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溫櫟恒對自己被封為什么將軍之類的并沒上心,他接到家里的消息說自己兒子被下毒,媳婦病了,立刻心急如焚,沒等部隊開拔,就找自己爹匯報了一下,要求立刻快馬加鞭趕回家去看看。溫紹卿也十分憂心,叮囑兒子要低調的悄悄回去,怕被有心人看到,參奏一本說自己父子恃寵而驕。 溫櫟恒快馬加鞭火速的趕回了京城,天還沒亮就回到了府中,也顧不上敲門,干脆一個飛身直接躍上了高墻,輕手立腳的溜進了自己的凈語軒。 守門的今兒恰巧是薔薇,被自家大少爺這一手嚇得目瞪口呆,臉通稟都忘了,傻愣愣的看著他。 溫櫟恒揮揮手,也不答話,干脆直接闖了進去。 貞娘將養了一個多月,終于痊愈了,只是整個人消瘦了不少,看上去弱柳扶風一般輕盈了,此刻貞娘正摟著兒子睡的香,自從兒子出了事,貞娘再不放心兒子放在奶娘那里,每晚必然要將孩子抱到身邊才睡的著。 溫櫟恒看著貞娘尖尖的下巴,蒼白的有些透明的臉,心里說不出的難受、心疼,舉起手想摸摸兒子和妻子,又想起自己剛從外面進來,手被凍的通紅冰涼,怕激到他們,就站在炕前面,癡癡的看著他們。 門外的薔薇終于醒過腔來了,一溜風似的跑到丫鬟的住所里叫醒了素景、忍冬和畫眉,這三個一聽說是大少爺回來了,都嚇了一跳,好在忍冬原先就見識過他們家姑爺一身好武藝,沒事就穿房越脊給貞娘送這個送那個的,鎮定的穿好衣服,讓畫眉去告訴廚房趕緊燒水做飯,大少爺回來了,自己帶著素景和薔薇進了外間,隔著落地罩問:“少爺,少奶奶,奴婢進來伺候可好?” 貞娘被聲音驚醒,睜開眼就看見溫櫟恒站在炕前,胡子拉碴的臉,眼睛里全是血絲,好像好幾天沒睡過了,看和自己的眼睛滿是喜悅和歉疚,她愣了半晌才明白是溫櫟恒回來了,眼睛眨了眨,眼淚便淌了下來:“石頭哥哥!” 溫櫟恒被這聲“石頭哥哥”震的胸腔發緊,心臟劇痛,兩步上前,一把就將貞娘從被窩里抱了出來看,緊緊的摟進了懷里:“對不住,貞兒,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他輕輕吻著她散發著玫瑰清香的發絲,大手摩挲著她的后背,一遍遍的說著歉意的話,他不是個善言辭的男人,只知道貞娘是他疼道心坎里的女子,自己心愛的女子,為了自己受了委屈和驚嚇,自然是自己不好。 外面的忍冬等人低下頭,悄悄的退了出去。 貞娘仿佛是受了委屈的孩子,終于見到了親人,肆意的埋在溫櫟恒懷里,痛痛快快的哭了個夠。 不得不說,炻哥兒實在是個非常能睡的孩子,在母親這么強大的哭聲里依然酣睡。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貞娘終于止住了哭聲,渾身無力的伏在溫櫟恒的懷里,眼睛紅紅的,一邊抽搐一邊問:“你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不是說還要等幾日嗎?” “聽到你和炻哥的事,我越想越害怕,就提前回來了,”溫櫟恒干脆脫了靴子和外面的大氅上了炕,盤膝坐在炕上,將貞娘抱在懷里,忽然皺起了眉,道:“怎么瘦了這么多?” 貞娘用力的掐他的rou,氣呼呼的道:“怎么瘦這么多?還不是因為你和你兒子,你光顧著自己痛快,一上戰場就把什么都忘了,打仗居然打的失蹤了,咱么炻哥兒又被人害的中了毒,我能不擔驚受怕嗎?”說著又哭了起來,溫櫟恒眼圈也跟著紅了,一疊聲的道歉,反過來復過去的承認錯誤,一再的保證:“我以后再不這樣了,你別生氣了,別哭了,看把眼睛哭腫了,就不漂亮了”貞娘被他氣的險些笑出來,他身上都是肌rou,硬邦邦的,根本掐不動,就改成捶,可溫少爺根本就沒感覺,只是苦著臉不敢反抗,還勸她:“你別把手捶壞了” 兩口子又哭又笑的鬧了一個時辰,貞娘才想起來叫丫鬟進來:“給大少爺燒水,預備沐浴的東西,也不知道是騎了幾天的馬,渾身都是味‘忍冬笑道:““早就預備得了,奴婢吩咐廚房熬了些粥,還是先讓少爺吃點東西吧,趕了一路,這會天又冷,灌了一肚子的風,吃些熱乎的暖暖才好!” 貞娘的臉一紅,知道自己剛才又哭又鬧的矯情讓她們知道了,有些不好意思,想起這都是因為溫櫟恒,就回身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溫櫟恒卻沒看她,正瞅著自己白嫩嫩的兒子笑的要多傻有多傻呢! 溫櫟恒吃過熱騰騰的粥后沐浴更衣,天也大亮了,跟著貞娘去了初熹閣請安,黎氏見了兒子自然又是一通重逢喜悅的大哭,又拉著兒子碎碎念叨了這段日子的事情,重點放在常夫人和蘇姨娘的狠毒,貞娘臨危不懼,不惜一切力挽狂瀾,總而言之,對待敵人必須要斬草除根,對待貞娘必須要好好感恩,又說:“你舅舅和龍姨娘說什么也不肯久待,趕著去了廬州,我還想著讓他們在這過了年再走呢,可你岳父捎信來,時候你岳母病了,你舅舅著急,趕著走了” 貞娘眉宇間有些憂心,半個月前,許懷安忽然托人帶信來,說杜氏病了,要龍姨娘去瞧瞧,杜大壯憂心meimei,自然著急走了,貞娘也好幾日都憂心忡忡,惦記著杜氏的身體。 忽然抬頭道:“母親,等開了春,我想帶著炻哥兒回去看看我娘,我實在不安心” 黎氏一愣,按說這出嫁女是不能隨便回娘家的,尤其是他們這樣,隔著幾千里地的,回去一趟少說也要半年的時間。溫紹卿被封了鎮國公,溫家此刻在京城是最炙手可熱的人家,將來,事物必然極多,貞娘一走,就她一個主持整個國公府,這溫櫟恒卻道:‘“我也跟你去,好長時間都沒瞧見姑姑了,也不知道他們怎么樣了,我還惦記著碧溪園呢,對了,母親,等開春,你也跟我們一起去江南瞧瞧吧” 黎氏立刻動心了,進了京城二十多年,還從來沒出去過,眼瞧著自己就老了,再不出去,怕就沒什么機會了,總聽兒媳婦提起他們在江南那園子,說是美不勝收,若能去看看該多好過了四五日,溫紹卿回京,昊玄帝派了太子在城外十里親迎,在宮內設宴為溫紹卿接風洗塵,并對跟隨溫紹卿的將領大加封賞了一番。 黎氏帶著一家人在門外迎接了溫國公回府。 溫紹卿回府的第一件事不是跟黎氏分享喜悅,而是鐵青著臉去了西苑,見了常夫人一面,沒有人知道他跟常夫人說了什么,只知道第二日傳出消息,常夫人瘋了,西苑從此關閉,溫非池帶著妻子江氏搬出了國公府,去了玉山一處莊子上休養。蘇姨娘和身邊的丫鬟白芷暴斃,蘇姨娘院子里所有的丫鬟婆子都被發賣,蘇姨娘的兒子溫非凡和六姑娘茜碧被記到了黎氏名下,作為嫡出的孩子養著,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那不過是頂個名兒罷了,能繼承國公位置的只有大少爺溫櫟恒而已。 過了幾日,黎氏終于覷了個空跟溫紹卿提起溫櫟恒兩口子想回江南去探望杜氏,溫紹卿蹙眉想了半晌,才道:“好,我也正琢磨著怎么想個法子全身而退呢” 黎氏大驚:“什么全身而退?圣上對你有了什么心思?” 溫紹卿苦笑:“圣上戎馬一生,為人最是冷酷多疑,你看看跟他一起出身的將領有幾個是全身榮歸的,當年嘉文之亂中一直追隨著圣上的程家,慕家,還有上將軍陳望歸,潁川候傅東學,那程家還是皇后娘娘的母家呢,程式微是娘娘的親哥哥,最后不仍然落得被迫自盡的下場?我被圣上賞識,大加重用,是因為我沒有什么背景,不是世家貴族,沒有龐大的家族,我就是升的再高,也不會對圣上造成任何威脅,咱們幾個孩子的婚事我定的人家門楣都不是很高,而且多是清流,不依附任何一個皇子和世家,就是為了怕圣上起疑??蛇@次,”溫紹卿蹙眉嘆息:“我立下不世之功,西北一帶最少十年不用再打仗了,我在軍中的威望日盛,位極人臣,軍中與我交好,被我提拔起來的將領很多,圣上對我不可能不防備,加上回來這幾日,幾個皇子不斷邀約,席間多有試探,太子殿下是賢妃林氏所出,可是在皇后宮中長大,身體一直不好,才智平庸,為人沉默,并不十分得皇上喜歡,幾個皇子一直蠢蠢欲動,朝中局勢十分復雜,我此時如果參合到里面,等于自尋死路,這幾日,我就琢磨著,想個法子全身而退,最起碼,這幾年我都不想參合到朝廷的紛爭當中去?!?/br> 溫紹卿一拍手,目光閃閃:“我過些日子就向皇上請辭,皇上知道我年輕時打仗受過傷,傷了肺部,太醫說我必須去南方休養幾年,否則再遇苦寒就會咳血,這次在西北打仗回來,正好可以舊疾復發,去江南休養幾年,恒兒盡孝必須伺候我,也要跟我去,我估摸圣上肯定愿意借著這個臺階收回我手上的兵權!”大金幾代以來帝王均以孝道為百善之先,儒學中也以孝道為做人的準則。為官者父母病重,可以向朝廷請假,侍奉父母于病中,皇帝一般不會奪情。 黎氏松了口氣,笑道:“好,這個主意好,我也不指望你們爺倆能封侯拜相,就希望咱們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 溫紹卿又出了外院,跟幾個謀士商量一番,最后回來跟黎氏說,想將小陳氏送給向王,讓向王幫著自己說項。 向王是昊玄帝唯一還在世的親叔叔,出了名的“混世”王爺,先帝七個兒子中最小的一個,輩分大,可實際歲數比昊玄帝還要小五歲呢,一輩子就喜歡風花雪月,胸無大志,最愛的只有兩樣,美酒和美人,府中的姬妾不下五十幾個,給王妃請安時,鶯鶯燕燕站成幾排,有時候王妃都分不清誰是誰。 黎氏聽了很是吃驚:“小陳氏?”這小陳氏是揚州瘦馬出身,常夫人的哥哥買來給meimei爭寵用的,進府的第一日黎氏都被她的美貌驚呆了,可沒想到溫紹卿居然沒看上她,說常夫人用這么個女人是不懷好意,愣是碰都沒碰,就放在院子里養著。 這小陳氏也很奇怪,從來也不爭也不搶,遇到溫紹卿還往后躲,從來很少說話,就那么安安靜靜的呆著,誰也不搭理。 黎氏一開始很防備她,后來見溫紹卿不寵幸她,她也安靜,慢慢的也就淡了,對于這樣一個沒有什么存在感的姨娘,她也沒什么好說的,丈夫舍得拿她送人,她一個主母能說什么? 黎氏派了劉嬤嬤去跟小陳氏說了這件事,又開箱給小陳氏找了幾樣首飾,讓丫鬟送去了。 劉嬤嬤回來后嘖嘖稱奇道:“那小陳姨娘倒是個奇怪的人,聽了什么反應也沒有,居然笑笑說,早就知道會這樣,自己不過是個玩意,送來送去的,她也膩了,愛怎么樣就怎么樣吧,到哪里都是一般的活著,男人而已,活著罷了” 黎氏聽了倒有了幾分憐惜,又打發人專門送了二百兩銀票過去。 正月初七,溫紹卿在向王招待王公大臣的宴會上忽然吐血暈倒,之后昊玄帝派了太醫去診治,太醫說溫紹卿年輕時傷到過肺部,一直沒有得到好好的休養,這次在西北大戰中受了寒,損了心神,舊疾復發,必須去南方好好休養幾年。 昊玄帝親自去國公府探望后,溫紹卿連夜上了折子,稱:“不意戎馬余生,忽遘此變,禍生不測,命在垂危。此實由臣福薄災生,不能再邀恩眷。而現當邊陲未靖,外患環生,既不能運籌決策,為朝廷紓西顧之憂,又不能御侮折沖,為海內弭無形之禍,耿耿此心,死不瞑目。惟有伏愿我皇上益勤典學.時敕幾康,培元氣以恤疲氓.運遠漠以消外釁。今遽鐘漏向盡,區區微悃,結草何年!瞻戀闕廷,神魂飛越” 昊玄帝猶豫不決,他心里很高興溫紹卿識時務,能主動的將軍權交回,可自己真的準了,會不會被言官們說自己打壓功臣,老百姓會不會議論自己卸磨殺驢?溫紹卿會不會心懷怨懟,生出異心向王收了美人心情良好,找了個機會跟昊玄帝說了自己去看溫紹卿,他面色慘白,奄奄一息,床頭堆滿了染了血的帕子,他的兒子女兒都在跟前伺候著,他的夫人哭的淚人似的,看樣子這人就是不死怕是也要廢了,向王還搖頭晃腦的表現了一把憂國憂民的心思:‘“溫國公,國之棟梁,陛下肱骨之臣,本以為能老驥伏櫪,為陛下開疆擴土,誰知唉,將來太子若也能有如此忠直之臣,則社稷江山無憂矣” 昊玄帝心里很是震撼,看不出自己這個腦滿腸肥的叔叔忽然還有了點思想,不過這句話說的還真在點子上了,自己畢竟五十多了,將來太子即位,手上怎么也要有幾個可用能干的大臣啊,溫紹卿和他那個兒子就不錯,沒什么世家貴族的背景,在朝中沒有盤根錯節的人脈,在用兵上頗有才華,是不可多得的將才,在軍中有威望,還不會威脅到帝位,心思耿直,忠心耿耿,就這么沒了的確挺可惜的。 過了正月十五,昊玄帝就下旨,進溫紹卿為上柱國,加光祿大夫,原來的西北軍左都督一職由一品建威將軍胡聞達接任,溫國公為國盡忠,以致傷病成疾,賜蘇州官邸一座,讓其休養三年,其子溫櫟恒隨身侍疾。 ☆、277第一百二十八章 二月初,“身體略有好轉”的溫紹卿一家就收拾行囊,興高采烈的離京了。 這次回跟著溫紹卿去燕京的只有黎氏和三姑娘茜雪,國公府暫時由大總管程迦主持。溫櫟恒兩口子則帶著孩子直接奔著廬州去了。 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 過了濟南府,氣候明顯溫暖起來,視線所及之處,山水漸漸明亮青綠起來,山川酥潤,煙樹重重,有梅雪清絕,暗香風流,更有那纖腰一束的江南女子,歌喉婉轉,皓腕如雪溫紹卿半生戎馬,此時放松心情,站在船頭笑嘆:“早年讀過晏幾道的紅綃學舞腰肢軟,旋織舞衣宮樣染??棾稍仆庋阈行?,染作江南春水淺。當時只道不過靡靡之音,今日才知是我膚淺了,這江南風土自有一種別樣風情” 黎氏披著一件孔雀絨織金翠羽斗篷,雖然不習慣江南之地的濕冷,可仍然心情極好,笑道:“可不是,半輩子窩在京城,都不知道外面有這樣好的風光,也不知道恒兒炻哥兒他們什么時候能到,咱們再燕京住一陣子,你的身子好一些,就能去兒子那走走了吧?聽說嘉定的風景也是極好的” 溫紹卿笑道:“都說了幾次了,咱們住一段日子就去嘉定,你啊,就是放心不下孫子,這才分開幾日,你哪一日不念叨個三遍五遍的?” 貞娘兩口子卻沒有這樣好的心情,一路上貞娘都是憂心忡忡的,擔心母親的身體出了什么問題,到了廬州也顧不上問來接的人,直奔這父親的府邸就去了,到了地方,溫櫟恒直接去見岳父,貞娘帶著丫鬟婆子抱著兒子急匆匆進了二門,見了杜氏當時就愣住了,只見杜氏穿著件孔雀藍的素面杭綢褙子,腹部微微隆起,面色紅潤,看起來容光煥發,比去年見到還要年輕了許多。 “娘,您這是”貞娘簡直不敢置信:“您,有了身子?” 杜氏也不好意思,臉上一紅,有些羞澀的道:“快進來”將貞娘讓到屋里的羅漢床上才不好意思的道:“年前的時候發現身子沉,總是想睡,找了大夫才知道的,我都這把年紀了,居然老蚌懷珠,都羞死我了,可你爹歡喜的不得了,非寫信把你舅舅和龍姨娘叫回來,說是不放心我的身子” 貞娘大喜,拉著母親的手笑道:“娘,這是好事啊,我和炻哥多個弟弟meimei,咱們家就熱鬧了”其實杜氏歲數也不算大,才三十五歲,可在古代這個歲數一般不容易受孕,算是比較罕見的現象了。 一旁的龍姨娘笑道:“你娘害羞,說生下來比炻哥兒還小,很是不好意思,我怕你擔心,托了人給你送信,可那會兒你們已經啟程來了江南了,兩下里就岔開了!”一面說,一面將炻哥兒接過來,炻哥兒這會已經快周歲了,身子健壯,白白胖胖的,看著跟人家兩歲孩子的個頭似的,長的酷似父親,一雙大大的丹鳳眼,眼珠烏黑瑩潤,嘴角微翹,十分漂亮,小胳膊跟蓮藕似的一節一節的,雖然還不會說話,可十分好動,幾乎沒有一刻閑著的,在奶娘懷里就掙著要下地,這會被龍姨娘抱起來也不消停,看上了龍姨娘的金累絲燈籠耳墜子,伸手就去抓,龍姨娘反應很快,忙一甩頭,炻哥沒抓到,立刻惱了,“啊啊”的大聲叫著,眉毛都紅了,杜氏忙伸出手要抱,被貞娘拒絕了:“娘,您可別抱,這孩子淘著呢,他奶娘和四個丫鬟看著他,都被他鬧的人仰馬翻的,您有了身子,別再讓他碰著?!?/br> 杜氏看著外孫子不能抱,喜歡的抓心撓肝的,看炻哥總是要抓龍姨娘的耳墜子,就讓暗香和唱秋將自己的首飾盒子拿出來,撿了一個累絲墜子一個凍石佛手給炻哥兒拿著玩。 貞娘見母親身子安好,心情也跟著大好,看暗香和唱秋兩個笑道:“你們兩個扶持的好,夫人如今身體好,你們兩個都是有功的,來,這個給你們”拿了四個一兩重的海棠花銀錠子賞給了暗香兩人,兩人忙上前道謝。 杜氏笑道:“這兩個一直跟著我,暗香上個月定了親事,是你爹縣衙里師爺的小兒子,唱秋去年就嫁了,是咱們府前院管賬房的蒲先生?!?/br> 貞娘很高興,賞了兩對鴛鴦寶石扣給她們,兩個人歡歡喜喜的退下了。 娘幾個一直絮叨到了中午,許懷安帶著溫櫟恒和杜大壯從衙門回來了。一家人歡歡喜喜的吃了午飯,杜氏安排他們住在了隔院跨院里,是一溜五間屋子,整齊闊朗,院子里種了幾樹紅梅,正開的艷麗濃郁。 貞娘松了口氣,心情大好,看著地道的江南精致很是喜歡,坐在臨窗大炕上,看著窗外景致,吩咐丫鬟折了幾支梅花回來插瓶。 溫櫟恒興沖沖的托著一盤子糕點進來:“瞧瞧我買回來什么了,先前你在咱們去揚州時你喜歡吃的松仁芋蓉糕,可巧剛才出去時對面有鋪子賣,我讓小全買了來,你嘗嘗,跟原先吃的是不是一個味兒?” 貞娘接過來看看,做成了小巧的梅花形狀,瑩白細嫩,香氣撲鼻,拿了筷子夾了一小塊嘗嘗,口感綿軟,香甜可口,高興的給炻哥夾了嘗嘗,炻哥最愛甜食,高興的大叫手舞足蹈,溫櫟恒抱過兒子逗起來:“小子,你又不是丫頭,怎么那么愛吃甜的?別是個丫頭性子” 貞娘白了他一眼,嗔道:“愛吃甜的就是丫頭性子?這什么論調?你不也愛吃甜的,也沒見你那性子軟和了!” 溫櫟恒掐了掐兒子粉嫩的小臉,不以為然:“我哪里愛吃甜的了,咱倆小時候但凡有點甜的,都是給你和純哥的,到我那就剩下一點半點的渣滓了,哎,對了,純哥啥時候回來?我都一年多沒見這小子了,我來了,他怎么還沒有影呢?” “純哥兒在書院讀書呢,娘給送了信,下午回來,說起來咱們家純哥兒也十四歲了,是歲數找媳婦了,聽娘說,她看中了運鹽使司同知葉大人的嫡長女了,說那姑娘性子模樣都很好,想著改日讓我也瞧瞧呢” 溫櫟恒笑道:“哎呦,咱們家純哥兒都要找媳婦了?哈哈,還總想著是那些年帶著下水抓魚挖藕的小子呢,一晃眼都是秀才了,好,這找媳婦可是大事,你可好生給看看,你眼睛毒,好歹一看就知道” 貞娘就催他:“什么叫我眼睛毒?我哪里毒了?”溫櫟恒擁著她大笑,手自顧自的摸著她的翹臀,附在她耳邊小聲調笑:“你哪里都毒,不然我怎么就著了你的魔,日日都想醉死在你身上”貞娘臉紅的石榴一般,渾身滾熱,用力的推他,這個溫櫟恒,自從當了兵回來,便學了一身兵痞的無賴相,床笫之間粗野狂放不說,還花樣百出,船過蘇州時眾人上岸歇了幾日,他就尋回了“并戲果”來,那是寡婦姑子們自個玩樂用的,皮子厚,軟軟涼涼的,不過半個手掌大,細長型的,塞進她身子里,夜間拉著她四處溜達,弄的她渾身酥軟,春水泛濫,裙子被打的精濕,軟聲嬌喘的求他,叫了不知多少聲“石頭哥哥”,才給了她個痛快,第二日她整整一日都起不來床,氣的不搭理他,他就陪著笑臉放□段哄著他,弄的忍冬等都說大少爺寵少奶奶都寵的沒了邊兩口子這邊調笑著,忍冬等十分有眼色的放下手上的活計出去了,各自去了自個房子安置行李,繡春的丈夫杜先生跟著溫櫟恒得勝還朝后,被封了兵部武選清吏司主事,從六品,繡春成了正兒八經的官太太,自然不能再來伺候。如今是薔薇和忍冬一間房,素景、鸚哥一間房,畫眉、巧兒一間,柳兒和乳母黃氏一間,是最大的一間,里面放了搖床,是給炻哥兒預備的,外間還放了四個小丫鬟照應著。 素景見鸚哥自離開京城就郁郁寡歡的,不免勸了幾句:“我知道你不愿意離了了你老子娘,可咱們畢竟是做奴婢的,主子去哪自然要跟著,何況咱們少奶奶人也好,也是個念舊情的,你瞧跟著她過來的幾個,都是不錯的,你又何必總惦念著回京,依著我說,只管好好的盡心伺候幾年,再求了奶奶尋個差不多的人家配了,也是不錯的出路” 鸚哥懶懶的依著桌子坐,蹙眉道:“跟著少奶奶的幾個都是陪嫁的,情分在那,咱們如何比得了?薔薇雖說跟咱們是一起過來的,可得了奶奶的眼緣,這會子除了忍冬就是她了,后面還有畫眉和巧兒,只咱們三個,看不出什么出路來” 素景看她慵懶的春睡海棠的模樣,嘆了口氣,跟她做了多年的姐妹,如何不知道她那點小心思,想起臨走時自己干娘劉嬤嬤的囑咐:“切莫想著做什么姨娘,大少奶奶看著溫和,其實是個有手段的,你只瞧小少爺出事那晚,大少奶奶露出的真性子就知道,不是個好相與的,真若戳了她的心窩子,怕是死都沒地方尋棺槨去,踏踏實實的伺候幾年,干娘求了夫人給你指一門好親,便是不比繡春那等福氣,也是個平頭正臉的娘子,干娘就你這么一個干閨女,必不能害你的” 素景張了張嘴,又將話噎了下去,罷了,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不是誰能勸的住的! 晚晌時純哥氣喘吁吁的奔了回來,看著jiejie和姐夫激動的眼圈都紅了,貞娘見弟弟個子比自個還要高,穿著藍色杭綢棉衣,戴著淺灰色逍遙巾,端的是個俊秀白皙,玉樹臨風一般的少年了?;叵肫鸲嗄昵白约褐厣犻_眼看見的可憐兮兮的的男孩,不由落下淚來,一晃十年了,付出多少心血,多少小心,才換得弟弟平安順遂的長大成人,其中的不安、疑慮、掙扎皆不足為外人道。 純哥見jiejie落淚,越發慌了,手足無措的道:“姐,姐,你這是怎么了?你哭什么” 貞娘不好意思的擦了淚,笑道:“我們純哥長大了,jiejie見了歡喜的很” 純哥臉一紅,摸摸腦袋,憨憨的笑道:“還以為jiejie是受了什么委屈呢,呵呵,我都十四望十五的人了,哪能不長呢,先生說我書念的不錯,允許我明年下場試試” 貞娘十分驚喜,考上秀才后一般都要苦讀個三年五載的,先生才會允許下場一試,因為學生的成績關乎先生的名聲,一般的先生是不會允許學生隨便下場考試的,純哥兒前年才得了秀才,明年就能下場,說明純哥兒的確是有讀書的天分,許家人丁少,目前就只有純哥兒一個男丁,自然是寄予厚望的。 貞娘拿了個鯉魚躍龍門的玉佩給純哥兒:“讓丫鬟穿了給你帶上,好兄弟,jiejie等著你躍龍門給咱們許家光宗耀祖呢” 純哥見了外甥,喜歡的不得了,拿了街上買的草編的螞蚱,西洋過來的九連環給炻哥兒玩,甥舅倆嘰嘰咯咯的十分開心。 杜氏倚在引枕上喝了口杏仁茶,笑道:“俗話說姑舅老表骨rou親,打斷骨頭連著筋,可真沒錯,這兩個見了就這么親” 龍姨娘道:“誰說不是呢,我們炻哥長的喜慶,招人愛著呢”她一輩子沒有子女,炻哥是他們杜家的嗣子,唯一的香火傳承,龍姨娘看的眼珠子似的金貴。 唱秋進來回稟:“前院老爺打發人送了盒子上好的血燕過來,說是鹽商孝敬的,老爺說奶奶要補養,趕著打發人給送來了,讓廚房給燉上” 貞娘看著杜氏笑的眉眼彎彎的:“我爹這是什么都不忘了給娘送來,這會子有了肚子里這個,就忘了我這個閨女還在這兒呢”杜氏被貞娘笑的臉通紅,啐道:“你這死丫頭,沒得來笑話你娘了?” 娘幾個又說笑了一會,貞娘忽然想起蕙蘭,問了杜氏,杜氏嘆息道:“好好的閨女,生生的被毀了,那孩子被范家接回來瘦的皮包骨頭似的,整個人都沒了模樣了,范家嫂子心疼的哭的眼睛都腫了,養了兩三個月才下的來床,那家人家還不放人呢,虧了你爹找了蘇州府衙的同年,去說了幾句,才寫了放妻書。如今雖然回了娘家,卻說什么也不再嫁了,在家茹素念經的,竟是一副居士的模樣,范家就這么一個女兒,范縣丞和范嫂子急的什么似的,尤其是嫂子,日日自責,說是自個給蕙蘭挑差了夫婿,害了蕙蘭,病了一場,險險送了性命”杜氏與范家太太王氏交好,也跟著哭了幾場。 貞娘也嘆息:“蕙蘭jiejie合該有這個劫難,也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可就這么做了居士,卻大可不必,也不過十七八的年紀,這么著實在可惜了” ☆、278第一二十九章 又過了幾日,杜氏邀請了葉同知的夫人梅氏帶著女兒來家里作客,主要是想讓女兒看看葉家小姐。 梅氏不過三十出頭的樣子,眉眼娟秀,穿著黛綠色折枝牡丹妝花緞褙子,玉白色百褶裙,披著雀金絨斗篷,頭上是紫貂絨嵌翡翠昭君套,看著高貴華麗,卻不落俗套。葉姑娘十四五的年紀,穿著海棠紅鳳穿牡丹蘇錦對襟小襖,下面系了一條月白色挑線裙,烏油油的青絲梳成了雙燕髻,瓜子臉,大眼睛,睫毛密而長,相貌秀麗,氣質恬靜,神態舒展落落大方。 梅氏與杜氏的交往不算密切,兩家夫君的官職相當,都是管鹽運,官聲都不錯,葉同知是燕京望族葉家的旁支,算得上是世家公子,梅氏的祖父是翰林院學士,書香門第,大家出身。許家雖然出身貧寒,卻有個女兒嫁入了當朝一品國公府做了嫡長子媳婦,靠山厚重。 一次同僚的宴席上,杜氏相中了葉家小姐,梅氏頗有些不樂意的,畢竟杜氏是個大字不識的村婦出身,自己的女兒可是廬州一帶出名的才女??扇~大人卻道:“糊涂!婦人之見!你只看見了許家的出身,卻看不見許家的靠山,那是什么人?國公府的長媳,溫國公就兩個嫡子,這個大公子是長子,又有軍功在身,武秀才出身,聽聞國公爺很是喜愛這位長子,將來國公的位置必然是他的,許家的少爺是許家唯一的男丁,將來他jiejie能不提攜他?那許少爺十一歲就考中了秀才,這么多的世家公子,你見過幾個十一歲就中秀才的?這等人才,這等身家,咱們家女兒嫁過去那是高攀了你懂不懂?” 見梅氏有了悔意,葉大人又語重心長的道:“那許家太太是村姑出身,許大人也出身寒微,可正因為如此,他們家才沒有那么多高門大戶人家的彎彎繞,后宅里也干凈,我聽說,許大人這么多年只守著這個夫人,身邊一個妾室通房都沒有,那許少爺年紀小,身邊也沒有放什么丫頭,咱們家眉兒過門想必也能一心一意的,況且許太太目不識丁,仰仗咱們家眉兒的地方才多,婆媳相處也就容易些,你一直心疼女兒,弄得眉兒過了及笄還沒有定親,不就是為了給眉兒撿個好的,如今這送上門的好姻緣,怎么卻又往后退了?” 梅氏聽了相公的話,幡然悔悟,又將這話跟女兒說了,葉姑娘年紀雖小,卻頗有見識,聽了沉吟半晌,道:“女兒倒也不為了國公府這等靠山在,只是覺得許大人出身寒微,富貴之后卻依然對發妻如此敬重愛護,可見是心底淳厚之人,女兒想,這許大人如此為人,他的公子相比也不會錯的” 昨日梅氏接了杜氏下的帖子,就著人去探聽,才知道溫櫟恒兩口子來了廬州,明白杜氏必然是想讓自個的閨女瞧瞧女兒,不由擔心起來,與女兒丈夫合計了很久,一早起來梳洗打扮,精挑細選了衣衫首飾,即要高雅富麗,又不能著了痕跡,足足打扮了一個時辰才出了門。 進了花廳就見杜氏身邊站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婦,穿著半新的柳黃色石榴祾對襟窄袖小襖,袖口領口皆翻出來白色貂絨,月白色百褶裙,壓腳處繡了黃綠色纏枝杏花紋,頭上梳了簡單的流云髻,只插了一只赤金鳳尾瑪瑙流蘇,雖然穿著素凈清爽,可容貌嬌媚,風姿嫣然,氣質高貴,梅氏不僅暗暗稱奇,納悶杜氏這樣的出身怎么養出這樣風姿翩然的女兒。 大金妻以夫榮,貞娘此刻已經是四品孺人,梅氏帶著女兒依著規矩給貞娘見禮。 貞娘不待梅氏彎腰就過來扶住,笑道:“咱們今日是家宴,既是通家之好,就不必論誥命行禮,您家大人與我父親是同僚,安輩分,該是我這個晚輩見過嬸子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