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
正被裁縫扯著衣擺的大公主踮著腳尖看了看,笑道:“老花招了,也不想點新招術……” “又來一個!” 大公主話還沒說完,陸夫人又叫了一聲兒。 這回大公主忍不住了,扯著裙擺就過來了。 卻只見,這一回,袁長卿不僅沒讓開,還主動給過來的那個婦人讓了座…… “啊……”大公主“啊”了一聲,回頭看了一眼珊娘的肚子,笑道:“如今大概也只有孕婦才能跟他搭上話?!庇只仡^叫著在門邊上站著的三和五福道:“趕緊把你家夫人領走!然后再把你家探花郎也給帶走!再不走,我這裙子怕是明年也做不好了!” 珊娘由三和五福扶著下了樓,才剛下到一半,那袁長卿就跟腦袋后面也長了眼似的,忽地扭頭向她看過來,然后那烏黑的眼微微一彎,回頭向那個坐著的婦人略一頷首,便急急跑上樓梯,過來代替五福扶住珊娘的手臂。 因來的時候就是珊娘去接的林如稚,所以走的時候林如稚也跟著珊娘一同下來了。見袁長卿過來,林如稚好奇地看了一眼才剛跟袁長卿說著話的那個婦人,見那婦人和珊娘一樣,都挺著個大肚子,便對袁長卿笑道:“師兄剛才跟人家聊什么呢?”——要知道,袁長卿可不是個愿意跟陌生人說話的人。 袁長卿沒有回答她,而是專心致志地扶著珊娘下了樓梯,這才回頭答著林如稚道:“那位大嫂跟十三兒一樣,也是六個月了,”他低頭看看珊娘的肚子,略有些憂慮地道:“她的肚子看上去更大一些?!?/br> 珊娘忍不住就白了他一眼——還真是,雖說她已經六個月了,可那肚子看上去卻跟五個月差不多,并不是很大。偏她已經努力在吃了,不僅她沒胖,肚子也不見大,都不知道吃進去的東西都去了哪兒…… 袁長卿這里話音剛落,旁邊就響起一陣帶著炸子音的笑聲。珊娘等人一回頭,便只見那原先跟袁長卿說著話的婦人撐著腰過來了。那婦人先是看了一眼珊娘的肚子,然后對她笑道:“這是頭胎吧?”又對袁長卿笑道:“頭胎一般肚子都不大。再說了,肚子大了,生的時候可就受罪了。當初我生我們家丫頭的時候,可疼了我一天一夜呢……” 驀地,珊娘手上一緊。她抬頭看向袁長卿,便只見袁長卿的臉上微微變色,她不禁一陣疑惑,默默回握了他一下,又詢問地歪了歪頭。 袁長卿什么都沒說,只也輕輕回握了她一下,便微笑著向那婦人又頷首行了一禮,然后便扶著珊娘出了店門。 他走了,那被他的微笑勾得犯了花癡的大肚婆在他身后則是一陣呆怔。直到和那婦人同來的其他婦人圍過來,這婦人才回過神來,撫著胸口嘆著氣道:“我的娘呀,瞧見沒?沖我笑了!”又撫著肚子道:“不定我這孩子也能沾著探花郎一點兒仙氣兒,明兒長得也那么漂亮!” “得了吧,”同來的婦人打趣著她道:“就你們兩口子那模樣,狗尾巴草怎么也開不出個牡丹花來!再瞧瞧人家兩口子,不定那肚子里又是個挾高嶺之花’呢!” 且不說那廂的打趣,只說袁長卿扶著珊娘上了馬車后,林如稚也跟了上去。趁著袁長卿還沒上來,林如稚湊到珊娘耳旁小聲笑道:“人都說袁師兄性子冷,我瞧著他將來一定挺會慣孩子的?!?/br> 珊娘怔了怔。前世時,袁長卿其實是挺會慣孩子的,以至于她總覺得他會把孩子們給慣壞了,覺得他不夠“嚴父”,所以她才強撐著自己做了個“嚴母”……所以,孩子們全都怕她而親近于他。 她默默咬了咬唇,暗自提醒自己,這一世再不要那么吃力不討好了,孩子都是那風里的草,便像她和她那兩個兄弟,五老爺五太太從來不問他們的,也沒見他們長歪掉…… 她正想著她那倆兄弟,忽然就看到街道旁,一身戎裝的侯瑞雙手捧著一只盒子,和一個姑娘并肩走在一處,且那二人一邊走一邊親密地說笑著。 她忽地站起身,差點和正要上車的袁長卿撞在一處。袁長卿趕緊扶住她,道:“怎么了?忘了什么東西嗎?” “我哥……” 珊娘將頭探出車廂,卻只見街上人來人往,竟是一下子就沒了侯瑞和那個姑娘的身影。 “侯大哥嗎?我沒看到呀!”林如稚也隔著車窗往外看著,又對珊娘道:“你看差了吧?” 珊娘疑惑地偏了偏頭。打小侯瑞就對女孩子沒什么好感,總覺得女孩又嬌氣又難纏,珊娘還真沒見他對哪個女孩那般親熱地笑過…… “許真是看錯了吧?!彼Φ?。 第160章 ·前世的夢魘 說起來,其實袁長卿是個極沒有安全感的人,所以他才總想著把身邊的一切全都掌握在他可控的范圍之內??墒朗驴偛荒鼙M如人意,且不說珊娘也不是個乖順的性情,只這懷孕一事,就叫他傷透了腦筋。 珊娘懷孕初始,他便到處向書本上詢問著那些孕期知識??珊髞斫浰环紦?,又覺得“盡信書還不如沒有書”,于是又改向那些有生養經驗的老婦們打聽。偏那些老婦們的說法也是五花八門,便如珊娘這肚子的大小,有老婦說,當然是越大越好,越大表示孩子越健康,偏在恒天祥遇到的年輕婦人卻又告訴他,肚子大生養起來艱難,大人受罪不說,孩子也未必就長得壯實……這一下,可叫袁探花犯了難,天天盯著珊娘的肚子,是既怕她吃不好,又怕她吃得太好……那個糾結勁兒,看得珊娘都忍不住替他一陣難受。 一般來說,珊娘都盡量體諒著他那忐忑不安的心情,只要在她還能忍受的范圍內,只要他不算太離譜,她都愿意由著他去折騰,只當是安他的心了??稍L卿這人雖然看著一副纖塵不染的出世模樣,其實性情里很帶著點偏執,遇事總是非左即右,于他再沒個中庸之道的。當初聽著老婦人的話,覺得肚子大好,便天天填鴨似地逼著珊娘吃吃吃,如今聽說肚子太大生養起來困難,又嚇得他天天盯著珊娘叫她動動動……以前珊娘要出門,他嘴里不說,那眼神里總帶著不贊同的,如今她兩天不出門,他就開始問著她要不要出去轉一轉了…… 就算珊娘愛熱鬧,也沒個天天出門會友的道理。何況如今天氣往盛夏里走了,沒事誰愛出去曬日頭?! 六月初的時候,珊娘的孕期進入了第七個月,那肚子終于看起來跟別人七個月的肚子差不多大小了。珊娘很是滿意,袁長卿這“迂夫子”卻又開始擔憂她那肚子是不是太大了…… 這一日,永寧侯家的長孫滿月,依禮往探花府上遞了帖子——說來也巧,那沈氏比珊娘早結婚四個月,孩子來得也正好比她早四個月,所以如今她這里還懷著,那邊已經生了下來。 要說永寧侯府也是知道珊娘如今不方便出門的,遞帖子過來也只是走個禮數而已,偏袁長卿憂心著最近珊娘動得少,老忽悠著她去那府里轉轉,“正好也向你沈jiejie打聽打聽她生產的情況?!?/br> 雖說前世時珊娘曾有過兩次生養的經驗,可說到底時日隔得太久了,當初的經歷她早已經忘了大半,聽袁長卿這么說,她不禁一陣意動。加上永寧侯府請客前一天才剛剛下過一場雨,天氣竟是格外的涼爽,五太太那里派了個mama過來送吃食時,那mama無意中又說起太太也打算去永寧侯府吃滿月酒的事,珊娘便回了帖子說要去。 珊娘到的時候,五太太已經先到了——說起來,那沈氏也該算是五太太的學生了。因沈氏也是個愛刺繡的,且跟五太太一樣性情沉靜,所以她跟五太太竟是十分投緣。在生孩子之前,跟五太太學的玉繡,連太后看了都贊著“有了幾分模樣”的。 她進來時,永寧侯夫人正和五太太說著話。一看到她,永寧侯夫人就伸長了脖子往珊娘身后看去,一邊笑道:“今天沒帶尾巴來?” 袁長卿之黏珊娘,如今早成了各家的笑話了。珊娘抿唇笑道:“被侯爺拉到外間去吃酒了?!庇謫?,“沈jiejie和孩子呢?” 旁邊一個太太笑道:“正是呢,叫探花夫人也沾沾喜氣去,趕明兒也生個大胖小子?!?/br> 珊娘眨了眨眼,笑著沒言語,五太太接過話去笑道:“我們家大郎跟別人可不一樣,一心盼著要個閨女呢,整天對著珊兒的肚子喊著閨女長閨女短的?!?/br> 這倒是實情。珊娘原以為他是在寬她的心,不想袁長卿竟真是喜歡女孩多過喜歡男孩,甚至笑說:“生個女兒,我一個人寵著你們兩個,生個男孩,竟生生要把你分了一半給那臭小子,我才不干!” 說話間,就只見大公主懷里抱著孩子,沈氏和陸九斤跟在她的后面,幾人說笑著從里間出來了。 大公主喜歡孩子,卻又不想再嫁,所以如今她把她對孩子的喜愛全都給了孤貧院里的那些孩子。那陸九斤則天天忙著捐募會的事。倒是把她們帶進孤貧院和捐募會的珊娘,因為身子的緣故,如今已經很少過去幫忙了。 和大公主一樣,珊娘也是個喜歡孩子的,便笑著湊過來看著那養得白白胖胖的小嬰兒。若不是規矩說懷孕的婦人不能抱孩子,她就該把那孩子抱過去了。 見她這眼饞的模樣,大公主笑道:“別急,也就再過幾個月的事兒。等瓜熟蒂落了,有你抱的時候?!闭f得眾人一陣笑,又紛紛問著珊娘的反應。 珊娘撐著腰笑道:“這孩子竟是極乖,從打頭一天起,竟就沒有過什么反應,連一口水都沒有吐過呢?!?/br> 一個婦人笑道:“這可不一定。我一開始也是這樣的,結果臨生產時倒有了反應,吐得我昏天黑地的?!?/br> 又有婦人道:“我那媳婦更慘,從懷上后就一直吐,吐到生養,人都瘦成一把骨頭了……” 女人們湊在一處,又是來吃滿月酒的,那話題自是圍繞著懷孕生子一陣打轉。且在座的婦人多是生養過的,便又各自說起各自生產時的狀況來,這個說懷孕時怎么辛苦,那個說生產時怎么危險,一時間,竟成了個“比慘大會”。 珊娘默默聽著眾人的議論,心里卻在努力追憶著前世那些被她忘記了的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是時日隔得太久了的緣故,或者是新的記憶代替了舊的,之前珊娘就記不起來那兩個孩子的模樣了,如今更是連懷著那兩個孩子時是個什么狀況都給忘了個一干二凈。最多只隱約記得她生頭一個時,整整折騰了六個時辰,而生第二個時,卻容易得跟放屁一樣…… “是不是嚇著你了?”忽然,沈氏湊過來問著她。 “什么?”珊娘回頭。 月子里也同樣養得白白胖胖的沈氏歪頭看著她道:“你看上去一臉害怕的模樣?!?/br> 珊娘自是不好告訴她,她心里害怕的并不是沈氏以為的那個理由。 “沒事兒,”沈氏一副過來人的模樣,拍著她的手臂安撫她道:“你別聽她們瞎忽悠,生的時候固然辛苦,可等孩子一生下來,你一看到孩子,立時便什么辛苦都忘了?!?/br> “這話倒是!” 沈氏的話,立時得到眾人的一致贊同。于是,座間的婦人們又開始比較起各自的孩子生下時的斤兩來。再于是,陸九斤出生時那九斤的體重,再次成了眾人調笑的話題…… 眾人調笑時,珊娘卻看著自己的肚子一陣沉靜。頭一次抱著那兩個孩子時,她是什么樣的心情,她竟也給忘了…… 肚子里的這一個,到底是不是前世那一個?若真是前世的那一個,她倒有許多話想要問他——她對他,就真的那么不好?竟叫他那么記恨于她?便是她對他做過許多錯事,她就沒有一處做得對的時候?他和他老子一樣,人前給予她虛無的體面尊重,人后卻無視于她的存在時,他是怎么想的?他是對她徹底失望了嗎?!還有,她死后,他又是怎么想的?他有后悔過那么對她嗎? 這些問題,珊娘知道,她怕是這一輩子都不可能知道答案了。 然后,于一個意外的情況下,她竟以另一種方式知道了答案…… 從長寧侯府回來的路上,袁長卿一個勁地向珊娘打聽著沈氏生產時的情況,偏珊娘因被沈氏的話觸動而想起前世,正心情郁悶著,便不客氣地把袁長卿頂了回去,“那是別人的媳婦,你那么關心她做什么?!” 袁長卿一噎,頓了頓,才略有些委屈地道:“我不是想打聽清楚,等你生產的時候,我也就知道該怎么做了嘛?!?/br> 珊娘默了默,然后蠻橫地一皺眉,怒道:“真是麻煩!不過一個肚子而已,生下來就是,哪有你想的那么多的事!” 隨著身子愈發的沉,珊娘的脾氣也愈發的見漲。袁長卿不敢惹她,只以烏黑的眼幽幽地瞅著她,頓了頓,才一副受氣媳婦兒似的模樣小聲嘀咕道:“若是我能生,我倒真愿意是我來生?!庇中⌒囊硪砩焓诌^去覆在她的肚子上,帶著些許羨慕道:“真想知道孩子在自己的身體里長大,是種什么樣的感覺……” 其實每回珊娘沖著袁長卿發了無名火后,她總要后悔的。如今見他這小心翼翼的模樣,她不禁又是一陣后悔?!澳怯秩绾??!”她咬咬唇,忽地扭頭看向窗外,喃喃道:“你懷著他的時候,你會覺得他就是你的一部分??缮聛碇?,他就再跟你無關了……”你給他一切你以為最好的,可那卻未必是他想要的。你給的,他不想要,而他想要的,許正是你不愿意他有的。你拿走他想要的,他不會記得你給了他多少,他只會記得你拿走了什么…… 人總是自私的,人的眼睛往往也只看到自己的那一點利益得失,就像她覺得她是在為他付出,卻看不到他因為她的專橫而不得不放棄的那些東西一樣……不,其實往深處想,應該說,她并不是在為他付出,而應該說她是在為她自己付出。她希望他能成為她所希望的模樣,卻不是由著他的意愿,成為他自己想要做的那個自己……所以,從這一點來說,她大概也沒理由怪他吧,她不是個好母親,他也不是個好兒子…… 當初珊娘跟袁長卿說起那個“夢”的時候,刻意一言帶過了她曾做過的那些最壞的事。所以有關孩子的事,袁長卿也只是知道一個大概而已,這會兒她有感而發時,他只聽了個一頭霧水,“你在說什么?”他問。 珊娘回過神來,搖了搖頭,將手覆在他的手上,看著肚子皺眉道:“我只是在想,這會兒他呆在肚子里倒是挺乖的,就不知道生下來后又是什么模樣,長大后會不會長歪了……” “不會!”她話還沒說完,他就斷然打斷了她?!拔覀兊暮⒆佣ㄈ徊粫L歪!我會仔細教養于她的?!薄故且粋€不好都聽不得的模樣?!皩α?,”他忽地想起什么,從腰間的荷包里掏出一只仔細疊成方勝狀的線條遞給珊娘,道:“昨晚做夢時夢到的,原說一早給你看的,竟忘了。你看看,可還行?” 珊娘打開那方勝,只見紙條上以娟秀的簪花體寫著個“霙”字。 珊娘眨了眨眼,心里微微一窘——霙,雪花也…… 果然,不要臉的袁長卿湊到她耳旁道:“這個字好,‘晚雨纖纖變玉霙’,可不就正是有她的時候,拿來做她的名字正好,袁霙……” 珊娘臉一紅,一肚子無處述的煩悶立時煙消云散,便拿手肘撞了他一下,又微斜著媚絲眼兒睇著他道:“竟還好意思拿來做名字,將來孩子問這名字的由來,看你有臉說!” 她這媚眼如絲的模樣,直勾得袁長卿一陣心癢,掰著她的下巴就要湊過去做些什么。 珊娘猜到了他的意圖,拿肩又撞了他一下,側頭躲開他的手,卻恰好隔著那車窗,看到馬路對面,一個高瘦的戎裝青年正被一個提著竹籃的女孩攔住去路。 珊娘一怔,立時一指那邊,扯著袁長卿道:“看,侯瑞!” 袁長卿抬頭,就只見侯瑞一臉驚喜地看著那個女孩。女孩卻匆匆一閃身,躲到了侯瑞的身后。只眨眼的功夫,侯瑞和那個女孩就被幾個混混模樣的人給圍了起來。 不待珊娘開口,袁長卿立時敲了敲車壁,駕車的巨風將馬車趕往路旁停下,二人便隔著車窗,默默注視著馬路對面的動靜。 只見侯瑞伸著手臂將那個女孩攔在身后,跟那幾個混混說著什么,然后幾個人便糾纏在一起,推推搡搡地進了旁邊的小巷。 袁長卿自是知道,珊娘和五老爺一樣,都是“護犢子”的性情,忙安撫地拍拍珊娘的手,道:“你在車里等著,我去看看?!?/br> 叫袁長卿意外的是,珊娘一把抓住他,一邊頭也不回地看著車窗外,一邊低聲道:“先別去?!?/br> 因為,她看到了前世時見過的一張臉,那張導致他們母子分裂的臉……雖然那時候那個人已經年過四旬了,這時候他才二十來歲,可他額頭那顆長著惡心黑毛的痦子,仍是叫她一眼就認出了此人。 第161章 ·重演 珊娘不知道那個躲在地痞們身后悄悄關注著巷子里動靜的男人,此時是個什么身份,跟那個賣花女又是什么樣的關系,但這并不妨礙她猜測著那個男人所策劃的陰謀。因為前世時,那人也以這一手用在她兒子身上的…… 她幾乎可以想像得到,事情是怎么開始的。許和前世一樣,一個美麗的賣花女在侯瑞面前遭遇人的調戲,侯瑞和她那個傻兒子一樣,以為自己充當了一回正義使者,救了那個賣花女一回。賣花女對英俊瀟灑的救命恩人自是感恩戴德,偏又屢屢當著恩人的面受著流氓地痞的欺負。這么一來二去,一個以看天神一樣的眼神看著自己的美麗少女,和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年間,還能發生什么樣的事?! 其實說白了,這不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仙人跳戲碼。這樣的戲法在大周并不算新鮮,甚至一度曾頗具規模。有那潑皮破落戶從各地收來漂亮的小女孩,從小當花兒一樣養大,然后教著女孩們像那賣花女一樣,在有錢人家的老少爺們面前上演著這“美人落難”的戲碼。若是能勾得那有錢人入了巷,背后的破落戶便會以家人名義,或逼著那有錢人拿錢消災,或者干脆把女孩賣于對方為妾或是置為外室,做著那放長線釣大魚的生意——這一行當,當時有個名字,叫作“養花”。 前世時,珊娘的長子就中了這樣的圈套。只是,誰都沒想到的是,那圈套中的兩個孩子竟都對彼此動了真情…… 雖說自古以來都說“養不教父之過”,似乎教養孩子更大的責任在父親,可那時候的珊娘跟袁長卿的關系已經極其僵硬,甚至袁長卿三兩個月不進內宅都屬常情,且那時候的她也已經養成了說一不二的偏執脾性,她總認為這點小事她就能處理好,所以都不曾將事情告訴過袁長卿,直到她給了那“痦子男”一大筆銀子,叫他將那女孩賣去別處。 叫珊娘沒想到的是,那女孩被那“痦子男”賣去了那種地方,然后,自盡了…… 和她兒子一樣,那一年,那孩子也才十五歲。 看著那“痦子男”,想著前情往事,珊娘抓著袁長卿的手不禁越捏越緊。 袁長卿很是意外地小心看著她,也回握了一下她的手,問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對嗎?” 珊娘眨著眼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指著對面仍鬼頭鬼腦往小巷里張望著的“痦子男”道:“你不覺得那人奇怪嗎?剛才那一出,倒叫我想起前些時候聽陸jiejie說的那些事。那人,不會是個‘養花的’吧?” 對于這些街頭上的手段,可以說袁長卿要比珊娘知道得多。不過他也知道,珊娘不是那種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的溫室小花,所以他對珊娘的解釋倒不曾起疑,于是也跟她一同,默默盯著那個痦子男的一舉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