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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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下班前,歐韻致還是同侯嘉上等人一起去了高干病房。 即便有錢,普通人也很難住進北京醫院的這一層病房,因此整個27樓十分安靜。歐韻致走在回廊上,能清晰地聽見自己的腳步聲在耳朵邊回響。他們在陳心媛的病房外停下,戚衛東上前敲門,很快門就從里面打開了。 譚明朗和陳夫人都在。 保姆在小心地伺候陳心媛吃藥,大概是因為心情不好,大小姐正在發脾氣,看到有人進來,立即就將頭扭向一旁,誰也不肯搭理。 歐韻致當然不會主動開口說話,既然明知道他們費盡心思地請她來是別有用心,那她就斷沒有把臉主動伸出去給人打的道理。 有時候,適當地展示其矜貴是很有必要的。就比如現在,最低限,這可以令陳家母女知難而退、亦或者三思而后行。 病房中有短暫的沉默。 侯嘉上見狀,立即就上前一步招呼說:“哎喲,譚太太,您在吃藥呢?” 話是對著陳心媛說的,可惜陳心媛理也不理,倒是她的母親陳夫人,終究是有見識的人,聞言就站起來,矜持地同侯嘉上寒暄了幾句。 侯嘉上相當客氣,熱絡地為她介紹歐韻致。 歐韻致微微笑。 陳夫人暗暗地打量來人。 盡管她已經在一些報刊雜志中見到過歐韻致的模樣,但是此刻見到真人,她還是不免有一些吃驚。 眼前的這個女孩子不過才二十幾歲的年紀,著一身干凈的白大褂,一頭烏黑的長發很隨意地束在腦后,即便是沒有盛裝華服,但是她五官明艷,氣場強大,年紀輕輕就很有一派上位者的風范。 與自己嬌氣文弱的女兒簡直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陳夫人有些心驚,且隱隱地意識到自己很可能犯了錯。 縱容女兒任性地挑釁歐韻致的結果極有可能是惹火上身,盡管傳說中歐韻致低調成性,而周家的那位大少爺也聲名狼藉,但那也不代表周家和翟家就會容忍別人這么輕易挑釁他們的權威。 是以她立即就醒悟過來,擺出了一張笑臉熱情地握住歐韻致的手說:“哎呀周太,真是不好意思,還要麻煩您千辛萬苦地走一遭!” 歐韻致心里頭有些好笑。 她固然是覺得離開丈夫及女兒非她所愿,但還斷沒到“千辛萬苦”的地步,這未免言過其實。 但是她笑起來,客套同陳夫人說:“哪里哪里,您真太客氣了!你女兒是病人,我是醫生,為她治病是我的職責所在……”除此之外就不再多說什么。 她走過去看陳心媛。 懷孕日久,再加上病體沉重、心情抑郁,陳心媛看上去很憔悴,她整個人顯得瘦瘦小小的,萎靡地蜷縮在病床上,原本清麗秀氣的臉蛋只剩下巴掌大一點兒。 真真是弱不禁風。 歐韻致有些同情,她不由得放低了嗓音,輕輕地喚了她一聲:“譚太太”。 陳心媛沒有理睬。 歐韻致便又提高了嗓門,再叫她一聲,見她還是沒有反應,便直接站起身來干脆地對戚衛東說:“你給她檢查下身體吧!” 陳心媛的嘴唇動了動。 她跳起來,一把就掃掉了手邊床頭柜上的杯子,大聲叫:“吃藥!檢查!檢查!吃藥……,你們還有完沒完?就不能夠換個花樣折磨我嗎?” 歐韻致有些吃驚。 她沒想到這位看上去似乎風一吹就會倒的弱質千金竟還有發脾氣的力氣,心底的那一點同情一下子就消散了幾分。 但她還是耐心地跟陳心媛解釋:“譚太太,我們這也是為了你好。按時檢查有助于我們及時地了解你和胎兒的狀況,并能及時做出正確的反應,你該知道你現在的身體狀況并不妙!” 陳心媛抬起了頭。 “你能救我的孩子嗎?”她說,“他們都跟我說我的孩子保不住了!個個都叫我放棄!你呢?你是這里最好最好的醫生,你能幫我嗎?”話到最后,已是泣不成聲。 歐韻致默然以對。 老實說,相較單純的安慰而言,她其實更習慣教人面對現實。因為從小到大,她所受的最重要的教育,就是首先要面對現實。雖然她很能夠理解陳心媛現在的心情,但是沒有把握的事情,她從來不信口開河。 所以她只是淡淡地略有些同情地看著陳心媛道:“我會盡力的……” 陳心媛的眼神黯下去。 走到電梯口,還能夠聽見陳家的病房里傳出來的撕心裂肺的哭聲。 老實說,歐韻致的心底并不好受。 為陳心媛,更為譚明朗。 若然他這輩子一定要跟這個陳心媛糾纏不清的話,那么以陳心媛現在的身體狀況,恐怕譚連擁有一個健康的孩子都會成為奢望,更遑論是享受正常的家庭生活? 她快步離開醫院,在大門口攔了一輛出租車回到家中。此時早已是華燈璀璨,開了燈,屋子里一派冷冷清清的景象,盡管陳嫂早已將家中收拾得干干凈凈,飯菜也已經做好擺到了桌上,可是歐韻致樓上樓下走一圈,仍覺得有些不習慣。 她有些牽掛家中的女兒。孩子到底還是太小了,書上說,嬰兒是容易患分離焦慮癥的,一般的小baby離開自己的母親兩個禮拜就已能算是嚴重分離了。 而且,周世禮不知會怎么想。她雖沒有確切地告訴他這次的患者究竟是誰,可是也沒有刻意隱瞞,倘若周世禮有心,他很容易就能打聽得到。 或許他其實一開始就是明了的,可是他什么話沒講。 驕傲如周世禮,愿意等待、遷就、容忍一個女人是一回事,可是他也有他的自尊,他不會輕易放棄它,更不會輕易地越過自己底線。 歐韻致其實并不是很篤定。 她連晚餐都沒有什么心情吃,草草地吃了幾口飯,然后就走進書房,打開電腦同女兒視頻。 小小的明珠正委屈地伏在父親肩頭,聲音嚶嚶切切,低聲抽泣,小模樣委屈得不得了。 歐韻致奇道:“她這是怎么了?” 周世禮答:“鬧情緒呢!”說著他就笑起來,眼睛緊緊地盯著她說:“小公主想mama了,白天她倒還好一些,可是天一黑就發起脾氣來,連爹地的抱抱都不肯要呢!” 歐韻致的表情垮下來,撇著嘴,一派要哭不哭的模樣,鏡頭那頭的周世禮看得笑起來,他用力地抿了抿嘴巴說:“親愛的你要早點回來?!?/br> 歐韻致點了點頭。 他又問她患者的情況怎么樣了。她說還好吧,目前來講還算正常,只是她也不能夠確定究竟還需要等多久。 周世禮不說話了。 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則的話,絕沒有人可以用任何方式令他為他稍作停留,他只關心他和他深愛的人。 時間對于他們這幫財經巨擘而言,正如那句古訓所說的:“一寸光陰一寸金!”——不,如果時光真可以折現的話,那么周世禮的時間絕可以用“價值千金”來衡量,所以他從不會為任何無謂的人虛擲時光。 他相信歐韻致也是如此。所以他不懂歐韻致的堅持。 或者,他只是假裝不懂吧! 而歐韻致也是知道周世禮的脾氣的。從本質上說,他們根本就是同一類人。他們從不愿為任何不相干的人和事虛擲光陰。 只這次,歐韻致為譚明朗破了例。 她沒想到自己竟然整整等足了八天。 到第七天晚上,周世禮已經明顯開始焦躁。因當天上午明珠打了一針疫苗,到晚間小家伙就開始發起燒來,整個人猶如霜打,奶也不吃,有氣無力地趴在父親的肩頭嚶嚶哭泣,連哭聲都比平常要明顯羸弱,周世禮心疼得不行,一整個晚上都將女兒給抱在懷里,寸步不離地守著。 負責周家一總健康事宜的家庭醫生梁劍平匆匆而來,看了看,也只說這是小家伙身體免疫的正常反應,一直叫周世禮不用擔心,可是周世禮哪里肯聽? 他只聽歐韻致的。一整個晚上都在給歐韻致打電話,仿佛只有這樣,他才能夠安心一樣。 歐韻致也很焦急。偏偏這個時候陳心媛發作了,病房里頭亂成一團,她一面指揮著諸人將孕婦往手術室里送,一面吩咐各科室做好手術準備,另一方面還要抽出空來應對周世禮,整個人簡直就忙作一團,所以她不得不匆忙地安撫了周世禮說:“這種疫苗的確是很容易引起副作用的,你不用太擔心,如果明珠的體溫一直維持在38.5c以下,你就不用作任何處理,一旦超過38.5c,你就立即請梁醫生及時診治,sorry啊世禮,我這里現在有一些忙,你要相信梁醫生,他是這一行的權威,一定會作出最恰當的處理,我過一會兒再打給你……”說著她就把電話給掐掉了。 周世禮矗立在女兒的病床前,一手握著手機,半晌都沒有說話。 這樣的“專業”或“權威”診斷并不能安慰他。 實際上,無論是梁醫生也好,歐醫生也罷,此刻都不是他最需要的!他更需要孩子的母親——他的妻子能守在他的身邊。 他想念她。 他失落地坐在女兒小床邊的沙發上,呆呆地望著小床上的女兒。 小寶貝兒有些哭累了,此刻正乖乖地躺在床上睡著,但即使是在夢中,也仍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間或還撇撇小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樣。 周世禮俯下身去輕柔撫了撫她的臉頰。 到了凌晨一點,明珠又發起燒來,如此反反復復,一直持續到第二天中午,還是無法徹底退去。小小的明珠折騰了一天一夜,整個人十分萎靡,連看人的時候都有氣無力,仿佛連抬起眼皮都吃力的模樣。周世禮急得上火,實在忍不住命人兌了點奶來給她喝,明珠那小家伙餓得實在狠了,見了奶瓶居然眼睛一亮,狼吞虎咽地就抱起來猛吸,誰知道半瓶奶沒有吃完,卻“哇”的一聲,一張嘴全都吐了出來。 周家上下亂成了一團。 周永祥也顧不上梁劍平了,站在客廳里跺著腳叫:“你們都是死人嗎?沒看到大小姐病成這樣,還不快給我請醫生去……” 裘為德慌慌張張地領著人去了。 ☆、第六十二章 不一會兒,就有人引了城內卓有名氣的兒科醫生傅澤銘進來,裘為德見狀,連忙迎上去,急急忙忙地領了傅醫生往樓上走。 那傅澤銘不過四十來歲,為人素來小心。他是知道周家的一總健康事宜一向由梁劍平親自負責的,依梁劍平在城內業界的名望地位,若是連他都感到為難,那這周家大小姐的病情看樣子還真有些棘手。兼且,前去接他的周家司機將話說得不清不楚,他心里不免就更有些打鼓。 他一面惴惴地跟著裘為德快步上樓一面問道:“梁先生不在嗎?我聽說貴府的醫療事宜一向都是他在負責?!?/br> “梁醫生在的?!濒脼榈麓?,“只是,他更擅長心血管方面的疾病,不像您,是兒科方面的專家?!?/br> 原來是考慮到“術業有專攻”??!傅澤銘聞言松了一口氣,可是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道:“貴府的大少奶奶呢?我們業內對歐醫生的醫術一向相當推崇的?!?/br> 裘為德聞言,抬頭看了他一眼道:“我們大少奶奶今日不在?!倍嗟脑捤筒辉僬f了。身為周家的大管家,他是一向懂得保護主人的*的。 兩個人一前一后地上樓去,敲開門,周世禮正在臥室里頭哄女兒。因剛才吐了奶,小明珠難受得大哭了一場。此時已哭累了,正有氣無力地趴在父親肩頭,昏昏欲睡。 周世禮一面在客廳里頭來回踱步一面輕輕拍她。孩子再小,但沒日沒夜地抱下來,仍累得他渾身酸軟。但他著實放心不下,此時的女兒在他的眼里,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他實在沒心情搭理別人,抬頭看見裘為德帶了名醫生進來,也只是淡淡點了點頭,即算作招呼。 傅利銘不敢托大,輕手輕腳地走過來對周世禮說:“讓我看看大小姐吧?!?/br> 周世禮這才松手,輕輕將明珠放在了自己的大床上。 小小的孩子燒得滿頰泛紅,喉嚨亦有些炎癥,即便不用聽診器,貼著胸口也能聽到雜亂的心音。傅利銘上上下下地細致檢查了番才道:“問題不大,小孩子發燒生病肯定需一個康復的過程。如果您實在不放心,我可以給大小姐打一針,這樣會好得快一些?!?/br> 周世禮還在考慮,聞聽醫生來臨,匆忙而來的周永祥就道:“好好,那給她打一針,免得這樣受罪!” 周世禮沒有再反對,但還是在傅利銘扎針之前緊張地提醒他道:“你小心點兒?!?/br> 傅利銘表面點頭,心里卻不以為然,想道:“扎針這種事,小心有什么用?” 一針扎下去,明珠就睜開了眼,小鹿一般濕漉漉的眸子可憐兮兮地望住自己的父親,小嘴巴撇了又撇,沒有哭出來,似在強忍著痛。 周世禮低下了頭。 待一管藥水推完,拔了針,明珠忽“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周世禮幾乎是粗魯的,一把撲上去,推開傅利銘道:“我讓你小心一點兒!”他抱起女兒,如珠似寶般地哄著。 傅利銘駭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