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應該不是,如果是遭遇襲擊,應該會發生沖突,不是說過回來的人身上并沒有傷害?!蔽覔u頭說。 老婦人聽到我們的對話也跟著搖頭,她說老人年輕的時候孔武有力而且膽子很大,當時廖家和阿佤族發生沖突,老人上陣殺過人砍過頭。 “絕對不會是人,真要是人他也不會被嚇成這樣,而且如果廖老爺遭遇襲擊的話,他就是拼死也不會后退?!崩蠇D人說到這里目光里也透著畏懼?!吧钌嚼锒喙砩?,廖老爺帶著人擅闖怕是驚動了鬼神?!?/br> 我們無言以對,實在想不出到底發生什么事,才能把老人驚嚇成這個樣子,廖凱后來又問了一些事,都沒得到有用的答復,廖凱多少有些失望,起身打算離開。 哐當。 我轉身的時候,一樣東西從身上掉落出來,回頭看是一個半指高的青銅圓柱,我從地上拾起來,青銅柱上有不規則的凹陷圓孔,當我把青銅柱豎立起來,看見頂上竟然也有三眼麒麟的圖案。 “這東西你從哪兒搞到的?”宮爵吃驚的問我。 其他人也都疑惑的望向我,但我比他們更震驚,這東西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但我卻不知道為什么會出現在我身上,溫儒走過來看了片刻,確定的說,青銅柱和青銅面具是同一時期的古器,兩樣東西上都有三眼麒麟,想必兩者之間是有聯系的。 廖凱用審視的目光看著我,似乎在等我解釋,我皺著眉頭想了很久,到白巖之前我確定身上不可能有這青銅柱,應該是到白巖之后有人放到我身上。 …… “花山節!”我忽然想起來?!白蛱旎ㄉ焦澊謇锖軣狒[,當時我被人撞倒在地,那個時候我以為是無意的接觸,現在回想,青銅柱應該就是那個時候被人放到我身上?!?/br> “為什么要給你青銅柱?”葉知秋好奇的從我手里拿過去?!斑@東西有什么用?” 我一把奪回來,青銅柱和面具既然有聯系,那這東西就不簡單,我想不出誰會給我這東西,但至少另有用意,一百多人有去無回,這些青銅器似乎并不是祥和之物,我擔心葉知秋拿在手里會有危險。 噶薄亞咯易…… 就在我們看著青銅柱疑惑不解的時候,身后突然傳來蒼老驚恐的聲音。 廖凱面色頓時大變,他震驚的看著我們身后,我們轉過頭去吃驚的發現呆傻了四十多年的老人,竟然顫巍巍站了起來,目光渙散恐懼的盯著我手里的青銅柱,嘴里一直反復念叨著那句話。 這句話我們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廖凱說過他父親臨終前曾短暫的清醒過,說的唯一完整的話便是這一句。 噶薄亞咯易! 如今我們再一次從老人的嘴里聽到,溫儒說過這是苗族先民祭司的語言,已經消失千年,一個沒有文化的屬民絕對不可能掌握如此艱深的語言。 幾十年沒活動,老人的肌rou已經萎縮,他基本是扶著木椅才站立起來,漸漸我意識到老人是在畏懼我手里的青銅柱,一個連殺人砍頭都不怕的人居然會對一個小小的青銅柱懼怕成這樣,我低頭看了一眼,發現青銅柱上的三眼麒麟圖案清晰可見,頓時反應過來,老人懼怕的并不是青銅柱,而是三眼麒麟! 老人向往后退,可腿根本沒力,離開木椅老人跌倒在地,驚恐的望著我手里青銅柱,緩緩抬起手,蠕動著嘴角喊出斷斷續續的話。 “不要……不要去噶薄亞……咯……易……” 聽老人的話,噶薄亞咯易應該是一個地名,沒想到神志不清呆傻了四十年的老人會突然清醒,老婦人和兒子連忙攙扶住老人,廖凱蹲下身急切的問當年廖高古和那一百多人到底去了什么地方,發生了什么事。 可老人自始至終都沒有去看廖凱一眼,目光死死的盯著青銅柱上的三眼麒麟,然后我們聽見老人顫抖和恐懼的聲音。 不……不要去噶薄……亞……咯易……驚擾神…… 老人越說越激動,胸口起伏很大,大口的呼吸眼睛也隨之瞪大,抬起的手抖動的厲害,然后老人的聲音突然停止,隨著老人的手低垂,我們聽到最后一句清晰連貫的話。 你們都得死! 老人斷氣的時候眼睛依舊瞪的很大,渙散的瞳孔變成混沌的漆黑,始終畏懼的看著我手里三眼麒麟的青銅柱,老婦人和兒子痛哭的聲音回蕩在房間,我們噤若寒蟬的相互對視。 老人最后的話如同是詛咒,而且在四十年前已經應驗過,廖高古和那百多人難道真的因為擅自闖入,觸怒了不該驚擾的東西。 噶薄亞咯易。 那到底是什么地方?為什么會和入地眼的三眼麒麟有關?又是誰把青銅柱交給我?而且那個老人為什么會看見青銅柱后突然清醒? 我看著手里青銅柱上三眼麒麟的圖案,漸漸有些后悔,不該讓葉知秋卷入進來,廖高古四十年前遭遇的事,恐怕超乎我們想象。 第75章 祖神之殿 噶薄亞咯易。 這是苗族先民祭司所用的語言,要搞明白四十年前廖高古和那一百多人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就必須得先解開這句話的含義,按照老人斷斷續續的描述,我們大致知道,這毫無關聯深奧難明的五個字,似乎是某處的地名。 廖凱請溫儒一起走訪苗寨中的老者,但所有人都沒聽過這樣的語言,廖凱說這些語言和苗族宗教有關,一般人是不可能掌握,或許當地的苗族巫師能知道一二。 但我們走訪了苗寨里的巫師,對這些艱深的語言還是一無所知。 “在苗疆巫師被認為具有程度不同的神圣性,有不可替代的地位,同時也分為苗巫和漢巫,苗巫不設祖師壇,不拜師,不世襲?!睖厝逭J真對廖凱說?!斑@些是祭司之間的語言,恐怕苗巫也無法掌握,而且,祭司和苗巫最大的區別就在于,祭司除了熟悉祭祀方法外,還能講述本宗支的譜系、本重大歷史事件和遷徙來源的路線,熟悉各種神話傳說、古歌古詞和民間故事?!?/br> “祭司才是一個苗寨宗支文化和宗教的傳承人?!比~知秋在旁邊補充。 廖凱連忙問苗寨里面的巫師,寨里可有負責祭祀的祭司,巫師說現在的祭司職能已經不像之前那樣,隨著歷史變遷和時間推移,祭司已經不再盛行,一般村社祭司頂多就是祭祖和燒靈,都是有德高望重的寨老擔任,相互之間并沒有傳承。 “由此往東一百里地的深山里還有一個旁支的苗寨,和我們并不是同支,但歷史比我們還要久遠,那地方有專門的祭司?!贝謇镩L者告訴廖凱?!八麄冞€保持著最原始的祭祀風俗,你們可以去那邊問問?!?/br> 事不宜遲我們立刻動身,直到第二天晚上我們才趕到長者告訴我們的那個苗寨,這里更為原始古樸,苗寨中隨處可見的都是雕刻著圖案的木樁,溫儒邊走邊仔細的端詳,驚喜的告訴我們這個苗寨的歷史相當悠久,雕刻的木樁上還保留著最為原始的苗疆圖案。 葉知秋一臉欣喜拿出筆記本描繪木樁上的圖案,除了一些動物和鬼神的造型外,最讓我們感興趣的是一些血腥的砍殺畫面,在木樁上有太多一群人驅趕屠殺的場面。 從穿著看這些人并非是苗民,相反被屠戮驅趕的人身上卻穿著苗族早期的服飾,溫儒興奮的告訴我們,這個苗寨還保留著完整的宗支傳承,說明這里的祭司一直在傳承本宗的歷史。 原始的苗寨中祭司的地位如同君王,我們的出現讓這座原始寧靜的苗寨變的嘈雜,村里的長者告訴過我們,即便在廖高古所統治的白巖土司時期,這個苗寨雖然在廖家屬地范圍之內,但與世隔絕并不與外界溝通,因此并不算是廖家的屬民。 這里的苗民還保持著刀耕火種自給自足的原始風貌,因為沒有被外界干擾,所以很多傳統和歷史得以完整的保存下來,不過葉知秋說這個苗寨似乎和別的地方不太一樣,風土人情看上去大致差不多,但總有些和傳統苗寨與眾不同的地方。 我們到這處苗寨是晚上,這里沒有電燈,苗民拿著火把陸陸續續從家里出來,整個山頭猶如繁星點點,質樸的苗民好奇的觀望著我們這些突如其來的陌生人。 一個壯年男子拿著火把走過來,詢問我們的來歷,他說的話我們完全聽不懂,溫儒竟然可以和男人對答如流,葉知秋似乎也能聽懂,但看得出并沒有溫儒精通,她很吃力才能聽出溫儒和那人交談的內容。 葉知秋告訴我們,他們交談用的是苗語,而且極其純正,苗語因為結構復雜極其難懂,再加之各個地方的方言,若不是本宗的苗民聽上去猶如是天書,好在溫儒最擅長的就是苗疆文化研究,葉知秋跟著溫儒也學了不少所以大致能聽懂。 男人和溫儒交談完后,拿著火把轉身往山上走,溫儒讓我們跟上,他對苗人男子說明來意,想見苗寨的祭司,男人現在帶我們去。 在一間昏暗的吊腳樓里,我們看見一個滿頭白發,身著大紅袍,一手拿著銅鈴,一手拿柳巾,嘴里念念有詞的老人坐在火盆前,他身后是一根碩大的木樁,上面雕刻著兇神惡煞鬼神。 苗族男子恭敬的走到老人面前耳語幾句,老人緩緩抬起頭,搖曳的火光中我看見老人那張布滿溝渠皺紋的臉,似乎每一道里面都蓄滿了神秘。 火光里老人的兩眼透出令人膽寒的蒼白,完全看不到瞳孔,像是一層白膜覆蓋在上面,在他身后的鬼神映襯下,整個房間顯得格外陰森可怖。 葉知秋壓低聲音告訴我們,老人就是苗寨的祭司,溫儒按照苗疆的禮數恭敬的行禮,老人遲暮的聲音傳來,溫儒依舊對答如流的和祭司交談,我們在旁邊一句也聽不懂。 溫儒的底細到現在還沒摸清,這個人一副慈眉善目的樣子卻居心叵測而且心狠手辣,他跟著廖凱來苗疆絕對不是所謂的考古研究,我催促旁邊的葉知秋告訴我們交談的內容。 葉知秋并沒有及時的翻譯,仔細的聆聽溫儒和祭司的交談,臉上的表情越來越愕然驚訝,連她的嘴也慢慢張開,我她這反應就能猜到她一定聽到令她震驚的事。 “這……這里的人不……不是苗族!”好半天葉知秋才吃驚的對我們說。 “不是苗族?”我們詫異的對視,這里人不管是服飾還是風俗都和苗族如出一轍?!安皇敲缱迨鞘裁??” “一個歷史更加久遠,遠在苗族起源之前就存在的種族,不過一直都是傳聞,沒想到真的存在,竟然一直延續到現在簡直就是奇跡?!比~知秋激動不已。 “到底是怎么種族?”將軍性子急大聲問。 “他們是黎民?!睖厝遛D頭平靜的回答。 “黎民?黎族!”田雞眉頭一皺,樣子有些茫然?!袄枳宀皇且恢倍即嬖诼?,瞧你大驚小怪的?!?/br> “是啊,黎族在嶺南分布很多,我從小到大都生活在嶺南,見過很多黎族的人,早就習以為常,你干嘛這么興奮?”宮爵看著葉知秋問。 “我說的是黎民,不是黎族,別不懂裝懂好不好,他們是九黎人,你們說的黎族不過是這個種族的一種分支而已?!比~知秋鄙視的看了看我們?!斑@是已經消失上千年的種族,他們就是傳聞中的黎民?!?/br> “黎民百姓嘛,咱都是黎民百姓好不好,有什么稀罕的?!碧镫u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黎民…… 我皺起眉看向葉知秋,詫異的問:“你是說,這些人是九黎族的后裔?!” 葉知秋欣喜的點點頭,祭司和溫儒交談時是這樣說的,聽到這里我都瞠目結舌,宮爵和田雞看我表情驚愕追問到底怎么回事,我告訴他們,九黎在遠古時代是一個部落聯盟,九黎共有九個部落,每個部落有九個氏族,在遠古強盛一時,后來九黎族慢慢演化,就有了后來的黎族、苗族、芒族等,但最開始的九黎族卻慢慢銷聲斂跡。 難怪從我們一到這里,葉知秋就發現這寨子和其他苗族與眾不同,九黎族是苗族的起源,雖然苗族保留了一些九黎的風俗和人文,但隨著發展和變遷已經失去了最原始的東西,而這里所遺留的一切全是九黎族最真實的寫照。 同時祭司告訴溫儒,這里的人都是真正九黎族的后裔,溫儒平和的點頭,落在我眼里有些疑惑,九黎族的出現或許對于我們來說并不重要,可對于考古研究的溫儒卻是令人震撼的消息,看葉知秋的反應就能體會。 可溫儒臉上卻看不出絲毫興奮和震驚,一臉波瀾不驚的平靜,就是說溫儒自始至終都是知道九黎族存在的,他對苗疆的文化了解的如此詳實,一定有他的原因。 但讓我想不明白的是,溫儒炸毀青木川地下祭壇應該是和月宮九龍舫有關,但青銅面具和青銅柱上的三眼麒麟卻和入地眼有關,溫儒如此鉆研苗疆歷史絕對不會僅僅因為考古研究,他來云南更不是為了什么寶藏,他和我們一樣在追查三眼麒麟的來歷。 到底三眼麒麟有著什么樣的含義,又隱藏著什么秘密能吸引溫儒如此的關注。 “黎民?黎民百姓……”田雞拉拉我衣角一本正經的問?!斑@兩個有什么區別?” “在遠古并非人人有姓,一個部落往往只有幾姓,但作為一個部落聯盟,其姓也就比較可觀了,古人好舉成數,以百而言多,故稱這種軍事大聯盟中的人群變為百姓?!比~知秋不慌不忙給田雞解釋。 “黎民百姓到后來才泛指普通的平民,可在遠古時期,黎民和百姓其實是兩個不同的階層,黎民是戰敗的俘虜,是百姓的奴隸,可以任意的屠殺和驅使,對于百姓而言,黎民其實就是賤民的意思?!睖厝逶谂赃吚蠚鈾M秋的補充。 我們這才恍然大悟,忽然想起寨子外面那些豎立木樁上雕刻的畫面,那些被殺戮和驅趕的原來就是這些人的先祖,他們至今還銘刻著那段屈辱的記憶,時刻提醒著自己是九黎的后裔,這是多么要強和驕傲的種族,即便過了千年都未曾忘記屈辱,他們好像是在等待著什么,等待去洗滌那段不堪回首的悲慘歷史。 “快問祭司,噶薄亞咯易這句話是什么意思?”我催促葉知秋。 她用生硬的語言和祭司交談,我唯一能聽懂的就是那五個字的發音,葉知秋話剛一問出口,盤坐在地上的祭司猛然抬頭,那雙煞白的眼睛看向葉知秋這邊,神情極其的凝重,嘴里嘀嘀咕咕說了一大堆。 葉知秋嘴角蠕動一下表情驚詫:“不是……不是地名!” “那是什么?”我們異口同聲焦急的問。 溫儒緩緩從地上站起來,佝僂著腰,在他臉上露出我們看不懂的微笑。 “是人名,噶薄亞咯易這五個字前面的噶薄是人名,一個你們耳熟能詳的名字?!彼ь^看向祭司身后刻有鬼神圖案的木樁,聲音透著溢于言表的欣喜?!膀坑?!” 祭司干癟的手伸出來,在旁邊男子的幫助下,拿起一塊炭灰,在面前寫下一串文字,邊寫邊對我們說著什么。 葉知秋告訴我們,噶薄亞咯易這五個字,我們只大概的發對了音,而祭司如今所寫的才是這五個字真正的含義。 噶薄是蚩尤的意思。 亞咯易在祭司的語言中,被稱為祖神之殿。 第76章 守陵人 這寨子里的人都是九黎族后裔,而九黎族在遠古首領便是被后世稱為兵主的蚩尤,正是在驍勇善戰的蚩尤帶領下,九黎族在當時強盛一時,威震天下。 而黎民的由來也正好和蚩尤有關,逐鹿之戰蚩尤敗給黃帝終被梟首,強大的九黎族群龍無首兵敗山倒,那些被抓獲的九黎人便淪為奴隸,這便是黎民的來歷。 “苗人信奉鬼神源于九黎族,在黎民的心目中蚩尤便是他們的先祖,地位形同于神?!比~知秋興奮異常的對我們說?!岸仪嚆~面具上的造型和紋飾顯示是戰爭時所戴,有些典籍中有過這方面的描述,指出蚩尤頭生雙角,獸首人身銅頭鐵額,想必就是因為戴上面具后的形象?!?/br> “知秋推斷的有道理,而且青銅面具的年代大致也和九黎族強盛時期吻合?!睖厝妩c點說。 對于蚩尤我還算清楚,何況我們還去過昆侖金闕,在黃帝冰陵之中的冰雕壁畫上,清楚的再現了當年那場曠日持久驚天動地的大仗。 即便是最終取勝的黃帝,在冰雕中對蚩尤的刻畫也無不透著敬意,我還記得畫面中的蚩尤驍勇善戰勇猛無匹,身高七尺面如牛首,銅頭鐵額刀槍不入。 這和后世文獻中記載的相差無幾,只不過對蚩尤的描述多有夸張,杜撰出一個異于常人的神話形象,傳聞中蚩尤有八只腳,三頭六臂,勇猛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