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王夫人猶豫了下,轉頭問周瑞家的此人可靠不,見周瑞家的連點頭,她才屏退無關人等,道:“這我侄子璉兒那弄來的,他很寶貝的,自個兒弄了個屋子放著,親自養護?!?/br> 周琳一聽璉二爺的大名,肅然起敬了。這位爺在他們莊稼人的眼里頭那可是跟圣人一般,名聲好得很呢,他寶貝的東西那定然是個不俗物,絕對不可能是稻桿子! 周琳捋著胡子,點點頭,故作敬嘆道:“好東西,好東西啊,這幾盆苗子絕對難得,璉二爺竟拿此物孝敬您,可是夫人的好福氣?!?/br> “那此物的名字是?”王夫人問。 周琳轉眼珠子隨便想了一個,“夫人養了這么久,它沒什么長勢,還怕水,想必就是黃仙兒了。此物的名子卻是我家祖上留書所述的,至于還有什么別的名兒我就不得知了?!敝芰丈率潞笸醴蛉酥赖拿麅翰粚ω煿炙?,所以把后路都鋪好了。 王夫人又問此物的用處。 周琳便胡謅有什么養身益體的功效,總之跟人參差不多的那種,還忽悠王夫人等這東西開花結果了就可食用。既然王夫人養了這么久,這東西都不長,周琳覺得開花結果是很難得,所以才這么忽悠。 王夫人聞言喜不自禁,又賞了些錢給周琳,更加仔細這幾盆東西。 這一日,王夫人要托上次那個太監幫忙捎錢進宮,就特意挑了兩盆長得壯的帶去,請太監幫忙一遭兒捎進去。 既然賈璉能靠兩盆新樣式的牡丹博得太后的歡喜和賞識,那她就給元春也創造一個這樣的機會。 第51章 戶部少年郎 宮內。 元春得了王夫人捎來的銀錢之后,便讀了信,也見了那兩盆東西,可真新鮮,看著就像是兩根枯桿子。不過既然是母親費盡周折從璉弟弟手里弄來的,定然是不俗之物。元春至今還記得去年太后千秋的時候,四皇子奉上的那兩盆牡丹新品種引起多大的風頭。 兩天后正巧趕上太后的千秋大壽,若是自己奉上這東西給皇后表忠心,讓皇后得了太后的褒贊,自己必然會得到皇后的格外重視。而今皇帝與皇后的夫妻情日漸但了,皇后早就有從心腹之中選拔一二人伺候皇帝的想法。她若博得了皇后的歡喜,這人選必定有自己一個。 到時候,只要自己得了寵幸,封了妃,自然給榮府光宗耀祖了,也算是遂了好強母親的一直以來的心愿。 元春如是想,便心下決定就這么做。特意還繡制很精細的福壽祿紅彩帶,系在花盆上,顯得喜慶吉利。 傍晚,元春便將兩盆‘黃仙兒’風給皇后,還將王夫人轉述周琳的話重新跟皇后說了一遍,什么滋補養身之類,玄之又玄,硬把這兩盆東西吹吹噓成了世間難得的妙物。 皇后半信半疑。 元春急于表現自己,一著急,失口之下就坦白了這東西是從賈璉手里弄來的。不過元春卻沒說是偷,說是賈璉孝敬她的。這件事若成了,便是給了榮府無尚的榮耀,到那時候即便是賈璉時候知道是她母親偷的東西,恐怕也沒辦法責怪了。而且那會子自己就出頭了,也有法子護著自己的母親,自然不怕他。 元春如此想想,心里更有底氣了。 皇后聽說這玩意兒是從她家璉二弟那里弄來的,便就深信不疑了。去年太后千秋壽誕,那牡丹花可是享譽全城,四皇子因此受了皇帝不少的關注,皇帝甚至把去西北督軍這么好的建功立業的活兒都派給他了。而她的養子大皇子鄞祁,而今卻一直不得皇帝和太上皇的關注。 皇后打量這兩本盆東西,叫人收了,然后一臉精明的暗示元春:“只要這玩意兒真如你所言的那樣妙,能討得皇后的歡喜,本宮少不得你的好處?!?/br> 元春紅著臉應承,心里十分高興。 …… 次日一早兒,賈璉正準備去戶部,興兒急急忙忙趕過來,把王夫人偷送兩盆東西進宮的事稟告給賈璉。 “雖用黑紗蒙著,沒瞧著樣子,可瞧見花盆了,定然是那東西沒錯了?!迸d兒道。 賈璉點點頭,算了下,這會兒稻桿子已經在宮里待一天了。 賈璉的確是沒想到,王夫人竟會干出把兩棵枯稻桿子送進宮的蠢事。她是多沒見過世面?這么長時間竟沒認出來? 至于她送進宮要干什么,倒不難推斷。再過兩日就是太后的千秋壽誕,掐在這時候送東西,顯然是打算讓元春憑此博得皇后的青眼,然后謀個妃位。 這事兒挺好笑,也挺危險。一棵枯稻桿子很容易被人認出。這東西要真在在太后或是皇帝跟前被揭穿了,那就是欺君大罪,怕只怕倒霉的不會只元春一人,連帶著整個榮府都要被牽連。 興兒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爺,這可怎么辦,太太竟把東西弄到宮里去了,過兩日就是太后的壽誕,一旦大姑娘想不開,真把東西送到上面去,那咱們……” 賈璉瞪眼興兒,示意他安靜下來。琢磨了會兒,他忽然笑起來,“倒來得及,她們鬧得事兒就叫她們自個兒想辦法去。你去扛一捆稻草,送到王夫人跟前,就說是我的禮物?!?/br> 賈璉說罷,淺笑一下,便出門上車,前往戶部。 今天不是上朝日,但賈璉還是早早地穿了官服趕到了戶部,作為新人,也是新手,他肯定有很多不熟悉的地方,要提前熟悉環境。 賈璉到的時候,剛巧有個南檔房的堂書在,領著他做好了入職相關的手續,便帶他去了戶部正經辦公的地點。尚書處于寬大的正殿內,賈璉作為侍郎,則被分派到距離尚書處不遠的一處廂房內,屋中分內外兩間,外間有十二張桌子,桌上被擺放著文房四寶和各類文書。一進里屋,反倒比外面更大氣些,映入眼簾的就是北墻上字畫對聯,內容無非就是說一些勤勉為國之類的話。屋內設有兩張相氣派的檀木桌案,靠東窗的最大,也最氣派,另一章桌子則小些,離門口不遠。西墻那邊還有兩大張書架,上面塞滿了各類冊子,再就是一些花草瓶瓶罐罐的裝飾了,總提布置還算文雅。 堂書笑著給賈璉示意那張最氣派的大桌案,“以后侍郎大人就在此處辦公,領一張桌子則是周主事的,這會子還沒來,估計也快了。外邊候命的有四位郎中、兩位員外郎和數位文書。而今人還都不在,等他們來了,自然會一個個來拜見侍郎大人,您以后有什么事兒盡管吩咐他們這些人就是?!?/br> 賈璉點點頭,跟堂書道了謝。 堂書趙中正惶恐不已,“侍郎大人千萬別折煞下官了,能為侍郎大人引路可是下官的福氣,下官到現在還高興得了不得呢,開心自己今兒個早上睡不著覺,能早些來,結下和侍郎大人的這份兒緣?!?/br> “你倒嘴巧,行了,我自會記得你?!辟Z璉拍拍趙中正的肩膀,示意他可以去了。 賈璉一個人負手在屋中,自然就徘徊在那些書架之前,他大概掃了一眼,多是有關各州省土地、糧食等方面的檔案記載。 賈璉隨手拿了一本翻閱,只能看懂個大概。雖然他穿到這已經有兩年了,讀了不少書,也有去體會古代人的句式,但公函信件書冊之類那些咬文嚼字的句子他還是不能百分百看懂。這可是在戶部做事兒,皇帝眼皮子低下領活干,可不容半點有失,所以他必須謹慎所幸他現在是直升的戶部侍郎,有很多下屬可差遣。這些人可都是全國性考試里選拔來的人,個個才華橫溢,找個人幫他翻譯一下應該不在話下。 賈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隨手翻了翻桌上的東西,果然有一些各地清吏司呈報的信函。 賈璉搓搓手,準備這就拉攏了一個好相處的下屬。 大概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快到了正點辦公的時辰。賈璉就聽見屋外傳來腳步聲和說話聲,很是熱鬧,討論最多的還是他這位今日就要上任的新戶部侍郎。 “我的天,你們不知道,剛得到消息的時候我還以為自己耳鳴了呢,還不足十七歲的少年,少年啊,要做咱們的戶部侍郎大人?!?/br> “可不是,我年紀的一半都比他大?!?/br> “不過聽說是一位高才之士,就是他出的主意,讓皇上一直困擾的軍糧問題得以順利解決,可厲害了?!?/br> “對對對,這點是厲害了?!?/br> 一群人附和最后一句后,突然都不說話了。 寂靜之后,接著就傳來竊竊私語,其中也摻雜著低低地笑聲。 “周主事這次肯定不會甘心啊,等了那多年,就盼著這次升遷,結果卻被個年輕小子給占了窩?!?/br> “有好戲看了?!?/br> 又是一陣哄笑。 接著,就有個響亮地聲音問:“你們說,這位侍郎大人會不會新上任頭一天就被周主事逼得哭鼻子?” “難說,哈哈哈……” 這回的哄笑聲更加猛烈了。 自己的年紀被人家看低了。 賈璉端坐在桌案后,輕輕勾著嘴角,似乎很享受這種嘲笑。 外面人有小聲嘰咕了一會兒,突然就靜了,接著大家都紛紛喊著“周大人”。 賈璉料到是他屋里這個周主事來了,低頭看著手里的冊子,靜靜等著。 周慶元進門之后,冷著臉掃視一圈屋內眾人,見他們個個面帶笑意,心里極不舒坦,厲害道:“都嘻嘻哈哈什么,還不快各自歸位,好生干你們的活去。再笑,別叫我抓找你們的錯處,不然有你們好看!” 眾人紛紛癟了嘴,低著頭興致缺缺的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去。 周慶元看眼至始至終一直安分坐在原位的程書良,轉而問眾人:“侍郎大人來了么?” 見大家都搖頭,周慶元才松口氣,轉身陰沉著一張臉進門。一進門就見自己桌上沒有茶,滿面怨氣地開口就喊:“泡茶的都死哪兒去了,可是不想活了?” 外頭當即有跑腿的小廝應承,笑呵呵的端了茶進門。這一進門不要緊,她感覺見西墻的書架后似乎有人影,就轉頭敲過去,剛好看見一位面容清俊,眉目朗朗的少年從書架后走出來。 端茶的小廝驚了,慌手慌腳的弄斜了托盤,茶水當即就潵了出來。 周慶元正要接茶,被小廝的舉動沖撞了,當即抬腿就踹了那廝一腳。 嘩啦啦! 茶杯連著托盤都掉在了地上,小廝因為腿部受力,直接是狗啃屎,頭朝地結結實實的摔倒了。 “沒用的狗東西,上個茶還能弄灑了,養你們這些沒用的東西還不如養條狗?!敝軕c元恨恨罵道。 小廝忙爬起來,跪著給周慶元賠不是,轉頭朝賈璉的方向,也要賠罪。 周慶元卻只見小廝賠禮不真誠了,抬腳還要踹。 “周大人何必這么大脾氣?!币宦暻謇实穆曇羧攵?,讓周慶元頓然恍惚了,他怔了怔,這才反應過來這聲音是屋里第三個人傳來的。不可置信地轉頭,看見一面容雋爽的少年立在地中央,背著手,面掛著若有似無的淺笑。 周慶元再怔,動了動唇,剛想罵這屋里哪來的野小子,忽意識到而今圣上新封的戶部侍郎就是個毛頭小子。 小廝早已磕頭,大聲給侍郎大人請安了。 這一聲請安,喊得屋外頭的都安靜了,十分靜,這會子若是掉根針下去肯定能聽得清清楚楚。 賈璉打發那小廝出門,順便也叫他幫自己泡杯茶。 小廝見逃過一劫,感恩不盡,十分惶恐地點頭應和,退著步子出去。 周慶元暗中打量賈璉一番,氣度倒有,模樣也有,只是這年紀未免太稚嫩了些,只怕還涉世未深,連最基本的人與人的關系恐怕都理不清,就跑來戶部做這么大的官,可真有膽子?;噬弦彩?,這孩子不過是靠運氣解決了軍糧問題,隨便封個空頭爵位給他享受后半生就是,何必把戶部的實職交派到一個孩子身上,這不是拿國家社稷開玩笑么! 周慶元越想越氣憤,在想想自己這些年,在戶部鞍前馬后累死累活干了那么多年,眼看就要從堂主事升為侍郎了,卻被這個幸運小子橫插一杠,何其不公!真沒想到,而今的官場已經墮落可笑到這等地步了,要不是他心懷國家心懷社稷,能做到“出淤泥而不染”,當真不想跟這類蠅營狗茍之人混在一起。 哼!周慶元斜眼瞧一眼賈璉,不就是個運氣好的馬屁精么,他可不怕。對這種小孩,他連裝都懶得裝。 “周大人自小學得禮節是這樣的?”賈璉笑問。 周慶元張大眼,沒想到賈璉竟然不氣不惱,還能笑著問他這種問題。人家這挑釁的能耐的確比自己高。 周慶元不情愿的拱手,沖賈璉行禮,“下官戶部堂主事周慶元,見過侍郎大人?!?/br> “周主事的職責都是什么?”賈璉問。 周慶元蹙眉回道:“承接交發一些題奏文移事件,協助大人以及各司處承辦事物?!?/br> 賈璉此刻已經坐回桌案后,隨手翻著桌上面的信函,聽到周慶元的回答之后,特意抬眼瞄了他一下,但也只有一下,輕笑嘆了聲:“原來你明白?!辟Z璉便繼續垂眸,弄自己手上的東西。 對方在警告自己注意身份! 周慶元木了,尷尬地站在那兒,怎么也沒想到自己會被一個剛入職的毛頭小子給壓住氣場。 賈璉見周慶元還傻愣在那里不動,笑道:“別人新官上任都喜歡點三把火,再來個下馬威。我卻不好這口,但如果周主事有興趣看我做的話,我倒是可以勉為其難的滿足你?!?/br> 周慶元打個激靈,震驚的看著賈璉,沒想到他竟然在威脅自己。剛才自己的確有猖狂之處,且有那小廝佐證……周慶元暗中一咬牙,忙正經沖賈璉鞠躬致歉。他還想繼續往上爬呢,不能因小失大。 “呵,你倒是乖?!辟Z璉嘆了一聲,音量微微提高,目的就是讓外頭那些偷聽的人們聽清楚。 賈璉剛到任此處,還未熟悉業務,當然不好大動干戈的來下馬威去震懾屬下,他在戶部毫無根基,來到這里的第一件事是拉攏人心,絕不能令屬下們都對他存了疏離之心,不敢真心為他辦事。做官有時候也跟種地一樣,要分工合作,犁地的、刨坑的、種地的團結配合,才能令一畝田有好收成。戶部這么一個大部門,在京供職人員就計有三百多人。必然活雜,事兒多,賈璉不可能一個人撐起這里的天,他需要很多屬下協助。 而眼前這位周慶元,是目前這個部門的根基最深而且聲望很高的人物。外面那些人基本上都是先看著周慶元的態度如何,再跟風。也就是說,賈璉只有先把周慶元給收住了,外頭那些人才會另眼看他,開始信服接納他,這之后才有可能聽命于他。否則,他在那些人眼里始終會是個太嫩太不懂事的毛頭小子。 里面的事兒引起了外頭許多人的嘩然,起初送茶的小廝倒地的時候,大家才知道侍郎大人早早就來了。都很意外,也有些忐忑剛才他們說的話會被侍郎大人聽到。這之后,就聽見屋內周主事和侍郎對質博弈,侍郎三言兩語,四兩撥千斤,就把周主事治得服貼。眾人都開始服氣起來,料想這位御封的少年果然是一位高才之士,自是不能用他們這些普通人的水平來衡量。 接下來,賈璉叫每個人進屋談話。每個人都會問三兩個問題,然后記錄在冊。賈璉的目的是為了粗略了解每一個人的情況,再從他們的言談舉止大概推敲性格,做到心里大概有個數。比如什么人辦事更可能靠譜一些,什么人靠不住盡量避免不用之類。 談話之后,在眾郎中、員外郎和文書等蕩起一場不小的風波,大家都議論著侍郎大人的清俊美貌,也猜測侍郎大人會在小本上會記自己什么。這事兒一下午的工夫就傳遍了戶部,立刻改變了賈璉在戶部的稚嫩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