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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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秋實回憶起商店里的短暫打量,又低頭盯了手機屏半晌,突然關掉郵箱調出撥號界面,徑直打給了宗瑛。 機械的提示音再度響起:“您撥打的號碼已關機?!?/br> 他前天打電話想告知她宗瑜病況時,得到的也是這個回應。 好幾天了,宗瑛的電話一直是關機狀態,打她公寓電話也無人接。盛秋實心里騰起隱隱不安,決定下了班去她公寓看一趟,但在這之前,他嘗試再次撥打699公寓的座機。 電話鈴聲驟然響起時,盛清讓手捧著冊子,指腹剛剛撫過封皮上燙金的莫比烏斯環。 他偏頭看向房門外,黑暗里鈴聲不懈地響,最終他放下冊子走出臥室去接電話。 “宗瑛?”那邊試探性出聲后,緊接著就好像松了口氣:“你終于在了,我還以為……”擔心的話沒講完,卻又突然起了疑:“是你嗎?” 電話這頭的盛清讓回道:“你好,找誰?” “你是宗瑛什么人?怎么會在她公寓?” 哪怕隔著電話,盛清讓也立刻察覺出對方的態度明顯變得不善。他判斷出對方可能與宗瑛私交不錯,為免再給宗瑛惹麻煩,他答復道:“先生,我想電話可能錯線了,這里沒有你要找的人?!?/br> 電話那頭的盛秋實愣了三秒,盛清讓掛斷了。 醫院大樓外人煙寥寥,只有救護車呼叫個不停;699公寓內恢復安靜,盛清讓轉身看向座鐘,秒針一格一格移動,時間已經不早。 他忽然想起臨走前宗瑛“讓他睡個好覺”的叮囑,迅速整理好情緒,回臥室將冊子重新綁好放歸原位。 這時外面突然起了風,老舊的十六格窗被推撞出聲響,空氣有點潮,像是要下雨。 然而1937年的這個夜晚,臺風撤離,云層稀薄,月亮滿了大半,幾乎就要圓滿,但終歸缺了一角。 宗瑛照料完虛弱的新生兒,沒什么睡意,獨自出了公館小樓。 白月光落滿花園,枝葉泛著光,犬吠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捕捉不到一絲一毫城市該有的喧鬧,也沒有半點戰時該有的緊張。 小樓里所有的人安然睡著,仿佛上海仍是一塊樂土,什么都不必擔心。 但宗瑛明白,這樣的狀態已經維持不了多久了。 她轉過身抬頭看這座簇新小樓,隱約記起大半個世紀后它的面貌、它的歸屬……眉梢莫名染上一縷愁緒、幾分茫然。 如今安安穩穩睡在這棟樓里的人,后來又有怎樣的路,怎么樣的命運? 這樣一個家族,最后是分崩離析,還是緊緊抱在一起挨過大半個世紀? 很快,第一個噩耗,幾小時后抵達了還在沉睡的公館。 天還沒徹亮,大伯家的徐叔一身狼狽地前來報兇信。二姐待在樓上根本沒高興下來,最后只有清蕙急急忙忙穿好衣服下了樓,干站在小樓外,看徐叔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手足無措。 清蕙只覺耳朵嗡嗡直響,對方講的話她也沒有聽周全,只知住在虹口的大伯被炸死了,管家徐叔因為出門辦事逃此劫難,但已無處可去。 大伯,連同房子,全都燒成了炭堆。 “就差一點點,只差那么幾個鐘頭……”徐叔聲音徹底哭啞了,“早知道如此,我無論如何也要將老爺綁去碼頭,等登上船便沒有這個事情了……我對不起老爺,更有愧先生的托付??!” 二姐這時終于肯從樓上下來,皺眉聽完這些,心里煩極。 大伯一家從來好吃懶做,只曉得占人便宜,她從小便對那一房印象極差,關系自然也冷淡。 現今大伯死了,她更是體會不到半點悲痛,突然上前一把拉過清蕙,同徐叔講:“老三不在這里,要哭到他公寓哭去?!毖粤T又扭頭瞪清蕙,厲聲道:“你下來干什么,回去!” 盛清蕙在原地懵了幾秒,被她一推,退入門內,隨后聽見門哐當撞上,只能轉過身往樓上走。 宗瑛站在樓上走廊里看了一會兒,見她上來,默不作聲地折回了房間。 孩子們一個無知無覺地睡著,另一個早早起來主動去廚房幫忙。 宗瑛坐在沙發里,見盛清蕙進門徑直往梳妝臺前一坐,對著鏡子無意識地拿起木梳,遲遲沒有動作。 宗瑛不出聲,清蕙就一直坐著。過了一會兒,她見清蕙低頭從抽屜里摸出一沓船票—— 是前陣子盛清讓到公館來,最后留下的那幾張船票。 她這才意識到今天已經是17號,正是船票上的日期。 因此盛清蕙手里握著的,實際是離開上海的機會,但這機會很快就要失效。 而這個家里,此刻沒有一個人有打算撤離的跡象。 房間里好半天沒有動靜,宗瑛拿起面前茶杯,飲盡冷水低著頭突然問道:“船還有多久開?” 清蕙倏地回神,看看船票上的時間,卻沒吭聲。 宗瑛擱下茶杯:“如果來得及,想走嗎?” 清蕙沒有想過離開上海,但大哥的受傷大伯的慘死,一件比一件更明白地在強調著戰時的瞬息萬變。大伯原本可以坐今天的船安全撤離,但取而代之的卻是冷冰冰的死訊,誰又料得到? 面對宗瑛的問題,清蕙緊皺眉頭想了半天,沒法給出答案,只轉過頭看向了沙發里的宗瑛。 她眉目里顯露擔憂,卻又維持著幾分天真的僥幸,聲音顯然沒有底氣:“仗不會打太久的吧……很快就會結束的,是不是?” 宗瑛啟唇,睫毛微微顫動,欲言又止。 清蕙的臉徹底委頓下去,客廳座鐘鐺鐺鐺響起來,她最后再看一眼船票上的時間,將它們重新收進抽屜—— 失效了,就是一沓被辜負的廢紙。 盛清讓顯然料到了這種辜負,回到公館,多余的話一句未講,只單獨同宗瑛聊了一會兒,將她囑托的物品轉交,隨即就要去處理別的事——公事、大伯那邊的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