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行走間譚稷明又打來第三個電話,她這才終于接起來。 “干嘛呢,一個電話也不接,再打還占線?!?/br> 聽那口氣又不耐煩了。 “導師要份文件,我得給他送過去,你先等一等,等我送完就回來找你?!?/br> 那頭頓了頓:“你在哪兒,我送你過去?!?/br> 于是二人約好地點,譚稷明沒幾分鐘就駕車趕來。 他遠遠看她穿著連衣裙,身材高挑,面容姣好,黑發素衣襯得肌膚愈加白皙。人就乖乖站在路邊等著,既不東張西望也不翹首期盼,仿佛永遠都是這幅耐心十足不驕不躁的模樣,像秋日靜潭,又似冬夜瀟雪。 她整個人連帶整個狀態都是譚稷明的命門,毫無辦法,就是喜歡。 他開著汽車順暢停至美人跟前,項林珠伸出纖纖胳膊打開門上了車。 他滿眼愛意看著她,嘴角浮起慣有的笑:“不是說好在宿舍接你么,怎么跑這兒來了?” 她倒淡定:“譚先生約我在這見面,談了談我們的事?!?/br> 譚稷明驀地收了笑:“他怎么來了,他和你說什么了?” 一邊問一邊掏出手機準備給譚社會打電話。 項林珠攔他:“我們已經見過面,你再打去有什么用?!鳖D了頓又說,“他會找我也在情理之中,這種情況怎么能不找來?!?/br> 譚稷明不顧阻攔,仍然撥通電話,可電話那頭卻是忙音。 他再轉頭看她臉色平靜,有種看透世事的淡然。 “不管他說了什么,你都別在意,回頭我找他好好兒談談?!?/br> 她淡淡反問:“怎么能不在意,如果你是我,你能不在意嗎?” 車還停在路邊,半開的窗戶吹進濕潤的風,譚稷明凜著眉沒有說話。 依照慣性,為她這口氣他本有些上火,再不濟,那施壓的人也是他父親,現下除了寬慰她貌似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雖然有些窩火,但他并未顯露出來。 “在不在意另說,你別為這事兒胡思亂想就行?!?/br> 說罷,嗡一聲啟動汽車,又轉頭看了看她,接著伸手揉她腦袋。 “悶悶不樂的,怕我爸呢?”又說,“別怕,以后咱也不用他資助,有我在還能少了你學費不成?!?/br> 她頭發細軟柔順,每次躲不開他的魔手,都被一通亂揉,頭頂免不了毛毛的炸起來。 她拍掉他的手:“你別動我頭發?!?/br> 魔手撤走,轉移到她臉上,摸一摸,捏一捏。 “乖一點啊,爺帶你吃香喝辣?!?/br> “……” 那一陣倆人雖有著隱隱擔心,卻也過得逍遙快活。 項林珠的生活很充實,每天有忙不完的事,空閑時又有譚稷明占著,幾乎無暇遠憂。而譚稷明除了忙工作就是忙著和項林珠見面吃飯,以及睡覺……他也找過譚社會,想和他面對面好好談一談,但譚社會的手機老打不通,要么通了卻轉接到袁偉那兒去,袁偉傳話也說譚社會太忙,壓根兒顧不上和他見面,更別說暢聊,于是這事兒就這么擱淺著。 唯一的變化是,譚稷明待項林珠似乎更好了,他雖照舊懶散并吹毛求疵著,卻也知道在二人之間爆發沖突的前一刻選擇閉嘴忍耐,雖是極不樂意地退讓著,但好歹是讓著她。 這都是后來獨身一人的項林珠回憶時才懂得,她也試想,若是當時就明白他的改變和付出,給予理解他的空間和機會,倆人會不會就那么一直走下去,甚至并肩作戰贏得譚社會的認可。 可惜的是,生活從不給人回頭的機會。 作者有話要說: 下午三點加更一章 老規矩,不重復 ☆、52 炎炎夏日, 藍天白云, 綠樹成蔭。 著白襯衣的譚稷明正跟辦公室忙著,就在那張皮質大班椅上一絲不茍的看資料。他吹毛求疵的性格雖不適宜生活, 放在工作中卻十分得益,因著少時受過良好教育,早年又跟隨譚社會耳濡目染, 對于事業他很有干勁, 且很懂得穩中求進,并沒有因為家大業大就看不起小投資,或者像別的有家底的二世祖一般, 憑著性子胡亂經營。 公司不論大小,工作不論主次,他都很認真地對待。這一點倒和項林珠很像,是個干實事的。 辦公室的冷氣悄然散出, 他將看完一頁紙,卻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進?!?/br> 來者是財務主管,三十五六的年紀, 穿著合體職業裝,梳著無劉海的波波頭。 干練的打扮卻遮不住緊張的神情, 她沒立時出聲。 譚稷明察覺異樣,頭也不抬問到:“什么事?” 主管支支吾吾開口:“這個月初, 符總以購買新設備的名目從公司銀行賬戶轉出去一筆錢,現在已經月底,所有票據手續都沒見著, 我們著急做賬,可聯系不上符總……” 他驀地抬頭:“購買什么設備,我怎么不知道?” 那主管也很驚訝,急著道:“當時符總說這事你也清楚,他要得很著急,又是老板,我們也不好多問?!?/br> 譚稷明皺眉沉思片刻,指揮她:“我知道了,你先出去?!?/br> 她這才如釋重負,長舒一口氣后走了出去。 當初念著公司太小,符錢又一副唯命是從的態度,他才沒有立時提出制定股東簽字審批流程。自從上次符錢擅自挪用那筆錢借貸給他的朋友,雖然后來也按時歸還,但并未打消譚稷明的計劃,只是他這段時間太忙,一來二去總顧不上,再者,符錢的確好長時間未出現,這事就這么被耽擱了。 他坐在椅上想了想,拿出手機打給符錢,關機。 他又想了想,再打給路之悅,仍然關機…… 他撂了手機,覺著不大對勁。 事實的確不大對勁,彼時的符錢和路之悅,正在人生的滑鐵盧上越走越遠。 這事還得從數日前興隆路口那家小旅館說起。 那天路之悅撞破符錢的秘密后,像只揮不去的蒼蠅一直跟著他。 他左右甩不掉,便拐了個彎領著她往蓮前的方向走。近九公里路,十二個紅綠燈,他頂著烈日,像不知疲倦的豹,步伐穩健倉促,走了近倆小時,到達金雞亭時頸脖的汗已鉆進襯衣,打濕整個后背,卻一點兒不覺著熱。 路之悅似脫了層皮,太陽將她烤得油光滿面,肌膚紅里泛著黑。 她跟隨他進了小區爬上樓,沖進屋子的第一刻便將自己送到水龍頭下淋個痛快,再抬頭時幾乎整個上半身都沾著水。 再從廚房出來時,她一邊胡亂抹了臉上的水,一邊和符錢說話。 “我的天哪,這大老遠的,你一路上氣都不帶喘,不熱嗎?” 符錢正翻箱倒柜找東西,從電視柜抽屜翻到茶幾抽屜。他手腳忙亂,半天找不見竟愈顯著急,也顧不上閉合翻得亂七八糟的柜子,起身徑直去了臥室。 路之悅實在沒勁了,癱在老舊的黃木沙發上歇氣。 片刻后,卻見符錢拿著麻繩和手銬出來。 “你既然來了,就幫幫我,在我發作時把我綁住,綁不住就銬起來,無論如何也別放開?!?/br> 他臉色平靜,口氣一如既往的溫柔,汗濕的頭發像剛打了發膠的新發型。 沙發前有一立式風扇,正開著最大擋的涼風,他處在風角似站不穩,顫巍著后退躲開了。 路之悅又抹了一把臉上的水,道了句:“好?!?/br> 可那時的符錢已深陷泥沼不能自拔,身體每一次的抗拒失敗,都換來下一回更為瘋狂的反擊,似被困在樹上的風箏,薄皮破露,光禿禿只剩一副架子,高處的風還不時將那點兒支離破碎刮得嘩嘩作響。 他毫無辦法主宰自己,仿佛靈魂易主。 從金子那兒獲得安撫不過六七個小時,他毒癮再犯時才剛剛夜幕降臨。 頭暈惡心的檔口尚且囑咐路之悅給他銬住,可真等銬住了,卻似八匹馬都拉不住的猛獸,睡在地上翻來覆去地滾。好時殘破虛弱的身體即刻變得力大無窮,竟就著手銬掙扎著將那實木沙發拖拽離墻兩米來寬。 沙發撞飛茶幾,杯盤跌落一地,全數拋向地磚碎個稀巴爛。 他青筋暴露,紅著眼在狼藉的地面胡亂抓狂,逮住什么扔什么,一邊沖躲在門邊的路之悅破口大罵,脫口而出的全是臟話,像常年性情不穩的施暴者。 路之悅看他此刻的模樣,似比中午更頹敗,又想起初次見面時他的溫柔和風度,心中難免百種滋味。 地上的潑皮無賴已毫無人性可言,一團糟亂中竟抓起落在地上的水果刀,手腕還在扶手上銬著,卻蹭著地蹬著腿向門口挪去。 那沙發腿蹭著地磚發出跐溜的刺耳響,他的西裝褲磨在地面,寸寸前挪之后留下灘灘黃色水漬,似漏了口的水管,發黃的液體竟層層漫延開。 路之悅目睹他尿失禁,又驚又嚇掏出手機,將撥出號碼卻被他抓住腳腕。 他那只被銬住的手已磨破血管,噴出的血液順著光滑的鋼體滴滴答答落下,而空出的那只手正舉著銀亮的刀口齊齊對準她□□的腳腕。 他威脅她去衛生間馬桶的水箱里拿貨,不然就挑斷她的腳筋。 路之悅身上沒有意志力這一說,當下就把答應幫他戒毒的承諾拋到九霄云外,膽戰心驚向衛生間跑去。 那針劑用塑膠密封袋存著,她從水里撈出來,再慌忙奔出去遞給他。 他還睡在地上,發著抖熟練拆開包裝,再扯斷襯衣扣子,將袖子擼了上去。 終于,那條掩藏已久的胳膊完整展露出來,只瞧其過分羸弱蒼白,布滿密集針孔。 他咬著舌頭好容易在上面尋逢一塊完整的皮rou,接著猛一針扎下去……七八秒的功夫,整個人又漸漸穩了回去。 恢復清醒時,他有些懨懨的,盯著滿屋狼藉半晌才緩過神。 他曲著一條腿半跪在地上,直腰往起站時被手銬牽制,踉蹌著又絆了回去。路之悅這才蹲身替他解了手銬,他唰唰兩下猛抽了紙巾摁住流血的手腕,又一樣樣把跌落的東西歸回原位,再收拾地板和沙發,最后去了衛生間洗澡,約莫一刻鐘的功夫又干凈整潔的出現在客廳。 “這是最后一劑了,再犯時你把我銬住就走吧,別跟屋里待著?!?/br> 路之悅正襟危坐,想起前后兩次符錢生不如死,卻因為這些白面似的粉末極速獲得重生,那些不起眼的白面竟有這么大魔力? “這東西是什么感覺,忒厲害了?!?/br> 她問。 “要什么來什么,煩惱痛苦統統煙消云散,只有愉悅和幸福?!?/br> 他答。 路之悅咂舌,越發對那玩意兒感興趣。 中午剛知道符錢的秘密時,她懷揣拯救弱者的一腔熱血,誓要把他解救出來??蓛蓤鲆娮C下來,她又覺著,這玩意兒似乎不至于像人們常說的那樣唯恐避之不及。 既然它能讓煩惱痛苦煙消云散,只剩愉悅和幸福,為什么不試一試,為什么非要戒掉它而把自己弄得如此不堪,長久沉浸在愉悅和幸福之間不是很美好的事嗎。 她路之悅有的是錢,把買包包做美容的錢統統拿去購買愉悅和幸福,貌似更有價值。 她如此好奇而不辨是非的想著。 人們常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符錢運氣不太好,本想通過路之悅獲救,卻沒想到就此跌進更墮落的深淵。后期路之悅的加入,把他僅存的自救殘念毀滅得一干二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