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節
小唐察言觀色,道:“應大人不必過于自責,此事既然并非你我,焉知不是那心虛之人知曉了風聲,從而追根究底,也窺知端倪?也請您放心,我當初既然答應接管此事,必要給您一個交代?!?/br> 應蘭風抬頭,又看了小唐半晌,方道:“但愿如此?!闭f罷之后,竟轉身自出門去了。 應蘭風含惱而去,小唐卻仍不敢怠慢,便依舊送出門口,目送應蘭風頭也不回地離去,心中竟隱隱地有種不祥之感。 只說應蘭風離開禮部后,并不回應公府,原來近日,應蘭風同應老太君、應爵爺等說明了欲分家之事,應老太君未免有些惱意,應爵爺倒是不以為意,私底下,竟勸老太君道:“如今他們各自都大了,兒女成群,聚在一起,倒也的確有些不便,何況蘭風如今官至一品,來往的人眾又多……不如趁機分開且好?!?/br> 應老太君細細思忖兩日,到底許了,當下,祖宗一應的田產自然不曾動得,只把應爵爺私自的產業略分了些兒給應蘭風,自然比不得留給應梅夫的各種了…… 應蘭風也毫不爭競,對他而言,縱然一分不給他,又能如何?他先前離京去泰州的時候,豈不也是一窮二白?何況如今也不比從前了。 李賢淑這邊兒,也只帶了幾個素來的心腹丫鬟,如意跟進寶兒自也跟隨,應佩韋氏并王浣紗等,一并去了新置辦的宅子。 自此,那些京內官員們便只來此處拜會應蘭風罷了,一時之間應國公府竟又車馬稀少起來,自不必提。 話說應蘭風自回了府,李賢淑接了,因見他臉上有些惱色,不免問起來。 應蘭風道:“無事,你不必理會,無非是些朝堂上的雜事罷了?!?/br> 李賢淑便道:“我自然明白是朝堂上的事兒,如今能讓你不高興的,難道還是家里的事不成?只不過你也畢竟要保重些身子才好,從前日起,我就見你一直臉色不好。不管是什么,且別悶在心里,我雖不懂,你也可以同我說說呢?!?/br> 應蘭風看她一眼,欲言又止,只道:“不礙事。不必問了?!?/br> 李賢淑笑了會兒,點頭嘆說:“其實你不同我說,難道我就不明白了?是不是你跟姑爺有些什么齟齬不合呢?” 應蘭風不由詫異,便瞪著她,李賢淑笑道:“難道咱們家里只你一個在朝堂上的不成?你不同我說,佩兒可不敢瞞著我,我一問他,自然什么都知道了?!?/br> 原來李賢淑見應蘭風這兩日回來,總是氣氣惱惱的,她自然擔憂,因拉住應佩詢問,應佩一向孝順,哪里敢隱瞞半分?當下便將戶部工部跟兵部不合……小唐的意思在兵部之事盡數說了。 應蘭風見她果然知道了,忙叮囑說:“我也不是故意瞞你,只是怕你擔憂罷了,何況你是個心底存不住事兒的,只怕你不高興起來,便跟懷真說了……他們兩口子如今好好地,你若跟懷真透露了,她豈不是要多心?何必無端壞了他們的夫妻情分?!?/br> 李賢淑聞言,便含笑白了他一眼:“每日里都只聽你說些大道理,竟越發把別人看低了,難道我不知道這情的?我再是個直心腸,也不至于跟阿真說嘴嚼舌,竟讓她跟姑爺鬧騰呢,你真當我是傻子不成!” 應蘭風聽聞,才笑道:“果然是我淺見了,還是娘子圣明?!?/br> 李賢淑便哼了聲,又嘆了口氣,道:“話說回來,你們在外頭不合,可別也真帶到家里頭呢,這眼見又過年了,倘若一桌上臉色都不好看,可怎么得了?” 應蘭風道:“這個你放心,好歹歷練了這許多年,若是能露出分毫來,也是白廝混了官場?!?/br> 李賢淑便走到身后,輕輕地給他捶肩捏背,將聲兒放的溫和:“你也忒cao勞了,自打搬出來,那一日里中不有七八十多個人上門找你說事兒?皇上也沒你這樣忙的?!?/br> 應蘭風回頭看她:“才夸了你,又口沒遮攔了?” 李賢淑握住嘴,左右看看,才笑道:“還好沒別人在,饒恕我這會罷?!?/br> 應蘭風心有所動,便握住她的手,若有所思,竟問道:“你我如今,也算是老夫老妻了。我一路到此,都是你在身邊兒看著,如今,你卻覺著我……似今日這般,到底是好不好?” 李賢淑道:“為何問起這個來?這自然是極好的?!?/br> 應蘭風瞇起雙眸,喃喃道:“近來不知如何,我總是夢見在泰州時候的情形……” 說了一句,卻又打住,原來正在此刻,腳步聲起,卻是丫鬟來報,說外頭有人來拜訪。 李賢淑道:“其實今兒跟泰州也沒什么兩樣,雖則你官職升了,可是每日仍是有這許多人來尋你,不是東家長,就是西家短,看這陣仗,豈不是跟那時你升堂辦案一個樣?” 應蘭風給她說的也笑起來,便起身振衣,道:“很是。既如此……也罷,本官便去升堂問案了?!?/br> 李賢淑斂手行禮,口中笑說道:“妾身恭送大老爺?!?/br> 今兒來尋應蘭風議事的,卻是兩位戶部的大人,竟也不是提別的,正是戶部王大人被害一案。 應蘭風迎了進來,兩人落座,略寒暄兩句,因說道:“近來眾人都有些擔驚受怕,有小道消息,說這兇手正是犯下先前幾宗兇案之人,被害的都是朝中的大臣……因此人人自危,生怕下一個便輪到自己?!?/br> 應蘭風云淡風輕地道:“各位不必過于擔心,叫我看兇手犯案,不是隨意而為的,意圖也并不是恐嚇眾人這般簡單,只怕自有目的?!?/br> 兩人忙便請教,應蘭風道:“不瞞兩位,王大人生前,曾跟我說過一件機密之事,如今他無端遇害,我暗中猜測,只怕跟此事有關,因此眾位大人只管放心,這兇手不會對別人動手?!?/br> 兩人聽了,大為詫異,目瞪口呆,一個道:“不知是何事?”一問出口,忙又掩住嘴,后悔不迭。 應蘭風自然明白,便笑道:“放心,此事機密,我自不會告訴任何人,只等消息確鑿,便向皇上稟報罷了?!?/br> 另一人憂心道:“如今王大人已經殞身,應大人既然知道此事兇險,還欲為之么?” 應蘭風道:“承蒙王兄信任,將機密告訴我知,此事又關乎國體,為臣子者,自要以忠君為國為己任,區區一身又算得了什么?” 兩人聽了,又敬又愧。復寒暄不多時,便自告辭而去。 此兩人出門之后,不免把此事又告訴其他人知道,傳遞紛紛……因此不到半天功夫,整個京內的百官便有一半兒以上是知曉了的。 小唐自也聽聞,詫異之余,只是苦笑,不免就叫梁九派了兩個得力能干的人跟隨應蘭風,以為保護,免得真個兒出了意外。 懷真卻對此事一無所知,因到年下,府中自然事忙了起來,此次她不能再理事,唐夫人便責無旁貸,一時忙得發暈。 虧得敏麗因恢復的極好了,如今又有了寶貝孩兒,自跟昔日不同,精神也自大長,竟幫著唐夫人,才把她身上的一半兒擔子卸了去。 懷真雖然不得勞動,但年下這些迎來送往之事,都記在心里,因想到什么,就叫丫鬟去傳話告知敏麗,免得有疏漏之處,失禮于人。 敏麗雖然不愿叫她勞心,怎奈有些細微之處,還得是懷真記得妥當,因此竟是少不得她,就也罷了。 是以這個年下,過得倒也安泰,懷真因身子的緣故,便不去各處,只叫唐夫人告罪而已。 實則在起初那不適之后,她自個兒倒是覺著很好,卻因唐夫人一心愛護,因此便躲懶,鎮日只在府中跟敏麗伴著孩子相對,倒也十足和樂。 只是因惦記父母的緣故,這娘家倒是不可不回的,因此在初三日,懷真便同小唐一塊兒自去新宅。 因此時仍尚未足三個月,懷真又臉皮薄,雖有心告訴母親有身孕的事兒,卻總不好意思開口。 怎奈李賢淑本就為他兩人遲遲沒有消息心急,又打量懷真臉上神情有些異樣,早就看了出來,私底下偷偷一問,懷真含羞帶笑地點頭,李賢淑立刻念佛不停,心里也自樂開了花兒。 李賢淑因對懷真道:“真真兒的雙喜臨門了,你可知道,你嫂子也已經三個月了。先頭只沒好跟你說呢?!?/br> 懷真上回回應公府的時候,見韋氏沒有出來相見,又看李賢淑王浣紗是那般情形,便早就猜到了,此刻見說開了,少不得又同應佩道了喜。 應佩跟李賢淑見她容光煥發,顯然在唐府甚好,因此兩人都安心,便絕口不提別的事兒,眾人其樂融融吃了一席酒。 話說席間,郭建儀到底抽空,便離了前邊兒,自來相見懷真。 其實也并沒些別的,只因自打小唐回來,他便再也沒去過唐府,偏懷真又極少回來這府里,這個年下她又絕少外出……因此始終不得見,未免牽掛。 如今總算相見了,卻看她滿面生輝,不知為何竟比昔日更溫婉動人了好些,郭建儀望著她如此,雖則放心歡喜,卻也隱隱有些酸楚——只因令她這般顧盼生輝、容光明媚的,并不是自個兒,卻另有他人。 想來這份掛念……不過也空掛念罷了,然而卻又夫復何求,橫豎只要她平安喜樂便罷了。 郭建儀心中雖則這般想,面上亦更笑得溫和,又問了幾句近來情形如何,懷真也都一一答了。 只略說了會子,便起身欲退出……誰知起身之時,忽地腳步一頓,郭建儀回頭笑道:“差點兒忘了?!?/br> 說話間,便自大袖中掏了一掏,竟摸出一枝子的紅梅來,因對懷真道:“知道你愛這個,先前我來之時,看到有一戶人家,這梅花開的甚好,都探出墻頭來了,我因進內請賜了一枝,不知你還喜不喜歡了?” 懷真見這紅梅郁郁馥馥,且又明艷照人,紅的可愛,早喜得接了過來,便道:“小表舅,多謝你還記掛著,我何嘗不愛的?真真兒好看?!碑斚聬鄄会屖?,觀摩起來。 不料郭建儀見她如此手持紅梅,花面相交融,那等驚艷絕倫,自是舉世無雙。 郭建儀心中竟想:“可知只要見了你這般的笑意,叫我如何也是使得的?”面上卻只仍笑道:“先前攏在袖子里,也虧得沒把花兒都掉了,你勉強拿著玩兒就是了,改天再給你弄更好的?!闭f了一句,不敢再多留,就一笑去了。 懷真只道了謝,也并沒想別的,因拿著那梅花,自顧自舉在眼前看了會子……正在喜歡間,忽然聽有人道:“他倒仍是這般有心。不過也太報喜不報憂了?!?/br> 懷真詫異,忙斂了笑。 回頭看去,卻見竟是凌絕,不知何時來到,今兒著一身淺紫色的吉服,越發顯得超逸出塵,只是畢竟太過清絕了些。 懷真便垂眸道:“小凌駙馬……你為何來至此處?” 她為了見郭建儀,才特意出來這邊兒的小花廳內見,外男等閑也不會來此,怎奈凌絕乃是應蘭風得意的人兒,這新宅也自是常來常往慣了的。 凌絕淡淡道:“你不必誤會,我方才在廊下透氣,因見他出來……卻不知他是來見你?!?/br> 懷真點了點頭,道:“既如此,我便回席上去了?!彼D身欲去,忽聽凌絕說道:“你真真兒還不知道么?” 懷真微微皺眉:“知道什么?” 凌絕將她上下打量一眼……道:“你何不回去問問你那三爺……近來皇上下了什么旨意?” 懷真越發不解,只定睛看他,似有問詢之意。 凌絕見她雙眸似秋水瀲滟,是那等的清澈無瑕,竟不能說下去,因一笑道:“罷了,眾人都瞞著你,我何苦枉做壞人?!闭f著,轉身拂袖欲走。 懷真雖不知何時,卻隱隱猜到必然事關重大,心竟猛跳起來,見他要離去,便喚道:“凌絕!”竟踏前一步。 那邊兒,凌絕腳下略停,眉頭蹙起,只因她這一聲兒,竟如無形中有一根羈絆的絲線,栓牢在他腿上,讓他寸步不能。 正百般猶豫,忽地聽身后懷真“哎吆”一聲,凌絕忙回過身,卻見懷真扶在欄桿上,臉色發白。 凌絕一驚,即刻便想要過去扶住,誰知丫鬟夜雪去而復返,忽地見懷真這般,忙跑到跟前兒來,道:“三奶奶怎么了?”此次前來,唐夫人千叮嚀萬囑咐,叫小心行事,乍然見懷真這般,頓時魂兒也要飛出來。 凌絕見丫頭來了,不便靠前,便按捺著止步,只仍盯著懷真看。 卻見懷真扶著丫頭的手站住了,慢慢抬頭看了他一眼,才道:“不礙事,方才滑了一下……”夜雪扶著懷真,低頭看去,果然見拐彎處地上,有一小團雪,大概是屋檐上新飄下來的,上頭半個腳印兒。 方才懷真只走了兩三步,正好兒踩到,虧得她反應快,忙扶住了欄桿,饒是如此,依舊嚇得心怦怦亂跳,然而只是不便表露出來而已。 因夜雪來到,懷真也不好再問凌絕,何況她因受了驚嚇,驚魂未定的,也沒心思再提別的,就只看了他一眼,便由夜雪扶著,緩緩往內去了。 凌絕目送她去了,才走到跟前兒,便見她原本握著的那紅梅花,竟跌在欄桿外頭,紅梅花落在積著的殘雪上頭,格外耀眼,竟如火燒灼著一般…… 凌絕瞅了會子,便俯身出去,才拿在手里,忽地又見一個丫頭回來,看見他,便行禮笑道:“學士在這兒呢?這梅花……可是三少奶奶丟的?方才她回去了,忽地想起來,就叫奴婢過來找尋呢?!?/br> 凌絕無言,擎著那梅花枝子,半晌方道:“是她丟的,拿了去罷?!泵鏌o表情地便遞了過去,那小丫頭雙手接過來,千恩萬謝地去了。 丫頭去后,凌絕看看手心,依舊空空如也,只……依稀仿佛有一抹隱隱地香氣,若有若無,似真似幻,竟叫人難以分清了。 話說懷真回了內宅,略坐了會兒,覺著心緒寧靜了……才又叫了個丫頭,只命悄悄地出去,把應佩請來。 ☆、第 290 章 話說懷真不許驚動旁人,只叫丫頭悄悄地請應佩前來。 頃刻,應佩果然急忙來了,笑問道:“meimei找我何事?” 懷真道:“哥哥坐?!边@會兒丫鬟們奉茶上來,皆退了出去,懷真才笑說道:“先前跟哥哥見了,只顧著歡喜,竟不曾細細地閑話家常,故而又請哥哥進來,自在說會兒話罷了,哥哥外頭應酬可忙?” 應佩見她如此說,自是喜歡的很,便道:“不忙,無非是陪著吃兩口酒,都是熟識的人?!?/br> 懷真又笑問:“哥哥近來公事上可還好?” 應佩不疑有他,欣然點頭道:“好著呢,勞meimei記掛,你也知道,我的才干不過有限,所管的也是個清閑差使,比不得紹哥兒,土娃,小絕他們都是大有能耐的……” 說到這里,應佩便問道:“先前我倒是想問問meimei,一直沒好意思開口,也不得閑,倒不知土娃幾時回來?三爺是個最通天知地的,私底下可曾跟meimei透過不曾呢?” 懷真見他問起這個,便道:“先前我也問過三爺,只說自有兵部的調遣,竟沒細細地跟我說更多,我心里也是擔憂著呢,方才玉jiejie同我說話,也是記掛此事……好好地一個年,他們夫妻竟不得團聚?!?/br> 應佩不覺嘆了口氣,道:“可誰讓土娃又是那樣能干呢?他又是在軍中,說走就走……想來,倒是不如我這樣平庸些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