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節
卻說時光荏苒,又過了兩個月,便是暮春之時了。 這一日,唐夫人在家中,因思念懷真,想請她來,然而又想再過一個多月便是成親之日,又不好再請她來,一時左右為難。 正好兒小唐從外回來,給她請安。唐夫人便喚住了,問道:“你從哪里來?” 小唐道:“從部里回來?!?/br> 唐夫人道:“這兩天,你可去過應公府么?” 小唐笑道:“不曾去過,母親為何問起這個?” 唐夫人就看著他,問道:“我最近怎么聽說……有些流言蜚語的,說是你抱著人家女孩兒……如何如何的,又聽聞什么……犯了禁之類……” 那些混話,唐夫人自然不好直說。 小唐心里明白,咳嗽了聲,道:“我的確是抱過懷真,是那日在熙王府里,她病的頭暈,我便將她抱到了車上……至于其他的話,不知哪里傳出來的,絕無此事,母親只別放在心上就是了?!?/br> 唐夫人打量著他,才嘆道:“我倒是不想聽的……只不過,你當真沒有……鬧出事來?” 小唐忍不住笑,道:“又鬧出什么來?母親縱然不信我,難道也不信懷真的?那孩子戒備我戒備的什么似的……” 說到這里,忽地又有些不自在——懷真因何戒備他,還不是因為他每每唐突?小唐便又咳嗽了聲,轉開目光去。 幸而唐夫人沒留意這一句話,只也笑了兩聲,道:“懷真我當然是信,就怕你……唉,畢竟是年紀大了……倒是叫當娘的不放心呢?!?/br> 小唐這會兒,看出了唐夫人的心意,便說道:“母親是不是想懷真了?” 唐夫人即刻嘆氣,道:“可不是么?一日她不嫁過來,我一日懸心呢……又偏偏因為婚約,所以不能請她過來,當真想她了?!?/br> 小唐便道:“母親何不去姑奶奶那邊兒?我聽說,姑奶奶請了懷真,叫去陪她兩天呢?!?/br> 唐夫人雙眸一亮:“這話可是真的?” 小唐笑道:“騙您做什么?” 唐夫人聞言,大喜過望,當下急忙叫丫鬟收拾,便要往平靖夫人府去。 小唐見母親興高采烈去了,才又笑了笑。片刻之后,便自往書房踱去,且走且想事情。 原來這些日子,也不知從哪里傳出來的流言,竟說是應家的一位小姐跟人……且弄出了事兒來。 又因為正月里小唐抱著懷真從熙王府出來,此事被不少人看見,竟傳的沸沸揚揚,二者不免牽在一塊兒,竟說的懷真已經…… 小唐聽了,自然是啼笑皆非的。只不過,不由地就想到那日他送懷真回到應公府時候、府上相待的那光景了。 小唐的心計機變,自然非常人可比,頓時把上上下下的事兒統統想了一遍,因他早就知道應玉跟李霍素來有情,之前李霍又因要調到西北,特意去了一趟應公府…… 此后,公府內的線人自然也說起應玉自戕之事來,而再往后,應玉被送離開了公府,去了何處雖然其他人不知,小唐卻是一清二楚。 前后諸事牽連起來,應公府內究竟發生了什么,小唐已經猜到一大半兒,而當日被拒之門外的原因,自然也清楚了。 只是明明是應玉跟李霍干的事兒,卻扣在他跟懷真頭上,真真兒地叫他不受用,然而不受用之余,卻又恨不得此事是真罷了,只可惜不能的。 而且因為婚期將至,他自然也不能隨意去看懷真了,因此心頭相思郁結,平常里待人接物,雖仍無可挑剔,私底下,卻竟大有度日如年之感。 且說唐夫人去了半日,到晚方回,因又捉了小唐,竟且喜且是怨念,道:“這孩子真一日出落似一日了,性情又是這般溫柔懂事,可人疼惜的。怪道平靖夫人一向愛如珍寶,竟不舍得放她回去呢,你倒是快些把她娶進門,好好放在咱們家里,我這心也就安穩了?!?/br> 小唐苦笑,他何嘗不也是這樣盼著的,只不過才壓下的心緒,又被唐夫人勾了起來,強打精神,好歹應付了兩句,便怏怏地回到屋內。 小唐躺在床上,手中握著懷真給他的伴月香,嗅著那淡淡香氣,心中細細算了算還剩了幾天,卻總覺得日子難熬的很,白日尤可,在部里諸事忙碌,到了夜間,卻到底怎生得過? 如此,翻來覆去地想睡,卻又是睡不著,朦朧中,隱隱聽得外頭更鼓敲了兩下,本正是入眠之時,小唐的心卻總是突突亂跳,難以安穩,竟仿佛無端希冀著什么似的。 他素來理智冷靜的緊,今夜卻格外心神不寧,思來想去,猛地坐起身來,低著頭靜坐了會兒,便站起身,往外而去。 話說今夜,懷真自然便在平靖夫人府上歇了,平靖夫人因喜歡她,但凡留宿,便只摟著她一塊兒睡,今夜亦是如此,又因這兩日平靖夫人偶然有恙,便睡得格外早些。 眼見要二更天的時候,懷真見平靖夫人睡著了,便躡手躡腳起來,因怕驚動平靖夫人,且又知道平靖府內并無男子,便不忙穿外裳,又擔心腳下有聲,便只提了繡花鞋,輕輕地便往外而行。 外間屋里,一個守夜的侍女見了她,才要笑喚,懷真示意她噤聲,侍女便壓低聲音,問道:“姑娘這會子是出來做什么?” 懷真道:“我有點事,jiejie不要出聲,免得驚動了太姑奶奶就不好了,我頃刻就回來了?!?/br> 那侍女便笑道:“使得,只是別往花園深處去,恐怕夜深人靜的,或者有什么禽鳥亂飛,反嚇著姑娘就不好了……要不要我陪著??!?/br> 懷真點頭道:“不必相陪了,謝謝jiejie。我只在前面庭中呢,一炷香的功夫就回來了?!?/br> 懷真說罷,便又輕輕地出了門來,也顧不上穿鞋子……幸虧此刻已經是暮春時候,天氣漸熱,赤著腳反倒覺著一陣清爽。 懷真到了前頭庭中,站在檐下的走廊之上,抬頭見天際,卻見滿月如銀盤一般,清輝耀耀,漫天竟無一絲陰翳。 懷真把鞋子放在旁邊,就地跪在庭中,又伸手到腰間,把自己的荷包摘下來,拿出一顆寶塔狀的香,便放在地上,又翻出一個火折子,把香點燃了,就放在地上。 香氣裊然飄出,是夜隱有微風,便吹得香煙搖擺,懷真雙膝跪地,合掌喃喃。 頃刻間,那一顆香便燃盡了,懷真放手,才露出歡顏,正欲起身回屋,誰知才一動,就見月下一道影子,緩步往自己走來。 懷真不由睜大雙眸,不知是鬼是人,幾乎叫出聲兒來,然而月光皎潔,卻把來人的眉眼輪廓描繪的十分清楚,他踏月而來,翩若謫仙。 懷真竟喚道:“唐叔叔?” 小唐抬手在唇邊一比,叫她不可做聲,懷真呆坐地上,竟不知他是如何來的,明明沒聽說他在府上……一時大惑不解,卻萬萬想不到,小唐是逾矩偷偷而來。 小唐腳下無聲,走到跟前,也蹲下身子,便握住她的手,輕聲問道:“這會兒怎么不睡,在做什么?” 懷真眨了眨眼,道:“我、我……我在祈福?!?/br> 小唐忍不住笑道:“又替誰祈福?” 懷真低頭道:“太姑奶奶說她近來少安缺眠,我方才燃了顆五方佛佑香,希望神佛可以庇佑太姑奶奶身子康泰,長命百歲?!?/br> 小唐聞言,便嘆了聲,又見她衣著單薄,且赤著腳,繡花鞋兒卻放在旁邊,目光不由一變,就道:“你只管想著給姑奶奶祈福,自個兒的病才好多久?倘若再也著涼了,又算什么?” 懷真低頭,忙把腳往后躲了躲,道:“我……一時匆忙?!焙龅叵肫饋?,便問:“唐叔叔如何在這兒,我卻不曾聽說……” 小唐卻垂了眼皮兒,慢慢說道:“我睡不著,心里想著一個人,不知不覺便走到此處來了?!闭f著,竟伸出手來,卻是握住了懷真的腳。 懷真嚇得手撐著地,忙欲后退,小唐卻道:“別動?!?/br> 懷真不敢大聲,因咬住唇,道:“你又做什么?”只覺得他的掌心滾熱,竟燙得她的腳心一陣陣麻酥酥的,早就羞紅滿面。 月光之下,赤著的腳竟是玉色,且還不如他的手掌大,玲瓏可愛。 小唐放在掌心握住,忍不住又抬眸看了她一眼,卻見懷真雙手撐在地上,身子略略后傾,縮肩咬唇,雙眉微蹙,又驚又怕地看著他。 小唐便嘆了聲,取了那只繡花鞋過來,便給她好生穿上。 懷真見狀,略松了口氣,忙縮回腿去,小唐如法炮制,又給她將另一只鞋子穿了,卻不等她站起來,便又上前,就勢半跪,將她抱入懷中。 懷真只覺靈魂出竅,道:“唐叔叔!” 小唐擁著她,夏日衣裳本就單薄,懷真更是只著中衣出來的,小唐似能察覺底下溫熱肌膚,散出幽幽馨香,便竭力抱緊了她,道:“你可冷么?” 懷真小聲道:“不冷,你快放開我,我要回去了,不然太姑奶奶醒來看不見我……會擔心?!?/br> 小唐低頭,在她發端親了口,道:“然而我看不見你,卻是睡也睡不著的?!?/br> 懷真試著掙動兩下,逐漸覺著他身上很熱,似乎又有什么硌著自己,便皺眉道:“你半夜不好生睡,只出來亂走,卻又來怪別人,是何道理呢?!?/br> 小唐長長地嘆了口氣,手在她腰間按著,順著往上,只覺得手掌之下,香肌綿軟,只恨不得深入其中,不要這一層束縛才好。 懷真察覺他的大手壓在身上,微用幾分力道,雖隔著一層衣裳,卻仿佛直接碰到肌膚似的,早就面紅耳赤,因掙動身子,想要避開,卻反而更惹出火來。 耳畔小唐輕輕哼了兩聲,道:“乖……別亂動……” 懷真道:“你倒是放手呢?” 小唐索性深深低頭,把臉埋在她的肩窩里,渾身已經忍不住輕輕戰栗,就在她頸間親了口。 這時間,意亂情迷,小唐不由想到白日母親跟自己說的話。 因閉上雙眸,平靜了片刻,才道:“你們府內,是應玉出事了?” 懷真正大不自在,聞言嚇得一抖,哪里敢回答。 小唐道:“是不是呢?如何不答我?”聲音里竟有些撒嬌似的。 懷真一發驚詫,咽了口唾沫,卻也知道他手段過人,消息靈通,便擔著驚悸,道:“你……又是哪里知道的?” 小唐低低笑了聲,道:“我又怎會不知呢?然而你可知道……他們……把應玉的事兒,按在你的身上呢,竟說是我把你給……” 懷真起初不解這話,慢慢一想,頓時明白了,便顫聲道:“胡說?!?/br> 小唐趁機又在她頸間親了兩下,道:“我卻寧肯是真的……” 懷真聞言,魂不附體,又覺得頸間格外之癢,道:“你、你胡說什么,你還不放開,我要叫人了呢,叫太姑奶奶……打、打你!” 小唐深吸一口氣,才略將她放開了。 懷真忙往后退了退,才站起身來,卻見自己衣裳都給他弄皺了,急又伸手拉扯。 而小唐也自站著,垂眸在整理袍子。 懷真略扯了扯衣襟裙擺,便戒備地看著小唐,生怕他又做起怪來,道:“我、我可要回去啦!你半夜三更的……別到處亂跑,也快回去罷!” 小唐見她似個迫不及待欲逃走的樣子,便道:“行了,我知道了……橫豎,最多還有兩個月?!?/br> 懷真哼了聲,低頭要走,小唐忽地喚住她,道:“是了,我有個好消息,你要不要聽?” 懷真停了步子,回眸看他,尚疑心又是哄自己的,便半信半疑地問:“什么?” 小唐微笑道:“今夜才來的消息,李霍一行人,還活著,如今已經歸隊了,你且放心?!?/br> 原來先前,李霍等人失蹤的消息傳回了京中,畢竟是藏不住的,懷真得知,自很是難過,郁郁了月余,又每日于府內抄寫經文,暗暗祈禱李霍能逢兇化吉。 李賢淑自也知道,早派了人去幽縣,叫不許對應玉透露分毫,免得那孩子也做傻事。 懷真擔驚受怕了這陣子,忽地從小唐口中得知消息,情知無誤,便歡呼了聲,跑到跟前兒,雙眸閃閃地,仰頭看著小唐,問道:“可是真的?” 小唐垂眸望她,笑道:“自然是真?!?/br> 懷真大喜,本要抱他,忽地想到他方才舉止,忙又停手,只難掩歡悅,笑道:“唐叔叔,你今夜莫非就是想來告訴我這件事兒的?當真多謝啦?!?/br> 小唐只是順便來告訴罷了,見她如此歡喜,便道:“是啊,我可好不好呢?” 懷真道:“你是天下第一的好人?!?/br> 小唐便忍不住笑起來,又問:“我既然這樣好,你又拿什么報答我呢?” 懷真一愣,便笑問:“你要什么?” 小唐不由舔了舔唇,便道:“我要……你……” 懷真雙眸圓睜,目不轉睛看他,小唐舉手在自個兒唇上一按,溫聲說道:“要你親我一下,便好?!?/br> 懷真聽了,便輕輕啐了口,又掩口笑道:“三句話就沒有正經,我算是知道你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