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
大公主聽了又是一陣咋舌,回頭看著身后的什么人問道:“白色就是白色,怎么還有幾十種白色?” 被她看著的那個少婦不禁紅了臉,害羞地抿了扭唇,這才細聲細氣道:“大jiejie不愛繡花,自然不知道,其實繡線里面,每一種大色都分好多種小色的,有些能分到幾百種呢?!?/br> 這人原站在人群后面,珊娘一時沒注意,直到她開口說話,珊娘才認出來,竟是個認得的——永寧侯世子夫人,沈氏。 二人目光相對時,沈氏看著她笑了笑,珊娘也回她一個微笑,然后拿眼往人群里一掃,卻并沒有看到永寧侯夫人,倒只見在場的都是二十至四十歲左右的女子,且都是婦人打扮,她心里頓時便有數了。 前世時,珊娘就知道,大公主學著外面的男人領頭也起了個社,名字叫作“霓裳羽衣”——卻是和袁長卿五老爺他們那些文會畫社不同,大公主就愛個鮮亮衣裳,還愛個新鮮熱鬧,所以這“霓裳羽衣”社,只從字面上的意思就能知道,不過是個研究精美衣裳首飾,再加上一些吃喝玩樂的“純玩社團”。 這些人,應該就是那個社里的成員了。 她扭回頭,對大公主笑道,“我跟我們太太也學過一陣子刺繡的,光是看那各色絲線,就看得我快要瞎了眼了。拿我身上的這些顏色來說吧?!彼钢棺由侠C的花瓣,“知道這是什么顏色嗎?” 大公主湊過去看了看,笑道:“紫色唄?!?/br> 旁邊一個年紀和大公主相仿的婦人也笑道:“該叫淺紫吧?!?/br> 于是大公主回頭又把沈氏拉了過來,推著她道:“你老縮在后面做什么?人家十三兒也是新媳婦,怎么就沒你這么放不開?” 沈氏無奈地看了珊娘一眼,紅著臉小聲道:“這是丁香紫?!?/br> “是?!鄙耗餂_她友善地一笑,指著那花瓣邊緣處的一抹顏色又道:“那個叫丁香紫,這個叫灰紫。你們看看,兩種顏色并在一處對比著看,好歹還能分出個淺淡來,可若單拿一根絲線給你認,誰又能認得出來?這兩種顏色也就一個略深一點一個略淺一點而已,反正我是認不出來的?!?/br> “她能認得出來?!贝蠊餍χ煌粕蚴?,又給珊娘做著介紹道:“這是我侄兒媳婦,娘家排行第九的,你叫她九娘就好?!?/br> 珊娘趕緊上前拉了沈氏的手,對大公主笑道:“我們認得的?!闭f著,沖著沈氏屈膝行了一禮,沈氏也趕緊還了她一禮。 沈氏雖是京城人,卻是生得北人南相,眉目極是精致小巧。要說起來,珊娘的模樣其實并不算出挑,偏她眉宇間有一股靈動之氣,和生得極是漂亮的沈氏站在一處,竟是一點兒都不曾被比下去。 剛才跟珊娘搭話的那個婦人便笑道:“瞧瞧這兩個新媳婦兒,兩把水蔥似的,倒把我們一個個比得更是面目可憎了?!?/br> 大公主笑道:“便是面目可憎,也是你,我可還年輕著呢?!闭f得眾人一陣笑,大公主則又拉過珊娘,給她做著介紹道:“這是懷遠伯夫人,你叫她一聲九斤就好?!?/br> 顯然這是懷遠伯夫人的閨名。大公主跟人家是閨中好友,珊娘卻是初次見面,她不禁一陣犯難。沈氏忙過來替她解圍,笑道:“這是陸jiejie?!?/br> 大公主又一一給她引薦了在場的諸人。 前世時,加入這個社,曾經有一度還是珊娘的一個夢想。只是后來隨著她跟袁長卿的冷戰,叫她越來越封閉自己,越來越害怕被外人發現,她不過是表面的風光,所以漸漸的,她越來越不愿意出去面對人群了。為了逃避那些她不想去面對的人和事,也為了逼著兒女和袁長卿對她讓步,她開始裝起病來…… 那是前世。 這一世,珊娘大約猜到大公主大概是想把她引進這個社里的,所以才特意把這身看著低調卻暗藏奢華的衣裳給穿了出來。 果然,在水榭里坐下后,不等大公主相問,“九斤姑娘”陸氏就先問著珊娘:“你這衣裳的花樣很是別致,看著竟像水墨畫一樣,這真的不是玉繡?” 大公主突然想起什么,便問著珊娘:“聽說是你母親教的那些孩子?那這應該就是玉繡了?!庇终ι嗟溃骸澳銈冞@母女倆個,別人要個手絹大小的玉繡都得花上一大筆銀子,你倆竟奢侈得拿來繡在衣裳上?!?/br> 珊娘笑道:“我們太太說,這種程度還不能叫玉繡。真正的玉繡,該看著有種精氣神的,這個卻只具有形而已?!?/br> “就這樣已經很好了?!标懢沤锏?。又探頭問著她:“那些孩子如今還在梅山鎮上嗎?” “有些還在,有些已經被別的地方的繡莊給聘走了,還有幾個說要自己組個繡莊,我跟我們太太就入了股,連我們老爺都非要擠進來占了一股。聽說如今生意挺好的?!?/br> 又有個人好奇問著珊娘:“就是說,你這些陪嫁的衣裳,也是她們給你繡的?你就不忌諱?” “我忌諱什么?”珊娘一陣詫異。 又有個貴婦道:“那些孩子,誰又知道她們是個什么出身,聽說很多都是臟地方出來的孩子,因沒人肯養,才給拋到那地方去的?!?/br> 珊娘聽了心頭有些微惱??上胂肭笆罆r自己也是那樣想的,便按下惱意,對著眾人嘆了口氣,道:“不說其中很多不過是父母雙亡,家里親戚不肯收養才淪落到那里去的,便是那些不知道父母的,他們又何罪之有?他們的父母生他們的時候,誰也沒跟他們商量一聲,說是問一問他們,愿意不愿意被生下來。若有選擇,那些孩子怕也沒有一個是愿意被生在這個世上的,可偏偏他們被人強逼著生了下來,這原該是做父母的罪過,卻因為他們逃避了責任,一個個把罪責都推到無辜的孩子身上。說起來,不過是因為和那些拋棄孩子的大人相比,他們是孩子,他們更弱小,更容易欺負罷了?!?/br> “便如女人一旦遇到什么事,總是最先被指責的那一個一樣?!贝蠊骱鋈怀谅暤??!捌鋵嵨乙恢痹谙?,就算是那個地方出來的孩子又怎樣?真的要怪那些女人嗎?沒那些男人,又哪來的這些孩子?!禍根罪源,都是那些臭男人!” 于是,一時間,貴婦們都是一陣義憤填膺,紛紛說著各自曾遭遇過的不公平的事。大公主冷笑道:“我不過是死了丈夫,又愛穿兩件鮮亮的衣裳,那些男人便當我是什么不正經的人,竟是什么話都敢在我面前說,惱得我打了人,便又說我仗勢欺人。我若真仗勢欺人,直接命人砍了他!” 珊娘今兒穿這一身過來,原不過是要引著人去關注孤貧院里的那些可憐人的,卻再想不到,大公主從孤兒們的身上又聯想到自己遭遇的不公,一時帶歪了話題,倒叫社里的其他女人們也跟著一陣憤慨嘆息。 陸九斤嘆道:“做人莫做女兒身,喜怒哀樂由他們倒也罷了,我最恨的是,不僅男人欺負我們,女人欺負起女人來,竟比男人還狠?!?/br> 大公主忙道:“怎么?你婆婆又折騰你了?” 陸九斤冷笑一聲,“她敢!”又道,“她唯一的本事,不過是叫她兒子來壓制我罷了。以前我總想著夫妻之情,看在他的面子上退一步也就退一步了,偏如今我才發現,我顧著他的面子,他卻從來不顧我的面子。我想通了,他不顧我的死活要做孝子,便由他做去,我只做我自己?!?/br> 直到這時,珊娘才把懷遠伯的名字和眼前的沈氏聯系在一起。要說前世時,這位沈氏也是個有名的惡婦,據說對婆婆丈夫非打既罵,偏丈夫婆婆性情寬厚,屢屢容忍于她——如今聽著眾人的言談,珊娘才知道,原來事情另有因由。 卻說那懷遠伯自幼喪父,全由寡母帶大的,因此他極是孝順。一開始時,一家子還算得和美,一切都在陸氏生了孩子后變了模樣。因老夫人把孩子抱走撫養,且還在孩子面前挑撥他們的母子關系,陸氏便和婆婆沖突了起來。偏那懷遠伯明知道事情真相,卻不敢反抗他的母親,總要求陸氏忍讓。直到孩子再不跟陸氏親近,陸氏才變得心灰意冷。偏要求和離,不僅懷遠伯不肯,連她娘家也不肯,且還威脅她若和離就掐死她。如今這件事便這么僵持著,她只一個人住在臨街的偏院里,再不跟丈夫和娘家來往。 大公主猛地一拍桌子,道:“早跟你說了……” 陸氏搖著手道:“我的事,不想拖累你。何況你的處境也不比我好多少?!?/br> 珊娘忽然一嘆,道:“說那孤貧院里無父無母的孤兒們可憐,可至少他們可以自己做自己的主。都說父母生養恩重,可我總覺得有些父母,其實并沒有把兒女當兒女,而是把他們當成一種他們所創造出來的物品。這件物品是他們做出來的,所以他們就可以對這件物品為所欲為,所以這物品就要全然聽他們的意思,全然不許有一點自己的主張。若稍有不從,便是做子女的不孝。他們要的,其實是個木偶,兒女幸福與否,是否開心,還是過得艱難,他們一概不聞不問……孝順孝順,孝以順為先,他們只會要求兒女像兒女,卻從來不要求自己像為人父母的……” 她這般說著時,陸氏不禁嘆了口氣。大公主頓了頓,忽地伸手一拍珊娘的肩,笑道:“難道疏儀先生也是那樣不講理的父母?” 珊娘一愣,這才回過神來。她不過是因為從陸氏父母對陸氏說的那些話,想起她前世時對她那對兒女的態度而已。她的這番話,與其是說陸氏的父母,其實倒不如說是在自我批判…… 她忙生硬一笑,道:“我爹我娘是天下最明事理的爹娘了。我只是說,世上有些爹娘就不是那樣的……” “是呢,”陸氏嘆道,“不是哪個做人父母的,都能像疏儀先生那樣,替受了委屈的女兒向人討公道的。更多的,不過當嫁出去的女兒是潑出去的水?!?/br> 珊娘微笑著,抬手撐住了額角。 晚間,當袁長卿又來纏她時,她忽地抖了抖,推開他,只說自己累了。 袁長卿是何等敏銳的一個人,早發現她自大公主府回來后就有些悶悶不樂,忙壓著她一陣追問。 如今珊娘夫妻間倒養成了一個好習慣,有問題都不瞞著對方,于是珊娘嘆了口氣,把陸氏的事說了一遍,道:“我也是那種脾氣硬的,什么事都要人順著我,我對我哥哥弟弟都動不動非打即罵,將來……我怕我不是個好母親……” 她一翻身,尋求安慰般地將臉埋進他的懷里。雖然她曾假托夢到的事,跟他說過前世的那些事,但她其實并不相信他會信她,所以她也只能含糊其詞了。 而袁長卿立時就想到她曾講過的那個“夢”。 不知為什么,明明他不信她的那個“夢”,可偏偏每次他都會在不經意間想起她的那個“夢”。甚至無聊時,他還會根據她的說法,偷偷推測她的“夢”發生的可能性。而遺憾的是,不管他怎么不愿意相信,事實是,若真是那樣,他和她之間很有可能真的會變成她“夢”里的模樣……甚至,對于子女,他大概也會如她的“夢”里那樣,撿著她的漏,在孩子們面前扮演著完美的父親…… 每每想到這些,他總有種心慌的感覺,似乎眼前的一切才是夢,她“夢”里的那一切,才是真實的存在……而,若是他沒有體會過現在的幸福,大概也不會覺得,那樣的生活,有什么不好。更不會知道,他的人生有多可悲…… 他用力抱緊她,吻著她的發心道:“你不會的。你會是個好母親,而且你還會是這世上最會寵孩子的母親。甚至我覺得,若是沒我管著,我們的孩子一定會被你寵壞。不過沒關系,還有我呢,你寵壞了,我來把他們管教好了。你教歪了,我來把他們扶正了。若是他們敢對你有一點不敬,咱們干脆就把他們趕出去。不懂得感恩的小畜生,不要也罷,咱倆過咱倆的日子,不帶他們!” 那最后一句話,不禁逗笑了珊娘。她抬頭看著他,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會寵壞孩子?” “其實,”袁長卿翻身將她壓在身下,以唇描繪著她的眼睫,輕聲道:“你沒發現嗎?其實你一直在寵著很多人,你哥哥,你兩個弟弟,我。甚至包括老爺太太。我們都沒有變壞,將來我們的孩子也不會變壞的?!?/br> 第150章 ·小聚 昌元三十二年,似乎注定是個無法平靜的年份。正月里,皇帝替江陰案翻案,鬧得一陣雞飛狗跳。二月里,江陰案又有了反復,把才官復原職的首輔大人再次打壓了下去。三月里,鬧出太子妃對貴妃娘娘不敬,被當庭罰跪的事件。雖然后來官方證實這是謠傳,皇帝把太子的權限削減了再削減,而把四皇子的權限擴大了再擴大,這卻是不爭的事實。四月里,全國百姓都只關注著一件大事——今年的科舉。便是在這種情況下,朝廷里的暗廂爭斗依舊有跡可尋。據說皇帝原有意命四皇子去貢院宣旨的,因朝中大臣反對,甚至有個直脾氣的,直斥四皇子是狼子野心,惹得四皇子當時就在金殿上掉了金豆子,跪請皇帝將差事交給太子,這才有了太子于貢院門前宣旨一事。因著此事,四皇子博得個敬愛兄長之名,太子倒落了個猜忌兄弟的評價。 五月里,今科新貴們紛紛就職,朝廷上各派勢力都在忙著瓜分這批新鮮血液,倒叫派系之間的斗爭有了暫時的緩和。但這就和這春末夏初的天氣一樣,看著似有梅雨將至,卻又遲遲不來。便是來了,也是一陣和風細雨,叫人放松了警惕的同時,心底也有種隱隱的不安,總覺得有大雷雨就在后面。 六月里,大雷雨果然隨著夏季到來了,滿京城盡都傳著一些不好的消息。頭一條,便是太后病了;其次,是山東暴雨,皇帝連著幾日訓斥太子無能;再來,是四皇子領旨出京,巡視山東災情……一條條一樁樁,都叫人覺得,太子的東宮之位簡直是岌岌可?!l都知道,太子之所以能穩坐東宮,都是因為有太后在背后默默撐腰。如今太后才剛一病倒,皇帝那里就動作頻頻,不得不叫人為太子提起了一顆心。 這樣一來,才剛剛分了陣營的新科進士們,便又有些動蕩了起來。那早早選了四皇子一系的,自是各懷竊喜;入了太子陣營的,有些是后悔不迭,忙著找門路改旗易幟;有些則咬牙切齒或憂心忡忡,還有一些,如袁長卿,則收斂了羽翼,悄悄在各自的職位上蟄伏下來。 如今朝中,太子一系和四皇子一系掐得那叫一個風聲水起。但這一切卻是和袁長卿的關系不大,他每日只老老實實往來于翰林院和福壽坊之間,循規蹈矩地做著他的“修書匠”。 雖說他是探花,且還是個被太子所看重的探花郎,可怎么說他也不過才是個職場新人——還是個被老皇帝“掐了頭”,沒什么未來的新人——在朝中那些大人們的眼里,他簡直連只蝦米的分量都算不上,因此,不管湖面上怎么波急浪涌,處于湖底最深處的他,倒難得地享受一片風平浪靜。 當然,這只是表相。 暗地里,袁長卿在替太子做著什么,卻是連珊娘都不知道。當然,她也沒興趣打聽。 對于珊娘的興趣缺缺,袁長卿暗戳戳地感覺很有些不爽,便在某個晚上,借著她最好說話的時候,忍不住向她抱怨著她不夠關心他。 珊娘像哄白爪一樣順著他的毛,笑嘻嘻地道:“我這不是信你才不擔心你的嘛!” 其實信袁長卿還在其次,她更信的人是太子。雖說前世的這個時候,她正在西園里緊鑼密鼓在備著嫁,已經一點兒也都不記得那時候朝里是不是有過這么一場風波了,但只沖著后來的昭文皇帝,她就覺得這一回應該是有驚無險的。 和受著重用的林如亭不同,林如亭白天要替皇帝干活,晚上還得替太子賣命;袁長卿則是被皇帝變相“冷藏”的人。要說那翰林院里的案牘藏書雖多,那破損的還真不多——翰林院里都是讀書人,便是有人借閱那些案牘,誰又有那個膽子去故意損毀?!所以,他的活計可以說是極輕省,常常是在翰林院里露個面后,人就不知去向了。然后等快要散衙時,他才會再次出現。 和他一比,珊娘則顯得忙碌了許多。如今大考結束,林如稚母女便又加入到洪夫人的捐募會去幫忙了。之前在梅山鎮時,珊娘受林老夫人的點撥,就已經體會過了那種走出家門,走出“小我”,關注別人的樂趣了,如今自然而然地也跟著林如稚等人一同去幫忙了。且太太還答應了洪夫人要教孤貧院的孩子們學刺繡,每隔五日,她還要和太太一同去孤貧院走一趟;閑了時,大公主還愛叫上她參與她們的“霓裳羽衣社?!?/br> 其實珊娘加入那個社,是想引著大公主等人跟她一起去捐募會幫忙的,只是有好幾回,她這里才將話題引到捐募會或孤貧院上,就有人不感興趣地岔開了話題。珊娘自是知道,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也只能看著時機再說出。 雖然那“霓裳羽衣社”一般多是在大公主府里聚會,可偶爾也會去別人家里。六月下旬的時候,珊娘便做了一回東道,請社里的諸人來她家里作客。 這是珊娘頭一次在家里招待外客,且她還有她想要做的事,故而將這次聚會安排得極是細致。袁長卿見她一改往日的懶散,竟指使得花mama李mama等人一陣團團轉,便誤以為她這是頭一次在外人面前做主人,是緊張的,便悄悄往翰林院里替了假條,準備在家里幫她看著。 珊娘卻忙糊涂了,以為袁長卿正好逢著休沐,也沒在意,只笑道:“倒忘了你今兒休沐了?!彼浪粣鄹吧藨甑?,便隨手抓過蜷成一個毛球狀,伏在窗臺上睡懶覺的白爪,一把塞給他,又推著他笑道:“委屈你在后面你的繡樓上呆著吧,我們不去擾你?!?/br> 后院的小木樓,果然如袁長卿所說的那樣,被他給弄得跟珊娘娘家那春深苑里的小樓一個模樣了。樓前花磚鋪地,樓后種植木蘭,甚至連西墻根下種的爬山虎都是同一個品種的,不過因為時日尚短,還沒能像珊娘的小繡樓那樣爬得郁郁蔥蔥而已。 其實珊娘自己倒是無所謂的,可袁長卿極是喜歡那里。珊娘看著那小樓空著可惜,便自己占了二樓做書房,把一樓布置成了袁長卿的書房。雖然兩個人都共用著那小樓,珊娘卻故意嘲弄著袁長卿,非說那是“他的繡樓”。 又因社里有人是懷著身子的,迷信的人說,懷著身子的人是不能碰貓的,所以珊娘才把白爪抓過來塞給袁長卿,又回手將他和貓一同從角門里推了出去。 被推出角門的袁長卿低頭看看懷里的白爪,白爪也瞪著雙豎成一條線的烏眼在嚴肅地看著他。他嘆息一扭,摸著白爪的背道:“看,我倆被嫌棄了?!?/br> 白爪頓時打喉嚨里發出一聲贊同的咕噥。 最先到的,自然是同住在福壽坊的大公主。還有懷遠伯夫人陸氏。 珊娘正詫異著,陸夫人自己倒是一點兒都不避諱,甩著手里的帕子道:“那死東西又不知道在哪里灌多了貓尿,他那‘后宮三千’不夠他鬧怎的?竟想來鬧我!我才懶得理他,轉身就跑去大公主那里了?!?/br> 說話間,長寧侯世子夫人沈氏和與她交好的徐氏結伴而來。聽到陸夫人的話,正在下車的徐氏道:“你也是,他那是變相向你求饒呢,你還那般倔著做什么?看在孩子的面子上,退一步吧?!?/br> 陸夫人立時豎起眉,怒道:“怎么連你也這么說?!”又紅著眼圈道,“若不是為了我兒子,我哪還肯留在那個家里?寧愿剃頭發做姑子去,也不受那個氣的!偏如今連他也被他們教得……” 大公主趕緊過去安撫地拍著陸氏的背,又扭頭對徐氏道:“平常就說你的性子太和軟了,什么事情都想著忍忍忍,退退退,才叫你家那位左一個右一個的往屋子里拉?!?/br> 徐氏的臉色變了變,抿著唇沒吱聲。 珊娘卻是想到了之前的五太太,便站出來替徐氏解圍,對大公主笑道:“你怎么知道這不是徐jiejie故意的呢?我就認識這么一個人,她丈夫屋里的那些人全都是她自己主動塞過去的。我看啊,她恨不得她那丈夫再不要來煩她才好?!?/br> 徐氏不禁一陣驚奇,問著珊娘,“她就不怕失了她丈夫的心?“大公主一聲冷笑,“便是不這樣,難道你丈夫的心就在你的身上了?!” 徐氏頓時又被大公主說得一陣啞然。 珊娘道,“其實若換作是我,我也會像那人那樣的。你既無心我便休。大不了你過你的,我過我的,我們各不相擾。人都說,女人就該相夫教子,可我這人天生氣量小,我付出多少,就要得到多少。我照顧你,是我的心甘情愿,卻不是你的理所當然。沒道理我這里白白付出著,你那里白白享受著,回頭還要嫌我話多事多!” 前世時,她就是明白得太晚了,好在如今一切都是一個新的開始。 于袁長卿之間,如今她對他倆的現狀很是滿意,但如果哪一天袁長卿變了,她也不懼。她想她許會難過一陣子,但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放手,再不會前世那樣傻,手里握著的不過是一些幻象,卻還自己騙自己,以為自己真的在擁有…… “照顧別人之前,我們得先得學會怎么照顧自己。若是連自己都不肯去好好愛護自己,你又能指望誰能真心來愛護你?!” “說得好!”大公主用力一拍巴掌,“以前我心里懵懵懂懂就有這樣的想法,卻一直找不到合適的詞兒來說,今兒倒叫你把我的心思一口都說了出來。十三兒,”她過去親熱地挽住珊娘的手,“聽說你在學里是年年的魁首?怪道這么能說?!庇中表溃骸耙补值涝L卿那個jian滑似鬼的能被你迷住?!?/br> 正說著,方英也到了。她一抬頭,見眾人都站在車馬院里聊著天,笑道:“喲,這可不敢當,叫你們頂著個大毒日頭在這里迎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