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賈母聞言,立時站起身來,一臉驚恐的對王夫人和賈政道:“對了,我險些忘了,寶玉今兒個被我派去廟里了,剛好外出?!?/br> “剛才婆子說璉兒直奔府門的方向,莫不是……”王夫人被自己的想法嚇哭了。 “不可能,絕不可能,他怎么可能干出這么沖動的事?!辟Z母想想笑起來,直搖頭,“一定是你多想了?!?/br> “母親,您是沒看過刑部那些案件,每年發生致死事件中,有多少人是被自己的至親殺害。弒子的,弒父母的,親兄弟手足相殘的,更別說寶玉和他只是堂兄弟了?!辟Z政憂慮完,急急地扶手行禮,表示要去看看寶玉。 賈母也急了,催促他趕緊去。王夫人也怕的不行,抓著而賈母的手,想了想,還是試探地問賈母:“要不要報官?” “這事兒還不定怎么呢,胡想什么,八成是誤會?!笨少Z母話音落了之后,自己也有這樣的擔心。隨身帶一把奇怪的剪刀……現在天兒還冷,萬物都在沉睡,連草都沒發芽,他用剪刀干什么?而且剛才賈璉的反應實在是太平靜了,他為管教寶玉可花了不少心思,那種平靜的表情實在是太反常了。這孩子向來心思深沉,若真一時寒心覺得絕望,假裝平靜去下手殺人,也不是沒有可能。 第60章 某玉失蹤案 王夫人緊張的看向賈政,她真的很擔心。這賈璉而今養成了說一不二的性兒,突然這么多人逆了他,他肯定會生氣,她可不想自己兒子被賈璉欺負。所以今天這事兒,非得好好渲染一下,叫賈璉在賈母跟前挨罵才好。 賈政站起身,緊張的看著賈母:“母親,您看?” “還愣這干嘛??!快,快派人去接寶玉,多派點人手去?!辟Z母急道。 賈政點頭,轉身立馬急匆匆去了。 王夫人憂心忡忡的攥帕子在屋內徘徊,直到賈政派去的人回來了,她也一直沒有坐下。賈母被王夫人繞的眼暈,心里也火急火燎的。 “到底怎么樣,快說?!笨匆妶笮诺幕貋砹?,賈母急忙站起身問,賈政也緊張的看過去。 小廝道:“小的們依話去了那鐵檻寺,根本沒見著寶二爺。問了廟里的和尚們,說寶二爺一早兒就去了,呆了沒多久便走了?!?/br> “那人呢,到底找到沒有?”王夫人追問。 小廝搖頭:“小的們就怕那些和尚不經心,有的在寺內轉悠,有的在寺外傳,還有一撥人去了附近的村縣,都沒找到寶二爺乘得馬車。小的們找了一圈,都覺得寶二爺可能是回來了,這便趕回來看看,萬沒想到這會子了,寶二爺還沒歸?!?/br> 賈母臉色漸漸泛白,慌張地腿一步,一屁股坐了下去。鴛鴦忙攙扶,勸賈母喝杯茶鎮定,不時地為她拍背順氣,生怕賈母為這事兒氣暈過去。 這會子那邊找賈璉的人也回來了,同樣沒消息,說是找不到人。 賈政拍桌怒罵:“都是一群沒用的東西,好好的大活人,一個找不見也罷了,兩個也找不著。璉兒才出門沒多久,我就叫你們追,怎么會找不見?” “小的們以為璉二爺出了門會往東走,直接出城去找寶二爺,可追到城門口一路上也沒見著人,往西邊追的人也沒瞧見?!?/br> “怎么會這樣?!辟Z母原本心里的擔憂原本只有那一點點,現在變成了一個大窟窿。整顆心懸得七上八下的,根本沒法子穩穩當當地落下。 “找,再找!”賈政見賈母呆滯了,轉頭沖那些小廝大喊。分派了更多人手出去,甚至還知會了東府那邊的人幫忙。 而今東府協助管家的新媳婦兒正是王熙鳳,聽說這事兒,巴不得摻一腳,當即就稟明尤氏,召集了許多人手去幫忙。 這忙不一定能幫上,不過這‘道理’王熙鳳可是跟那些家丁講得清楚了。當初他敢弄了那么大的難堪給她看,她現在就敢給他還回去??v然是戶部侍郎如何,是個侯爺又如何,得罪她王熙鳳的人就別指望有好果子吃! 不過對下人說話可得巧一些,不點明了,卻讓他們都能明白非議起來。 王熙鳳:“出了門,條條大路,都給我瞧好了,嘴巴勤快點,見人就問,總不會吃虧的。而今東府兩位爺都找不著了,聽說還有一位正在氣頭上呢,指不定會惹出什么麻煩。你們必須的給我好好上心,不管有多少能耐都給我使出來!” 眾小廝聽大奶奶這話,心里都犯合計了??烧嫘迈r啊,榮府的兩位爺都丟了,一位還在氣頭上會惹麻煩,怎么聽都是那位呀!得兒,可真不叫人省心,害得他們沒法吃飯干跑腿兒。 眾奴仆除了府門就私下散了,三三倆倆一伙兒,一邊找一邊議論起榮府丟爺的事兒,順便也把那位任性惹事爺的作死事說了說。這些人都按照王熙鳳的吩咐,四處找,四處問。一個個本來就嘴巴沒邊兒,說話自然更加沒個深淺,到處宣揚。 就黃昏這一會兒的工夫,滿京城的人都知道榮府丟了兩位爺。 王夫人就這一下午的工夫嘴上起了泡,險些暈了兩次。一開始大家誰都沒想到會這樣,就算是王夫人,她也僅僅是以為賈璉拿著剪刀嚇嚇寶玉罷了。她開始只是想把事兒弄夸張些,才表現出那副驚惶的做派,可等到現在她是真怕了。 寶玉不知去向,這么晚未歸,賈璉也是如此。說不準寶玉真被賈璉半路劫車,弄到荒郊野外殺了,再隨便埋了。 她這輩子統共就兩個兒子,已經死了一個了,這個要是再死了,以她現在這年紀,估計是再沒機會要兒子了。庶子倒有個,卻是個扶不上墻的爛泥,就那副長相也像他親娘似得,刻薄相,一想到自己手里的財產將來要留給那個小鬼兒用,王夫人恨不得立刻上吊去見鬼。所以他的寶玉一定不能有事,一定不能! 王夫人懸著的一顆心搖搖欲墜,就剩下最后一根細線在那兒吊著了??墒翘焐酵?,她就越怕,那根吊線也隨之變得更細。 門都要被她望破了。 寶玉,我的寶玉,寶玉…… 王夫人含淚望著門口的方向,眼睛一動不動。 已經到了擺飯時分,誰都吃不下,靜靜地守在賈母的花廳內,氣氛十分壓抑。 王夫人兩耳嗡嗡,滿腦子都在想自己假若失去寶玉的場景,恍惚間忽聽人來報說璉二爺回來了。王夫人還以為自己耳鳴了,看向賈政、賈母,見二人都站起來了,她才知道是真的,在彩霞的攙扶下急忙起身。 賈璉今天穿著一件嶄新的藏青色祥云錦袍,玉腰帶在中間一束,越發凸顯他身姿頎長,英俊雋爽。這樣的男兒郎不論站在那里都是顯眼的,若是在遍布中老年紀的朝堂之上更加如此。而今就賈璉這長相和歲數堪稱是吹進朝堂內的一道清風。連皇上每每上朝見到他那張年輕朝氣的臉,都覺得精神了不少。 朝堂之上他都壓得住別人的威風,更何況是在家。 屋內眾人都被穿了新衣裳的賈璉給震住了,還是賈政有意無意的咳嗽了兩聲,叫賈母立刻回歸了正題。 “璉兒,寶玉呢?他沒跟你一起回來?”賈母問。 賈璉才剛進家門的時候就覺得氣氛不對,而且他還發現府里的人特別少,男丁進本見不著。后來聽帶路的婆子說了寶玉丟了的事兒,老太太也急著找他,賈璉就覺得更奇怪了。他出門辦事回來晚實屬正常,以前還有更晚沒回的時候,也沒見鬧這么大的動靜。所以他就估摸著賈母是為了找寶玉,實在找不著了,想尋他幫忙。 于是賈璉回房換了件衣裳,這就來見賈母了。 賈政盯著賈璉這身顯他氣度非凡的新衣服,氣更不打一出來。因為他分明清楚的記得,賈璉上午離開的時候還穿的不是這件?!澳赣H,您瞧瞧他,回來還不著急,竟不緊不慢的回去換了件衣裳才來?!?/br> 賈赦今兒個出去吃酒了,邢夫人因有應酬,也才歸。倆人剛坐在賈母的花廳正準備弄清楚事情的經過,都還沒來得及開口。 賈赦聽賈政這話就不高興了,“我兒子換件衣服礙著你什么了,難不成你還要他光著來見你?呦呵,二弟你就算好這口,大哥我還不愿意呢,那是我的寶貝兒子!” 賈璉本要開口,見賈赦賈政二人吵起來,就閉嘴不說話了。 賈政紅著脖子反駁,大吼:“你知道到底發生什么事了么,就是你的寶貝兒子——” 賈母拍桌,“夠了,都閉嘴?!辟Z母轉而看著賈璉這身新衣服,也很不舒服。 賈璉覺得這種事沒必要解釋,給賈母行了請安禮,便要告辭。 賈母留人,“你站住,你弟弟到底在哪兒?” “他去哪兒了我哪知道,您問他房里人就知道了?!辟Z璉不解道。 “就是他房里人不知道,我們才問你的!璉兒,你說,你之前出門到底去干什么了去了?你為什么要換身衣服?”賈母質問。 賈璉:“去同僚家了,至于換衣服,原來的破了,自然要還,難道這也有錯?” 賈政一聽這個,心中更加存疑,“誰能證明?” 賈璉瞇起眼睛:“這還要證明?” 賈政接著質問:“那你衣服怎么破的?” 賈璉:“刮破的,怎么,這也不行?” 賈政被賈璉盯得有點發毛,轉而看向賈母,請他老人家做主。 賈母猶疑,“既然這孩子是去同僚家了,那——” “到底怎么回事,剛進家門,就聽人說你們找我和寶玉,為得什么?”賈璉沒那個耐心等了,截話問。 “也沒什么,”賈母開不了那個口,說他們懷疑賈璉是殺人犯,“就是你弟弟去廟里之后就失蹤了,我們以為他跟你在一起……” 賈母這話本來是沒什么問題,但配合著看她的表情以及賈政夫妻的態度,賈璉不難猜出他們心里齷齪的想法。 這樣也行? 賈璉被氣笑了。 “所以呢,你們以為我干了什么傷害寶玉的事?” 賈赦和邢夫人互看一眼,這才有點明白了,怪不得先前王夫人看起來臉色那么不好,原來是合計他兒子殺了她兒子。 “去你娘的,你們說誰是殺人犯?”賈赦暴怒,第一沖到前頭。 賈政受不了賈赦這樣粗魯,厲聲提醒他注意言詞。 賈母也聽明白了,大兒子這是在罵自己呢。倆孩子都一個的娘,罵的就是她! “你給我閉嘴!”賈母抖著嘴唇大喊。 賈璉佩服的看眼賈赦,還真是……便宜爹。 賈赦見賈母真火了,也不敢再說,氣呼呼的閉嘴,一屁股坐了回去。 “璉兒,你也別怪我們冤枉你,白天說完話的時候,你脾氣就不太好,出了門之后,據下人講你還亮了剪刀,怒氣沖沖地直奔府外?!蓖醴蛉艘姏]人說話了,就主動解釋。 “呵,我拿剪刀就是殺人?照您的推理,這屋子里的女人們都有嫌疑了,你們誰沒拿過剪刀做針線活?怎么偏偏懷疑我?!辟Z璉斜眸掃視王夫人一眼,真為她可笑的智商感到悲哀。 “你——”王夫人說不過,氣呼呼地向賈政求助。 “哪有兇手會承認自己殺人的,去同僚家倒是個很好的借口。母親,他是戶部侍郎,手下巴結他的多了去了,隨便找個人都肯為他做偽證。不信您問,他去的那戶人家肯定是他的屬下。衣服為什么會刮破?肯定是我兒掙扎廝打的時候,把他衣服抓破了,又或者當時在路邊,他追人追進林子里,把衣服給刮破了?;貋碇鬄榱瞬蛔屛覀儼l現,他就‘毀尸滅跡’,他更衣后過來?!辟Z政‘有理有據’地分析道。 賈母驚訝的看著賈政,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賈璉也挺‘震驚’的,沒想到家里還有一位福爾摩斯·政。 賈赦哈哈笑起來,拍大腿指著賈政:“你胡說什么,難道你真以為你兒子被璉兒殺死了?這種事兒你也信,且不說璉兒的人品如何。就憑你是寶玉的親爹,你也該盼著他好才對啊,這才哪到哪,你就盼著他死了!” 賈母也覺得賈政的分析太快,但賈赦這種諷刺的笑話更叫她聽得不舒服。賈母再次呵斥賈赦閉嘴。 賈璉被這些人鬧得頭疼,揉揉太陽xue,“我累了,聽不得你們胡鬧?!闭f罷,他就走。 賈母盛怒:“你敢!”你給我站??!今天你必須解釋清楚了,你去哪兒了,干了什么,為什么換衣服?!?/br> 賈璉緩緩轉身,用稀奇的目光打量賈母:“這些我進門后就說過了?!?/br> “具體是誰家,姓什么叫什么,住在哪兒?”賈政接茬問。 賈璉的目光當即掃向賈政,緩緩踱步走到他跟前。屋子里頓然安靜下來,眾人都跟著賈璉的動作屏住了呼吸。 賈璉壓低聲沖著賈政,用只能他聽到的音量問,“你何德何能,有資格這樣審訊我?”賈璉眉毛一挑,話說完,輕輕呵了一聲,那股淡淡地嘲諷意味把賈政那張臉憋得通紅?!昂枚?,以后上朝見著我,記得好好拜一拜?!?/br> 賈政再受刺激,想到自己品級比賈璉低那么一大截,在朝堂上,他可不就是要得對賈璉行禮,這真是莫大的羞辱。 賈璉嘲笑一聲尚有羞恥心的賈政,便大甩著袖子轉身,直接和眾人告辭了。 賈母等人嘩然,喊著賈璉回來,卻只見豐兒進了門,跪地跟眾人道:“二爺叫奴婢捎話,誰愛懷疑就懷疑去,隨意,總歸他不會再解釋,報官抓他也好,嫌他礙眼把他趕出家門也好,都隨便,他求之不得呢!’” 賈母瞪眼:“他這話是什么意思?”他想分家??? 賈赦呵呵笑,想起賈璉之前跟他發過那幾句牢sao??磥磉@小子真是早就巴不得能從這個家逃出去??上Я?,老太太一天在,這家就不能分。百善孝為先,為官者更是要以身作則。老人在的時候,子孫擅自主張分家,那可是要奪官削爵的。 賈赦突然覺得自己位份也挺高,跟賈政夫婦還有賈母這樣蠻不講理的人聊不來,隨便找了個借口,也拍拍屁股走了。 賈母賈政等又被氣了一回。 邢夫人卻沒法繼續找借口,只能苦哈哈的作陪。不過這樣的日子她以前早就混過,倒還算適應。留下也好,正好能幫璉兒探情況。 賈赦追上賈璉,問他:“寶玉真不見了,你就不怕他真出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