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這事兒處處透著古怪,姜佑也偏頭思索道:“朕記得...國宴的外祖母還來了,雖然氣色不太好,但瞧著倒還精神。張家二房的夫婦倆究竟想做什么呢?” 這兩人想做的很簡單,張東年在年前已經被判了絞.刑,兩人仿佛也跟著一道兒去了,后來張二老爺經由韓晝瑾一點撥,對自家大哥起了怨恨之心,再加上兩房人本來就有齟齬,他動起手來更不會心軟,沒想到這回老天爺幫著他,讓他親大哥在去南方的道上被埋了。 他認為兩人斷無生還的道理,本來一心想著復仇,但如今鎮國公和嫡長子都死了,爵位空懸,一向壓著他的張老夫人又病弱不能理事,他忍不住生出別的心思來,若是他能繼承了這爵位,張家二房何愁不興旺?他動了爵位的心思,那如今擋在他面前的就只有那個名為嫡子實為庶子的張東嵐了。 他心思更為縝密,只等著個機會想一舉除掉張東嵐,沒想到自家夫人卻是個毛糙性子,已經按捺不住,要給張東嵐下藥,但幸好張東嵐機敏,她也并未得逞。如今張家上下都是這兩口子只手遮天,張老夫人無力理事,為保全孫子,只能暫時帶著他避開了別院,她知道姜佑如今處境不比他們好多少,便也忍著沒告訴她,只盼著兒子和長孫能早些回來。 張二老爺也是能忍,為避免別人攻訐,硬是忍到鎮國公出事兒后一個月才向吏部遞了折子,請封爵位,又三番五次想要進宮向姜佑求封。畢竟國公之位僅次于親王,吏部的人不敢擅自做主,這折子兜兜轉轉一圈,最后兜轉到了姜佑手里。 原來萬事兒都有薛元處理好,她直接看結果就成,現在他人遠在江南,她事事都要親力親為,肩上的擔子陡然重了許多。 張家事兒她雖不清楚,但也經歷過叔奪侄位的事,因此傳令下去讓張家人把張東嵐送到宮里當殿前侍衛,只是張二老爺總是推諉,她也沒法一直盯著張家,只能先按捺下來。 這個折子本來不算吃緊,她正要一眼掃過,突然目光頓住,拿起折子來翻了翻,嗤了聲道:“他倒是心急,罷了,回頭把這事兒解決了,省得他老來煩朕?!?/br> ☆、第85章 如今距薛元去南邊已經過去一個月有余,姜佑也漸漸適應了親政的忙亂,每日準點上朝聽群臣奏事,下朝之后便批改折子,或者留內閣的幾位大臣議事。 張二老爺忍了一個多月,實在是忍不下去,今日便給買通的吏部的人打了個眼風過去,那人會意,立刻出聲道:“皇上,臣有事啟奏?!彼f完就是一躬身,朗聲道:“按著齊朝律法,爵位承襲,父死當由嫡長子繼承爵位,若是父死無嫡長子,當由嫡親的兄弟繼承,如今鎮國公已經死亡,鎮國公府卻是我大齊朝勛貴的中流砥柱,臣以為,應當盡早定下鎮國公的繼位人選?!?/br> 姜佑知道早晚得來這么一場,便點了張二老爺出列,兩手撐著坐在書案后面,靜靜地等他行過禮,見他起身才慢慢問道:“張郎中,朕記得年前說過,讓東嵐年后再宮里當侍衛的,他人呢?為何不見來報道?” 張二老爺在禮部領了個禮部郎中的差事,所以姜佑直接稱他官職,他沒想到姜佑一開口問他的竟然是這個,頓了下才道:“回皇上的話,東嵐他身子抱恙,所以一直未能出任,臣先替他請罪了?!?/br> 姜佑看他明目張膽地糊弄自己,忍不住微沉了臉:“朕記得張老夫人不是前日里也抱恙嗎?原本鎮國公在的時候,上下料理的都好好兒的,如今鎮國公一有事,鎮國公府上上上下下都出事兒了,你這個為人子的到底是怎么當的?” 要是孝宗在這里張二老爺沒準還忌憚幾分,但現在面對姜佑,他不慌不忙地一躬身,嘆道:“臣上不能照料母親,下不能拉拔侄子,臣心中也慚愧的很,只是大哥在府中當家多年,積威頗深,臣照管起來難免力有不逮,導致母親和三侄子二人齊齊生病,心里也是焦急,可誰讓臣并非鎮國公府名義上的主子,就是有心也無力啊?!?/br> 這話便是要權的意思,姜佑親政以來還是頭回遇到這種棘手之人,忍不住抿了抿唇,不是她三番五次想要管外戚的家中之事,而是張家是她的舅家,鎮國公府又是勛貴的代表,在勛貴中威望頗深,要是處置不當,失去的不僅是張家這個臂膀,更有可能是勛貴的支持。只要鎮國公或者張東正張東嵐還是張家家主,張家和勛貴都會一力支持她,于情于禮,鎮國公之位都不能給這個兒子被她下令問斬的張二老爺。 她勉強理了理思緒,沉聲道:“你說的這是什么廢話,就算你不是鎮國公,總也是張家嫡出子弟,哪個人該對你陽奉陰違?!彼幌氡凰麪恐亲幼?,又轉回話題道:“東嵐抱恙也好,手上也罷,總得見著人,既然你說他抱恙,那朕便派了御醫隨你回府,給張老夫人和東嵐一道把病瞧了?!?/br> 張二老爺頓了下,面色仍舊從容恭敬,但眼里毫無敬意,緩緩道:“皇上厚愛,臣不應該推拒,只是大哥身為鎮國公已經出了事兒,鎮國公府也是名存實亡,御醫又是專門給皇上瞧病的,張府如何再敢享有這個特權?臣怕被御史言官遞了折子啊?!?/br> 話題又繞回到襲爵上頭了,姜佑蹙了蹙眉:“鎮國公下落不明,現在還未尋到尸首,也未必就是去了。退一步說,兄長還未發喪,你就這般急著繼了兄長的位子,豈不是讓眾人寒心?” 張二老爺沒有說話,自有人站出來道:“啟稟皇上,家不可一日無主,鎮國公是世代名門,又是軍中宿家,若是遲遲不定鎮國公之位,只怕要鬧出亂子來啊。張郎中繼位于情于禮都合適,還請皇上恩準?!?/br> 他這番話已經把這事兒上升到朝政的高度了,姜佑漠然地瞧了他一眼:“就算鎮國公之位不能空懸,也未必非得是他來繼承,鎮國公不是還有一子嗎?” 那吏部的人略一躬身,故作嘆息道:“回皇上的話,那是鎮國公的第二子,不僅年幼,而且是庶出,既然嫡系還在,哪有舍嫡而就庶的道理?” 張二老爺面上微微顯了得意之色,嘆了聲躬身道:“皇上說的自然是好法子,可惜東嵐是庶出,不然微臣就是把爵位拱手讓出又有何妨?” 劉侍郎肅容道:“還請皇上早做定奪,不要讓其他勛貴世家寒心?!边@話已經露出威脅之意。 這兩人一唱一搭,處處辯駁,旁的人不管不問,冷眼旁觀,簡直是把姜佑當猴耍,他們只知道她能平安做皇位到現在全靠著薛元一力扶持,如今能興風作浪的那個走了,她在他們眼里不過是個黃毛丫頭,要擺弄還不是易如反掌? 李向忠瞧不得有人這般猖狂,忍不住出言斥道:“皇上的決意,豈是爾等能干涉的?”他雖然幫著姜佑,但對這事兒的贏面也不太看好,張二老爺要求襲爵合情合理,他也不能指摘什么。 姜佑眉梢一動,這是她親政以來遇到的頭一樁棘手事,要是這般就輕易服軟,只怕更沒人把她放在眼里了。她往后靠了靠,換了個較為舒適的姿勢,緩緩地道:“張郎中年事已高,只怕沒幾年就西去了,到時候還要換人,豈不是更加麻煩?” 這話說完,底下有人忍俊不禁,有人面色鐵青,姜佑緩緩掃視一眼,嘴唇一掀,竟然像極了當初那位征戰天下的成祖皇帝,眾人心里一凜,就聽她繼續漫聲道:“更何況...鎮國公身后好歹還有個二兒子,而張郎中嫡子庶子都沒有,若是西去了,那就更是后繼無人了?!?/br> 張二老爺的兒子本來是怎么死的誰都清楚,此時被姜佑若無其事地掀了老底,他忍不住面皮子抽搐了幾下,強壓下心里翻江倒海的怒火。 姜佑知道底下這幫貨尊敬自己不過是面上情,私底下陽奉陰違多了去了,果然這話一出,劉侍郎就立刻反駁道:“皇上,張郎中年約四旬,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日后定然還會有親子,況且嫡庶不分乃是大忌,庶出的名分已定,斷不可能越過嫡出,一旦讓庶出繼位,遺禍無窮,還請皇上三思啊?!?/br> 姜佑哦了聲:“你說庶出不可越過嫡出,但親子一系必然比旁支兄弟優先,這話可有錯?” 劉侍郎聽了不由得一怔,見她仍舊從容,微微怔了下,隨即道:“皇上說的是?!?/br> 姜佑打了個響指:“把東西帶上來?!苯又陀腥伺踔鴤€錦盒從偏殿繞了上來,她命人把錦盒打開,就見里面放著的是張顏色陳舊的圣旨,她喝口茶潤了潤嗓子:“當初母后曾請求父皇,讓他下旨將東嵐改為嫡子,當時張大夫人還在,接旨后便把他收養道膝下,再開了宗祠給他正名,記到大夫人名下,如今他不管是與理與法,都是名正言順的嫡子,你們還有什么可說的?” 當初張皇后其實是欣賞張東嵐品貌,所以動了把他和姜佑湊對的心思,又怕日后婚配阻力大,便早早地給張東嵐把身份抬起來,沒想到今日卻派上用場了。 張二老爺不知道還有這么個關礙在,瞧著那圣旨傻了眼,忍不住就想去瞧那圣旨的真偽,這事兒張家人怕張東嵐借此生了驕縱之心便沒有聲張,他當時在外地上任,當然不知道這事兒。 姜佑懶洋洋地道:“方才劉侍郎說什么來著?嫡庶不分乃是大忌,那旁宗越權長宗是不是大忌?你博聞強記,倒是跟朕說說啊?!?/br> 劉侍郎支吾著說不出話來,怨憤地瞪了一眼張二老爺,要是早知道有這么道圣旨在,他說什么都不可能幫他說話。 姜佑冷哼了一聲:“你這個為人子的,自己母親病了,大哥死了,不想著如何侍奉床前,料理后事,反倒動起爵位的主意,什么父親養什么兒子,可見也是個沒心肝的東西!”她淡淡道:“傳朕的旨意,先讓鎮國公二子張東嵐暫代世子之位,若是再等一年鎮國公還沒消息,便由他襲爵?!?/br> 她看了眼低著頭,掩去眼里怨毒的張二老爺,沉著臉道:“在此期間,張家二子到朕的殿前來任侍衛一職,你便回去侍奉張老夫人,老夫人一日不好,你便一日不準上朝!” 張東嵐要當殿前侍衛,他如何敢下手,不但不能下手,若是他出了什么事兒,只怕頭一個就要賴在自己頭上,張二老爺本以為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娃娃,抬出幾句嚇唬嚇唬就能成事,沒想到落了一地雞毛,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強壓住火。 姜佑宣布退朝,她在朝臣面前表現的游刃有余,其實心里也是萬分緊張,這事兒不光是張家兩房人之爭,更代表她邁出了親自上朝理事的第一步,更是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堅定跟著朕的人朕自然會厚待,那些jian邪之徒也別妄想能把持朝政。 她回到寢宮還是喜不自勝,忍不住在宮里手舞足蹈起來,這時候已經梳了婦人發髻的香印進來,笑嗔道:“皇上都這么大的人了,遇到喜事還是跟孩子似的?!彼F在已經嫁給了孫賀年,雖然嫁的是個太監,不過瞧著氣色頗好。 姜佑見到她,忍不住笑道:“你才新婚,不是允你在家多盤桓幾日嗎?怎么這就來了?” 香印也是笑道:“跟著皇上習慣了,一天見不到心里想得慌?!彼镩g努了努嘴:“廠公送來了信和東西,您還不進去瞧瞧?” ☆、第86章 姜佑面色一喜:“他去了一個多月卻現在才來信,也不知情勢到底如何了?”她說著就緊趕著往里間跑,跑到一半又頓住了,轉頭詫異地瞧著香?。骸澳阃2皇亲钆挛液驼朴≡谝惶巻??如今怎么轉了性?” 薛元和姜佑的事兒瞞著外人還成,這些貼身的人可瞞不住,香印笑道:“皇上這般喜歡掌印,奴婢勸您您會聽嗎?”她說著長長地出了口氣:“奴婢現在也想開了,只要待您好就什么都好,是不是太監也不重要,好些全須全尾的人還是一副人面獸心呢?!?/br> 姜佑神色松快下來,她和薛元的事兒一旦公之于眾,要反對的人已經夠多的了,能得到身邊親近人的支持實在是再好不過。她心情放松地去瞧薛元命人送來的書信和物件,就見大小的盒子里擺放著各樣水產。 負責回來送東西的成北伶俐笑道:“請皇上的安?!彼忠恢傅厣系拇笮∽谖锛骸岸街魃觼砹撕眯┏缘挠玫?,奴才們都勸您在宮里什么都不缺,況且這些東西不方便運送保存,大老遠的送來沒準都壞了。督主說好些東西都是南地有北地沒有的,他瞧不得別人用的您用不上,便巴巴地趕了奴才來孝敬您?!?/br> 姜佑喜得嘴角上翹:“難為他出去打仗辦事還想著我,只是不嫌麻煩嗎?”她想了想,又側眼問道:“他那邊還好嗎?大老遠的去南邊可有水土不服?” 成北呵著腰道:“督主身子好得很,事兒辦的倒也順當,只是現在流民集結造.反,督主不得不在軍營里看著。他老人家身子沒什么,只是想您得緊?!?/br> 他賣力哄姜佑高興,一邊比劃一邊道:“上回他老人家吃飯,他夾著塊東坡rou走神,眾人嚇了一跳,以為是飯食不合口味,忙問他怎么了,他翻來覆去把那rou瞧了好幾眼,半晌才道‘這道菜皇上應該愛吃,可惜她現在人不在身邊’,說完就撂了筷子?!?/br> 多好的人啊,吃塊rou都能想到自個,姜佑喜滋滋地去瞧地上的東西,發現并沒有什么特別貴重,卻都是在他去江南的道兒上信手備下要送給她的,比如錦盒里堆著的風干臘梅花瓣,就是他坐船的時候隨手采的,還有擱在陶罐子里的糖塊,也是他逛集市的時候隨手買下的,零零總總幾十樣小物件。 香印撐不住笑道:“您都這么大了,廠公還把您當孩子似的呢?!彼f著又有些感嘆:“奴婢聽老一輩兒地說,男人對心上人的最好樣子,就是拿心上人當閨女嬌寵,掌印對您也差不多就是這樣了?!?/br> 姜佑嘿嘿一笑,摸了摸頭也不反駁,低頭細瞧著薛元給她的信,先是細細瞧了一遍,又反復看了三遍,慢慢地咂弄著里面的繾綣意味,半晌才小心翼翼地把信紙收進錦盒里,嘆口氣道:“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能回來,朕也想他想得緊?!?/br> 之后的幾日傳來的南邊的消息有勝有敗,似乎造.反的流民里面有位極厲害的人物坐鎮,戰局如今正膠著,所以薛元什么時候回來暫且不知,但張家那邊張老夫人的病情卻越發嚴重,長子和長孫杳無音信,二兒子又不孝不悌,在這緊要的關頭還反倒捅了大房一刀子,張老夫人本就身子虛弱,經歷了這連番的波折,竟然一病不起,至今仍然昏迷著。 姜佑挑了個風和日麗的日子,特地緊趕著把政事忙完,叫上昌平一起去鎮國公府探望張老夫人的病情,趕出來迎接的竟然是暫代世子的張東嵐,姜佑不悅道:“張二老爺呢?他一個長輩不來待人接物,讓你一個小輩出來算什么?” 張東嵐擺手笑道:“說句不恭敬的話,二叔和二嬸嬸不在,我在府里呆的反倒輕省些,兩人要在反倒不知道怎么相處了?!彼f著又壓低聲音道:“其實是我想辦法聯絡了一些族中的叔伯爺爺,威逼他們二人搬出鎮國公府,搬到別院去住?!?/br> 姜佑詫異道:“他們這般輕易就搬了?” 張東嵐側眼瞧著她:“這還要多謝你了,二叔想要鎮國公之位沒有得逞,又被停職閑在家中,族中沒人肯買他面子,這事兒做起來當然輕易?!彼f著一躬身道:“皇上放心,只要我還在一日,鎮國公府就向著皇上一日?!?/br> 姜佑沖他一笑:“有你在,朕自然是放心的?!?/br> 張東嵐瞧見她笑的瑰麗如花,走神了一瞬,心里卻有些寥落,遲疑著問道:“皇上...宮外有些風傳的事兒...您知不知道?” 姜佑詫異道:“宮外風傳的什么事兒?朕最近一直在宮里忙活,也沒出宮啊?!?/br> 張東嵐張了張嘴,隨即又搖了搖頭:“都是些風言風語,聽了污你的耳朵,你不知道反倒好了?!?/br> 姜佑這性子,你越不告訴她她越難受,軟硬兼施地想要逼張東嵐開口,偏他跟老蚌似的閉緊了嘴巴,一個字都不肯往外吐。這時候已經到了張老夫人住的東邊院子,姜佑還是沒撬出話來,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才走進去。 來探望張老夫人的不止姜佑一個,好些貴夫人帶著自家姑娘也來了,雖然明著是探望張老夫人,但眼睛卻一個勁兒往張東嵐身上瞟,從不值錢的庶子一躍成為炙手可熱的國公世子,這可讓好些家里有適齡姑娘的人家動了心。 姜佑不理會旁的那些人,直徑進了張老夫人的寢室,見她仍舊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喚了好幾聲也不見她又反應,她長長地出了口氣,只能和昌平無奈地退了出去。 剛出了正堂的門,正準備去偏間歇歇,就聽見一側的偏間里傳出道兒聲音來:“...你說這事兒可是真的?皇上真的和東廠廠公有...私情?”她故作正經地咳了聲:“你可別亂說,咱們如今是在張家呢?!?/br> 那些被帶來的小姐就在偏間歇著,姜佑聽見這句話,身子一僵,腳步一頓,硬生釘在了原地。 另一個聲音柔媚些的聲音傳出來,輕哼一聲:“你怕什么?咱們幾個說幾句,又不會讓外人知道?!彼龂@了聲道“那還有假?坊間都傳開了,好些百姓都議論紛紛呢?!?/br> 齊朝民風隨和開放,只要不議論政事兒,議論王公大臣甚至是皇上的風流韻事也不會有人指摘什么,甚至還有人把皇上的故事改了名編成戲曲傳唱。 那個柔媚的聲音繼續道:“這事兒想想也挺正常,我聽說那薛廠公神姿高徹,你想想看,皇上幼年就喪了考妣,一個這般俊美又權傾朝野的男人讓她依靠,皇上能不傾心嗎?要是我只怕也...”她尷尬地咳了聲。 另一個聲音啐道:“呸,薛廠公那是男人嘛?”她又笑道:“不過上次圍獵你們沒有跟去,我可是瞧見了,薛廠公比傳聞的還俊俏,不光如此,當時皇上受困生病,是他一路抱著回來的,我就在人堆兒里遠遠瞧了一眼,臉都紅了?!?/br> 那個柔媚的聲音‘噗嗤’一聲:“這么說來可惜得很,再好的皮相也是個太監,皇上畢竟是皇上,將來總要有太子的,兩人哪有什么可能?不過...我聽說太監也有能還陽的?!?/br> 昌平心思玲瓏,就算察覺姜佑和薛元有異也不會說什么,這時候瞧見她沉著臉站在院子里不言語,一把推開偏間的門斥道:“你們幾個胡說什么!誰你們都敢議論,不要命了不成?!” 姜佑不常在人前露臉,她們幾個不認識,但昌平這幾人卻是認識的,慌得急急忙忙拜倒在地,嘴里忙不迭地道歉。 昌平冷聲斥責道:“好好兒的名門閨秀,不學些大家做派,竟然在背地里議論皇家是非,誰借你們的膽子?你們這般作為敢那些粗鄙無禮的市井婦人有何區別!還是說這就是你們的家教?!” 這幾人又是害怕又是羞慚,一時之間面上都漲紅了,這時候這幾位小姐的長輩也趕了出來,對著昌平連連躬身道歉,她們都是有頭有臉的權爵人家,既然都這般放低姿態了,她也不好再為這事兒懲罰,只能嚴厲訓斥幾句,拉著姜佑轉身去了。 昌平坐在馬車里,見姜佑還是垂著頭不言語,輕聲勸解道:“你不常跟她們來往不知道,這些人向來如此,沒有的事兒也拿來胡傳,你切莫往心上去?!?/br> 姜佑轉頭瞧了她一眼,沉吟道:“若是...她們說的是真的呢?堂姐會怎么想?” 昌平一怔,側頭避過她的視線,兩人一時靜默無語,直到下車分別的時候,她才輕聲說了句:“首先得自己快活了,再來在意旁人的想法,不然人生還有什么活頭?” 姜佑詫異地瞧了她一眼,她難得溫柔地幫她攏了攏領子:“皇上喜歡才是正理?!?/br> 姜佑拉著她的手用力握了握,轉身回了乾清宮。要是原來她可能還不把這事兒放在心上,但好歹也親政了一個月,對這些事兒十分敏感,立刻吩咐東廠的人下去查這謠言到底是從哪里傳出來的。 她第二日早朝的時候還覺得有些心神不定,看見底下的大臣總覺得哪哪兒都不對。李向忠頭一個躬身出列:“皇上,臣有事啟奏?!彼娊訙首?,抬著眼似乎別有深意:“國儲向來關乎國本,皇上繼位一年有余,如今齒齡十五,后宮卻還沒有位君后扶持,臣等瞧著甚是擔憂,請皇上選一位賢明的君后料理后宮,早日誕下太子,讓天下安心?!?/br> 姜佑原來極反感這種把她當生育工具的說法,好像她生來就是為了給大齊朝生太子似的。不過此時她卻想到昨日聽見的傳聞,總覺得他這話在暗示什么,蹙眉道:“朕現在才理清朝政,不想讓后宮分了心去?!?/br> 李向忠笑道:“皇上不必擔心這個,若是選不正之人謂君后,那自然會攪的朝內外不得安生,可要是選一位大賢之人進宮,不光不會使皇上分心,還會輔佐朝政料理庶務,豈不是兩全其美?!彼麆e有深意地嘆了聲:“皇上一年多不選君后,坊間也起了些流言,為了不讓這些流言影響您的名聲,您還是盡早選一位君后入宮吧?!?/br> 姜佑心里一跳,當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流言,面上做了不悅神色:“太傅這是在威脅朕不成?”她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勾著腰間的絳子,懶散道:“況且...朕就是有了君后的人選,你也未必同意?!?/br> 李向忠心里一跳:“皇上不妨說來聽聽?!?/br> 姜佑歪著身子坐在龍椅上,嬉皮笑臉地嘿嘿嘿了幾聲:“可不就是太傅你,太傅在清流之中素有賢名,又是兩代帝師,實在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就是不知道肯不肯舍下家業進宮輔佐朕的大業?!?/br> 李向忠年輕的時候是出了名的美男子,當然不乏追求者,但是沒想到被人在朝上調戲了,那人還是自己的學生,堂堂的天子,一時氣得老臉漲紫,手足亂顫,怒聲道:“婚姻大事兒,豈可兒戲!”他早就知道姜佑這孩子熊,沒想到這一年多又熊出新境界了! 姜佑聳了聳肩道:“朕都說了,朕有了君后人選太傅也未必會同意,你瞧瞧這不是?”她擠眉弄眼地擠兌李向忠:“朕對太傅之心如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啊?!?/br> 李向忠怕她接下來還要說出什么混賬話來,讓他到老了老了反而背上一個老來惑主的罵名,氣得白著臉閉了嘴。 姜佑心里松了口氣,也沒心思上朝了,隨口道:“有事啟奏,無事退朝?!?/br> 她說完就想跳下龍椅直接走人,沒想到這時候最末尾的御史堆兒里站出來一個人,躬身道:“臣有本奏?!彼娊狱c頭,便上前遞來一封折子,躬身道:“臣要彈劾...東廠督主,司禮監掌印薛元!”他一指那被人呈給姜佑的折子:“這折子上列的,都是薛元這些年犯下的罪狀,此獠惡行累累,其罪當誅??!” 眾人沒想到這時候還有人敢捋虎須,面上都顯了吃驚的神色,但轉念一想,齊朝素有不殺言官的規矩,而且現在薛元正遠在南邊,要彈劾就是正是最好的時機,就算彈劾不成,也能趁兩邊消息不通的時候,挑撥這對兒看起來親密無間的君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