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
說著,轉身便進了去。 神情坦坦蕩蕩,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登時有不少人壯了膽子,進去茶肆喝茶賞核雕。 . 蘇家兄弟趕到西京兆尹府時,正好聽到阿殷擲地有聲的話音,說他們家寶貝meimei污蔑她的清輝樓。蘇三兄不悅望去,這一望倒是呆了下。原以為是哪個市井潑婦,斷沒想到竟是個沉魚落雁的姑娘。 蘇二兄見狀,輕咳一聲,拉回三弟游離在外的魂。 蘇三兄這才道:“馬大人不能聽她一面之詞,殷氏此人……”原本想了好些詞匯指責殷氏,可瞅著她那張臉,沒由來有幾分憐香惜玉。 蘇二兄沒轍,頂上三弟的位置,道:“馬大人,前兩日舍妹在清輝樓吃了東西,如今上吐下瀉,宮里的御醫亦言是吃食惹來的疾病,敢問大人我們找清輝樓要個公道又何錯之有?又何來污蔑之說?” 蘇二兄不疾不徐地道出。 阿殷厲聲道:“那一日我們清輝樓開業,賓客如云,試問若真吃食有問題,又怎會只有月茗縣主得???” 語氣的挑釁讓蘇二兄直皺眉,冷笑道:“這個倒要問你了,你心知肚明。一月前你與我meimei有過節,怎知你是不是故意害我meimei?” 阿殷聞言,也冷笑一聲。 “敢問蘇二郎,換成是你,你會愚笨到在自己的茶肆開業當日砸自己的招牌嗎?” 蘇二兄平日里脾氣就有點急,一聽到“愚笨”二字,毛孔里的發絲都要倒豎起來!他平生最恨別人說他愚笨,蘇家五兄弟資質平庸,一直以來都是他的心頭病,每逢提起總要臉色陰沉。如今一個區區開茶肆的姑娘居然敢這么說,蘇二兄氣得袖子都擼了起來,道:“你什么意思?” 一直沉默的蘇四兄說:“正因為你有恃無恐,仗著別人猜不著才敢在那一日害我meimei?!?/br> 阿殷看向馬覽。 馬覽一個頭有兩個大,說真的,他這兒是辦事的官署,不是吵架的市井之地。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能在這個莊嚴凝重的地方聽到有人吵架。 且一方背后是蘇將軍,另一方背后靠山也不小。 馬覽給柳新使了個眼色。 柳新無法,只好硬著頭皮喝道:“此乃西京兆尹府,豈由你們喧嘩?都安靜下來!” 此時,阿殷向馬覽拱手,道:“大人您辦事講究證據吧?蘇家幾位郎君說我毒害月茗縣主,證據在哪里?拿不出證據,大人這就算污蔑了吧?” 馬覽望向蘇家幾位兄弟。 蘇二兄等人都沒料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原以為給了殷氏臺階,她踩上來給meimei道個歉賠個罪便皆大歡喜,可如今鬧到了西京兆尹這里,卻是沒有退路了。 就在此時,蘇二兄見到阿殷的唇角揚起一抹微不可見的得意。 蘇二兄轟地一下,心頭冒出一股子火氣,直沖天靈蓋。 他道:“馬大人,依照我們大興的律令,毒害天家冊封的縣主理應收監等候發落。殷氏與縣主有過節,她有動機,事情又發生在她的清輝樓,她難以逃脫嫌疑。證據未找到之前,請問大人該如何處置殷氏?” 這小子把球砸他腦袋上來了!這屁點大的私人恩怨也在他這兒鬧!偏偏他還只能接了!搬出大興律法,他還能怎么辦?他望向殷氏,心里頭盼著這個伶牙俐齒的姑娘說點話來維護自己。 沒想到這姑娘腦袋一根筋,居然大大咧咧地道:“清者自清,民女隨大人發落!” 馬覽腦袋吸了水,又沉又重,半晌才道:“來人,把殷氏帶進去!” 蘇三兄看著殷氏的背影,頓覺有些可惜。到底是個平民百姓,不知道里面的道道,永平的牢獄哪有這么好待?伸根棍子一攪,拎出來連手指都是黑的。他們要是打個招呼,殷氏被折磨是少不得的。不過折磨不了也沒事,這倒是能看看殷氏仗著的靠山究竟是何人。 至于證據,這回死也要咬定是清輝樓害的,沒有也得變出來。 兄弟幾人迅速回府,打算與meimei商量商量。 . 清輝樓東家被收監一事迅速在永平傳開,如一聲驚雷在核雕圈里炸開了,以至于連金升也有所聽聞。 他坐在地上喝著酒,扯唇道:“這丫頭腦子里主意多,定不知又想做什么?!彼霾焙攘丝诰?,眉頭擰緊,呸了好幾口,道:“果然還是九江酒的味道佳,這些都是俗酒!” 說著,金升嘆了聲,喚來總管,道:“去西京兆尹那邊打個招呼?!?/br> 總管愣了愣,問:“大人要管殷氏的事情?” 金升道:“鳥為食亡,我為酒瘋,小丫頭手里有九江酒,搭把手而已?!?/br> 總管聞言,無奈地笑了笑,領命而去。 金升看著臺上的兩個百越核雕,忽然笑了。 “本官倒要看看你這個小丫頭在永平想掀起什么風浪?!?/br> 第123章 沈長堂的手一頓,茶水溢出。 小童驚慌地連忙取了軟巾,擰了冰水,敷在沈長堂被燙著的地方。沈長堂不以為意,擺擺手讓小童退下。他問:“她去報官了?” 言深點頭道:“回侯爺的話,如今殷姑娘被收監了,屬下本想讓人去打個招呼,但是發現金大人先行一步了?!?/br> 沈長堂早已從范好核那兒得知,阿殷不讓他插手,可怎么也沒料到一轉眼,她把自己弄進去了。牢獄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一時半會,沈長堂竟也摸不清阿殷到底想做什么。 言深滿腹擔憂,問:“侯爺,這該如何是好?我們真的不用插手嗎?” 沈長堂說:“她說不用便不用,插手了她反倒心里不高興了?!?/br> 言深一聽,心里更是擔憂了。 他們家侯爺現在愈發對殷姑娘言聽計從了,打從遇上殷姑娘,他們家侯爺一天比一天變化多,擱在幾年前,他壓根兒不可能相信他們侯爺會有今日。 真的是扔根骨頭,能晃好幾下尾巴。 殷姑娘一來,能叼在嘴里不放呢。 罪過罪過,居然將他家侯爺比喻成一條狗。 言深趕緊回神,挺直背脊,問:“侯爺還有何吩咐?”沒的話,他就自己出去面壁思過了。沈長堂道:“言默可有回來?” 言深說:“回侯爺的話,言默還在綏州?!?/br> 沈長堂微微沉吟,道:“遣人告訴言默,仔細護好那人。若不幸被找到,不必與其周旋,回來再議,切記不能暴露行蹤?!?/br> “是?!?/br> 沈長堂口中的那人正是假元公,他知道永盛帝遣了人去找,現在人還沒找著,正好能拖延時間,讓他查出更多的線索。 . 蘇家兄弟回去后,馬覽自然不會坐以待斃。蘇家兄弟品性如何,能力如何,馬覽當了那么多年的西京兆尹,不會不知道。有時候也常常為蘇將軍嘆了口氣,怎么就生了六個惹禍精? 如今還鬧到他頭上來了,這事兒處理不好,被哪位虎視眈眈的御史上個奏折,他升遷就甭想了。 若是尋常百姓,馬覽倒不會這么頭疼,惹上權貴一般低頭的居多,也有傲骨錚錚的,他便從中周旋,能幫就幫,不能幫便依照規矩辦事,像是蘇家那幾個惹禍精,馬覽一般是讓人給蘇將軍通風報信,讓他們家中長輩施壓。 好比上一回月茗縣主的事兒,不就無聲無息地擺平了么? 到點散值,馬覽先遣人回府向幾位夫人說明公事繁多,再準備去找蘇將軍。 豈料還沒踏出官署,柳新便追了過來,低聲在馬覽耳邊說了幾句。 “金升遣人來了?” 柳新說:“對,就打了個招呼?!?/br> 馬覽沒想到這小事兒還能讓金升出面,邁出去的腳步又收回來。殷氏背后有金升撐著,此事想要風平浪靜地擺平恐怕沒有容易了。他當西京兆尹,最怕的便是兩方各有倚仗,事情便棘手了。 柳新此時道:“我給牢里的人打了招呼,好吃好喝侍候著?!?/br> 馬覽微微點頭。 柳新又道:“大人,下官有一法子。此事起因在于月茗縣主,讓殷氏給月茗縣主低聲下氣賠個不是,再讓月茗縣主澄清還清輝樓一個清白。月茗縣主那邊由蘇將軍出面,殷氏這邊由我們出面。兩人各退一步,風平浪靜?!?/br> 馬覽道:“兩人都愿退一步自然是好,但此事沒那么容易解決。柳新,你剛上任數月,這永平的官道吶,彎彎曲曲,沒這么容易走?!?/br> 柳新斂眉,道:“下官愚笨,洗耳恭聽?!?/br> 馬覽扯唇一笑,說:“洗什么耳,今日你也別散值了,留在這里。永平的事,有些看起來只得線頭大小,往往是這樣的小事輕輕一扯,能掀翻一條大船嘍?!?/br> 柳新作揖道:“多謝大人賜教?!?/br> 馬覽此時也不打算去找蘇將軍了,金升遣人過來,事情顯然就變了質,他不能不小心應對。馬覽思來想去決定先去試一試殷氏。未料剛到牢房,卻見她直接靠在墻上,一臉的平和。 ……竟然睡著了。 馬覽頭一回見到這么心大的人,命人叫醒阿殷,正想試探一番,豈料她直接道:“大人,此事僅僅是民女與月茗縣主的私人恩怨?!?/br> 馬覽微微一驚,不由重新打量阿殷。 她笑吟吟地看著他。 馬覽忽然斂眉,直接離開牢獄。柳新跟在馬覽身后,不解地問:“大人不是要問些什么嗎?”馬覽聲音沉沉:“此女頗有段數,套不出話來。柳新,她身在牢獄,半點大的姑娘居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懼意和緊張,這不是胸有成竹便是身后有你我甚至月茗縣主也動不了的倚仗。如今我們不必周旋,且看看她與月茗縣主要如何斗法。只要不牽扯到我們西京兆尹府,我們便按兵不動,按規矩按章程辦事?!?/br> 柳新一一記下。 馬覽在官署睡了個不太安穩的覺,次日起身時,卻是聽到一個噩耗。通報的侍從慌慌張張的,話都說得結結巴巴,最后還是著急趕來的柳新把話給說清楚了。 “大人,外面跪了烏壓壓的一群人,地上鋪了數十尺長的血書,他們稱之為請愿書!請月茗縣主放過他們的東家殷氏!還他們清輝樓一個清白!” 請愿書三字如同大石重重壓在馬覽的心上,腳步一個不穩,幸好扶住了木架子才免去臀落地之苦。先帝還未駕崩前,永平有一位先生稱之為魏老,擅騎射,平日好布施,教出了許多好學生。然而魏老在花甲之年卻得罪了皇帝的一寵妃,期間曲曲折折不必多言,魏老被送上午門之際,他當年教過的學生,以及布施過的人家,紛紛簽字寫請愿書。當時轟動一時,百尺血書,萬民請愿。 最后,寵妃入冷宮,負責魏老案子乃刑部尚書被罷黜,魏老無罪釋放。 這如今請愿血書再現! 矛頭直指月茗縣主! 他身為西京兆尹,若出了事,不說貶謫,脖子上的腦袋都未必能保得住。 馬覽大步流星走出。 柳新趨步跟上,此刻也知事情的嚴重性。 只見馬覽從后門走出,繞到一無人之地,臉色凝重地看著官署外跪了一地的百姓。柳新低聲道:“今早天未亮便已跪在這里?!?/br> “他們跪在這里做什么?” “清輝樓的東家知道吧?” “知道,來自綏州的殷氏,誰不知道呀,開業那天我都去了,可熱鬧了,請了好多大人物來呢,什么國公什么御史,連穆陽侯也去了!” “他們東家得罪月茗縣主了,現在西玄街的核雕技者大多都來了,你說這清輝樓的東家也是厲害,這才來永平多久,就如此得人心,換做其他茶肆東家,要是被關進牢里了,大多都想著自?;蚴橇韺こ雎妨税??” “確實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