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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天下無妾在線閱讀 - 第135節

第135節

    既然要設醫館,自然要有足夠多的女醫才成,采薇張榜求賢,果于民間得了幾個醫術高妙的女醫。采薇將她們請到宮里做了太醫,為愿學醫術的民間女子或是宮女們開堂授課,學成的醫女則派往各州縣的惠坤館坐診。這些請來的女醫每年只會留兩個在宮里授課教徒,順便替皇后和宮人們診病,其余諸女醫則會去各州縣巡診,解答徒弟們應付不了的一應疑難雜病。

    秦斐對采薇任用女太醫來給她診病自然是雙手贊成,他家阿薇的身子只能他能碰,就算一定要被別人碰觸,那也一定得是女的,堅決不能是個男的??墒沁@當會兒,他卻有些懷疑起這些女醫的醫術來,怎么連個喜脈都沒底氣確診,這是怕萬一空歡喜,他們夫妻一怒之下要了她們的小命嗎?

    然而更讓他來氣的是,他已經傳令下去,可那兩位女醫竟然敢不尊他的圣意,壓根就不來見他,只是遞上來一封信。那回稟的宮人小聲道:“兩位太醫身邊侍奉的女徒說她們料定陛下今晚會宣召她們,早已先行將陛下想知道的答案寫于這一封信內,敬請陛下御覽!”

    秦斐氣道:“她們怎么不過來當面跟朕講,這是抗旨不遵?”

    宮人打了個哆嗦,只得向香橙投去一個求助的眼神。

    香橙趕緊壓低了聲音道:“陛下息怒,是皇后娘娘發話要她們今夜只管好睡的,不管任誰喊她們起來都不用理會?!?/br>
    秦斐這才回過味兒來,趕緊把那遞上來的信打開一看,果然是采薇的筆跡,那上頭寫著:“太醫說我有喜了,‘許是’兩個字是我加的,看你下回還跟我賭氣鬧離家出走?”在末尾處還畫了個大大的鬼臉,看得秦斐是哭笑不得。

    采薇果然沒在有孩子這件大事上騙他,可她只是多加了兩個字,就鬧得他心慌意亂,反倒狠狠的把他給調教了一頓。而且是吃定了他一準得馬不停蹄的趕回來,連他回來的點兒都給他掐好了,他這會子就算是有氣也舍不得把她從好夢里拽醒了發作,孕婦是一定要睡好的。不但有氣發不出來,就是想跟她分享一下再為父母的喜悅之情,也得等到她睡醒之后。

    秦斐看了一眼刻漏,離天亮還有兩三個時辰哪,他現在已經不是度日如年了,根本就是度秒如年??墒窃偌灏疽驳么蟊犞劬Φ认氯?。

    雖然奔馳了一日一夜,可他這會子半點困意都沒有,充塞胸臆之間的除了滿滿的狂喜再無其他。他們又要有孩子了!這可真好!

    先前他們兩地分居、聚少離多時,子嗣這事兒大臣們還催得不急,等到這會兒他們夫妻團圓了,那幫大臣們簡直像是再沒別的事兒可做一樣,天天上折子催他趕緊生孩子,當他是種豬嗎?

    若不是想要一個采薇給他生的孩子,他還真對子嗣這回事兒沒多大感覺,什么無后為大、傳宗接代,在他看來全都是扯淡。在血脈延續這件事兒上,他和他最敬仰的高宗皇帝如出一轍:“子孫有窮盡,甚至這大秦朝有一天也會不復存在,而朕之功績卻會千秋萬世,永為世人傳頌。又何須一定要有個兒子來繼承?!?/br>
    他早做好這一輩子就他們夫妻二人相伴到老的準備,甚至想等過個幾年大不了去收養個孩子來,卻萬沒想到采薇居然有了,可見當日在云南時那姚神醫所言不假,雖是子嗣艱難,可只要調養好了身子,仍是生機不絕。也或許是他們二人均對此事不甚在意,卻反而有了這等意外之喜,就如那俗語所言: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萬蔭!

    只是……,在確定妻子確是有了身孕那最初的狂喜過后,他又開始擔心起采薇的身子能不能承受這孕期的種種勞累。于是當第二天早上,采薇睡飽了睜眼一看,映入她眼簾的那張俊臉上有的不是欣喜若狂,而是愁容滿面。

    她眨了眨眼睛,委屈道:“怎么,我又有了身孕,你不歡喜嗎?”

    秦斐也不答話,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在懷里,先吻了個天昏地暗,一解他這些天來的相思。

    然后他把腦袋埋在采薇懷里,悶悶地道:“本來是很歡喜的,喜歡的立刻快馬加鞭的趕回來,可是我這會子又有些怕起來,咱們都老大不小了,懷孕產子又那般辛苦,當年你生珠兒的時候,我就不想讓你再生第二個,孩子有一個就行了,沒有我也無所謂,我就怕你的身子……我怕會吃不消……”

    采薇靜靜地聽他絮絮地說著心中的恐慌與害怕,只是輕輕拍著他的背部,等他平靜下來,才笑道:“當年那些神醫是怎么說的,我既能再度懷上身孕,可見我的身子已然調養的極好,又有你在我身邊親自照料我,到時候你再一聲令下把全天下的婦科圣手都請到宮里來,我這幾個月只會被養得更好?!?/br>
    “可是這產子之事,實在是……”他現在想想采薇生珠兒時的情景就會后怕,偶爾做噩夢時還會夢到那可怕的一幕。

    “放心吧,我早問過太醫了,她們說婦人頭回生子總是要艱難些的,何況我當時情形特殊,才會那般艱難。這回是第二次生產會比之前容易許多的。只要有你在我身邊守著,我什么也不怕!”

    秦斐抱緊了她,“嗯,這回我一定不離開你,寸步不離的守在你身邊。我此生最大的憾事之一就是你懷珠兒時沒能護住你們母女,讓你懷著身孕還要為我犯險,在你最需要的時候沒能陪在你的身邊。這一回便是天塌下來,我都再不會讓你離開我半步?!?/br>
    采薇倚在他懷里,懶懶地道:“此話當真?”

    “比真金白銀還真!便是你沒懷孕,我也舍不得離開你一步!”秦斐趕緊送上綿綿情話。

    可惜很快就被啪啪打臉,“你們男人就喜歡花言巧語的騙人,嘴上說得好聽舍不得離開我一步,那又是誰才和我在這大明宮里住了連三個月都不到,就急吼吼的鬧著要出巡,想是看厭了長生殿里我這朵家花,迫不及待的出去沿路賞野花去了?!?/br>
    秦斐自知理虧,摸了摸自已鼻子,訕訕地道:“還不都是你太過冷落于我,我才想著小別勝新婚,出去幾天,好讓你想起來我的好,再別冷落我。沒想到我才出去了幾天,結果虧大了!”

    不但被采薇給調教了一頓,更讓他欲哭無淚的是,若他沒一氣之下跑出去,算算日子,還能在得知喜訊之前和采薇再云雨一番,現下可倒好,他至少又有一年的漫長時光不能再近采薇的身了,飽飯還沒吃夠,就又得餓肚子。

    采薇卻郁悶道:“我哪里冷落你了?”雖說有時秦斐跟個牛皮糖一樣總是粘著他不放,確實讓她在心喜之余也有些心煩??梢驗橹狼仂承睦镒畲嗳醯哪且唤?,她從不曾在臉上流露出一丁點兒嫌棄之色,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不是柔情似水,就是熱情如火。

    秦斐雖然覺得吃一幫女人的飛醋有些沒臉,可還是咬著牙道:“你寧愿和你那些內閣夫人們待在一起,也不愿陪著我,就是在冷落我!”

    采薇有些頭痛,她知道秦斐一向醋勁兒奇大,可沒想到他竟然連女人的飛醋也吃。合著她只能一天十二個時辰形影不離的守在他身邊,眼睛里除了他再看不見別人,更不能同別人待在一起,即使是和幾個女人在一起商量正經事兒也不成,不然就是在冷落他,冷落尊貴無比的皇帝陛下!

    采薇忽然不想再說什么,她推開秦斐道:“我先去洗漱了。用完早膳我還要去懿和殿議事呢!”

    秦斐卻不放她走,面色一沉道:“你都有身孕了,怎么還要去議事。阿薇,我正想同你說呢,你如今是雙身子,不比往常,尤其這頭三個月,是千萬不能勞累的,還去同她們議什么事兒?原本這些朝政是我先前忙不過來,才累你替我分擔,如今我再不用忙著打仗,也該接過這副擔子,讓你好好歇上一歇了?!?/br>
    采薇知道秦斐這樣說,只是單純的擔心她的身子,可是她卻無法答應,因為她怕,怕她一旦退回后宮之中,安心待產,不問政事,那她在這十年間好不容易才為女人們建立起來的那些福祉,要不了多久就會在男權的反撲和打壓下煙消云散。

    即使鄒晴等人知道采薇的顧慮后紛紛寫信來勸她,也仍然無法消除她心里的顧慮。

    鄒晴她們說的,采薇全都知道,這十年來她們在女權之路上所取得的種種進展還有誰能比她更清楚。雖然只有短短的十年,可是當一部分女人逃離父權、夫權的壓迫,能夠靠自已的雙手掙來豐足的銀錢,能夠讀書識字,知道這世上關于女人的真理,能夠真正掌握并創造屬于她們自已的生活時,她們所煥發出的能量是如此之驚人,簡直可怕得嚇人。

    元嘉五年,一個名叫甄麗的婦人因無子被夫家休棄后無處可去,被收留進了安女堂,每日紡織養活自已。她雖然沒讀過書,卻生性機巧,由倒地的紡車想出一種新式的織機來,費了半年的功夫制成后,一日內所紡的綢緞布匹是原先織機的十倍。因為甄麗不愿以真名示人,采薇在征得其同意后,只取了其名字中的麗字,為其賜名為“真麗紡織機”,在全國各地大力推廣。

    一年后,一個名叫瓦娘的婦人在燒水時見到被水汽頂開的壺蓋,突發奇想發明了一臺蒸汽機出來,

    正是因為有了真麗紡織機和瓦娘蒸汽機的問世,使得全國各州縣的安女堂里紛紛建起了小型的絲織廠。如此一來,不但大大提高了紡織女工們的效率,可以用更少的時間織出更多的絲綢去海外換來更多的金銀,也讓女工們每日能省出更多的時間去讀書識字,看戲聽曲。到后來,不但好些未婚的姑娘被家人送來絲廠里做工,就連好些嫁了人的婦人也被其夫送來做工,因為在絲廠做一天工賺的銀錢比他們一個月掙得都要多。

    對想來投奔或是做工的婦人,安女堂全都來者不拒。于采薇等人而言,創辦安女堂不僅是為了給無家可歸的女人們一個容身之所,更是為了創建一個宣傳女男平等這些女權思想的燈塔,巴不得能有更多的女人被這燈塔的光芒照亮其此后的人生之路。

    尤其是在元嘉七年的時候,隨著頭一批女學生從女子學堂修完了學業,一篇又一篇以弘揚男女平等,諷刺男人筆下那些洗腦文的小說故事、戲曲詞話紛紛問世,其數量之豐,質量之精,簡直令人目不暇接。初時還是在女人之間廣為流傳,后來因為有些小說故事的情節文筆實在寫得太過出彩,竟有不少說書的男藝人紛紛將其改編為評書,在茶館酒肆廣為傳唱。

    初時還有那么一兩個無恥文人,想改頭換面抄襲女人們寫的絕妙好文,再改成男人喜聞樂見的那種套路,無不被人告發送到衙門里按新頒行的《大秦著作權法》給嚴厲懲處,被罰的極慘,光是給舉報人的賞金就是一筆不小的銀錢,更不要說要賠給原著作者的一筆巨大賠償。

    在她大力推行的一系列措施之下,越來越多的女人開始實現精神和物質上的雙重獨立,她們可以不再依附于男人去討生活,她們開始意識到在這個重男輕女、以男子為尊的國度里,她們受到了何等不公平的對待,越來越多的女人開始從男人的洗腦中覺醒。

    這短短的十年光陰,于歷史長河中不過是白駒過隙,可是對這些被男權壓迫了千年的女人來說,她們卻是邁出了這數千年來女人都不曾邁出的第一步。她們開始渴望自由、平等,除了圍著男人孩子和鍋臺轉的賢妻良母式的生活,她們渴望更多不一樣的,更能展現她們活力的生活。

    為此她們需要繼續邁出第二步、第三步,繼續向男人們爭取本應屬于她們的權利??墒蔷驮谶@個要緊的時候,身為女權事業最大靠山的皇后娘娘卻因為懷孕生子而要離開朝堂,這對眼下正日益高漲的女權大業來說絕不是一個好消息。

    即使這十年來每一次男權對她們的打壓都被她們給擋了回去,即使如今已有相當多的女子加入到她們的女權大軍,即使這個國家七成的財富均由女人所創造,女人手中所掌握的力量前所未有的強大??刹赊边€是擔心,畢竟男權在這片土地上流毒了幾千年,其深遠的影響豈是這短短的十年就能一夕盡除。一旦她們稍有讓步,便會立時被打回原形,只怕還會受到比之前更為殘酷的壓迫。

    可即使她不顧秦斐的反對,眾女的相勸,仍然想堅持理政,卻最終還是答應了秦斐的懇求,暫時退出了朝堂。不是迫于他的壓力,而是因為她的身體。

    她這一胎比起懷珠兒時還要辛苦數倍,頭暈惡心、孕吐不斷,就連兩位替她看診的女醫也都勸她不可再cao心勞神,以安胎為重,不然的怕,怕是……

    為了腹中的孩子,縱然再不情愿,她也只能暫時丟手。秦斐為了讓她安心,再三跟她保證會保留內閣夫人的議事參政之權,每日把她們所寫的條陳拿來給她過目,她之前所行的那些舉措全都照舊。采薇心里才略略踏實了些。

    等到她養了些日子,過了頭三個月最危險的時候,見秦斐果然信守對她的承諾,每日拿來給她過目的內閣條陳同吳娟暗中報給她的一樣,終于放下大半的心,沒再逆了秦斐的意,答應他繼續在長生殿里不問世事、安心養胎。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好meimei吳娟在頭一次為她暗中遞送內閣條陳時,就已經先去見了元嘉帝。

    ☆、第304章

    吳娟初到采薇這位皇后身邊時,確是想陪伴病中的薇jiejie,然后等薇jiejie病好了,求她給自已定下一門好親事,此后相夫教子,有薇jiejie的庇佑,順遂的過此一生。

    可是當后來采薇選了幾家青年才俊問她的意思時,她默然半晌,突然跪下說她在幫著鄒晴幾位jiejie料理了些安女堂的事務之后,已不愿再嫁人,愿像鄒jiejie她們那樣終身不嫁,以一已之力獻身于天下女子的福祉。

    采薇雖然有些詫異,卻還是準了她所請,就讓她跟著著書寫文的鄒晴,做些謄寫校對的活兒。為了能寫出更多更好的小說出來,鄒晴自然是不可能總待在宮里伴著采薇,而是四處游歷采風,收集些寫作的素材。隔上一兩年,才會回京和采薇相聚半月。

    是以這些年,吳娟是一直跟在鄒睛身邊的,知道采薇再度有孕的喜訊后,便主動請纓要回長安去照料她的薇jiejie。采薇正想有一個信得過的人替她打探內閣同外頭的動向,便答應了她所請,卻沒讓她進宮長伴著自已,而是將她安排在設在長安的安女堂好方便替她打探消息。

    吳娟見不能伴在采薇身邊,雖然有些失望,可還是盡職盡責的將采薇不再問政后朝堂上所有關系到女子權益的政務全都匯總到一起,連同內閣夫人寫好的條陳每隔三天送到宮里頭一次。

    她原本是真想受人所托,忠人之事的,可是偏巧她頭一次去給采薇遞消息時,在長生殿外頭好巧不巧的遇見了元嘉帝。

    時隔多年,當吳娟再次見到那身著明黃龍袍的偉岸男子,她的心瞬間就亂了,再也不是她自已的了。

    元嘉帝只是隨意朝她點了下頭,腳下沒有絲毫停頓的繼續朝外走,她卻忽然鬼使神差對著他的背影喊道:“還請陛下留步,民女……民女有一事事關皇后娘娘,不知該如何是好,想請圣上裁奪?”

    而皇帝陛下果然在聽到她說出皇后娘娘這四個字時停下了腳步,讓她心里又是歡喜,又是心酸。

    當年她婉言謝絕了采薇給她選的幾個青年才俊,采薇問她喜歡什么樣的男子時,一抹明黃色的身影突然浮現在她心間,于是她才明白,為何那一個個青年才俊再是出色優秀,也都入不了她的眼。

    因為他們再英俊出色又如何能比得上年輕有為、豐神俊朗的一國之君、天下之主呢?何況這位天子貴為九五之尊,明明可以三宮六院、佳麗三千,卻只對一個女人一心一意、專情不悔。為了她的薇jiejie不管眾臣如何苦勸,連一個妃嬪都不納,即使薇jiejie生不出兒子來,也仍是對薇jiejie千般疼愛、萬般寵溺。

    這樣的男人才值得托付終身!才是女人真正的良人,一生的歸宿,是女人所能夢寐以求的最大幸福!

    可是這樣好的男人,卻是她的姐夫,她便是再對他心存愛慕,也無法宣之于口。所以她才婉拒了采薇想要說給她的親事,毅然決然的說她終身不嫁,幫她打理安女堂的事項,為了只是希望能留在采薇身邊好多看他幾眼。

    她一遍遍的對自已說她會將這份不敢為人知的情愫深埋入心底,只求能多看他一眼就好??上Ь瓦B這點小小的念想,老天也沒能讓她如愿。這十幾年間她隨著鄒晴四處采風,便是偶爾回宮,能見到元嘉帝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她上一次見到他已經是五年前的事兒了,還只看到了他一個背影,連個側臉都沒見到。

    她本以為這么此年過去了,整整五年都沒見到他一面,自已的心思也該淡了,可誰想此次回京,狹路相逢,他漫不經心的一眼掃過,她一顆心又頓時迷失其中,再也找不到出路。只能呆呆地看著她的心上之人快步走到她身前六尺遠的地方,皺眉問道:“何事事關皇后?”

    吳娟被他一雙銳利的眸子盯得低下頭來,只覺雙頰guntang如火,囁嚅道:“娘娘……娘娘命我將內閣條陳和一些宮外發生的事兒告訴給她知道,我自當惟命是從??墒恰墒俏矣峙?,怕萬一娘娘看到有些消息心頭不快,影響到腹中的龍嗣,所以……我……,我左右為難,正好見到陛下,就忍不住……”

    秦斐聽到這兒,已經全明白了。他雖鄙薄她心里頭那見不得人的小心思,不自覺的又離遠了一步,冷冷地道:“難為你這般惦念皇后的身子,這幾□□堂上并沒什么阿薇關心之事發生,你手里的東西朕就懶得看了。你若是真為了你的薇jiejie好,自當不讓她有任何煩憂之處?!?/br>
    他言辭冰冷,吳娟聽在耳中,卻如沐春風,自以為明白了皇帝陛下的意思,連忙答道:“是,民女知道該如何做了,還請陛下放心,不該讓皇后娘娘知道的那些煩心事,民女會在娘娘面前一概不提。

    秦斐冷笑一聲,轉身而去。恨不得立時就把吳娟給攆得遠遠的,阿薇待她那樣好,她竟然還有臉肖想她的夫君。秦斐沒覺得自已魅力勾人,只覺得惡心,可真要把這已生二心的女人在這當口趕走,他又怕阿薇多心。

    許是懷孕的緣故,阿薇這些日子很是有些喜怒無常,弄得他在她面前是動輒得咎,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再說,攆走了吳娟,阿薇只怕又要找別人替她打探消息,還得要他去費心,倒不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暫且先不發落吳娟,派個人盯住她,確保她沒在阿薇跟前說些不該說的話,等過完年,最遲三月之前,就想個法子讓她滾蛋。畢竟這種人,放她在身邊待得時間越長,保不定她什么時候就給你弄出點幺蛾子出來。

    可是他還是晚了一步。

    長生殿里,采薇半倚在美人榻上,靜靜地聽著吳娟結結巴巴的陳述。

    吳娟好容易才磕磕絆絆地說完,偷偷覷了一眼,見她的薇jiejie乍聽到這么要緊的消息竟然仍是神色平靜如常,臉上半點焦急氣憤的神色都沒有,不由得心中更加忐忑起來。

    自從上次無意中巧遇了一回元嘉帝后,無論她如何留意,都再沒能碰到過他。一連好幾個月沒能見到她心心念念的陛下,讓她心里如百爪撓心般說不出的難受。

    方才進來這長生殿,她也不知是怎么了,突然張嘴就把這《配婚令》的事兒給講了出來,然而現在便是后悔也晚了,她只能硬著頭皮問道:“娘娘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這個消息?”

    采薇仍是半閉著眼睛,看也沒看她一眼,淡淡地道:“前幾天阿斐曾跟我提起過此事,說是那幫大臣們嚷嚷什么各地鄉野有好些男子娶不上媳婦,而現在好些女子明明年歲大了也不愿出嫁,想要朝廷頒布一道《配婚令》,‘凡女子年十五不嫁者,使縣吏配之?!耶敃r還跟他說,與其行這什么勞什子《配婚令》還不如先頒下一道《廢妾令》,倒更有用的多?!?/br>
    吳娟聞言,大驚失色,她萬萬想不到元嘉帝不許她將這些會影響到采薇心緒的消息告訴給她知道,自已卻主動告訴她,這,這——

    她還來不及細想這后頭的深意,采薇又問道:“這幾個月來勞你替我打探消息,只是風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瀾之間,那幫大臣們一下鬧出這么大的動靜來,怎么之前三個月一直是風平浪靜,難道半點兒動靜都沒有嗎?”

    吳娟情知瞞不過去,忙跪下道:“還請娘娘恕罪,前頭幾個月,那邊是有些小動作,可是我怕娘娘知道了,心中不痛快,會對您腹中的小皇子有個什么不好,便自作主張沒敢告訴您,還請薇jiejie饒過我這一次,我以后再也不敢了?!?/br>
    “你既然說是為了我的身子著想,那怎么這一回又跟我實情相報了呢,就不怕我突然知道這么個壞消息,動了胎氣?”

    吳娟額上冷汗滾滾而下,支支吾吾地道:“我,我是看這回事態緊急,關系重大,不敢再隱瞞不報,怕一旦真被他們弄出個《配婚令》出來,會,會對咱們女人大大不利?!?/br>
    采薇終于睜開眼睛,定定看了她好一會兒,直將她看得如坐針氈,恨不能找個地洞鉆進去,才收回那令她無顏以對的清冷目光。

    “你有心了,回去好生歇一歇罷!”采薇淡淡道。見吳娟還想再開口說些什么,便揮了揮手,早有兩個宮人將她“客客氣氣”地送出了長生殿。

    枇杷瞪著吳娟的背影,恨恨地道:“姑娘,您都知道她背地里弄的那些小把戲了,怎么就這么輕易放過她了?連半點兒懲處都沒有?!?/br>
    采薇嘆了口氣,“我不罰她,是因為我知道陛下出手只會罰得她更重?!?/br>
    香橙她們幾個立時就懂了,先前這吳娟按陛下的意思事事瞞著自家姑娘,可這回她竟然沒再瞞下去,而是心懷惡意的將這么一件大事給捅了出來,看陛下還會再饒過她。

    采薇卻是想到的更多,秦斐前幾天主動跟自已提起《配婚令》一事,一是怕自已見一連幾個月朝堂上半點風波不起生出疑心,二是若這回吳娟仍對自已隱瞞下去,正好讓自已明白吳娟不可信,此后自然會遠離了她。便是自已問出她隱瞞的緣故來,秦斐身正不怕影子斜,自已在他身上揪不出半點錯來,只會從此將吳娟遠遠的打發了。為了他們之間的夫妻之情,秦斐倒也真是煞費苦心。

    若是他沒費這個心思,先下手為強,今兒被吳娟搶到頭里告了他一狀,那這收買自已手下的人,故意不讓自已知道前朝政事的一口黑鍋可就被吳娟給扣到他頭上了,雖然這口鍋他背的一點兒也不冤枉。

    所有的雞蛋不能全放在一個籃子里,采薇深知其理,所以她并沒有只靠了吳娟一個人來幫她打探消息,她還另布置了幾個人,可那幾人遞進來的消息也都被人暗中動了手腳,全都是和吳娟一樣的米分飾太平。最終只有一個人把真實的消息傳了給她,因為那人按她的囑咐晚了兩個月才開始遞消息,這才躲過了某人的眼睛。

    她沒有料錯,一旦她暫時離開朝堂,那幫男臣們必然會有所動作。她去年臘月開始不問政事,安心養胎,正月就出了一件“小事”。

    她獨掌朝綱的這些年,早恢復了西秦和北秦時的習俗,默許正月十五的上元之夜,男女皆可出外游街觀燈。然而這一年的上元夜,在不少地方都發生了出外觀燈的女子被一些無良男人強行非禮,更有被流氓毆打侮辱的,結果告到官府,地方官府竟出了張告示,禁止婦女往后再在上元夜出游,說是“凡系良□□妾,務須恪尊閫教,再有出外浪游,致生事變,一體究罪?!?卻半句不提懲治罪犯之舉。

    就是從那時起,全國的風向開始慢慢變了,各地紛紛開始限制女人們的活動空間,別說出去逛個街買買首飾頭面什么的,就連去寺廟燒香都被禁止,說是什么女人在外頭行走危險不安全,實質不過是想重新將女人關在家里。

    二月初三有大臣上書,建議讓女人們回歸家庭,以相夫教子照料老人等家事為重,至于紡織什么的,男人也可以學著做嘛!沒道理這女人會干的活兒男人反倒學不會的。

    二月初十,因《女兒英雄傳》、《奇女志》、《平陽公主傳》、《女船長見聞錄》等小說傳記而名滿天下的女作家李清昭為反抗其夫想奪其稿費而每日毒打她的家暴之舉,而將其告官。因知若告他家暴,官府絕不會受理,便告其任州府長吏卻貪贓枉法,雖將其夫送入了大牢,可她自已也因背上以妻告夫的罪名而身陷獄中。

    二月十四日,通州一名男子在打死結發妻子后,只坐了五年大牢就出來了,又打死了第二任妻子,仍是只判了五年,而同是通州的一位婦人,在被丈夫毒打了二十年后,為了保護她最小的兒子不被丈夫打死,舉起菜刀砍了丈夫二十多刀,即使上千名女子替她請愿,也仍是被判了死刑。

    二月二十日,兵部尚書諫言請將十萬女兵全數卸甲歸田,除戰功最為卓著的秦涼玉獲封將軍外,其余諸女將一概均無軍銜,并從此裁撤女兵的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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