴掌來勢洶洶,最先觸到的是劉海,長長的指甲將那顆水晶發卡都打落在地。 啪—— 很干脆利落的一聲,水晶碎成三瓣,安安靜靜地躺在地上,了無生氣。 與此同時,沈悅藍凝神盯著南橋的額頭,眼神一怔,像是看見了什么臟東西:“你,你的頭上……” 南橋恍若未聞,猛地蹲下身去,從地上撿起那三瓣水晶,雙手都在發抖。 碎了? 碎了! 她慢慢地站起身來,一個箭步上前,一手死死地捏住散架的發卡,一手霍地高高舉起,朝著沈悅藍也是一個重重的耳光。 沈悅藍幾乎被她打得一懵。 “你,你敢打我?”她尖著嗓音厲聲喝道,“你是什么東西,居然敢打我?你信不信,你信不信我可以讓你從今以后在北市消失,一輩子都回不來?” 天臺上有風,已入深秋,風里也帶著瑟瑟寒意。 南橋看著她,還未來得及答話,忽聽一旁的花壇與大理石柱后傳來一個云淡風輕的聲音:“沈小姐要把我家南橋送去哪里???” 一剎那,風也止住了。 那人穿著黑色西裝,一手隨意地插在西褲口袋里,一手松了松方才扣得太過嚴肅正經的領帶,仿佛閑庭信步般從石柱后走了出來。 他這個人,好像生來就帶著三月的春風與日光,眉眼間有落落清風,舉手投足是風光霽月。 易嘉言就這么一步一步走到了南橋身旁,伸手一帶,將她護在身后。 與此同時,他含笑朝沈悅藍看去,眼神里是與唇邊的笑意截然不同的肅殺,是嚴冬時分的朔風凜冽。 沈悅藍又怎么可能不認識他?這幾年里,若說北市有什么重大事件,易嘉言絕對算是首屈一指。 因為他,他所在的公司成為北市的翹楚。 因為他,國內外的建筑界都知道了北市。 政要官員想籠絡他,企業巨頭想將他收入麾下,就連她的父親也成日念叨著若能挖角,如虎添翼。 這樣一個易嘉言,根本不是她能惹得起的,但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那個不起眼的南橋竟然是易嘉言帶來的女伴。 沈悅藍愣愣地站在原地:“她,她是你什么人?” 易嘉言還是那樣平靜地看著她,沒答話,只說:“沈小姐,我敬重你父親在商多年,仍能保持心性。今天的事,我就當沒發生過?!?/br> 側頭看了眼南橋有些紅腫的右臉,他的目光定格在被打散的劉海上,發絲隙縫里,傷疤若隱若現。 南橋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去擋,艱難地說:“別看……” 因為手背的遮擋,她看不見易嘉言愈加冷冽的眼神。 好像隔了一個世紀那么漫長,空氣都靜止了。 抬頭再看沈悅藍時,易嘉言一字一句地說:“不好意思,我反悔了。今天的事,記在賬上,我們回頭再算。 ☆、第13章 第十三章 易嘉言提前離開了晚宴。 從天臺離開時,他將西裝外套披在了南橋身上,然后把她帶到大門口,一言不發地又踏入會場。 所有人都看到他彬彬有禮地致歉離開,好似真有急事,但言談舉止仍舊從容淡泊,自有風骨。 他像是疾風一般走到南橋身旁,帶她一同上車,然后再也沒有說話。 車內像是陷入了低壓狀態,哪怕開著空調,也冷得嚇人,壓抑得可怕。 南橋死死拽著那枚發卡,咬著嘴唇,好半天才側頭看他一眼,叫了一聲:“嘉言哥哥……” 易嘉言沒有答應。 她又說:“你這么提前離場,他們會不會覺得你很沒禮貌?” 仍然是一片沉默。 南橋小心翼翼地問他:“你生氣了?” 看到的是那兩片抿得過分平薄的唇,像一條線。 她為自己分辯:“我只是——” “為什么沒有告訴我?”易嘉言終于說話了,側臉對她,沒有轉過頭來。 南橋一怔,“我,我以為你知道……” “知道什么?” “我,我額頭上……”她還有些難于啟齒,低頭下去小聲說,“我是疤痕體質,那塊疤——” “我說的是沈悅藍的事?!币准窝钥偹惆杨^轉過來了。 南橋愣了好一會兒,才明白他問的根本不是她的疤,她張了張嘴,解釋道:“就是有個可笑的人死纏爛打了幾天,沈悅藍找了我一次,我也不知道她是誰,云里霧里的還以為事情已經解決了——” “解決了?”易嘉言反問一句,視線落在她的右頰上。 南橋不自在地別開臉:“我也沒想到今天會碰見她?!?/br> “那你為什么要跟著她去后花園?”易嘉言蹙眉,“她那個人從來都嬌生慣養、任性妄為,你根本不懂得如何保護自己,就這么被人呼來喝去,讓你跟著走你就跟著走?” 這一次,南橋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知道她嬌生慣養,任性妄為。我也的確不會保護自己。但我不想在那么多人的場合和她發生爭執?!?/br> 易嘉言看著她,眼神一動。 南橋側過頭來,低聲說:“我只是,只是不想丟你的臉?!?/br> 很久很久,車里都沒有任何聲音。 直到易嘉言閉眼嘆了口氣,伸手摁了摁眉心,低聲換她:“南橋?!?/br> “嗯?” “下次不要再這樣了?!?/br> “哪樣?” “不要給別人任何傷害你的機會?!彼犻_眼來看著她,伸手碰了碰她的臉,“我的臉,丟了就丟了,沒什么要緊的。你的臉……” “……”她仰頭,呼吸急促地感受著他在她右頰上輕輕觸碰的溫度。 “你的臉,是小姑娘最珍視的容貌,是比我的臉面還要重要很多很多的事情?!币准窝試@口氣,目光落在她的額頭上,仿佛穿破它看見了下面的疤。 南橋下意識地又別開了臉。 她可以不在乎別人看到它,可以不在乎別人的嘲笑與輕視,但她做不到不在乎他的反應。 易嘉言將她的難堪與窘迫盡收眼底,到底是沒能說出想說的話,只能伸手覆在她有些冰冷的手背上。 “南橋,你這性子這么軟,我又成天飛來飛去的,沒人看著你,我很不放心?!?/br> 這樣一句溫言軟語,剎那間融化了車內的寒冬凜冽。 南橋保持著側頭盯著車窗外的姿勢,卻沒有將任何景致看進眼里。因為眼眶內是一片guntang的液體,搖搖欲墜,搖搖欲墜。 良久,她調整好呼吸,維持著那個姿態,慢慢地說:“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br> ——只要知道你會擔心,我就好像有了源源不斷的勇氣,去做一個勇敢的南橋,做一個讓你放心的南橋。 *** 易嘉言送給南橋的那只水晶發卡壞了。 一整塊經過精心雕琢、打磨的水晶碎成了三瓣,她四處尋找可以修復它的飾品店,但得到的回應都是:“不好意思,這種程度的損壞是不可修復的?!?/br> 南橋一遍一遍執意要把它修好,終于被沈茜拉住了:“你在干什么???不過是一只普通的發卡而已,壞了就壞了啊,這么費老大的勁兒去修它干什么???” 南橋說:“不是普通的發卡?!?/br> “哪里不普通了?” “哪里都不普通?!?/br> 她不會懂。 就好像連南橋自己也不懂,為什么易嘉言送她的一只發卡會被她當做這么寶貴的東西,她珍視它,在乎它,想要時時刻刻看著它完好如初的樣子。 在南橋拿著那只碎成三瓣的發卡悶悶不樂好幾天之后,沈茜一氣之下奪過她手里的發卡,扔進了路邊垃圾桶。 卻不料南橋驚呼一聲,竟然不顧一切地撲了過去,就這么徒手在垃圾桶里四處翻找。 “你瘋了?”沈茜驚得一把拉住她,“你在干什么???這可是垃圾桶!” 大老遠都能聞到酸臭味道的垃圾桶。 可是南橋仿佛聞不到那些氣味,只是不顧一切地尋找著她的發卡,眼淚都快出來了。 “你怎么可以把它扔了?怎么能扔了?”她這樣帶著哭音一遍一遍念著,終于被沈茜一把拖到了旁邊。 “你給我站在這兒!我來找!” 沈茜把袖子擼得老高,氣急敗壞地把垃圾桶翻了個面,在一堆亂糟糟臭烘烘的殘骸里替她找發卡。 當那三瓣水晶總算回到南橋手里時,她居然差點喜極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