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擇日沈寶音躺在院中的藤椅上小憩,近來也是越發慵懶食欲不振,毓秀說許是換季的原因,合著溫暖的陽光昏昏沉沉的進了夢鄉,耳邊傳來低聲的淺笑聲,沈寶音睜開眼睛倒是看見柳欣欣正坐在自己的旁邊。 “meimei什么時候來的?怎么也不喊醒我?” “我見jiejie睡得正香不免打擾,忽見jiejie睡夢中笑出來,不禁自己沒忍住也跟著笑起來了,jiejie剛剛可是夢見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一時間也記不清了,估計也是尋常好笑的事情?!?/br> 姜鈺沏了茶水端過來,柳欣欣抬眼逡巡了一番,之后笑說了句:“這丫頭還真是模樣長得俏麗!” 姜鈺朝著柳欣欣行禮謝道:“奴婢多謝柳良娣夸贊,人人都知柳良娣您可是京城第一美人,奴婢之前早已久聞盛名?!?/br> ☆、第70章 黑夜驚魂 柳欣欣定眼又仔細瞧了瞧站在身旁的姜鈺,眉眼淺笑著未再接話,等到姜鈺退了下去,她才轉眼看向對面的沈寶音開口說著:“這么個機靈又俏麗的丫頭留在自己身邊,難怪jiejie可以省下不少心了,只是這機靈固然是好,可難免也要留心著點?!?/br> “meimei這話從何說起?” “前些日子我來紫軒閣找jiejie,當時你還未回來,我進了屋瞧見這丫頭跪坐在一旁正給太子沏茶,說來一個丫頭給太子沏茶也沒什么,可我覺得這丫頭看太子的眼神很有問題,所以想提醒jiejie多留意著些為好?!?/br> 她聽著柳欣欣這話心下思慮了一番,雖是提點的好意但難免有半分挑撥之意,尤其是先前張姝對自己說的那些話,小心身邊的人,這身邊的人又何止姜鈺一人,如今在這太子府里除了毓秀她還能有多少可信之人。 “meimei這話我放在心上就是?!?/br> 柳欣欣點了點頭繼而輕嘆了一口氣,眉心間微微蹙起,面露愁容的開口說著:“自從聽聞臻妃死后我心里很是難過,雖然她曾想陷害我,一度讓我腹中的孩子差點小產,可如今她懸梁自盡卻令我心里多少是過意不去的,過幾日我想去閆貞觀一趟給我腹中的孩子祈福,順道也給亡靈的臻妃娘娘超度一番,聽說臻妃這一死緣著皇上還在氣頭上,她未能葬入皇陵,死后連個身份也沒有?!?/br> 沈寶音聽著柳欣欣述說的這些話,心頭自然也不是滋味,終究是天子多情又絕情,曾經再多的恩寵都抵不過一紙罪狀,難怪這么多時日以來臻妃夜夜夢中驚擾自己,她是真的難以瞑目合眼的。 “過幾日我隨你一同前去!” 幾日之后沈寶音和柳欣欣一同去了一趟閆貞觀,閆貞觀位于京城的西南角,位置偏僻來回馬車都要好幾個時辰,雖地理位置不佳但聞名于它的靈驗,所以常常有許多人千里跋涉慕名燒香而來,更因為先祖的陳皇后老來出家于此久負盛名。 馬車停落在閆貞觀的門前,姜鈺扶著沈寶音下了馬車,觀里清一色的弟子們早已站在臺階上恭迎,為首的是一個半百年紀的師太,姜鈺小聲在耳邊告解說,這位就是觀里的道空師太。 道空師太帶著一眾弟子下了臺階朝著沈寶音和柳欣欣走來,走近微微躬身行禮說道:“貧尼接到消息特來迎接兩位太子側妃?!?/br> “有勞道空師太了?!?/br> 她領著沈寶音和柳欣欣進了閆貞觀里,沈寶音看到大堂里用來超度的擺設微微一驚,雖然此番前來確實是為了臻妃娘娘亡靈的超度,但因為臻妃的特殊原因是不能擺在臺面上明目張膽的。 道空師太拂過沈寶音臉上的神色,小步走來輕聲開口說道:“沈良娣請放心,太子早已囑托過貧尼,今日替臻妃娘娘超度之事不會傳到宮里,兩位太子側妃只是前來燒香祈福而已?!?/br> 沈寶音聽著道空師太這話,心里的擔憂才算略微放下,倒是對穆高熾暗中的這一安排心生感激,原來這個男人說要護自己周全并不是嘴上說說,他知道自己夜夜受夢魘所困,所以才會暗中囑托道空師太/安排了這場超度之事。 接下來她和柳欣欣遵照道空師太的安排給死去的臻妃開始超度,結束后她依然跪在原地雙手十合,柳欣欣因為有孕在身由著春蘭扶著去了另一側屋休息。 道空師太走來開口說著:“沈良娣的心意貧尼想故去的臻妃娘娘已是了然?!?/br> “不,她并不能接受,她心里的怨恨又豈能是一場超度就能平息的?!?/br> “恕貧尼斗膽,沈側妃夜夜受夢魘所困并非全然是臻妃娘娘魂魄所致,大抵是因為沈良娣您心里思慮導致,因為心中愧疚難以排解才會夢中呈現?!?/br> 她睜開眼睛看了一眼金身打造的高大佛像,帶著眉心間的那抹憂愁說道:“臻妃娘娘的死也算是我間接造成的,那晚的乾明殿上是我的一句話害得她被皇上打入了長明宮,她臨走的時候那雙絕望的眼神一直縈繞在我的心頭,她說過即使做鬼都不會放過我,在她的心里定是認定是我害了她,所以即使她選擇了懸梁自盡也是心不甘的?!?/br> “可是在貧尼看來人死如灰盡,即使不是沈良娣的那句話,臻妃娘娘的結局也是如此,沈良娣又何必這樣固執的心生自責,就算是冤魂所恨也是恨那些害他之人?!彼f完走來扶起跪在地上的沈寶音,看著眼前的女子低眉嘆息了一聲,“沈良娣身處困頓之中,烏云遮眼,日后的路要小心謹慎為是切不可太過心慈?!?/br> 沈寶音聞言心頭一震,抬眼看向眼前的道空師太開口問道:“我知道自己身處困頓之中,不過煩請師太提點一二,我該如何走?” 道空師太輕輕搖了搖頭,她轉眼望向不遠處的那棵菩提樹,思慮了良久這才說著:“世人皆知名利乃浮云,可依然拗不過心中的執念,到頭來也不過是手中的一捧揚灰,臻妃如此,她人亦如此?!?/br> 彼時春蘭已經扶著柳欣欣從側屋里走了出來,柳欣欣走來說道:“時候不早了我們還得在天黑之前趕回去?!?/br> 沈寶音點了點頭,兩人朝著道空師太行禮告別,出了閆貞觀竟然看見了萬書卿,他身著便服腰佩長劍正從馬背上下來。 他下了馬走上臺階朝著沈寶音和柳欣欣拱手行禮,又朝著道空師太行了禮。 道空師太看著眼前的萬書卿笑著問道:“今兒你怎么也來了?” 沈寶音聽著這話心想著原來萬書卿和道空師太早已相識。 “我就是好久沒來看望師太您了,所以今兒得空便想著來看望您,跟您參禪悟道些?!?/br> 柳欣欣看著萬書卿開口問道:“萬都督什么時候回去?若是及時倒不如一同回京?!?/br> 沈寶音見狀拉扯了下身旁的柳欣欣說道:“萬都督才來自然是要和道空師太多聊些時辰的,怎可及時隨我們一同回京!”她看向道空師太最后告別道:“今日之事有勞師太您了?!?/br> “沈良娣嚴重了,貧尼恭送兩位太子側妃?!?/br> 她扶著姜鈺的手臂上了馬車也不敢多看一眼萬書卿的那張臉,不管這個男人是生氣與否,自己都不能再與他牽扯過多,從自己嫁進太子府的那天起,無論是從禮數而言,她與這個男人的前曾往事都必須得拋開。 車轅滾滾的在山間的小道上朝著京城的太子府駛去,沈寶音掀開車帷朝外面看了一眼,天邊已是日落黃昏,估計回了太子府也是夜幕的時候了,她心中不免有些擔憂起來,回頭看了一眼后面的馬車,柳欣欣和春蘭正坐在里面。 “奴婢覺得太子對主子您真好,臻妃娘娘是個罪妃,連皇陵都不能入葬之人,給臻妃娘娘的亡靈超度一事若是傳到了皇上耳邊定是要受牽連的,可太子為了主子您,甘愿冒這個險也要求得主子您心安?!?/br> “你可真是多嘴,今日之事不可再提?!?/br> “主子您放心,奴婢都明白?!苯暅\淺一笑,伸手拉開車帷朝外面跟著看了一眼,嘆了口氣說道:“天色已晚,早知道主子您剛剛就該讓萬都督護送我們回去多好?!?/br> “怎么這就怕了?” “奴婢聽說以前這條路上死過人也不知是真是假,現在想著心里怪瘆的慌的,這一路上人煙稀少也不知道是什么鳥叫聲,聽得人心里直發毛,主子您說臻妃娘娘會不會也在這里?” 沈寶音聽著姜鈺這話身體不由的打了個寒顫,她瞪了一眼姜鈺說道:“盡胡說,不可對故去的臻妃娘娘大不敬!” 車帷外行駛中的馬突然嘶吼了一聲,沈寶音的身體咚的一聲撞到了身后的車板上,在疼痛感襲來之后馬車已經失去控制的朝前方奔跑起來,沈寶音一把拉著身旁的姜鈺掀開車帷看著駕駛中的馬夫驚慌的問道:“出什么事了?” “主子,這馬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這樣了,奴才也沒法制服它了,再這樣下去前方可就是山崖了!” “山崖?”姜鈺尖叫出聲,面色早已嚇得鐵青,她一把拉扯著馬夫說道:“你還不快想辦法,我們不能死,絕不能死!” “這馬瘋了,奴才也沒辦法,前方就是山崖,眼下我們只能趕在墜入山崖之前跳車?!闭f完這馬夫便縱身一跳滾了下去,哪里還管沈寶音她們的死活。 姜鈺已是嚇得語無倫次,她拉著沈寶音問道:“主子,咱們現在怎么辦?跳還是不跳?跳下馬車可能會死,墜入山崖更是會死,肯定是臻妃的冤魂在作祟,她不會放過我們的!” 沈寶音彎著身步出車外,她拼命的拉住韁繩試圖扭轉局面,可是前方的馬完全不聽指揮,嘶吼著朝前快速跑去。 “主子,您還等什么,再不跳咱們真的要墜入山崖了!”姜鈺看了一眼馬車下的山路,急速的在眼前掠過,那只腳剛要邁下去的一刻瞬間又收了回來,這一跳必然是死。 她做回沈寶音身旁搶過韁繩,帶著哭腔的口吻說著:“主子,這回奴婢可是跟著您一起死了!” 前方黑暗來襲,帶著暗沉的山谷隨著馬車一并墜下,黑暗中沈寶音仿若看見了那張熟悉的臉,在沉入水底后抱住了自己。 ☆、第71章 奈何緣淺 睜開那雙久閉的眼睛,旁邊的篝火映襯著火光照射而來,沈寶音想就算死了這里又該是哪里,整個人還處在渾渾噩噩當中。 耳邊傳來腳步聲,那人抱著一堆木材走了進來,走近了才發現竟然是萬書卿,沈寶音心中驚愕以為是自己看錯了,擦了擦眼睛又仔細看了看還真是萬書卿,只是在這陰曹府里這男人怎么也在這里! “醒了?身體還好些嗎?”他走過來扶著沈寶音坐起。 她驚恐萬分拉著萬書卿急忙問道:“你怎么也會在這里?你應該活著而不是在這個地方?!?/br> 萬書卿蹙著不解的眉峰看了一眼身旁的女人開口說著:“我不放心辭別了道空師太趕去的時候發現那馬車已經離山崖不遠,可惜還是沒能及時制止,好在這山崖下面是萬丈的河水,不然你我早已不可能存活在這世上?!?/br>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都沒死?還活著?” “當然,我帶著你上了岸找了這處山洞,暫且讓我們避一避,我還打了一只野兔子正好烤熟了一會兒給你吃?!?/br> 她看著萬書卿坐到篝火旁將找來的木材放進火苗里,山洞外面早已天黑,幾個時辰前她差點墜入山崖米分身碎骨,是這個男人不顧性命的救了自己,原來沉入水底的那一刻一切都不是自己在做夢。 她看著這張熟悉的側臉,心中卻是百般的滋味,如果這萬丈的山崖下面不是河水呢,他有沒有想過一起米分身碎骨的就不止是一個人,之前自己避而不見狠心說著的那些話所做的這一切只是想要這個男人好好活著。 萬書卿將烤好的兔rou遞了過來,沈寶音看了一眼冷聲說道:“你不必這么做,更不必隨我一道墜入這山崖里!” 他聽著這話沉默良久,片刻開口說著:“我不可能看著你在我眼前死去,即便你對我說過那些絕情的話,墜入山崖的那一刻我想,這樣也未嘗不是一件幸事,沈寶音,我們還要這樣自欺欺人嗎?” “放肆!誰容許你這樣對我大不敬!” 她慌張的站起身就要走出去,右手卻被萬書卿拉住,他站在自己的身后緊緊握著那只手,隔著篝火的微光,許久帶著哽咽的聲音開口說道:“柳欣欣都告訴我了,那晚東郊碼頭終究是因為我不該相信那封假信而錯失了與你赴約,時至今日這一切我已后悔莫及!” 篝火將兩人的身影斜斜拉長并在一起,她死死守著的這份遺憾卻在今晚還是被說了出來,那句后悔莫及鞭笞著的又何止是萬書卿一人,這段陰差陽錯的緣分毀的是兩個人,如今萬書卿的心情正如沈寶音當初得知真相時是一樣的。 那晚她不顧一切帶著彷徨的心情等在船舶上,傾盆大雨電閃雷鳴,一心只想著與這個男人私奔天涯遠離京城,可最后等來的卻是穆高熾,她帶著重病的身子跑去萬府看見的竟是穆皎從萬書卿的屋子里走出來,此情此景即使現在想起來都是錐心的疼,那是自己此生最痛心的癡念。 萬書卿坐在篝火旁,彼此是沉默的等待,這份遲來的真相已經沒了退路不復當初,面對著瑩瑩的篝火,半響,萬書卿起唇說道:“此生是我有負于你,時至今日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親手毀了,你恨我,即使將我千刀萬剮我都不會有一句怨言?!?/br> 眼淚順著這句話一并奪出了眼眶,這份遺憾終究是憋在心里太久,自己是有多久沒再哭過了,即使疼著痛著都不甘再留一滴眼淚,自己恨過嗎?曾經是那樣的恨死過這個男人,恨不得真的可以將他千刀萬剮,可是在穆皎告訴自己的那些真相后,這份恨更多的是遺憾,奈何緣淺又何必相見。 他卷起衣袖替身旁哭成淚人的女人擦著眼淚,自己也早已眼淚縱橫,一切都錯了,全都錯了,他將身旁的女人抱進懷里,再也顧不得彼此的身份,他愛這個女人比自己的命還重要! “萬書卿,你知不知道曾經我有多恨你!你永遠都不會明白我當時絕望的心情,我在船舶上焦急的等著你,可你最終也遲遲未來,你爽約了,爽約了!那段日子里我恨不得自己真的就死了,再也不要茍延活著!” 他緊緊的抱著她,任憑這個女人對自己的發泄,他同樣恨死了自己。 “萬書卿,回不去了,我們都回不去了!” 他哭著抱著懷里的女人,他清楚的知道天亮后一切都會恢復原樣,她依然是當今的太子側妃,別人的妻子! 那一夜沈寶音哭累了躺在萬書卿的懷里睡去,這份溫暖來得太遲,那一晚是自己這么久以來睡得最安慰的日子,也是最貪戀的時候。 醒來的時候已是天亮,身旁沒了萬書卿,沈寶音喊了幾聲也沒人答應,她頓時慌了神急急忙忙跑出去正瞧見回來的萬書卿。 “你去哪了?” “我本打算給你找點充饑的食物吃,結果只能找到這些野果,你先將就著吃點?!?/br> 她接過萬書卿遞來的幾個野果,突然才發現若是有一天萬書卿真的不在了,原來自己是有多害怕,所以她才希望無論如何這個男人定要好好活著。 看著眼前愁眉不展的女人,萬書卿輕嘆了口氣,他伸手撫著她的鬢角開口說道:“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永遠留在這里!” “對了,我得要去找找姜鈺,她也一同墜入了山崖,是生是死都還不清楚?!?/br> “這河流上游下游我都已經找過,但都沒有見到這丫頭的身影?!?/br> 沈寶音聞言胸口一震急忙問道:“這么說是兇多吉少了?” “那倒未必,至少證明她應該還活著,否則尸體怎么都該浮出了水面?!?/br> 聽著萬書卿這話沈寶音才算少許鎮靜下來,她卷縮起身子初春的清晨令人冷得發抖,剛剛一時情急不在意,這會兒才后知后覺,萬書卿見狀便脫了自己的外衣替沈寶音披上。 臨近晌午的時候山洞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呼喊聲,穆高熾領著曹吏楊碩他們找了過來,跟來的還有有傷在身的毓秀,毓秀見到安然無恙的沈寶音頓時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小姐,您可算沒事,否則毓秀也不活了!” “瞧你說的,我福大命大不會死的,倒是你有傷在身怎么跟過來了?!?/br> “我自然是不放心小姐您呀,昨晚聽說了小姐您墜入了山崖我都快嚇死了,太子連夜派人就出去尋找,可算是找到了?!?/br> 沈寶音抬眼看向毓秀身后的穆高熾,他的一雙眼睛定格在自己的身上,只是那道目光卻看不出有半點的重逢之意,相反卻是蹙著眉頭的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