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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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晚了,又下著大雨,長公主要離開,自然驚動整個藩王府。太妃聞訊而來時人已經走了,見兒子悶悶不樂坐在那里,少不得要責問上兩句。 “究竟是怎么回事,竟連天亮都等不及,這大夜里的就回去了?” 他臉色慘白,十指交叉起來扣住了口鼻,只余一雙眼睛,里頭盛滿了無奈。 太妃打聽不出所以然,急得大聲呵斥,“怎么不說話?吵嘴了?還是你哪里做得不當,惹她生氣了?明知道她身驕rou貴,就應當擔待著點兒。想盡法子娶回來的人,大婚第二天就鬧得這樣,怕外頭不笑話你?這么大的雨,叫她走在雨里,你還在這兒給我塌腰子坐著,虧你坐得??!還不攆上去,該賠禮賠禮,該認錯認錯。夫妻之間舌頭挨著牙齒,還指著過一輩子呢!” 太妃是大公無私的人,在她看來女人鬧了脾氣,一定是男人的不是,所以不用問緣由,劈頭蓋臉先一頓臭罵。 他坐在圈椅里,垂著腦袋無力反駁,嘆了口氣道:“我這會兒不能去,去了只會火上澆油?!?/br> 太妃掖著兩手凝眉看他,“你究竟哪里惹惱了她,這大半夜的興師動眾回長公主府……”說著好像轉過彎來了,“可是你唐突了?冒犯她了?” 那張雪白的臉漸漸紅起來,他這么大的年紀了,還要母親cao心這種事兒,覺得丟盡了臉,也喪盡了尊嚴。 太妃歪著脖子打量他,“兒子,你今年二十四了,也該曉事兒了。牛不喝水強按頭,這種買賣有幾樁能成事的?不是額涅說你,擎小兒你阿瑪cao練你們,半夜里睡昏了頭,上房一敲鑼,哥兒幾個里,就數你跑得最快,因為你時刻清醒,知道自己該干什么?,F在大了,成人了,竟越活越回去了……她是姑娘家,路遠迢迢到這里,還沒鬧明白你長了幾個鼻子幾個眼呢,你就想沾身,你說她心里什么想頭?這一點上,你是不及你阿瑪,當初我嫁到南苑,兩年后才懷的你,你阿瑪就不鬧心嗎,也沒見他像你似的?!闭f著嗓門矮下去,嘀嘀咕咕道,“兒子都那么大了,再過三五年的也要往房里填人了,當爹的還像個愣頭青,我都替你寒磣。眼下怎么辦?事兒交代了,你還有臉子上她那兒見她去嗎?這么僵著是法兒?你到底是要個駙馬爺的名頭啊,還是缺個媳婦兒踏實過日子?” 他簡直被數落得無地自容,“我這會兒一腦門子官司,您就別往我傷口上撒鹽了。我知道自己失算,悔得腸子都青了,您光顧著埋怨我,頂什么用!” 頂什么用?自然是先出夠了氣再想轍。男人吶,到底不如女人揪細,要不怎么好些酒后愛亂性呢!女人不一樣,女人心思細膩,不是什么人都好相與的。別以為嫁了你,你就是她男人,能大馬金刀想干嘛就干嘛。夫妻間也得講究個你情我愿,霸王硬上弓,對付良家婦女還成,對付帝王家的金枝玉葉,那就差遠了。 母子倆各占了一處坐著,事態嚴峻,如臨大敵。 塔喇氏和陳氏也相繼來了,見堂上氣氛沉重,誰也沒敢說話。 半晌太妃嘆了口氣,“這么著吧,明兒讓瀾舟和瀾亭早早兒起來,上那頭伺候著去。要是能成,讓他們先扎了根,你就沾沾兒子的光吧,一點一點兒靠上去為宜?!毖粤T看瀾舟,“到你顯身手的時候啦,阿奶瞧你會抖機靈,你額涅那里,交給你和你兄弟。千萬哄好了她,叫她不趕你們走,旁的以后再說,明白了?” 瀾舟眨著大眼睛垂袖道是,“聽阿奶的指派?!?/br> 太妃略感安慰,至少還有一個能靠得住。長公主雖氣大發了,但對孩子也許還存一點慈愛之心,打發孩子去,比他老子管用。瀾舟聰明,懂得隨機應變,瀾亭呢,得囑咐他不許瞎胡鬧。這個土匪托生的,睜眼就不消停,宇文家爺們兒個個斯文有禮,結果出了他這個反叛,幾乎沒有一天不挨揍的。 “亭哥兒呢?”太妃找了一圈,沒找見他,再一看女人堆兒里,連周氏也缺席,不由大搖其頭,“造孽的,娘兒倆一個臭德行,天塌了也不和他們相干。吃爹的飯,睡娘的覺,眼皮子少沾一會子就死了?!?/br> 還是瀾舟上前來揖手,“亭哥兒還小,天暖和了愛犯困,阿奶別怪他。等明兒我叫上他,我們哥兒倆一道去,孫兒自有法子留下,請阿奶放心?!?/br> ☆、第34章 重鎖隋堤 這一夜動蕩,人在混亂里度過,婉婉回到長公主府的時候,已經過了夜半子時了。跟前人忙著鋪床熏褥子,安置她躺下,她仰在那張大大的拔步床上,輾轉反側總難入眠。之前經歷的一切像車輪似的,在她眼前來回滾動,驚惶過后慢慢平靜下來,直到天色微亮,才將就合了一會兒眼。 雨聲淅瀝,徹夜不息,仿佛又回到大哥哥駕崩前的那個月,天是灰的,看不見日光,也看不見希望。她臥在那里,隔一刻鐘便會醒一醒,已經沒有太后可以侍奉了,這公主府里數她最大,如果起不來,也不必逼迫自己,可以在被褥里療傷,或許能好得快一些。 長公主府建在大紗帽巷,隔著一條成賢街就是珍珠湖。婉婉從來沒有這樣接近過市井,閉著眼睛能聽見外面行人的說話聲,還有騾馬轡頭上鈴鐺發出的脆響。 一個悠長的嗓音伴著竹板的打擊聲遠遠飄來,“賣酒釀——桂花酒釀唻……”很鮮明的吳語,即便是出自男人之口,也有綿軟的味道。 婉婉知道酒釀,就是甜酒,宮里后妃們有個偏方,煮熟后往里頭打個雞蛋,據說有豐乳的妙用。她在音樓那里嘗過,很清甜可口,尤其那種味道,和酒完全不一樣??上屏刻?,喝了一小盅,回去睡了大半天,真正是滴酒也不沾。 叫賣聲飄進耳朵里,幾乎立竿見影地聞見了,連枕頭上都彌漫著那種甜絲絲的味道。 她的人生,不圓滿的地方有很多,但是憑借出降走到這么遠的地方,在這里住下來,這點倒是可喜的。她靜靜聽著外面人來人往,甚至連雨點砸在油布上的動靜都分辨得清。忖著是不是雨又下大了?原來是有人撐傘前來,到了廊廡底下。 “起來沒有?”是二門上秦嬤嬤的聲音。 小酉說沒有,“昨兒鬧到四更,才合眼就天亮了,叫她多睡會子?!?/br> “這可怎么辦……外頭出事兒了,還得殿下親自瞧瞧才好?!?/br> 小酉哼笑一聲,“又是南苑王府的幺蛾子?別打量人是傻子,昨兒鬧得一天星斗,今兒八成使心眼兒往上靠來著,嬤嬤還信那個!” 秦嬤嬤說不是,“兩位小爺來給殿下請安,走到珍珠橋上二爺驚了馬,給顛到河里去了。大爺為了救他下水撈人,哥兒倆弄得水雞似的……這氣候,淋了雨還作病呢,落進水里還了得?所幸都沒事兒,就是凍得掰不開牙關了,進來的時候不成樣子,瞧著可憐見兒的。依我說,不論怎么是來給殿下請安的,倘或出了岔子,那頭也不好交代……” 小酉愣了一下,依舊一口咬定了,“天底下倒真有那么巧的事兒,我看是有高人指點吧?!?/br> 秦嬤嬤絕不認同,“大人使個苦rou計還有一說,那是七八歲的孩子,鬧得不好小命都沒了,誰能這么教他們!你這人,刀子嘴秤砣心,往后要是有造化嫁女婿生孩子,我瞧你還這么說!” 她們那里還在斗嘴,婉婉已經披了衣裳出來了。 “這會兒人在哪兒?要不要緊?” 秦嬤嬤說:“余承奉安排他們歇在前頭廂房里,差了醫官診脈,好不好的奴婢不知道,先上這里報信兒來了?!?/br> 她沒聽完,匆匆就往前邊去了。自己和宇文良時鬧得再不愉快,和孩子不相干。孩子是來盡孝的,真有個好歹,她心里過不去。 廂房門外侯了好些人,有長公主府的,也有隨侍的戈什哈1。見她來了忙讓開一條道兒,紛紛向她行禮,她也顧不得,進了房里便問情況。余棲遐垂袖道:“殿下放心,兩位小爺受了驚,嗆了幾口水,身子暫且沒有大礙。不過還得瞧著,下半晌要是不發熱,就沒什么要緊的了?!?/br> 她松了口氣,上前摸摸兩個孩子的頭,溫聲問他們:“身上沒什么疼的罷?要是哪里不舒坦,一定和大夫說?!?/br> 瀾亭搖頭說沒有,“謝額涅垂詢?!?/br> 瀾舟掙扎起來,跪在床上向她行禮,“兒子們是來給額涅請安的,沒想到出了這事故,反叫額涅為兒子們cao心,兒子們罪該萬死?!?/br> 他小大人模樣,婉婉瞧了又是愛又是憐,“話不是這么說的,你們眼里有我,才冒著雨來瞧我。路上不好走,出了亂子,我怎么和太妃交代呢!好在都平安,往后可小心著點兒,風雨大就不必過來了,我知道你們的孝心就成?!?/br> 瀾舟卻很執拗,“阿瑪自小教我們要守孝道,長輩跟前晨昏定省,一天都不能落下。額涅心疼兒子們,是兒子們的造化,可兒子們要是仗著額涅的疼愛不知好歹起來,那就是兒子們該死了?!?/br> 瀾亭一看哥哥,忙有樣學樣,跪在床上說“兒子們該死”。婉婉不由失笑,這么點大孩子,給教得滿身規矩,真是不容易。忙安撫他們:“好了好了,先不說那些個,躺下吧,焐熱了身子再計較。今兒學里就不去了,還得打發人回稟一聲,給太妃報個平安?!?/br> 瀾舟往門前看,他貼身的小廝立刻咧嘴哭開了,“奴才去,爺好好養著吧。只是老太妃知情兒,怕是要急壞了。爺打小有哮喘,上回老和尚給的海上方兒吃好了,叫三年不許受寒。這會子可好,兩年的cao勞,全打了水漂了,后頭不知道怎么樣呢?!?/br> 婉婉愕然,轉頭問瀾舟,“你身子不好嗎?怎么還有哮喘?” 他笑了笑,“額涅別聽他說風就是雨,喘癥是有的,擎小那會兒嚴重,一到變天就發作,后來慢慢的也就養得差不多了……”一面說,一面瞪那小廝,“長保,你再多嘴,看爺不揍你!” 長保揉著鼻子喏喏道是,往外退了兩步又道:“橫豎不能再受寒了,沒的寒氣進了肺,一輩子可就完了,記著老太太的話吧?!?/br> 婉婉聽著,這下可難辦了,好好的孩子,竟有這么個病根兒。忙叫醫官再看,醫官的意思是不發作,暫且瞧不出來,得等他喘開了,才好對癥下藥。 她站在那里蹙眉,擺擺手,把人都遣散了。婢女端了瓷凳來,她坐在床前問他們:“來時怎么不坐轎?天兒這么壞還騎馬,就是穿著油稠衣也不成啊?!?/br> 瀾亭一笑,露出缺了門牙的牙床來,“咱們哥們兒是男子漢,女人才坐轎呢!” 瀾舟嫌他無禮,直給他使眼色,他看見了便不說話了,就勢一滾,滾到床內側去了。 還是瀾舟口才好,“今兒不知怎么的,到橋上那陣風特別大。亭哥兒迷了眼,本來弓馬也不好,韁沒控住,那五花馬失了前蹄,就把他撂下去了。兒子一看情勢緊急,來不及細想就跟著跳了,所以兩個人都弄得一團糟,在額涅跟前現眼,請額涅責罰?!?/br> 她當然不會知道,瀾亭馬失前蹄是他射了馬腳,他們倆自小就識水性,一猛子扎下去,河床上的蚌和螺螄隨便就能揀一籃。只不過這個月令掉進水里,冷是冷了點兒,但要是沒這個前提,想留在長公主府就難了。至于那個哮喘,全是長保瞎掰,他的身體是出了名的好,生下來到現在就沒得過病。別說早春鳧水了,就是大冬天下河,也沒什么了不得。 他很應景地咳了兩聲,背后的瀾亭也跟著啃啃咳嗽,婉婉慌了,回頭打發人:“趕緊給兩位爺熬姜湯來驅寒?!币幻姘差D他們睡下,“好孩子,真難為你們。我先頭不知道,嬤嬤來回我,才聽說你們落水了,真嚇著我了。你們這么乖巧,我怎么能責罰你們呢,只管歇著吧,今兒就別回去了,免得路上奔波,身子受不得?!?/br> 瀾舟在床板上敲擊,表示磕頭謝恩,“阿瑪嚴厲,還是額涅待兒子們好。兒子還有個想頭,想請額涅示下?!?/br> 婉婉頷首:“你說吧,有什么事兒,咱們商量著來?!?/br> 他舔了舔唇道:“額涅一個人住在長公主府,雖然府里禁衛森嚴,但終究孤寂。這會兒請額涅回王府,怕額涅不答應,兒子是想,或者兒子,或者亭哥兒,留下一個,一來額涅跟前好盡孝,二來代阿瑪替額涅撐門戶,也是對兒子的考驗?!?/br> 婉婉聽他說了這些,對他清晰的條理感到驚訝。這孩子不過八歲罷了,就算有人特意的教,恐怕也未必記得住。他倒好,一字一句深思熟慮,甚至和宮里那些皇子們比,也斷不會落了下成。 宇文良時為人不怎么樣,子息卻成才,真是壞窯口里出了好磚。她笑著,在他額上撫了撫,“你想得很周全,這事咱們容后再議。你現在得好好歇著,將養身子最要緊。我剛才聽小子說了什么海上方兒,是不是叫人把方子配齊了,再接著吃兩劑?” 他搖搖頭,清秀的小臉上忽閃著一雙大眼睛,一圈金環閃閃的,和他父親一模一樣。 “那方子早就沒了,和尚說吃完了十劑不必留著,自然就好了?!毖粤T一笑,露出尖尖的一對小虎牙來,“額涅別擔心我,兒子身強體壯,這點子小磨難,不要緊的?!?/br> 女孩兒果真心善,這位長公主沒有他預想的不可一世,難怪阿瑪那么喜歡她。還有她的手,柔軟溫暖,他從來不知道女人的手是這樣的,落在他額上,輕得羽毛一般。那是無尚的尊榮才作養出來的一種恬靜澹泊,太過美好,怎不讓人心生嫉恨。 她又坐了一會兒,一遞一聲和他說話,輕柔的語氣,沒有半點拿大的架勢。囑咐他聽話,今天別下床來了,就和弟弟在床上躺著,吃喝都讓人送過來。也許這是她十幾年總結出來的經驗,傷心了上床,受驚了上床,病了就更得上床了,窩在被褥里是最好的療養。 她走后瀾亭探出頭來,“哥子,這后娘看著也不賴?!?/br> 瀾舟回頭白了他一眼,“什么后娘,照著名分,她比咱們親娘還親?!?/br> “名分這種東西,不就是個空架子嘛。橫豎我沒覺得她比我額娘好,我額娘合我脾胃,往后我孝順她?!?/br> “這個就不用孝順了?宗親不拿唾沫淹死你!” 瀾亭后腦勺枕著胳膊,翹起了二郎腿,“今兒不念書,叫咱們在床上躺著,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就是掉進水里的時候涼了點兒,差點沒凍死我……你說她會讓咱們留下嗎?” 瀾舟擰眉計較,“兩個都留下不可能,畢竟王府里頭也要晨昏定省?!毕肓讼氲?,“要是只能取其一,還是我留下吧?!?/br> 瀾亭問為什么,“阿瑪還夸你是膀臂來著,你留在長公主府,軍中的事兒就不管了?” 他對這個兄弟實在五體投地,“你是干什么吃的?整天就知道騎根小竹竿兒戰什么長坂坡,阿瑪跟前你也該效命了。至于為什么留下的是我,因為我比你機靈,能幫著阿瑪敲邊鼓。你呢?一心想著孝敬你親媽,沒這份當孝子賢孫的心,就別在這兒裹亂?!?/br> 瀾亭無話可說,心里嘀咕著,你不就是想認長公主當媽嗎,將來離天近了,你想伸手夠月亮呢!不過不敢說出口,說了回頭又一頓胖揍,得不償失。對于沒什么進取心的人來說,躲在后面永遠是最安全的,今天舍命陪君子,一塊兒落了一回水,往后大概就沒什么事兒了。 婉婉那頭接到了宮里的來信,是皇帝寫給她的,以家書的形式,裝在信封里,上面客客氣氣寫著“皇妹鈞親啟”。 推開一扇窗,她倚在窗下讀信,外面芭蕉葉子颯颯作響,她托著腮,一行一行看下來,說她離宮一個多月,為兄的十分想念。遙想起小時候在父母跟前多無憂無慮,現在的江山社稷壓得他喘不上來氣兒?;屎蟛×?,被陰人克撞,時好時壞,前些天連人都認不得。上回把她的鳳冠卸了,上面大大小小的珍珠磨了粉,窮大方,分給闔宮嬪妃們,請大家拿去擦臉。有時候還打人,他去看了她一回,她舉著桃木劍,追得他滿世界亂竄——皇后是個武瘋子。他現在很苦惱,不知道以后怎么辦,冊封了皇后,爭如沒有,她連自己都管不好,也不指望她母儀天下了。最后問小meimei安,南苑的飯菜吃得慣嗎?駙馬待你好不好?隨信奉上廚子兩名,是朕親自嘗過的,手藝絕佳。 婉婉坐在那里,半天沒回過神來。細想想,鼻子直發酸,音樓瘋了,大概是被困境逼瘋的。她出降那天她還好好的,說了很多勸解她的話,結果事情落到自己頭上,她就想不開了。她們零落在兩處,各自受著苦,誰又救得了誰。她沒有信來,自己只能從皇帝的家書里側面了解,連安慰她的話也不能寫。至于皇帝……這位哥哥總是出人意表,有送金送銀的,沒見過千里迢迢送兩個廚子的,說他荒唐,人家是實心想著你,只不過能照顧你的口味,卻顧不上你的幸福。 她到書案前研墨提筆,自然報喜不報憂,說水土很服,也喜歡江南的山水和市井。駙馬待她極好,太妃和藹可親,她一切順遂,請皇上不必記掛。音樓難堪皇后大位,皇上亦無需執著,還請以大局為重,另擇賢明。 銅環在邊上伺候筆墨,見她這樣規勸便一笑:“殿下的心里,果真時刻都裝著天下?!?/br> 她把筆擱下,靜待墨跡變干,黯然道:“閨閣里的情義固然重,但比起社稷,終究是有限。音樓本就不該當皇后,坐上這個寶座,對她來說不是幸事,反成枷鎖。她瘋了……”她輕輕啜泣一下,“她不是個心思窄的人,怎么瘋了……或者是想讓賢,有意裝的吧?!?/br> 銅環抿唇不語,很多時候她都顯得過于敏銳,倒不是說敏銳不好,只是運用不當,便傷人傷己。 把信裝起來,著人送出去,因為都是家常話,并不怕有人截下偷看。剛料理好了這里,前面傳話進來,說大爺身上發熱了,看樣子是要犯病。 她起身便趕過去,問二爺怎么樣,底下人說二爺倒還好,活蹦亂跳的,跟人摘香椿去了。 “王府里頭沒人來嗎?” 余棲遐道:“老太妃讓帶話,殿下問起就說男孩兒耐摔打,只要沒死,用不著大驚小怪的?!?/br> 婉婉簡直覺得不可思議,“老太太心也忒大了點兒,人從橋上摔進河里,全不當回事兒?” 銅環笑道:“正是老太太疼您呢,這么做是表明她的立場,畢竟兩位小爺都是庶出,在您跟前弄得寶貝似的,豈不叫您不好自處?貓兒狗兒似的養著,全看您的意思,因知道您慈愛大度,不會為難孩子,他們那頭自然撒手,沒的叫您誤會了,說嫡母難纏?!?/br> 她聽了淡淡一牽唇角,“南苑王府的人,果然個個好算計。為了叫我舒坦,竟連孩子的死活也不顧了。我知道她的心思,兩位小爺打頭陣,后頭的人才好行事??上也怀阅且惶?,就算他來了,也照舊讓他進不得門?!?/br> 她恨恨說完,才發現這話說得早了些,一腳踏進廂房,瀾舟的床前已經有人在了,他穿石青的常服,腰上束鸞帶,通臂袖襽上行蟒崢嶸,立在那里,像山一樣堅毅。 她心頭大大一震,剛想轉身,他搶先一步叫住她,向她揖手行禮,“瀾舟抱病,暫時不宜挪動,原本應當傳塔喇氏來照應的,又怕婢妾無狀,沖撞了殿下。思來想去,還是我親自看顧的好,所以打今兒起,要借殿下一方寶地了,還請殿下行個方便,收留我們父子?!?/br> 作者有話要說: 1戈什哈:侍從護衛。 ☆、第35章 何用素約 這是什么藩王,臉皮比城墻還厚,簡直鮮廉寡恥!婉婉嘴上沒說,心里把他罵了個底朝天。昨天弄得這樣,換做她大概今生都不愿再相見了,結果他還敢送上門來,要不是孩子病著,她早就招呼人上棍棒了。 是誰一再說等得,可以慢慢來的?結果他分明急不可待,這樣說一套做一套的人,真讓她愈發信不實。 他一步一步,目標明確,如果僅僅拿愛她來解釋,實在太單薄了。他憑什么愛她?十年前舉手之勞,再加上西華門外睽違后的重逢嗎?兩次見面便令他刻骨銘心成那樣,何至于!當一個人愛你愛得莫名其妙,那你就得提防了,想想他出賣愛情后的獲利,雖然目前暫且看不出來,但有一點可以肯定,諸王之中他的分量會越來越重,地位也會越來越穩固。甚至到最后一些用以制約藩王和駙馬的條款對他都不適用了,如果皇帝勤快些,把疏漏的地方補足,也許一切還有可說。但皇帝怠政,連現行律例的漏洞都懶得補,要做出個專門針對他的規范,恐怕至少要花上兩年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