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好幾個公子哥起身想要送虹翹,但是虹翹擺著手,硬是不讓人送。一個人裹緊了斗篷,手里拿著燒好炭的手爐,回身做了個禮便就走了。 她喚著轎夫道:“先去一次觀情齋,在門口候著,之后再回船舫?!?/br> 當虹翹來到觀情齋,正好碰到胡悅二人出門,三人在柴門口面對面,愣了半秒。虹翹道:“啊呀,胡公子你病還沒好,這天寒地凍的你要上那兒去啊?!闭f完略有責怪地看了一眼楚玨。 楚玨被她那么一埋怨,倒也心虛,擦了擦鼻子,斜眼看著胡悅。胡悅見虹翹居然又回來了,只得說:“剛用過飯,想要和楚兄出去走走。散散步賞賞月!” 虹翹搖了搖頭說:“莫要騙我了,現在的時辰出去散步?實在無法讓我信服。說吧到底是什么事?” 楚玨見胡悅找不到借口,轉眼一想,便老實說:“我們想要去陳家?!?/br> 虹翹愣了一下:“可是……包子酒店陳掌柜子?” 楚玨說:“正事?!?/br> 虹翹歪頭道:“巧了。今天我們詩社中的詩郎的jiejie就是那家人的媳婦?!?/br> 胡悅和楚玨對看一眼,胡悅笑道:“屋外冷了,還是先進屋喝杯暖的再細說吧?!?/br> 三人回到屋內,虹翹熟門熟路地沏茶,她把下午賞花詩會上聽到的那些八卦兒都全數講給了兩人聽。 胡悅敲著桌子,他說:“胡兄啊……我有一個想法……” 楚玨說:“賢弟不用說,我也是那個想法……” 虹翹問道:“什么想法?” 胡悅看了一眼楚玨,笑了笑,對虹翹說:“翹兒,可有興趣?” 虹翹忙點著頭,全忘了前面對兩人多有職責阻攔之意,她說:“有呀,帶上我好不好啊?!?/br> 胡悅苦笑道:“那么得快點兒了,在過了這個時辰。咱們就不能去了?!?/br> 三人穿戴整齊,虹翹回了轎夫,三人步行前往。到了陳府門口,楚玨從懷里掏出三張紙片兒衣服,對二人說:“穿上它,隨后切勿不可弄出響聲,慢慢走,不撞到人,別人看不出你來?!?/br> 虹翹驚奇,拿過紙衣套在斗篷外。再看看胡悅和楚玨,她說:“不對啊……我看得到你們呀?!?/br> 楚玨笑著解釋:“自然我們三人能看到,還有就是非是人世間的也能看到我們。但活人看不到?!?/br> 胡悅笑著點頭,此時陳府的門是開著的,楚玨笑著小聲說:“不愧是賢弟,把人家門禁時間摸得一清二楚?!?/br> 胡悅瞥了他一眼說:“哪有那回事,我也是因為當初來此收潤筆費看到了。問了問知道這時候陳家鋪子地下的伙計回來算賬。而且每次都是這個時間段?!?/br> 說完帶頭就走進了大門,虹翹緊張地跟在而二人伸手,跨入大門的時候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果真那守門的小斯并沒有看見三人。 然后他們大搖大擺地進了陳府,胡悅說:“這后面的廂房才是他們休息住處。我們從花園那里繞過去,那里人少些?!?/br> 三人壓著腳步,往花園里走,花園里下人很少,三人放松了些。忽然他們發現從樹叢這里發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三人都止步不前,也不敢發出一絲聲音。然后突然從那樹叢內伸出了一只腳,再后是一個人的腦袋,他捧著帽子,從樹叢里鉆了出來。身上都是樹葉。胡悅發現他就是白日里在陳府外張望的青年。 虹翹看了一眼說:“呀……!” 胡悅一把捂住虹翹的嘴,那人甚是明銳,馬上轉頭看來,隨后四周張望,這才站了起來,快速地往往前跑。 楚玨使了一個眼色,三人都跟著那人身后。 穿過花園,便是廂房,陳老爺住在住屋,兒子和兒媳照慣例住在東廂(古代一般講究東廂西廂的區別,長子或者嫡子住東廂,女兒或者庶子住西廂,可參考西廂記),這一路直奔,卻發現東廂沒有一個下人打點。顯得非常冷清寂靜。 此時在窗戶的燈光下,映出了兩個人影。他們對面而坐,似是在交談。 那個青年看上去非常的焦急,來回踱步,想要進去卻有止住了步伐。忽然他看到兩人像是極其親密地靠在了一起,他整個人都僵住了,渾身發抖。這一不小心居然打碎了屋外的青花瓷花瓶。 聲音響脆,屋內的人馬上就出來了。第一個出來的是陳少爺,他看了花瓶,便開始四處找人。 突然他走過胡悅楚玨身邊時微微一遲,此時屋內走出了一位清麗的女子,她看著男子,相貌和那偷偷溜進來的年輕人非常相似。但是那年輕人躲在樹后渾身發抖,偷偷地看著她,卻沒有站出來。 兩人找了一圈,隨后陳少爺便扶著自家娘子回房去了?;厝r還望胡悅那里瞟了一眼。 胡悅和楚玨對視而笑,他說:“你猜對了?!?/br> 楚玨也輕笑道:“賢弟也是?!?/br> 虹翹搓著手說:“到底怎么回事?” 胡悅指了指那個人低聲說:“我們繼續跟著他就知道了?!?/br> 說完三人看向那個躲在樹后的書生,書生渾身顫抖,他過了一會才顫顫悠悠地走了出來。一步比一步快,最后像是逃似地往外小跑。忽然和一個巡視的小斯撞了個滿懷。小斯被撞的東倒西歪,還沒看清來人是誰,便轉身大喊道:“有賊??!” 說完院子內的下人都跑出來了,那人急得來回轉圈,恨不得自己能長個翅膀飛出去。此時,胡悅一把扒下自己的紙衣,套在了那人的身上。 就在下一刻,家丁把胡悅給團團圍住,此時有人提著燈籠拿來照人。 來人一看居然是胡悅,也是傻了眼,陳老爺這才一路蹣跚地過來,看到胡悅也是一愣,他皺眉道:“老弟深夜做什么來我這兒?” 胡悅咳嗽了一下,摸了摸鼻子,身邊隱身的楚玨只往他那兒瞪眼。胡悅朝著陳老爺作揖,說:“嗯,小弟我與令公子的夫人的弟弟乃是至交。令兒媳的弟弟最近身體抱恙,不適合走動,他就托我帶個口信給他胞姐?!?/br> 陳老爺聽到是關于自己兒媳婦的事情,沒有皺起來的眉頭又更深三分。他問道:“那你為何不白天來呢?” 胡悅說:“您這不是白天都下了逐客令,我喝了一盞茶凳子還沒坐熱呢,只能識相的先走了,誰想我那至交,他居然在我觀情齋等著,說一定要見到他jiejie。見他拖病來求,我也甚是不安,再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無奈想來此碰碰運氣,沒想到這兒的大門開著??词亍瓤?,不見了。我心想我與老哥什么關系,自然就自個進來,本來想找個通報的帶路,但是來了之后發現陳家宅院深大,白日還好有小斯給我引著。這晚上,黑燈瞎火我我就剛想要找個人,沒想到就遇到了小兄弟,還沒開口他就喊著有賊了?!?/br> 說完露出了一臉無奈的表情,陳老爺雖然也有疑惑,但是胡悅窮歸窮,名聲還是很好的,手腳干凈,也是清清白白的人家。再說身上也沒藏什么東西,也沒有來偷東西的必要,被他那么一說倒是信了三分,還存七分疑慮。 他開口問道:“那……他那兒帶什么話兒?” 胡悅眼珠子一轉說:“他說jiejie已過歸寧之日為何不回來,可是遇到了變故?” 第43章 回魂記(三) 陳老爺一聽這話,握著拐杖的手一松,拐杖落到了地上,整個人都愣住了。他臉色又白轉青,又青轉白。 他支支吾吾地說:“這……兒媳身體不適,故不能歸寧……這是我的疏忽。等過段日子,我自然會帶著兒子兒媳一起登門?!?/br> 胡悅似是料到他會那么說,他連忙說:“不打緊不打緊,誰不知老哥你人厚道,待人和氣,對待自己兒媳婦那更是親人己出。主要我也是來套這個話兒的,有了老哥這句話。我也好回復至交?!?/br> 陳老爺這番對話下來,已經完全不在乎胡悅的胡謅,臉色變了又變,心思也轉了好接完,有些話剛剛到舌頭又咽了回去。而胡悅說的那是萬分的誠懇,再場除了隱身的那三人,大多數人都放下了戒心。就在此時,忽然有人發話說:“爹爹不必煩惱,胡兄自然去說便是,我自會帶著巧娘回去?!?/br>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陳少爺,陳少爺面色不是特別的好,看似非常的消瘦,但身子骨架在,卻也有讓人覺得一種說不出的剛毅之感。這種消瘦剛毅兩種不同的感覺摻和在一起,產生了一種不和諧的氣息。胡悅再看陳老爺,他看到兒子的樣子卻非常的不安,幾乎可以用近似害怕來形容。他低著頭,捏著重新撿起來的拐杖,仿佛整個身體的中心都要依靠這個拐杖才能撐著。如若有一絲放松,他就會抖如篩糠似的。 胡悅微微一笑,再拜道:“好,那我就那么回話去了?!?/br> 說完胡悅大搖大擺被陳府的人送出了門,胡悅回身作揖道:“唐突叨擾,不必相送?!?/br> 等看著大門關了,走遠了些他才對邊上的人說:“好了,姑娘也現身吧?!?/br> 三人脫到紙衣,那書生咬著嘴唇低著頭。虹翹湊著月光仔細地打量道:“你不是……男的?是個女的?” 胡悅微微一笑說:“見你第一面時,我便知道你是位女子?!?/br> 楚玨一臉難怪你肯那么犧牲去救人的表情。 女子微微蹙眉,她開口問道:“公子如何看出?” 胡悅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女子一摸自己的耳朵里面紅了臉,她自言自語說:“耳環沒帶,但是耳洞遮不掉……” 楚玨看了看四周說:“我們先回去,這位姑娘也隨我們同行吧?!?/br> 女子略有抽搐,胡悅道:“也許我們能幫你救出令弟?!?/br> 女子猛然抬頭道:“先生都知曉了?” 胡悅看了一眼楚玨,笑著說:“不一定全猜對,但也猜到了端倪?!?/br> 四人回到觀情齋,胡悅盡地主之誼,拿出了茶招待。又往爐子里加了些炭說:“姑娘應該就是施家巧娘吧?!?/br> 女子微微欠身道:“正是,我正是施巧娘。我與胞弟乃是雙胞胎姐弟,弟為我不惜冒險男扮女裝,替我出嫁。而我則喬裝成他的模樣。從家里逃了出來?!?/br> 紅翹在一旁瞧著,她點頭道:“的確是生的非常相似,但眉宇之間還是有男女之別。只是不明白為什么詩郎要替姑娘喬裝出嫁呢?” 巧娘此時已經不再裝男人,她恢復了女性的坐姿,哀哀地嘆了一口氣說:“本來我與弟弟乃是書香門第,父母疼惜我是個女兒,小時候并未輕易許配他人,只道是日后找個好人家。沒想到父母在我十歲之時相繼亡故,家道中落。無奈之下只能寄予小叔家中。小叔……為人市儈,喜好吃酒賭錢。為了不讓弟弟分心讀書,我自小就專女紅。給人繡花織錦貼補小叔,免得被人說白吃白住。但是小叔越發的揮霍,欠了許多的債頭。后來就打起了把我嫁人,收聘金的主意。我本是不答應,想一死了之,想到還有一個弟弟。父母領死前托付于我,長姐如母,不得已我也就只能答應了。千挑萬挑,選聘金給的足的挑。最后選到了這家陳家,陳家多次提請,小叔假意不肯,其實就是為了抬高聘金。沒想到在前段日子,陳家居然出了重金,于是我就被訂下了……” 紅翹本也是苦命人,聽到這層心中不免也泛著苦澀,她拍了拍巧娘的手背。巧娘點了點頭,繼續說下去:“但我心中疑惑,弟弟也覺得納悶,這聘金出的忒重了,實在不尋常,而且婚期又趕得急得緊。弟弟心知不對,于是幾次偷偷跑到陳家門口打探,發現有許多的郎中大夫出路,于是他認準了一個打聽,才知道陳家的公子不知為何突然生病,病來的兇,藥石罔治。正等著結婚能夠給沖沖喜,再不濟就想要留個種……續個后?!?/br> 紅翹怒道:“這不是坑人家姑娘嗎?姑娘平白無故就嫁了那么一個病死鬼!” 巧娘捏緊了拳頭說:“我弟弟也是極其憤怒的,于是找小叔說,要退了這門婚事,但是小叔哪里肯退聘禮,哎,已然是媒妁之言,家長之命。我姐弟二人一點兒法子也沒有,那段日子我弟弟每日唉聲嘆氣,就在婚期將近的前三天他忽然對我說他想出一計。便是桃僵李代,以雄換雌,代替我嫁過去。反正這個陳少爺出氣多,進氣少。而我則扮作他的樣子,我們商量了一下,到時候收拾一些細軟,由我來接應他,我們逃到外省去,隱姓埋名,我原先不肯,弟弟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只希望不要誤了誤終生大事。我……我如果當時我沒有答應該多好!” 說完便附在案頭哭了起來,三人對視,的確看到那兩人猶如新婚燕爾的夫妻一般親密,胡悅不自然地咳嗽道:“巧娘姑娘先不要哭,這事其中還有文章,我敲那陳老爺似乎還有隱情未說。而至于令弟,現在看來還是安全的。不過所有的問題都處在了這個陳少爺的身上?!?/br> 楚玨開口道:“紅翹姑娘可否留巧娘姑娘住一宿船舫?巧娘姑娘你可愿意跟紅翹姑娘住一宿他那兒處?!?/br> 紅翹有些不好意思,略尷尬地說:“我……我這兒住青白家的的女子似乎不太好吧?!?/br> 巧娘忙擺手道:“jiejie莫要如此說,這些日子來我都借住于觀廟之中,那還敢嫌棄jiejie香閨。只怕我幾日來的一身的風塵,jiejie莫要嫌棄才好?!?/br> 虹翹連連點頭。兩人本就互相憐惜,紅翹把手爐塞在巧娘的懷里,披上大紅斗篷,攔過巧娘,兩人裹在一起,道別了胡悅和楚玨,頂著寒風便回去了。 胡悅送到門口,看著兩個女子在風塵之中,縮作一團,頂風而進,這大紅的斗篷在寒風冷月之中,顯得格外的單薄。 楚玨攔住了胡悅的腰,把他攬入懷中說:“人已經走了,還看什么?” 胡悅在他懷里,緩緩地感覺到暖熱,他說:“我想起了風雪之夜……” 楚玨抱住他的手的力度重了幾分,他說:“莫要思考那么多,我說過有我在,一切可安好?!?/br> 胡悅搖了搖頭,也沒反駁,也沒答應。胡悅說:“進屋吧。明日你再去街對面的茶鋪買些茶餅來,我們再去一次陳府?!?/br> 楚玨哈哈一笑,兩人進屋,把風雪全關在了屋外。 翌日,胡悅和楚玨在登門陳家,沒想到陳家大門緊閉,任胡悅皺眉敲門就是沒人開門??礃幼邮菙[明了不想招待。 胡悅嘆氣道:“陳老爺是我一大主顧,我可算是為了美人兒把財神爺給得罪了?!?/br> 楚玨說:“那怎么辦?人家擺明了不想見你,更不想繼續聽你瞎扯?!?/br> 胡悅眼珠子一轉,他說:“墻不是很高……你那紙衣還有么?” 楚玨白了白眼說:“有也沒用,那只有在夜月之夜,靠太陰之力才有效果的。你以為大白天的你套著一張紙頭衣服就沒人看到你?”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就是都不肯提出當初巧娘鉆的那個狗洞,一個是清高的才子,一個是金貴的世家。兩個人都知道有那法子,但是打死他們也不會提那門子的方法。 兩人互相扯皮,互相拆臺,就是不想要鉆狗洞,忽然身后傳來了咳嗽聲。 兩人回頭,矮矮胖胖的陳老爺站在兩人身后,估計前面的話都聽到了。 他看著兩人,此時他的臉色非常難看,眼袋深黑,看似一夜沒睡。他有些猶豫,但卻又似下了決心似地,跺了跺手里的拐杖。開口說:“二位隨我來吧?!?/br> 胡悅楚玨互相咳嗽一聲,像是挽回一些顏面,也不再提其他。直接跟著就走了。陳老爺沒把他們接回去,而是帶到了自己的鋪子里。 小兒一看是自己的頭家來了,馬上殷勤招待。 陳老板摸了一把胡子,抬了抬手,抖了抖袖子道:“上好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