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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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不待見孩子的母親,連帶著也不待見孩子?!霸伦永铩钡幕屎髮@位帝姬毫無興趣,孩子送到面前,連看都不看一眼。音閣身體略恢復后進宮求見,被她指著鼻子當面羞辱,最后喝令她跪在磚上,一跪就是兩個時辰。 每個人都有苦處,說不上誰好誰壞。婉婉倒是對這個侄女很有感情,大鄴三朝帝王,直到上個月為止,只有她一位公主?,F在總算來了個新成員,但愿她的人生比自己順利,能平平安安長大,找個自己可心的駙馬。 皇后說:“殿下喜歡么?喜歡可以帶回長公主府去,無聊的時候有個孩子做伴,就像養只貓兒狗兒似的,也好排解?!?/br> 婉婉動了心思,確實很想帶錦書回去。尤其邊上的人都說孩子長得像她,她細看鼻子眉眼,侄女像姑姑,真像得一點不走樣。 可終究是別人的孩子,她怕帶出了感情,以后要分離,又是一場錐心之痛。便搖頭說不了,“我怕帶不好,以后勤來看她吧?!彼诤⒆由砩蟽A注了很多心力,給她做花帽子,給她做小褂子。錦書牙牙學語的時候,是她伴在她身邊,甚至她第一次開口叫媽,也是叫的她。 輾轉后宅和深宮,日子還算過得清靜??墒悄骋惶旎毓鞲?,看見城內多了不少錦衣衛巡視,她撩起簾子叫金石,“出什么事兒了?” 金石說南邊打起來了,鎮安王王鼎率二十萬大軍對抗朝廷,沿途得多為位藩王協助,已經攻克岳州府,直逼武昌了。 她聽完喃喃:“這一天果真還是來了……”忽然一驚,“那多位藩王里,有沒有我們王爺?” 金石搖頭,“暫且沒有聽到消息,朝廷已經調集關寧鐵騎,全看能不能滅了鎮安王的勢頭。不過江南岌岌可危,如果王鼎此時調轉槍頭先取金陵,南苑王若無應對之力,只怕就會落進王鼎手里了?!?/br> 婉婉登時變了臉色,匆匆回府查看地圖,果真那條戰線距離南苑很近,比離北京近得多。 太陽落下去了,她坐在燈下心慌意亂。死死盯住那小小的南京兩字,盯得兩眼昏花,盯出了一頭冷汗。 她被無邊的驚懼包裹住,從來沒有那樣惶恐過。王鼎反了,打仗了,刀劍無眼,她擔心良時,怕他成為眾矢之的,怕他有閃失。她已經快兩年沒有見到他了,日子一點點腐蝕她,心的表面封上了一層蠟,只有她自己知道,剖開了,里頭還是血紅的。 小酉來請她就寢,她裹起鶴氅往外走,一直走到大門上,想出去,被金石攔住了。只能默默站著,默默望著那五扇大門,望出了一身悲涼。 ☆、第63章 錯恨楊花 一個國家有戰事,到底會牽連好些方面。以前不論別處怎么饑荒,京城百姓還是很悠閑的。早上起來喝豆汁兒,吃焦圈,然后架著鳥籠在護城河邊上遛彎兒。見了熟人招呼一聲“吃了嗎您吶”,清晨的太陽光照在肩上,周身都透著舒爽。 現在是不成了,感覺到重壓,外頭賣呆閑逛的人少了,個個臉上暈染著緊張?!澳绬?,南邊兒王蠻子打過來啦。貴州軍都是拿牛羊rou喂出來的,壯得像小山一樣。等過了德安府,可真往京里來了,王蠻子要當皇上,讓咱們道爺給他讓座兒吶!”——皇帝在老百姓的嘴里是個道爺,在貴州軍的心里也是這模樣。不過道爺還是很有憂患意識的,他表示婉婉應該住進宮里來,外頭兵荒馬亂,萬一長公主府出點什么事兒,那可不得了。 婉婉這回沒聽他的,其實他怕的是南苑趁亂把她接回去,更怕良時和王鼎合起伙來反他。她對他的這點心思感到莫名,世子已經沒了,他依舊拿她來威脅良時嗎?就算良時起異心,他又能拿她怎么樣?難道殺她祭旗不成? 仙丹吃得太多,真的把人吃傻了。 她還是會進宮,會去看錦書。帝姬白白凈凈的,非常漂亮的小娃娃。她把她抱在懷里輕搖,她吐著泡泡對她笑,孩子的眼睛純凈得如同一泓碧水,不摻任何雜質,和她對上視線,能滌蕩心里的塵埃。 她低頭親親她,奶娃兒,有點腥,但是不妨礙她的可愛??上Щ屎蟛幌矚g她,從誰肚子里出來不是她能選擇的,不過除了母愛上的一點缺憾,她的尊貴還是與生俱來的。 皇后也很關心戰事,畢竟和自身有密切的關系。她經常傳皇帝跟前的平川來問話,王鼎大軍到了哪里,都能得到第一手的消息。 “皇上癡迷煉丹,外頭都亂了套了……聽說楚王也歸順鎮安王了,他可是一字王啊,冠著慕容的姓,卻要造慕容氏的反,真是狗不吃的混賬玩意兒!” 楚王是孝宗皇帝的親兄弟,是婉婉的親叔叔。當初懷寧災民都是他聚攏起來,驅趕至南苑轄內的。他的所作所為早讓她看出缺乏擔當,形勢一變就趁風倒,也沒什么想不通的。 她懷里抱著孩子,心里都是良時的安危。楚王離得那么近,又對他成見頗深,不知會不會鼓動王鼎進軍南苑。她那時一直怕他手上屯兵,會生出別的心思來,現在卻只恨他人手不夠多,如果有足夠的兵馬自保,也就不會讓她這么擔心了。 皇后見她恍恍惚惚的,讓奶媽子把孩子抱走,拉她在南炕上坐下。 “殿下惦念南苑王嗎?” 婉婉點了點頭,“如今局勢,他在風口浪尖上,怎么能不讓我憂心?!?/br> 有些話皇后想說,但是斟酌了再三,還是咽了回去。 她曾經是音樓的婢女,隨她下江南,一同經歷過生死考驗。南苑王看上去溫文爾雅的人,骨子里并不簡單,甚至為達目的,稱得上不擇手段。他想謀天下,這事除了肖鐸和音樓,她和曹春盎也知道?,F在最要緊的兩個人都不在了,曹春盎在升做秉筆的第二天死在了宮外,知道內情的只剩她一個。她雖當了皇后,但不敢輕舉妄動,一來曹春盎是前車之鑒,二來她的兒子至今下落不明,萬一哪里疏忽了,只怕追悔莫及。 這個秘密,可能要永遠埋在心里了。這回造反的是鎮安王,固然沒什么可說的,就算是南苑王,她也還是得守口如瓶。知情不報是什么罪過?足夠皇帝廢了她,立音閣為后了。 她拍了拍長公主的手,“我在金陵時,也曾經見過南苑王,他是聰明人,自然有他自保的手段。你遠在京城,也幫不上什么忙,何必杞人憂天,急壞了自……” 話沒說完,宮門傳來了擊節聲。往外一看,皇帝從中路上匆匆而來。殿里的人忙迎出去,皇后和婉婉欠身行禮,結果皇帝重重哼了聲,是沖著婉婉的。 婉婉心頭一跳,略怔了下回身跟進去,追著問皇帝:“哥哥怎么同我置起氣來了?我哪里不好,還請哥哥明示?!?/br> 皇帝回頭,氣咻咻望著她,“問問你那好丈夫,他居然和王鼎同流合污,謀劃起朕的江山來!朕原以為他不會這么做的,沒想到他果真倒戈了。如今看來,是朕太失敗了,自己的叔叔和妹夫都幫著外人來算計朕,可見天底下最叫人信不及的就是自己人!” 這番話如兜頭一盆冷水,把她澆了個透心涼。良時歸順王鼎了,他這么桀驁的人,最后也不得不妥協嗎?可是奇怪,她居然一點都不怨他,她知道他是被迫,加上之前那樣一連串的打擊,對朝廷心灰意冷后,他便走投無路了。如果開始不那么逼他,他何至于會這樣?皇帝出了事只會怨天尤人,卻從來不會從自己身上找原因。 他怒不可遏,把火氣全撒在了她頭上,“虧你一心惦記他,現在看明白了嗎,他果真狼子野心,圖謀大鄴天下,你還有什么話可說?” 婉婉心里糾結,各種滋味都攪合在了一起,“皇上怪我,我又去怪誰?我已經兩年沒有見到他了,他的所思所想,我是全然不知?!?/br> 皇帝噎了下,發現確實沒有道理怨怪她。如果她丈夫謀反她知情,那還有一說,可事實是她被強行留在京城,早就和他斷了聯系,天底下任何人都能責怪她,唯獨自己不能。 皇帝撫了撫發燙的腦門,深深長出一口氣,“是朕慌了神,居然糊涂得找你撒氣兒,你別往心里去。朕就是難過,為什么朕這么不得人心,自己人都要來反朕……” 他就是典型的我可負天下人,天下人不可負我。自己做過什么都不算事兒,別人生來應該對他忠心耿耿,哪怕被他折磨死,也不該有二心。 婉婉垂手道:“哥哥想想對策吧,貴州軍共二十萬人,要論兵力,不是朝廷的對手。怕只怕咱們的大軍供給不足,待這次的事平息之后,請皇上好好執政,儲備軍需?!?/br> 皇帝撐著額頭嘆息:“二十萬人,的確不是什么大數目,這小股力量使點兒勁一摁,八成就摁下去了?!闭f著抬眼看她,“不過宇文良時一旦兵敗,朕可就不念舊情了。你要做好準備,朕可能會成為大鄴第一個殺駙馬的皇帝?!?/br> 婉婉站在那里,心也空了,腦子也空了。讓她怎么作答?一頭是親哥哥,一頭是丈夫,她不愿意慕容的江山被毀,也不愿意良時落到那樣悲慘的境地。 她失魂落魄從宮里出來,回到長公主府,發現錦衣衛又多了好些,幾乎鐵桶一樣把府邸圍起來。 她問金石:“把你手底下的人都調過來了?” 金石說是,“皇上的吩咐,臣不敢有違?!?/br> 她嘲弄地一笑,“如果南苑王真的打定主意,就說明他已經放下夫妻情分了??醋∥乙矝]用,人家心里未必有我了?!?/br> 她說完,緩步進了銀安殿。八月日光灼灼,桂花開了滿園,長公主府里安靜祥和,和外面的兵荒馬亂毫不相干。 話雖這樣說,其實婉婉還是很傷心,今天不知明天事,太長時間沒有和他聯系,即便有書信,也必然被皇帝扣了。她不知道他的心意,他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夫妻間斷了音訊,人心是會變的。走到今天這步,不能說是他的錯……多可悲,她發現連怨恨都找不到方向。 她和余棲遐下棋,兩個人棋逢敵手,殺起來天昏地暗。但是稍有疏忽就被他團團圍住,她坐困愁城,和眼下的情況差不多。手里掂著棋子,突然間冒出來一句話:“不如逃吧!” 余棲遐連眼睛都沒抬一下,“殿下欲往何處?” 是啊,無處可去了。原本南苑的家,現在不知道還有沒有立足之地。大鄴的好多公主婚姻都不完滿,原來自己也逃不出這個宿命。 不停有前方的消息傳來,今天到了汝寧府,明天又到了開封,眾說紛紜,弄得城里哀鴻一片。會不會打進京來?會不會改朝換代?老百姓是極易受到鼓動的,有人到處散播流言,把南苑王叛變的罪過歸咎于她,長公主府成了京城百姓的戰場。上千人到她府門前堵人,罵她對不起祖宗基業,罵她是大鄴的罪人。婉婉已經出不了門了,隔墻聽著漫天的叫罵,呆呆坐著,像木頭樁子一樣。 總得有個觸手可及的人來承受謾罵和痛苦,她就充當了這個角色??墒撬五e之有呢,從出降到現在,她一直活于他人之手,為什么國泰民安時沒有人來感激她,一旦發生變故,她就是千古罪人? 她坐在院子里,委屈到了極致,流不出眼淚。千夫所指,是她的哥哥和丈夫轉嫁她的,她連叫屈都不能夠。 “合德長公主攛掇她男人謀反,當夠了公主,人家想當皇后啦?!?/br> “自個兒縮在王八殼里,叫咱們的兒子出去拼命……” “不要臉,上炕男人下炕鞋,八大胡同的粉頭都比她強!” 婉婉手里攥著良時的汗巾,一哆嗦落在地上,渾身顫抖,連拾都拾不起來。 銅環勸她進去,“何必聽那些糊涂蟲的渾話,他們專挑軟柿子捏,有本事上西海子找皇上去,在咱們府門前耍什么威風!您放心,千戶已經打發人通知東廠了,那頭一來人,管叫他們個個脫層皮?!?/br> 婉婉兩手捧住了臉,“早知如此,我死了倒干凈了?!?/br> 銅環不許她這么說,和小酉兩個硬把她拖回了屋子里。關上門,外面的喧囂聽起來模模糊糊的,及到傍晚人都沒了,據說是被番子打散了。 她現在的處境,真是前所未有的尷尬,其實不單老百姓,內閣的人也是這么看待她。當初她和謝道直、楊昀的對峙,到現在成了笑話,就連她因此滑了胎也是活該,是她不修來世的報應。 這樣的日子真是太難熬了,天天像在火上烤。她和小酉說,好像油碗要干,小酉只是嗔她:“您才多大年紀,說話兒就干了?咱們都知道您不容易,您活著不是為別人,是為您自己?!?/br> 她就這么水深火熱著熬了兩個月,忽然有一天余棲遐帶回來一個好消息,說王鼎及手下戰將俱被誅殺了,貴州軍由南苑王全權接手,如今安頓在安東衛。南苑王親自押送楚王和長沙王入京,不日就要抵達了。 她手里捧著杯盞,咣地一聲落地,摔得粉碎。 “這么說……他沒有謀反?”她站起身,扣住了余棲遐的腕子,“我就知道……他不會那樣做的……” 余棲遐連連點頭,“王爺不過是假意投誠,九江一戰中調轉槍頭,和關寧鐵騎聯手,將王鼎等人一網打盡。王爺是平叛的大功臣,這下子皇上總該對王爺放心了,殿下就要苦盡甘來了?!?/br> 事情忽然有了轉機,仿佛烏云密布中窺得一絲天光,這樣的大起大落,讓她喜極而泣。她已經很久沒有這么高興了,在屋子里團團轉,慌忙吩咐余棲遐,“你打發人,到城外候著,看王爺什么時候抵京?!?/br> 余棲遐領命去了,她又跑到妝臺前照鏡子,乍一看,自己嚇了一跳。 “我怎么成了這模樣?”她摸摸自己的臉,鏡子里的人面色慘淡,因為瘦弱,眼睛變得愈發大了。她慢慢笑起來,“大眼兒賊1似的?!?/br> 以前的她,長了一張團團似明月的臉,不管身子多纖細,臉頰總是飽滿的。她愛漂亮,常為這孩子一樣的面孔感到苦惱,那時候有小脾氣,但是簡單快樂。如今人長大了,經歷了很多別人無法想像的煎熬,明月再也沒有了,愁云倒是常相伴。 銅環說沒關系,“擦上粉,抹上胭脂,殿下比仕女圖上的美人美百倍?!?/br> 于是開始精心打扮,挑漂亮的衣裳,把頭發都綰起來。番子回府通傳,說南苑王一行到了通州地界了,她緊張得小腿肚直打顫。近鄉情怯,就是這種感覺。他遠在千里之外,她天天想念他,可是當他越來越近,她卻越來越緊張了。 她在屋子里徘徊,“我怎么不敢見他了……銅環,我怕他變了心,對我不像以前那樣了?!?/br> 銅環說:“殿下怎么胡思亂想呢,王爺和您多深的感情啊,兩年多不見就忘了嗎?他為了接您回去,花了那么大的力氣,這都是假的嗎?要不是瞧著您,他為什么要殺王鼎?憑王鼎的兵力和南苑的財力,耗上三五年,皇上未必耗得過他們?!?/br> 她還是猶豫,“那我就在府里等著他吧,他要是想見我,自然會來的?!?/br> 銅環無奈:“他是押解楚王進京的,這回有公務,得先入朝拜見皇上,然后才能上府里來。您算算,這么一耽擱,耽擱了多少時候??!” 婉婉說對,“皇上御門聽政,我在歸極門上等著他……哪怕遠遠看一眼也好?!?/br> 一個人為感情卑微,姿態放得低點兒,并不可恥。 作者有話要說: 1大眼兒賊:貓頭鷹。 ☆、第64章 晴照生香 平定叛軍,多大的事兒??!皇帝登基幾年來,屈指可數的幾次上朝,數這次最為隆重。天蒙蒙亮的時候,穿著禮服的太監在天街上甩起了羊腸鞭,幾丈長的鞭身啪地一抖,凌厲的脆響在翹角飛檐的頂端回蕩。 皇帝御門聽政,不在大殿內,在皇極門上。月臺中央供一架寶座,皇帝升座,眾大臣按品級在御道兩旁肅立,鞭響,行一跪三叩大禮。說來奇怪,這個時間總是掐得剛剛好,俯首下去,晨曦夾帶著金芒便像潮水,攀上了烏沉沉的墁磚地面,攀上百官的脊梁。然后一輪紅日噴薄而出,跳出地平線,跳上宮墻,在一溜明黃的琉璃瓦上大放異彩。 婉婉來得很早,文武百官都在拂曉時分至午門兩掖集結,良時一旦抵達,也是從那里進宮朝見皇帝。前朝人多的地方她不方便露面,只有藏在歸極門上。內金水橋是他的必經之路,她就在那里候著,遲遲不見他出現,難免提心吊膽。她絞著帕子,把兩手勒得發白,余棲遐輕聲說:“殿下稍安勿躁,王爺就算徹夜趕路,九門開啟也得等到五更。再從那兒趕到內城來,老鼻子工夫呢。估摸再有一刻鐘,應當差不多了?!?/br> 婉婉點頭,心里一陣陣跳得雜亂?;蕵O門上起先也有奏議,皇帝囫圇應付過去了,專心致志等著南苑王入朝。于是君臣齊齊朝午門上望著,大有望眼欲穿的架勢。 太陽慢慢升高,升上了文昭閣的殿頂。等了很久,終于左掖門上有人走出來,烏紗翼善冠,赤色絳紗袍,大帶大綬,肩挑蟠龍,無論何時都俯仰從容的姿態。婉婉一眼就認出來,那是良時,他果真來了! 她站在歸極門上,害怕自己失控失態,捂著口鼻泣不成聲。這兩年多的相思,仿佛看見一眼就全化解了。那么多日夜的煎熬,還能有這一天似乎值了。 錦衣衛押著兩位狼狽的藩王,走得踉踉蹌蹌。良時在前面昂首闊步,瞇起了眼睛,眺望這權力的中心。如今吸引他的,不再是金碧輝煌的宮殿,而是那萬人中央的一國之君。 他記得他扣押了他的妻子,害死了他的兒子,他蟄伏兩年,這口氣其實從未咽下去。他為什么在鼓動王鼎后,放棄了繼續北上?因為幾場戰役下來,清楚感覺到籌備不足,即便把自己的二十萬大軍匯攏,要一舉攻下京城也不是易事。況且僧多粥少,這里頭又牽扯上了楚王和長沙王,最后就算得了天下,也是不可開交。倒不如一舉鏟除那三位藩王,再說服皇帝把大軍分部在安東衛一線。如此一來他的兵力就能擴充一倍,將來輪到他動手時,便可如虎添翼。 說到底,在他心里江山還是其次,他是個睚眥必報的人,誰欠了他血債,他就要加倍追討回來。暫且忍辱負重,是為了日后踏上仇人的尸骨。他狠狠看著皇極門上的身影,大袖下的雙手緊緊攥起來,心里有多恨,信念就有多堅定。 可是歸極門上的那個身影,猝不及防跳進他的視野,一瞬銅墻鐵壁盡被摧毀。他頓住腳,險些哭出來——是婉婉來了,她沒有在公主府等他,親自到前朝來候他了。 他顧不上滿朝文武的殷殷期盼,拋開了體統規矩,發足向她狂奔過去。內金水橋離歸極門十幾丈遠,這一段路幾乎讓他耗盡了力氣。 她也向他奔來,朱紅的衣裙迎著日光,像一團火。 漸漸近了,他看見日思夜想的臉,真正只有巴掌大的一點。他心里痛如刀絞,知道她過得很不好,曾經通透圓潤的姑娘,被歲月打磨成了那樣,都是他的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