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這二人前后走出公司時,于三十六層大辦公室坐著的譚稷明還在處理文件。 他正投入得緊,安靜的辦公室忽然響起手機鈴聲,他抬眼看了看閃爍的手機屏幕,這才恍然大悟般的接起來。 “我到你公司樓下了,你在哪兒?” 胡佳慧的聲音柔凈似水。 “你等著,我這就下來?!睊斓羰謾C后他緊跟著又撥通秘書專線:“不用買了,我出去吃?!?/br> 兩分鐘前他抽空看了看時間,于是吩咐秘書出去替他買午飯,早把昨晚約胡佳慧吃飯的事兒忘個一干二凈。接到胡佳慧的電話后,這才從工位上站起來,整了整衣衫,闊步走了出去。 走出電梯后他遠遠看見胡佳慧跟大廳門口站著。 她穿著束帶連衣裙,黑色長襪包裹細長的小腿,手里還拎著只小巧皮包。 “不好意思,忙得忘了時間?!彼呓?,“想吃什么?” “都行?!彼f。見他掏出手機準備打電話,又補充,“我時間不多,這會兒訂位肯定來不及, 不如去你公司吃吧?!?/br> 他點點頭,領她去職工餐廳。 那時候時間已經不早了,整個餐廳都是烏央烏央的人。 倆人拿著餐盤找座兒時,胡佳慧開他玩笑:“你們公司待遇真好,還管飯,我都想來這兒上班了?!?/br> “你一大小姐還愁沒地兒吃飯?” 他說著,臉色騰的變了,因為視線撞上眼前穿著掐腰小西服的女人。 那項目經理極熱情,旁邊明明有座兒還煞有其事挪了挪餐盤,似給人讓座。 “譚總,這兒有位置,您跟這兒吃?!?/br> 胡佳慧率先坐下,剛巧并排挨著項林珠。 項林珠覺得上天待她還是不薄的,她一中午都在尋找譚稷明的身影,整個堂子都快被她看穿了,眼看著飯都快吃完了也沒看見他半個背影,這老天竟忽然把整個人都送了過來。 “這是國海局研究所的項小姐?!闭f著,又替項林珠介紹,“這是我們譚總?!?/br> “譚總好?!?/br> 她順勢打招呼,禮貌而恭敬。 譚稷明黑著一張臉,眼皮子都不帶往上抬一抬,捉了筷子準備吃飯。 那經理借機邀功:“項小姐帶來一重要項目,我上午已經仔細研究過了,很有價值,譚總應該也有興趣的?!?/br> “沒興趣?!彼f,“工作得按流程匯報,別跟這兒說?!?/br> 項目經理見他臉色不佳,不免有些緊張,正醞釀著該如何挽回。 卻聽對面的項林珠道:“譚總要求真高,其實不必樣樣工作都按流程走的,很多好的合作都是在吃飯時談成的?!?/br> 這可是當年他教給她的道理。 “要求高點兒好?!弊T稷明道,“要是沒點兒要求,什么人都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那我這兒成什么了?!?/br> 項林珠撥著盤里的菜:“可是要求太高,會錯過一些很好的機會,容易造成損失?!?/br> “我寧愿錯過好的機會,也要杜絕賠本的可能性?!?/br> “做生意有賺有賠很正常?!?/br> 一旁西裝革履的男人終于掀起眼皮看了看她:“我譚氏上市多年,最不缺的就是錢,不高興了再賺錢的買賣我也不要,高興了賠本的生意我想接就接?!?/br> 口氣端的一副漫不經心中帶了點兒蠻不講理。 這才是譚稷明,縱使滄海桑田,卻還是會綻放骨子里的小個性。 從前的項林珠面對他這樣子,總會將那些反感和不認同壓抑在心底,如今再面對,卻是抑制不住的滿心歡喜。 不就是口氣囂張了點兒,又能怎樣呢。 她不驕不躁,恬靜的回他一句:“譚總久經歷練卻還能憑著心情做事,位高權重還保持這份率真,真是難得?!?/br> 那項目經理都聽傻了,這是率真嗎,率真是這么用的嗎。 進公司以來,他們高高在上的譚總一直是那么正經嚴肅,他安靜沉默的社交理念中還透著點兒通 情達理。 去年海外市場部的人搞砸了一大項目,賠了好一大筆錢,他們譚總得知消息后從頭到尾都未大發雷霆過,在了解事情經過后竟還搞了個茶話會安撫市場部的人。 卻未料到,那么正經疏離的人竟還有這種自顧自的任性之態。 譚稷明沒理她,只是順手將一筷子青菜夾進胡佳慧的碗里。 胡佳慧剛把那撮有鹽無味的青菜消滅掉,被他這么一照顧,霎時喉頭翻滾著十分難以下咽。 她拿了紙巾擦嘴,招呼譚稷明:“我吃飽了?!?/br> 譚稷明點點頭,起身領著她出去。 項林珠看著倆人的背影愣了愣,問那項目經理:“那是你們譚總的女朋友嗎?” “不知道?!彼f,“我在公司很多年了,之前一直是老譚總在管,但他很忙,沒幾個時間在公司待著,聽說后來因為實在無法顧及才把小譚總調回來,也就兩三年前的事兒吧。我們只知道他做事認真嚴厲,從不在外面亂來,倒是沒聽說過他有什么女朋友?!?/br> 說著又一笑:“畢竟這是私事兒,領導不說我們誰也不知道,說不準就是他女朋友呢?!?/br> 只見前一秒臉色還算平靜的項林珠,忽然就垮著一張臉冷漠如霜。 那項目經理見她臉色煞白,還關心地問她:“你瞧著臉色不太好,你不舒服嗎?” “沒有?!?/br> 卻是連聲音也變了。 再說送胡佳慧回單位的譚稷明,就那么安靜坐在駕駛座上,炯炯的目光直視前方,眼睛連眨也不眨。 三十秒前他精神抖擻的動也不動,三十秒后他仍然沒動靜。 胡佳慧聽著后面此起彼伏的喇叭聲,又轉頭看了看車屁股后頭成串的汽車,已有人從窗戶探出朝他們罵罵咧咧。 她沒忍住,出聲道:“燈已經跳了色,你怎么不走?” 他這才回神,踩下油門往前沖。 胡佳慧臉都綠了:“怎么不轉彎哪,這是紅燈,你就這么沖過去,要扣分罰錢的?!?/br> 汽車已經沖出一半,正威風凜凜獨自漂移在街頭。 他有些懊惱,只能硬著頭皮一沖到底,皺著眉解釋:“昨晚沒休息好,今兒忙一上午也沒歇著,注意力有些分散?!?/br> 胡佳慧說:“工作再忙,也得勞逸結合,你這么下去身體可吃不消?!?/br> 他轉頭看她一眼:“知道了?!庇终f,“白楊在三里屯盤了家酒吧,下禮拜六開業,到時候一起去看看吧?!?/br> “行啊?!彼f著,隨意聊開,“我一直不怎么去酒吧,總覺得太吵,可能是年紀大了?!?/br> 他說:“我也嫌吵,咱到時候去看看,打個照面就撤,讓他們愛熱鬧的自己玩去?!?/br> 人一旦成長起來,變化總是十分驚人,不管是關于生活還是關于情感。曾經總是就類似事情壓榨項林珠的譚稷明,如今輕而易舉就能解讀別人的婉轉之意,更知該如何用舒服的方式讓彼此都感到自在。 沒有人天生就會完美周旋,越是成熟體貼甚至看似完美的男人,其背后總是歷經過磨練心緒的過去。 而愛情帶給人的沉痛往往在于不對等,和她在一起的針鋒相對教會了他寬厚禮退,他卻把成熟后的溫存留給了別人。 ☆、70 幾場秋風之后, 茂密的樹木轉眼掉光葉子, 變成光禿禿的枝干。 這天上午,在譚氏再次守株待兔失敗的項林珠打開手機, 試探性的給張祈雨發了則微信,大意是約她出來見一面。 自從那天在食堂偶遇之后,她已經連續多天只在上班和下班的點兒匆匆見譚稷明經過一層大廳, 她雖飽含一腔熱情, 他卻連理都不帶理她。 中午更是從未下過樓,都是秘書出來替他買飯,那秘書見她每天跟沙發那兒沒完沒了的等, 見的次數多了也不忍心。 勸她:“這么下去不是辦法,你不如先回去,等項目有了結果,不管好壞, 我都通知你一聲?!?/br> 她看那秘書拎著飯盒,開口道:“趕緊給他送上去吧,涼了就不好吃了?!?/br> “為了一個項目至于嗎?中國這么多家公司, 譚氏不行還可以去別家試試,你怎么這么軸呢?” “我就是這種性格, 一時半會兒改不了?!彼f,“麻煩你上去后告他一聲, 我一直在這兒等著他?!?/br> “說過了,我每天見你在這兒等著都會和他說一聲,可是他并不想見你?!?/br> 她默了默, 想著從前都是他在等她,如今換她嘗嘗不知何時是盡頭的滋味也是應該的。 那秘書見她不說話,遂暗暗嘆了口氣上樓了,再見譚稷明時又忍不住多嘴。 “我真沒見過這么死心眼兒的人,告她多少遍了行不通,甚至給她引薦行得通的辦法,人卻一點兒聽不進去,非跟樓下等著。知道的當她兢兢業業能吃苦,不知道的還以為暗戀譚總您呢?!?/br> 譚稷明掀開飯盒準備吃飯,聞言不露聲色。 秘書踟躕幾秒又說:“要不您給個準話吧,我也好轉告她讓她死了心,一姑娘每天不吃不喝坐在那兒,瞧著怪不忍心?!?/br> 他道:“審查項目不是一兩天能搞定的事兒,什么話都得有了結果才能說。她愛等就等去吧,不影響我們工作就行?!?/br> 再說樓下的項林珠,她其實也覺著這么下去不是辦法,尤其這兩天連譚稷明的影子都瞧不見了, 那秘書死活不松口,只說他出差去了,至于去了哪里她一點兒不清楚。 項林珠冥思苦想,后來便翻開手機聯系上了張祈雨。 張祈雨倒是個爽快人,為她的主動連回了四個驚嘆號,之后倆人就約好了見面。 地點在銀泰附近的咖啡館。 張祈雨穿著堆領長衫,水晶麻的半透長袖在暗色燈光下一閃一閃,她正張大瞳孔注視著桌對面的女人。 “meimei你太有魄力了,這么多年誰敢甩譚稷明啊,當年你們倆到底怎么回事兒你和我說說唄,我好奇死了?!?/br> 項林珠略感意外:“你不知道嗎?” 張祈雨聳聳肩翻了個白眼:“他不開口誰能知道,我們誰也不知道,只知道你倆分手了。這幾年他只知道工作,跟一機器人兒似的,少了多少有意思的事兒?!?/br> 項林珠便羅列重點,把事情的大致經過講給她聽。 張祈雨聽完驚呆了:“我去,你為了上學一走了之,留下張字條就消失了,夠酷的啊?!?/br> 她的臉色在暗燈下柔凈安恬,被張祈雨這么一說,爬上一抹難堪。 “一點都不酷。當時的我太重視學習忽略了他,離開之后才知道這份感情有多重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