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我默默地點點頭。 “不過,熱射病多見于炎夏,目前這環境確實有點兒讓人費解?!崩戏秸f。 向老方告辭后,我拉著林濤趕往龍番市鐵路公安處刑警支隊的專案組。一路昏昏沉沉,我們趕到時,一屋子人早已在等待我們的結果。 “怎么死的?”師兄見我們進門,開門見山道。 “熱死的?!蔽乙查_門見山。 會場沉寂了一下,突然爆發出一陣議論聲。 師兄笑著看著我,意思是并不相信。 “我沒有說笑,死者確實是熱死的?!蔽乙槐菊?。 “熱死的?”龍番市鐵路公安處刑警支隊牛支隊長說,“匪夷所思啊?!?/br> “從法醫的角度,可以確定死者就是中暑死?!蔽艺f。 會場又是一陣議論。 “指端破裂,踏雪無痕,雪地熱死,這……這……這也太恐怖了?!绷譂挠杏嗉?,又重復了一遍他內心的恐懼。 “是啊,林科長說的,句句在理?!迸Vш牼尤恢С至譂恼f法。 “是啊,句句在理?!蔽倚χf,“這三句,少了哪一句,都會覺得匪夷所思。但是,這三句湊在一起,就有了合理的解釋?!?/br> 顯然,我在來的路上,已經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如何解釋?”牛支隊問。 我說:“我們在勘查現場的時候,就明確死者是死后12個小時被移尸到現場的,而且移尸的時候,現場并沒有下雪。這個觀點,我們在開始就確定了,現在更加確定。既然是雪前移尸,自然會造成踏雪無痕的假象?!?/br> “嗯,解釋了其一?!迸Vш犝f。 “既然是移尸,那么死亡的環境,就不是冰天雪地?!蔽艺f,“死亡的現場環境應該是很熱的。我們在尸檢的時候,曾經算過死亡時間。用現在的尸體溫度判斷死亡時間,無法解釋移尸時已死亡12小時,無法解釋移尸時還沒有下雪。 簡單地說,尸體溫度下降得比正常的要慢。這就說明了兩個問題:第一,熱死的人,尸體溫度下降緩慢;第二,熱死后,死者被存尸的地方溫度比較高,也影響了尸體溫度的下降。上述的一切,就造成了雪地熱死的假象?!?/br> “可以解釋其二?!迸Vш犝f,“但是,這個季節,就是非洲也不至于熱死人吧?如果在別的較熱的地方熱死,尸體怎么運來?鐵道?” “不不不,顯然不會移動那么遠?!蔽艺f,“如果是自然環境下被熱死,就不是命案了,行為人沒有刑事責任,為什么還要幾經周折去移尸?” “不是自然環境?!迸Vш牭皖^邊記邊說,“你的意思是……” “不是自然環境的意思,就是有一個人造環境,即便室外冰天雪地,這個小環境里依舊可以溫度非常高,濕度非常高?!蔽艺f。 “桑拿房?!睅讉€人異口同聲。 “對?!蔽倚χf,“如果這個桑拿房是帶門的,而且門可以從外面鎖上,那么死者就會被困在桑拿房里,無法逃脫。如果他身感不適,想盡量逃脫,就會用手抓門,自然會留下指端的損傷。慢慢地,死者喪失意識,身體大量排汗,體內水電解質紊亂,最終致死。因為環境地面的潮濕以及死者大量排汗,指端損傷附著的血跡會被沖刷浸泡,顯得蒼白恐怖。死后,尸體處于高溫環境,尸體溫度下降很慢,從而造成尸體溫度和死亡時間的矛盾。綜上,也就造成了指端破裂的現象以及死亡時間的假象?!?/br> “完美地解釋了其三甚至其四?!迸Vш犈牧讼伦雷?。 “我們查找尸源的工作也取得了重大的進展?!睅熜终f,“根據尸檢得出的結論,我們尋訪了兩家醫院,就找到了疑似的人員,經過今天凌晨的dna檢驗,已經確定死者和疑似人員父母存在親子關系。" “哦,死者的父母都找到了?”我問。 師兄點點頭,說:“死者叫司馬俊,30歲,企業老板?!?/br> “有錢人?怪不得保養得那么好?!蔽艺f。 師兄說:“死者沒上過什么學,18歲就出來打拼,掙得千萬家產。在26歲的時候,因為間歇血尿,他被查出患了腎癌。同時,他也得到了非常不幸的消息,他是獨腎人,癌腫就長在他唯一的腎上。后來,司馬俊傾盡所有,找到了一家醫院,進行了腎臟離體手術。 “一個手術,要傾盡千萬家產?”林濤問。 “這種手術,全世界也沒成功過幾例?!睅熜终f,“加之他急于變賣家產,所以無形中損失了不少?!?/br> “拿錢能買回了命,多少都值?!蔽艺f。 “你真傻,你咋不去當醫生?”林濤嬉笑道。 師兄接著說:“司馬俊手術后,非常注重身體保養,但是因為沒有了原始資本,所以他現在在干民間借貸的活兒?!?/br> “民間借貸?”林濤說,“就是從甲的手里借錢,談1分的利息,然后把錢借給乙,要2分的利息,從中間拿這1分的利息?” “一點兒都不錯?!睅熜终f,“不過他膽兒大,用每月2分的利息拿錢,5分的利息放貸?!?/br> “這是高利貸??!”林濤說。 師兄點點頭,說:“因為他給的利息高,所以吸引了數千萬的資金額度?!?/br> “這樣就比較麻煩了?!迸Vш爮膫刹榈慕嵌忍岢鲆庖?,“這個人的借貸關系過于復雜,我們不可能把每個和他存在借貸關系的人都查一遍?!?/br> “當然不用?!蔽倚χf,“需要殺人的,肯定是和他有大額度資金來往的人,而且這個人表面上看起來應該很有錢,自己家里有桑拿房,或者就是開澡堂子最近停業過的。你們想想,總不能去公共浴室里殺人吧?” “有道理!”牛支隊贊許道。 “而且,桑拿房是帶門的?!蔽艺f。 “哪個桑拿房不帶門?”林濤繼續奚落我。 我撓撓頭,說:“好吧,桑拿房的門是可以從外面鎖上的?!?/br> “這個倒是不多?!睅熜终f。 “不過?!迸Vш犝f,“我市轄區內桑拿房頗多,自帶桑拿房的豪宅也不少,萬一和司馬俊存在資金來往,又具備桑拿房條件的人不止一個,這怎么去甄別呢?” 我笑著從勘查箱里拿出一個小瓶子,說:“魯米諾??!既然死者拼死扒門想出去,而且在指端都留下了那么多損傷,這個桑拿房的大門邊沿,自然也會留下潛血痕跡,用這個試劑去顯現,然后提取檢材進行dna檢驗。一個被害者的血遺留在桑拿房里,我想,這個兇手怎么抵賴都是不可能的吧!” “馬上部署偵查!”牛支隊很是興奮。 “那我們明早見!”我如釋重負。 4 一整個下午,我們都泡在龍番市公安局的a系列專案組里。專案組的電話不停地響,放下去的各組偵查員不時地匯報回來消息。 當然,能夠引起我們注意的,只有個別好消息。 “發現某某某鐵路維修工在現場區域附近出現”“確定某某某維修工租住在某棟某號”“確定某房屋的主人就是鐵路維修工”之類的。 整個下午,信息已經收集得差不多了。比我們想象中的要多,居然有十幾名鐵路維修工人居住在我們框定的范圍之內。 下一步,就是收集影像、資料的階段,并且對這十幾個嫌疑人進行進一步的甄別和篩選,以便于縮小甄別范圍。 眼看幫不上忙,我和林濤只好滿懷希望地各自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我和林濤相約在龍番市鐵路公安處見了面。 和我們預測的一樣,案件已經破獲了,師兄和我們敘述了昨天晚上驚心動魄的一幕。 師兄說:“排查工作進行到昨天下午,就有嫌疑人浮出水面。一個叫司馬強的老板,和司馬俊是遠房親戚關系。據說,司馬強曾經找司馬俊借了一大筆錢。借完錢后,一直拖欠利息,司馬俊想方設法找司馬強要利息,但也不敢輕易和其翻臉。司馬俊只要一和別人聊天,就會說到司馬強的事情?!?/br> “為何不敢翻臉?” “據我們現在掌握的情況,司馬強可能涉嫌有組織犯罪活動?!?/br> “黑社會?那為什么司馬俊還敢借錢給他?” “嗯。據說,司馬俊在外放債,主要依靠司馬強的勢力,別人不敢不還錢。但是當司馬強向司馬俊借錢的時候,我們猜測司馬俊是猶豫過的,也是處心積慮給自己找了后路?!?/br> “怎么說?” “我們經過排查,覺得因為經濟糾紛殺人,司馬強是最具備條件的,所以把他作為我們的第一號嫌疑人。后來第二偵查組經過偵查,確定司馬強的私家別墅內,有桑拿房。既然幾個條件都符合,我們就準備先對司馬強動手。昨天晚上,一隊刑警和我們幾個技術人員,攜帶法律手續,到司馬強家里進行搜查。沒有想到的是,這廝居然叫出了二十幾號西裝革履的手下,準備暴力抗法!” “膽子這么大!” “是啊。好在刑警們都帶了槍,雙方對峙的時候,刑警都鳴槍示警了,這幫不怕死的東西毫不退縮。司馬強躲在人群后,居然揚言說中國的警察,槍只是擺設,沒人敢用。他一句話引發了sao動,雙方開始有了撕扯的動作,一名刑警果斷開槍,擊傷了一名揮舞砍刀的手下,這才使事態穩定下來?!?/br> “想想看,真是悲哀?!蔽覈@道。 師兄接著說:“穩定了事態后,我們請求的龍番市局的特警就到了,迅速控制了這幫家伙,我們才得以順利進入現場進行勘查。當時我們的心里也在打鼓,萬一人不是他殺的,恐怕還真要接受檢察院的調查,看開槍合法不合法。好在血液預實驗很快就確定了司馬強家桑拿房的門沿上黏附了血液?!?/br> “經過一晚上的檢驗,是不是已經確定了那就是司馬俊的血?”我問。 師兄開心地點了點頭,說:“有了這個證據,司馬強沒有抵抗,但是交代的肯定有問題。他說,他請司馬俊過來聊天,順便蒸了個桑拿。后來因為口角,他一氣之下把司馬俊鎖在了桑拿房內,自己則去和手下打麻將,把司馬俊忘了。等他想起來的時候,司馬俊已經死了,所以他只好吩咐手下把人扔到了鐵道上?!?/br> “聽起來,天衣無縫,他顯然是有很強的反偵察經驗?!蔽艺f。 “司馬強堅持否認自己找司馬俊借過錢,否認因為債務糾紛要除之而后快?!睅熜终f,“不過,我們的第三組偵查員倒是立下了汗馬功勞?!?/br> “哦?有發現?” “是啊。牛支隊在派人搜查司馬強家之前,派了一組人對司馬俊的住處進行了搜查。沒想到司馬俊的住處被很多人翻亂了!顯然有另一撥人在找些什么。我們第三偵查組的同事對于搜查很有心得,他們居然找到了一個另一撥人沒有找到的重要東西!一個大信封。 “裝著什么?” “裝著一些資料和光盤?!睅熜终f,“后來經過龍番市局打黑隊的同事查閱分析,那些東西都是一些證明司馬強組織黑社會性質團體的資料?!?/br> “證據?” “對。司馬俊心思縝密,在無法拒絕借款給司馬強的時候,搜集了很多司馬強有組織犯罪的證據。我們分析,司馬強開始賴賬的時候,司馬俊就以這些資料作為要挾,要求司馬強還錢。這一舉動,逼得司馬強下了殺手?!?/br> “假意邀請司馬俊做客,然后把他鎖在桑拿房里,逼其交出證據?”我問。 師兄點頭,說:“不錯,我們分析正是這樣。至少,他逼問出了司馬俊的秘密住所。我們通過痕跡檢驗,確定了先一步進入司馬俊住處翻找的幾個人,正是司馬強的手下。這是有力的證據,證明了司馬強殺人的動機?!?/br> “司馬強打得好主意?!蔽艺f,“司馬俊以為他有證據,司馬強不敢動他。結果司馬強這個心狠手辣的人,通過這種方式殺了他,一來可以省去還錢,二來可以銷毀證據?!?/br> “司馬強應該是有借據給司馬俊的?!睅熜终f,“司馬俊住處有一個文件夾封面寫著借據二字,但里面確實是空的。那幾個人應該把里面的借據全部銷毀了?!?/br> “不僅毀了自己的借據,還毀了其他人的借據?!蔽艺f,“這樣做是為了不被懷疑,不做出頭鳥。這樣的手段,說明他們之前就下定了決心殺人?!?/br> “沒關系,現在告司馬強故意殺人的證據已經足夠了?!睅熜终f,“不僅如此,打黑隊也抽出精干力量來辦理司馬強涉嫌有組織犯罪的案件,一定要把這個害人精給繩之以法?!?/br> 聽完師兄的敘述,我和林濤迫不及待地趕往龍番市公安局。我心里清楚,這起裸尸案從昨天上午開始,就已經勢如破竹了,破案只是時間的問題。 而兩個系列專案,才是我們共同的心病。兩個多月來,縱使兩個系列專案組的全體人員都嘔心瀝血,依舊毫無進展。目前的進展,是發案兩個多月來,貌似最接近真相的。大家都在摩拳擦掌,希望這個進展不是海市蜃樓。 經過昨天一夜的偵查,不知道專案組已經掌握了什么情況,這是促使我和林濤第一時間趕赴專案組的原因。 專案組里煙霧繚繞,每個人都面帶倦色,顯然是一夜未眠。我和林濤走進專案組,頓時覺得自己昨晚的睡眠簡直是一種罪過。心懷愧疚的我們坐到了位置上。 專案組的大方桌中央,擺著一把鐵路檢修錘。顯然,專案組專門著人弄來一把樣錘,進行比對。 我把檢修錘拿到手里,撫摸著各個特征點,心里更加確信,這就是作案數起,致三死一傷的作案工具。 “經過一晚上的篩查,目前有三個人最為可疑?!壁w局長指了指電腦前的偵查員,示意他開始播放錄像。 “這是一號嫌疑人,這個人叫林超,33歲,已婚,有一女。好賭,平時行蹤詭異,神出鬼沒。他的同事都反映,從技校畢業分配到鐵路段之后,所有人都對他敬而遠之,因為這個人實在是翻臉比翻書還快?!壁w局長一邊指著大屏幕上的監控,一邊說,“那個穿羽絨服的就是他,走路的樣子看起來都賊頭賊腦的?!?/br> “不是他?!蔽艺f。 趙局長見我一口排除,有些意外,看了我半天,沒說出話。而此時,偵查員已經開始在播放第二個視頻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