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節
如今正好兒要領了皇命出京,雖然李霍向李賢淑跟家人都保證絕不會有事,然而戰場之事,瞬息萬變,有時候生死只是一瞬而已,無人可以預料。在沙羅國的經歷,更讓李霍深深明白這個道理。 故而李霍心想,在自己離京之前,務必要跟懷真說開了才是…… 倘若、倘若他真的有個什么萬一……只要懷真不介意了……畢竟他也是心安的。 因此李霍雖然心中忐忑,卻仍是鼓足勇氣來見懷真。 小丫頭進內報了,里頭懷真道:“進來罷?!?/br> 李霍聽了這個聲音,心無端地安穩了些,終究邁步入內,卻見懷真坐在炕上,背對著自己,不知在擺弄什么東西。 李霍忙走到跟前兒,面上兀自有些訕訕,就道:“meimei……” 懷真垂眸看著手中的東西,也不做聲。李霍只是站著,看她如此,渾身便不自在起來,又喚了聲:“懷真……”聲音里已經依稀有幾分哀求之意。 懷真聽了,才停了手,便抬頭看他,李霍在外之時,素來都是一副豪氣干云,意氣飛揚的少年將軍模樣,然而此刻在懷真跟前,卻又仿佛是當初在泰州時候,那個略有些畏縮不安的男孩兒,眼巴巴地望著懷真,眼底透出渴盼之色,仿佛很怕她再不理會自己一樣,若是懷真再說一句狠話,只怕便會哭出來似的。 懷真眼見李霍如此,才輕輕地嘆了口氣,便又垂了眼皮兒,說道:“只管站著做什么?難道是立刻就要走么?”又揚頭喚小丫頭道:“還不快些倒茶來?!?/br> 李霍聽了,這才在她對面坐了,懷真道:“明兒就要出京了?” 李霍點頭,這會兒丫鬟送了茶進來,便又退出去。 懷真又問:“已經見過姥姥舅舅他們了呢?” 李霍道:“都見過了,方才也見過姑姑,姑姑說讓我來跟meimei說一聲?!?/br> 懷真便道:“又跟我說什么呢……” 李霍自覺這句另有含義,便著急起來,道:“meimei……你、你心里是不是一直還怪我?” 懷真微微蹙眉,道:“我怪你什么?” 李霍把心一橫,道:“就是上回在我家里,玉……” 懷真驀地咳嗽了聲,道:“還不吃茶,只管胡說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也是不想聽的?!?/br> 李霍驀地???,見她面上隱隱有些兒紅,這才醒得有些話不好直接跟她說。因此李霍低頭,只呆呆地端起茶來喝了口。 懷真見他不說了,心才又稍安,又看李霍大有心事的模樣,便按下心底那一點微惱,就低聲說道:“我雖然不喜歡,然而玉jiejie跟我說了,她自樂意……別人卻是管不得的,我到底跟表哥親近一些,故而才有些惱你,畢竟這些事,鬧出來誰也得不了好的……可是……既然已經如此……又說什么呢。罷了。你……也不必放在心上?!?/br> 李霍忽地聽懷真低低地說了這許多話,心中亂跳,便上前一步,問道:“懷真你、你……我知道是我錯了,叫我如何都使得,只是你別惱我,你若是不高興,我……就算離京,也是不安心的?!?/br> 懷真愣了愣,才抿嘴兒一笑,道:“你又不安心什么?須知道,我惱,是怕你惹事才如此,只是想要你好罷了,如今你們都好好的,就不必我亂cao心了?!?/br> 懷真嘆了聲,雖不欲談論此事,怎奈看李霍之態,竟仍有心結。 懷真垂眸看著手中之物,拿出剪子來把上面的線頭絞去了,撫了撫,便又說道:“你此去,自也有一番兇險,娘必然已經叮囑過了,我也不說別的,只望表哥平安歸來,除了這個,別的我什么也不想,也不在意?!?/br> 李霍聽到這里,那一顆心才總算放下,看著懷真,才要上前一步,外頭忽地有人道:“玉姑娘來了?!?/br> 李霍一愣,抬眼一看,果然見是應玉掀開簾子走了進來。 兩個人距離上次見面兒,已經一個月多了,目光才一對上,應玉的眼便紅了,這會兒小丫頭也都沒有跟進來,應玉竟忘了懷真在旁似的,便緊走兩步上來,張手把李霍抱住。 李霍越發愣住,卻聽應玉在耳畔低低說了句什么……李霍還未反應過來,應玉卻又松開手。 這會兒懷真在炕上也看呆了,瞬時大不自在起來,便低聲半嗔道:“好jiejie……可留神些呢?!?/br> 應玉見她急了,便才向著她一笑,道:“我知道……你別惱,我……只是來見一見他,即刻就走了?!?/br> 懷真略松了口氣,卻也知道李霍一去,金戈鐵馬,危機四伏,更不知何時回歸,應玉自然是有許多話的,懷真便道:“不礙事,jiejie且坐,多說會兒話無妨的……” 應玉卻搖搖頭,只有看向李霍,目光交纏,竟似無法移開一樣,終于道:“不了,我先去了……回頭再說?!闭f了這句,又瞥李霍一眼,便自匆匆地去了。 懷真反而詫異起來,叫了應玉兩聲,她只是不答應,懷真蹙起眉心,暗想:“難道是因我說了她一句?她不高興了,故而這樣快就走了?” 因想不通,倒也罷了,懷真搖了搖頭,便把手中那物托著,對李霍道:“表哥,這個東西送你?!?/br> 李霍低頭一看,原來是個沒什么花色的錦囊,圓鼓鼓的,李霍問道:“是什么?” 懷真道:“我聽說西北那個地方,多是黃沙地帶,素有毒蟲出沒,先前我翻書的時候,看到幾個方子,試著調了來,只不知道有沒有用處,橫豎你帶著,就當是我一點兒念想罷了?!?/br> 李霍知道她素有調香之能,喜道:“meimei,你竟這般有心!我、我……” 此時此刻,才總算舒了口氣,知道懷真并不曾當真惱他,便捧著那錦囊在手中,目光閃閃看著懷真,大為感激。 懷真見他又結結巴巴說不出來,便笑道:“罷了,我聽佩哥哥說……先前你跟紹哥哥一唱一和,把人灌倒的時候,倒是極為能耐的,怎么這會子便不會說話了呢?” 李霍聽她說起灌醉凌絕的事,才也大笑起來,懷真掩口一笑,又正色叮囑說道:“表哥,務必要保重自個兒,平安回來呢?!?/br> 李霍點頭答應,不由上前一步,抬手在懷真臂上輕輕地握了握,道:“meimei,我知道了,你不必為我cao心。你也……好好保重?!?/br> 目光相對,懷真自覺眼中有些澀澀地,便忙低頭,道:“若沒事便去罷,不必耽擱?!?/br> 李霍正小心地把那香袋兒放進懷中去,聞言便點了點頭,道:“我……會盡量在meimei成親之前回來的,務必要喝meimei的喜酒呢?!?/br> 懷真微微愕然,然后卻又一笑,道:“罷了,真真兒多嘴!倒還不如方才那樣結巴著好呢?!?/br> 李霍大笑了聲,這才邁步出門而去。 且說李霍離開東院,站在門口思忖了會兒,便對那送的小丫頭道:“不必勞煩jiejie了,我自出去就是?!?/br> 那小丫頭因他是常來常往的,便一笑行禮,自退了。 李霍左顧右盼看了會兒,便沿著東院往前而行,走了片刻,卻走到了昔日應蕊在府中時候住的那院子,因應蕊嫁了,這院子便空了。 李霍看了片刻,正有些遲疑,忽地見前頭仿佛有人來到似的,他心中一慌,便立刻邁步進了院內。 如此一路走到正屋門口,李霍握了握拳,終于喚道:“玉meimei……” 里頭的人聽了,便道:“在外面叫什么,還不進來?” 李霍心中一慌,忙掀起簾子入內,果然見面前站著的是應玉,一看他進來了,便撲上前來,張開雙臂又將他死死地抱住。 李霍因聽了懷真幾句話,本不想再令生事的,然而被應玉一抱,只覺得暖玉溫香在懷,不由意亂,便忙道:“玉meimei,別這樣,若是給人知道了……” 應玉不理會這些話,便只顧望他臉上親了過去,李霍避了兩避,應玉盯著他道:“你難道不想我的?” 李霍聽了,心中頓時也有一股火冒出來,便未答話。 應玉趁著他一愣的功夫,便道:“你這一番去,卻不知又是何年何月才回來,我若是不見你,只怕要后悔一輩子,你呢?” 李霍垂眸看她,卻見應玉眼中淚光閃爍,離別在即,李霍心中自也難過,便道:“我、我只是想,倘若我出了事……” 應玉不待他說完,便抬手捂住他的嘴,道:“你若是出事了,我自然沒有二話,也隨你而去就是了,你放心,我會一直都陪著你?!?/br> 李霍心一震:“玉meimei……”終于按捺不住,便低頭親了過來。 他們兩人,都是青春年少,初嘗滋味,本就缺些自制,加上此刻李霍被應玉幾句話說的動容,便不顧一切,將人抱了,肆意擁吻起來。 應玉伸手摟住他的頸子,趁著雙唇錯開的當兒,便道:“到里頭去……” 李霍將應玉騰空抱起,三兩步進了里屋,便將人放在那美人榻上,就行起事來。 李霍是武將出身,又兼年少力壯,情動之初,便只憑本能橫沖直撞,一時那美人榻也隨之吱吱作響。 應玉已忍不住,卻怕叫的厲害,驚動了人,便咬住自己的手忍著。 李霍見了,忙把他的手探過來,低喘著道:“玉兒別傷著自己,只咬我罷了……” 應玉聽了這話,剎那之間,身心俱是如在仙界,恨不得死在此刻就好,便掙扎著起身,探臂死死地抱住李霍,緊緊貼在他結實的胸口,隨著動作,竟喜歡的墜下淚來。 話說李霍去后,又過了兩個月,便是年關。 先前在泰州的時候,應懷真還是很喜歡過節,然而自進了京,一年大似一年,竟也不太喜歡了,只因每當年下,要應酬的事兒便越發多,尤其是正月里,要不時地隨著太太奶奶們去各家拜年,交際應酬,十分繁瑣。 先前幾年,她也托病躲了數回,然而今年因又蒙賜婚……定給了小唐,如此越發名聲轟動。 不管是王公貴族,亦或者是文武百官們,哪個不想結交將來的唐三少奶奶?就叫內眷們盡量結識。 因此,連昔日那些跟應公府有交際的門戶都應接不暇,就不必提想要來結識交際的人家兒了,簡直無一刻閑暇。 懷真委實不耐煩,有那些不得不去的,就走一遭兒,后來就只叫李賢淑去罷了,然而饒是如此,正月里卻仍是沒少走,除了其他人家,又去過唐府,平靖夫人府,肅王府……除此之外,正月初一之時,還特意進宮給成帝跟含煙請了安。 這般連轉下來,懷真不免有些勞累,雖然應酬之中她每每不肯多言,但畢竟也要同人寒暄的,偏偏每次又有許多人來跟她親近,她自也要打起精神應付,又因那些內眷多是有身份來歷的,恐怕也是各懷心機,懷真畢竟不敢怠慢,自要處處留意,免得落人話柄,或者失禮于人等,因此竟毫不輕快。 然而十三這日,偏熙王府早派人定了日子,因先前去過肅王府,倒是不好厚此薄彼。 懷真其實已有些倦怠乏累,有心不去,熙王府偏又派人來相請,老太君跟應夫人那邊一直催著,懷真又想到熙王同小唐交情本好,又加上熙王將來或許……自然不能得罪的,于是少不得打起精神來。 這一日,便來熙王府赴宴。 敏麗這一次卻并未來,肅王府派人來報,說是世子的身子不好,世子妃在家中照料,不得分身,郭白露便命人前往肅王府致意,做的很是周到。 正午,內眷們一塊兒吃了飯,同懷真一桌兒的,有幾個官家小姐,便愛慕她人物,又有心結交,便拉著她一塊兒說話。 因應玉近來有些身子不適,因此竟不曾陪著懷真來到,懷真勉強同兩人說了會兒話,只覺得嗓子有些疼,便找了個借口離席,一邊兒往外走,一邊兒咳嗽了幾聲。 不料還未走到廳門口,就見有丫鬟攔著,道:“王妃有請姑娘呢?!?/br> 懷真又咳了兩聲,便只好跟著前往,在內廳相見郭白露,懷真才要行禮,郭白露已經命人扶著,又叫落座,因打量她的臉色,便道:“懷真可是身子不適?方才我看你咳了幾回?!?/br> 懷真道:“并沒有大礙,讓王妃掛心了?!?/br> 郭白露道:“不可大意?!闭f著,就叫丫鬟去取蜜煉枇杷露來,用開水化開,叫懷真喝了一小盅。 懷真難辭好意,便服了,果然覺著喉頭清涼,舒泰了不少,忙謝過了郭白露。 郭白露笑道:“這是上貢的,若是風寒了害了喉嚨疼,用這個是最好的,雖說你們府內未必沒有,但我這里是順手的,你就拿了去喝罷了?!闭f著,就叫丫鬟把一個兩指寬的白玉瓶取來,交給了懷真的丫鬟收了。 懷真復謝過了,郭白露道:“在我這里不必忌諱許多,我看你懶得應付那些人,也不必勉強,如今又吃了藥,恐怕會有些發困,就借機進去歇息會兒也是使得的?!?/br> 懷真哪里敢如此大膽,便道不用,又同她說了兩句話,才告退出來。 懷真去后,郭白露揮了揮手,伺候的丫鬟們便退了,這會子,才有人從里屋出來,眼底有些憂慮之色,道:“我看懷真的臉色不好,只怕病了?!?/br> 郭白露抬頭看他,道:“哥哥如今還只管留心她么?眼見再有四個月她就嫁了,你也不是不知道她要嫁的那人何等厲害……這心思,可休了罷?!?/br> 原來這出來的人,正是郭建儀。郭建儀聞言便淡淡一笑,道:“meimei別想差了,我自然知道懷真許配給唐侍郎了,如今,也只當她是……親戚罷了?!?/br> 郭白露掃他一眼,嘆了聲,便含笑不語。 郭建儀坐了,看了她一會兒,便問道:“王爺對你可好?” 郭白露聞言,便笑了笑,隱隱有些滿足之色,道:“王爺待我自然極好?!闭f到這里,便看看左右,又低聲說道:“不瞞哥哥,我已經……”說到這里,便伸手在腹部摸了摸。 郭建儀一震,試著問道:“你……是有了身孕了?” 郭白露含笑點頭,因又悄聲說道:“哥哥……如今太子已然……如今朝中,只看肅王跟王爺的了,哥哥很得皇上青眼,可要多幫著自家人才是呢?!?/br> 郭建儀聽了這句,半晌,便一笑低了頭,道:“我明白了。meimei放心……我自然,也是想要meimei好的?!?/br> 郭建儀又略同郭白露說了幾句,叫她保重身子,才出了房中,往前廳而去。 郭建儀來到廳門處,放眼一看,卻見席中,熙王跟小唐坐在一塊兒,正不知說著什么,兩人都好像吃了不少酒,熙王倒還罷了,小唐的臉色略有些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