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王妃出身高貴,家訓嚴肅,最是看不得這樣妖嬈的狐媚子樣,往日里許氏也總是在王妃面前裝的嚴謹恭順,此時王妃見了她這摸樣,心里暗嘆,還好這賤人要死了,不然長久留在鏑兒身邊,只怕不是好事。 她按捺住心里的不快,面上流露出一絲悲憫來,嘆息了一聲道:“玲瓏,算起來你進府也有十年了,自靜語去后,你一直兢兢業業的搭理家事,幫我主持中饋,原是沒功勞也有苦勞的,可你居然起了歪心想害死鵬哥兒,那是你們小姐生的嫡子啊,是咱們王府的命根子,如此,我絕不能相容,玲瓏,別怪我心狠,劉mama,”她面容一肅,揮揮手,身邊的劉mama從袖管里取出一個碧色長頸的小瓷瓶來,遞了過去。 “這是宮內的秘藥,幾滴就能讓你走徹底,不痛苦,這是我最后能為你做的了?!膘o安王妃依然面帶慈愛,可話里面的狠辣卻讓人不寒而栗:“你若不愿意,讓劉mama伺候你上路也可以?!?/br> 許氏將一只欺霜賽雪的手抵在腮上看著王妃,臉上笑容不變,看著那遞來的瓷瓶,接了過來,隨意在手上把玩了幾下,淡然一笑道:“王妃,事到如今,您也沒必要把話說的這么冠冕堂皇,我之所以要死,不是因為我要害鵬哥兒,不過是因為王爺要娶南屏郡主郭鴛而已,郭家現在是當今天子近臣,正是說一不二的時候,郭家知道我這樣的姨娘在,是斷不肯將郡主嫁過來的,王妃本來只是討厭我而已,可為了小王爺的這門婚事這才要除了我,對不對?” 王妃臉色鐵青,眼神陰森,半晌才澀澀的開口:“原來你早就知道了,哼哼,也好,你本就是玲瓏心肝的人,愛做個明白鬼那就做好了,不錯,就是為了這個,你也知道,咱們靜安王府不過是因為老太爺跟著洪熙皇帝打過仗,用命救了駕,立了不世功勛,才被封了王,可這都是幾輩子的事了,這些年,咱們曲家就沒有人上過戰場,沒有軍功,何來圣眷?鏑兒的性子你也清楚,本不是仕途中人,這幾年在外面招貓斗狗的,沒少惹禍,前段時日就幾次有御史參他行為不檢,圣上不喜歡鏑兒,我若再不想個法子讓他地位鞏固些,只怕這靜安王的頭銜被奪了也說不定。那郭家是當今天子的舅舅,圣上封了碩陽候,是圣上的紅人兒,郭鴛若不是因為前面夫君死了守寡,也不會落到要來王府當續弦,玲瓏,我知道這件事上,我們對不住你,可沒辦法啊,你就當為了鏑兒,為了咱們靜安王府的前程吧!” 這么無恥的話說的這么理所應當,許氏勾起一抹涼涼的譏笑,這就是理由?她必須死的理由? 她站起身,端端正正的福了一福:“王妃,可否讓我更衣梳妝一番?” 王妃點點頭,嘴唇囁喏了一下,終于只是嘆了口氣,帶著劉mama出去了。 許氏坐到妝臺前,利落的將頭發分了幾股,梳了個小姑娘梳的雙丫髻,頭上什么裝飾也沒戴,她安靜的坐著,看著銅鏡中自己年輕美麗的臉龐,忽然苦笑了出來:“玲瓏?什么狗屁玲瓏,我叫貞娘,許貞娘??!” 她叫許貞娘,八歲喪父,九歲時弟弟得了絞腸痧死了,母親因為傷心過度竟然投河自盡了,自己被喪盡天良的叔叔嬸嬸偷偷帶去外地賣了,十歲的時候被牙婆賣進了林府,從此成了玲瓏。 沒有人知道她的名字了,明天就連玲瓏這個名字也將消失的無影無蹤,誰還記得她呢? 曲鏑嗎?那個整天只知道風花雪月的男人,對每個女子都溫存纏綿,在他懷里時,仿佛你就是他的全部,離開了,那份恩愛也就隨之而去了,剛開始的時候,她也曾動過心的,她為他籌謀,為他分析朝局,幫他結交一些有用的大臣,可漸漸的,她發現,她的付出只換來了他春風得意時幾句甜蜜的夸獎,姨娘一個接一個的抬進來,通房一個又一個收進來,她是他的姨娘,她的管家,他的謀士,其實也不過就是他的奴婢而已,他最在意的永遠是他自己的快樂。 這一次,她也不是沒有辦法讓自己活下去,只是她忽然覺得意興闌珊,對那個男人,對自己的命運,都如此倦怠,如果自己注定是要被犧牲的命運,那么早點和遲點有什么分別呢? 許氏穿上了一件水粉色暗花織緞夾襖,重新挑開頭發盤了桃心髻,插上了雙鸞銜果金簪,取了些胭脂膏子用水暈了涂在面上和唇上,一張雪白晶瑩的小臉泛著柔媚的粉紅色,仿佛嬌美欲滴的桃花。 她走到桌前,拿起那只小瓷瓶,看了看,伸手拔下紅綢裹的塞子,舉到唇邊,準備一飲而盡,她的手腕忽然被什么東西彈了一下,一個沒留意,那瓷瓶竟然掉在了地上,她一愣,發現不知什么時候,面前站了一個穿著古怪的小姑娘,不過□□歲的樣子,一張漂亮的臉蛋皺著,一手扶著桌子一手按著肚子,氣喘吁吁的說:“累死我了,好容易趕上了,我的天啊,那什么,你是不是叫許貞娘?” 許貞娘點點頭,覺得自己現在有點像做夢。 “順天府順義人,父親許懷安,母親杜大丫,對吧?”小姑娘按著一個巴掌大的東西邊按邊看,那東西四四方方的,還冒著瑩瑩的綠光,許貞娘有些膽怯的問:“你,你是什么人?” 小姑娘豪爽的揮揮手:“我叫鈴鐺,是地府的引魂使者,就是你們俗稱的牛頭馬面,勾魂的?!?/br> 許貞娘臉色煞白:“你是來勾我的?那,那我現在把藥吃了?!彼厣峡?,想找出剛剛被掉下去的藥瓶。 小姑娘笑道:“錯了,我不是來勾你的魂的,你老爹,就是那個那個許懷安,上個月幫閻君一個大忙,所以呢閻君問他有什么要求,他讓我給你送一粒后悔藥來,那個后悔藥吧是我們地府新研究出來的藥,可以讓你回到你想到的任何時候,比如說你小時候啊,你少年時候啊,讓你回到那個時候彌補你人生中遺憾的地方,對了,你人生有遺憾對吧?” 許貞娘下意識的點點頭,遺憾,遺憾的事多了,如果可以她想回到有爹有娘有弟弟的時候,即使那個時候家徒四壁,可一家人可以在一起,那是多么高興的事??!如果可以,她希望從來沒有被賣進林府,沒有一天到晚看人臉色當奴才過日子,沒有當妾,寧做窮□□,不做富人妾,如果可以,她希望來世自己可以平安的跟父母生活,嫁個憨厚老實的夫君,過著踏實安穩的生活。 鈴鐺取出一個指甲蓋大小的藥丸來,風風火火的說:“來吧,這個就是后悔藥,我時間不多,這次是為了送幾個人穿越才過來的,那邊還等著我呢,你那是什么表情?不用害怕,吃了吧,味道不錯,是草莓味的?!币驗橹?,也不管許貞娘是不是能反應過來,干脆直接就塞到她嘴里了,看那藥被咽下去了,高興的拍拍手:“好了,完成任務,閃身?!币坏腊坠忾W過,那小姑娘一下沒了蹤影。 許貞娘看著她消失,才反應過來,剛想開口喊,卻發現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好像非常困倦似,慢慢失去了意識。 ☆、第一章寒門陋室 許貞娘這一覺睡的很香甜,像漂浮在云朵上,舒服的簡直不想睜開眼睛,可是好像有什么東西一直在sao擾她,不斷的拽著她的手,想托她起來,許貞娘嘟囔了一句,翻了身,打算接著睡,可那股力量不依不饒的在她胸上磨蹭,她終于被惹煩了,慍怒的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居然是一個小小的孩子,不過兩三歲,正在她身邊磨蹭,一張臟兮兮的小臉,瘦瘦的,大大的眼睛,睫毛很長,腦袋上留著歪桃,穿著一件半舊的赭石色單衣,見她醒了,眨巴著大眼睛口齒不清的叫著:“jiejie,jiejie,我餓了,我要吃飯” 許貞娘一個激靈,坐了起來,四周的景象讓她震驚的無語,這根本不是靜安王府的莊院正屋,四周是臟兮兮的墻壁,棚頂糊著泛黃的紙,顯得屋內光線很暗,自己正坐在一個幾塊板子搭起的床上,被子是幾塊破布拼湊出來的夾被,窗子是早就過氣了菱形格子窗,窗紙是最便宜的舊棉紙,厚的幾乎透不進多少光線來,許貞娘臉色慘白,一臉震驚的樣子大約嚇著了孩子,一時竟忘了再哭鬧了,傻乎乎的看著jiejie幽魂似的下了床,撩簾走到堂屋里。 堂屋里打掃的非常干凈,事實上,這屋里基本上也沒什么擺設,只有地上的青磚鋪的還算平整,正中間是一張黑漆案桌,上面供著兩塊黑色的牌位,上面寫著,先考許君羨之位,另一塊是先母許陳氏之位,排位前面供著香爐。路邊是一個粗瓷花瓶插了一束粉紅色野花,倒開的郁郁蔥蔥的,看上去有幾分生氣。 許貞娘站在牌位前,愣了半晌,才想起什么似的,沖進了廚房,用力搬開水缸上面的木蓋子,踩了凳子往里看,水里映出一個小小的女孩身影,不過五六歲的樣子,梳著兩個小辮,小臉不大,一雙清澈的杏子眼,小嘴微微張著,似乎非常吃驚。 許貞娘將手伸到眼前,那是一雙小童的手,白嫩嫩的,細小的手指因為瘦弱似乎不及筷子粗。許貞娘忽然笑了起來,眼淚也隨之落了下來。 那個小姑娘說的是真的?居然是真的!她真的回到了六歲的時候,回到了父母和弟弟身邊。 弟弟,她忽然想起來,忙扭頭去看,那小男孩正怯怯的看著jiejie,一根手指含在嘴里,不明白jiejie怎么一起床就哭起來了。 許貞娘笑了,招招手,讓弟弟走到身邊來,沙啞著嗓子說:“純哥兒?”這是她唯一的弟弟許頌純,三年后他死于一場絞腸痧,她永遠都忘不了,那個前一天還跟在她屁股后面嚷嚷著要跟她出去玩的孩子,就那么鐵青著臉色,有氣無力的躺在母親懷里,痛苦的嚷著疼,天還沒亮,她哄著他說等天亮就帶他出去玩,可弟弟終于沒等到天亮,臨死的時候他拉著她的手,喊她,jiejie,我好疼,我難受她分不清心里那痛苦的猶如撕裂似的疼,中間是不是有悔恨,她不喜歡領著弟弟玩,她討厭母親老讓自己帶著弟弟,她總是想辦法趕走他。 他終于永遠的離開了她,很多年里,她都常常在這樣的噩夢中醒來,枕頭都是濕的。 這一次,她決不讓事情重來,她要看著他長大,看著他讀書、娶妻生子、成家立業。 純哥兒不明白jiejie為什么忽然把自己抱在懷里,眼淚一滴滴的落在自己的衣服上,他瞪著眼睛不解的問:“姐,你怎么了?我我餓了?!?/br> 許貞娘擦干凈眼淚,笑了起來,那笑容仿佛沖破雨幕的彩虹,光彩照人。 “是姐不好,姐都忘了,咱娘呢?” 純哥兒做了個鬼臉:“娘去鋪子買饅頭了,爹今兒坐館。你忘了?” 許貞娘這才想起來,這個時候,父親許懷安還是鎮上學堂里的先生。 許家原是順義的大戶人家,有良田千畝,鎮上還有十多個鋪面。許懷安是庶子,生母陳氏是丫鬟出身,出身卑微,性情懦弱,許懷安不大入嫡母的眼,許家老太爺好風雅,好古董名畫,這兩樣喜好偏都是最燒錢的嗜好,許家雖然家大業大,也扛不住老爺子這么個玩法,沒幾年,許家的田產就賣了不少,后來許老太爺買畫被人坑了,花了千兩白銀買了一副假畫,生氣窩火,一病不起,沒半個月就撒手人寰了。 嫡母羅氏請了族中的長輩主持分家,家產基本上都給了羅氏所處的嫡子,兩個庶子和姨娘只分了兩棟破屋和少許銀子,就被趕了出去。許懷安原本是考取了童生的,他書讀的好,本來很有希望考個秀才,卻因為沒有銀子只好去鎮學上做了先生,陳氏懦弱,但針線不錯,繡點東西補貼家用,母子二人慘淡度日。 許懷安十四歲,陳氏托媒人想給兒子娶個媳婦,可許家貧苦,哪里有女孩愿意嫁,只好找了鄉下的村姑,就是杜家的大姑娘杜大丫,說起來,這杜大丫也是命苦的,兩歲時娘就死了,她爹杜老蔫續了個寡婦米氏,這米氏生性潑辣,進了門生了兩個兒子,更看不上前面留下的兩個孩子,杜大丫的哥哥杜大壯是個血性男孩,看繼母百般刁難,一生氣就離家出走了,留下杜大丫給繼母當丫頭使喚,眼看著十六歲了,米氏看再留著就該被人笑話了,尋了媒人趕緊找人家,正好碰見許家找媳婦,出了五兩銀子的聘禮,米氏見錢眼開,立馬答應了。 杜大丫進門見丈夫溫潤如玉,婆婆也和善,心里充滿感激,伺候丈夫孝順婆婆,cao持家務,倒是個能干的媳婦,陳氏去世后,杜大丫又前后生了許貞娘和許頌純姐弟倆,家里僅靠許懷安這點錢實在入不敷出,杜大丫的哥哥杜大壯正好回了鎮子開了個木器行,給meimei間壁出一角來讓杜大丫賣饅頭,每日能掙個五六個大子,好歹補貼下家用。 ☆、第二章 重拾廚藝 許貞娘回憶了一下爹娘此時的營生,知道此刻許家正是家徒四壁的時候,她笑了笑,她回來了,一定能想辦法讓他們過上好日子,一定能。 她摸摸弟弟的腦袋,笑道:“等著,姐這就給你做飯去?!?/br> 她在廚房里一頓翻找,發現家里的米缸里只有小半缸糙米,面倒有兩袋子,可那是娘用來做營生的,不能動,翻了灶上,鍋里溫著四個饅頭,一個大粗瓷碗里是一些腌菜,估計這就是杜大丫留下給姐弟倆一天吃的飯菜。 許貞娘看看弟弟,雖然已經三歲了,長的比一般孩子熬瘦弱些,巴掌大的小臉就看見一雙大眼睛了,走路還是跌跌撞撞的不穩當,都是因為家里窮,吃不到什么好吃的。 她咬咬牙,把饅頭取出來,在鍋里填上點水,將糙米洗干凈,倒進鍋里,他們家是后砌的大灶,兩個灶眼,灶上的那口大黑鍋是專門蒸饅頭用的,許貞娘年齡小,沒什么力氣,搬不動那郭,只能將就這用這口大黑鍋了。 在碗柜里翻出幾個雞蛋來,打碎了飛快的用筷子攪勻了,然后把饅頭切成厚厚的幾片,又在院里里拔了幾顆碧綠的小蔥,園子不大,只能占幾壟,杜大丫是農家女出身,將這園子里栽了蔥、白菜和茄子、豆角,一家人的菜錢就省下了。 貞娘看著滿園子青蔥碧綠的樣子,心里酸酸的,自己娘真是個能干的,每天伺候了一家人還要上街做營生,還要伺候園子,家里外面的卻都打掃的干干凈凈的。 許貞娘把蔥剝洗干凈,單拿葉細細的切了,又在灶上收拾了一番,粥也差不多好了,貞娘把粥盛出來,用刷鍋的絲瓜瓤子刷了鍋,小心翼翼的拿出杜大丫珍藏的葷油罐子來,用勺子舀了兩勺油放到鍋里,蹲下在灶里加了把柴,火立時旺了起來,鍋里的油一會就從乳白色的凝固狀化開了,發出陣陣誘人的香氣,貞娘把攪好的蛋液里加了點鹽,將饅頭片伸進去,兩邊翻轉粘勻,然后小心的放進鍋里。金黃的蛋液一會就凝固在饅頭表面,貞娘將所有的饅頭片都煎好,將切碎的蔥粒撒上去,一會一股迷人的蔥香就泛了出來,純哥兒瞪著眼睛看著jiejie揮舞這筷子一塊塊將那些金黃的饅頭片夾到盤子里,嘴里的口水都快滴出來了。 貞娘將鍋刷好,將灶下的火埋到最小,翻了翻自家的倉房,終于發現有幾個去年冬天留下的干巴紅薯,喜滋滋的扔到了灶灰里。就著火里的余溫烤著,估摸傍晚就能吃到烤紅薯了。 她看見純哥眼巴巴的看著那盤子饅頭片,卻不敢動,就笑了:“怎么不吃呢?” 純哥兒吸吸口水,憨憨的說:“你沒說讓我吃呢!” “傻瓜,姐做了就是為了給你吃的呀!”貞娘給純哥兒盛了碗粥,自己也盛了一碗,慢慢的喝,純哥咬了口煎的金黃香軟的饅頭片,眼睛都笑彎了:“姐,真好吃?!彼峭袒⒀实某粤藘扇?,摸摸溜圓的小肚,想再吃,卻覺得有點撐,不甘心的看著那幾片饅頭。 貞娘笑呵呵的道:“剩下的咱們留著晌午再吃好不好?” “嗯?!奔兏鐑捍舐暣饝?,貞娘摸摸他的腦袋,讓他去院子里玩。自己拎了掃帚,將屋子內外打掃了個干凈,又將母親泡在水盆里的衣服和單子用洗衣棒和一些皂角粉打出來,晾在院子里。 正忙乎著呢,有人敲門,貞娘高聲問:“誰???”院外是一個女人的聲音:“貞丫頭啊,我是你劉嬸子?!?/br> 貞娘忙開了門,這劉嬸子是自家隔壁的鄰居,劉大叔是鎮子上出名的鐵匠,家里三個兒子一個閨女,三個兒子叫大虎、二虎和小虎,女兒叫翠姐,劉家有幾畝地,大虎和劉大叔一起打鐵,二虎和劉嬸子伺候莊稼,小虎因為年紀小被送到許懷安教課的學堂里。 劉嬸子為人熱心腸,知道許家家境不好,地里收的谷子和土豆長送來給他們家。逢年過節,也長借口給老師的束脩送點rou或者魚來,貞娘和翠姐關系也很好,因為劉家就翠姐一個女孩,劉嬸子不舍得讓女兒下地,只讓在家做做家務什么的,以前的貞娘最羨慕翠姐。 門一打開,外面就走進來一身藕荷色粗布衣服的劉嬸,高高的顴骨,黝黑的皮膚,頭發用黑網巾裹了髻,簪了根云卷銀簪,下面是一條青色粗布褲,一雙藍色布鞋,上面繡了幾朵水粉蓮花,看那針法稚嫩,想是翠姐的作品。 貞娘見了劉嬸子忙往里讓:“嬸子快進來,外面大太陽地的怪熱的,進來喝碗水???” 劉嬸子是個急性子,一手將籃子里的魚遞過來,快言快語道:“這是我們家二虎今兒上鎮東頭的河里抓的,抓了好幾條,送一條你們也嘗嘗,我那邊還有事就不進去了,得空你帶著純哥兒來家玩吧?!?/br> 貞娘忙推辭道:“嬸子,這怎么好意思呢,你們自家留著吃吧!” 劉嬸子一撂臉子,道:“說這話不就外道了?咱們倆家還分什么你的我的?讓你拿著就拿著,小小個丫頭,別老學著你爹那樣對誰都客客氣氣的,讓人看了不得勁?!?/br> 貞娘只好笑著接了,連聲道了謝。 看著這條足有三斤的大胖頭魚發愁,這時正是七月天,熱的人發昏,這魚看來是上了岸就被摔死了,不抓緊收拾留到晚上就得臭了。貞娘認命的嘆了口氣,多少年都不干廚活了,現在都得撿起來了。 她端了盆水,拿了剪刀,搬了小凳子坐在院中間,純哥見了好奇了,蹲在jiejie旁邊問:“姐,這是魚嗎?” 貞娘一邊給魚開膛一邊答:“對啊。咱們晚上就有魚吃了?!?/br> “姐,我怎么覺著你和以前不一樣了呢?” “有啥不一樣的???” “你以前最煩我了,都不喜歡跟我玩,也不愿意給我做飯,你今天咋會做那么好吃的飯呢?” 貞娘的手頓了頓,可不是,連這么小的弟弟都能察覺到自己的不對勁,父母怎么能不察覺到呢?得想個能讓他們信服的理由,而且自己如果想改變家里的生活,就必須讓他們信服。 貞娘一邊刮魚鱗一邊心思如電的琢磨。 ☆、第三章 杜大丫是天擦黑才到了家,手里端著磨盤大小的笸籮,里面還有今兒賣剩下的三個饅頭,跟著她回來的還有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幫她搬了另外兩個笸籮和其他雜七雜八的東西。 貞娘迎上來,她人還沒那笸籮高呢,自然不能接過去,只好看著母親放下東西,給兩人各倒了碗綠豆水。 “娘,喝碗綠豆水解解渴,石頭哥哥,你也喝一碗吧!” 聲音清脆甜糯,讓人聽了心里就禁不住一暖,再看到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張干凈天真的小臉,頓時就覺得身上的疲憊減少了許多。 這跟來的少年叫杜石頭,是貞娘舅舅杜大壯的養子,這石頭的來歷也很是蹊蹺,據說當年杜大壯離家出走后進了一家鏢局當跟班,那其中一個鏢師挺喜歡他的,就教他幾手功夫,杜大壯種地不行,學武卻挺快,大一些就跟著鏢局的人走南闖北,后來就當了專門的鏢師,據說在江湖上還挺有幾分人緣的,不少綠林眾人都賣他面子。后來攢了些家當娶了個媳婦,誰知道媳婦生孩子難產血崩死了,一尸兩命,杜大壯傷心的不行,正好遇到一個朋友領著一個三歲的男孩來找他,那朋友受了傷,只將孩子托付給他就死了,杜大壯看著孩子可憐,自己又死了妻兒,就收養了這孩子,起了個名叫石頭。 石頭長的俊秀,從小就跟著杜大壯習武,現在又跟著干些木工,人曬的黝黑,穿著藍色土布短褐,白布綁腿,灰色布鞋,一頭黑發綁了個髻,跟鎮上的同齡孩子比要高大些,看上去像個十四五的孩子。 杜大丫看看閨女粉白的一張小臉,再看看家里異常干凈利索,心里頓時有些安慰,自己閨女終于長大懂事了。 一貫的大嗓門也低了不少:“你爹回來了嗎?” 貞娘乖巧的回答:“回來了,正等著你們倆開飯呢,石頭哥,我家今天吃魚,你也一起吃了再回去吧!” 杜大丫一邊將綠豆水一飲而盡,一邊拉著石頭就進了屋:“這一天都是石頭幫忙,把你也累壞了吧?先在姑姑這吃點飯,來上炕?!?/br> 鋪了草席子的大炕上,放好了炕桌,許懷安正盤膝坐在桌前發愣,旁邊是含著手指眼巴巴看著桌上飯菜的純哥兒。 許懷安是個相貌俊秀斯文的中年人,長臉,膚色白凈,一雙細長的鳳眼,唇線分明,唇角有些向上翹,看上去總是溫柔儒雅的。杜氏跟他正好不同,瓜子臉,一雙杏眼,如果不是皮膚黝黑,相貌倒是有幾分俏麗的,只是身材高大,看上去竟跟許懷安差不多高。貞娘在相貌上隨了母親,杏眼桃腮,皮膚卻肖父親白凈細膩,此刻看著也是個十分漂亮的小姑娘。 杜氏看著桌子上的魚,楞了一下:“這是哪來的魚?” 貞娘上了炕,自然的幫著盛飯,拿筷子:“是劉嬸子送來的,說是她家二虎下河摸的,我看這天也擱不住,就放了醬燉了,你嘗嘗看好不好吃?” 一大盆魚熱氣騰騰,香味撲鼻,棕紅色的湯散發著大醬濃郁的香味,雪白的魚rou和若隱若現的青菜、白菜看上去十分誘人,杜氏不由大驚:“這,這是你做的?” 貞娘點點頭,給弟弟盛了飯,一邊說:“是啊,我不夠高,踩著凳子做的?!?/br> “你啥時候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