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
那個聲音讓連翹的心砰砰跳著,想要回頭卻因為從老街陰影處串出來的若干人影正襟危坐著。 那些人即使穿的是便服,可從腳步、肢體語言上看就可以判斷他們都是干什么的,她爸爸出席公共場合時都需要這類人。 拿出手機,當那些人從她車前面走過時她儼然是正在接很緊急的一通電話的樣子。 接完電話,啟動車,車緩緩和那些人拉開距離,連翹住的地方在附近,車開得很慢,一邊開著車一邊透過車鏡去看后面的男人。 男人正在抽煙,夾著煙的手指白皙修長,半側著的臉朝著車窗外,安靜的凝望著黑夜。 車子停在公寓門口時,男人正在點第二根煙。 連翹轉過頭去,男人的臉處于火光中,從布拉格廣場傳來了午夜的鐘聲。 古老的鐘聲、淌在火光上的英俊英俊面孔,一時間把她看呆。 鐘聲散去、火光熄滅。 那來自于對面的視線把她雙頰染紅,回過神來,慌忙解釋:“我的頭發是真的?!?/br> 男人微微笑了起來,環顧四周,最終目光落在他身邊的手工藤框上,藤框放著農戶們送給她的胡蘿卜,還有若干的她從田里采摘的野花。 連翹又慌忙說著:“很漂亮吧?” 男人沒有說話,垂眸看了他手上的煙一眼。 男人手擱在車門把時。 連翹急急忙忙說出:“你可以在這里抽煙,車是敞篷的?!?/br> “謝謝?!鄙ひ魷睾?。 在微光中一明一滅的煙草似乎是銜接著快樂的源泉,直到消失殆盡,煙蒂還在那修長的手指里,半垂眼眸。 表情帶著隱隱約約的黯然,宛如剛剛送別一場煙火。 那淌在在布拉格夜景的男人定額成了屬于她巴洛特利時代的詩章。 想離開的男人似乎是覺得欠了一個解釋,又或者是覺得他的行為唐突。 目光回到一邊的花上說了一句“我們住的地方這種花很多?!?/br> 這個連翹知道,那是她的學生朋友們口中特殊的四百平方公里,那里綠蔭如蓋、四季常青。 男人再看了她一眼,片刻。 “剛才我只是有點煩,我需要找一個比較舒服的地方抽煙?!?/br> 連翹咧開嘴,她知道自己笑起來的模樣好看,在這樣特殊的時刻里,她想把自己的好看模樣呈現在他面前。 她的笑容似乎迎發男人的片刻發呆。 之后,目光從她臉上收回,沒有再看她一眼,打開車門。 眼看著男人即將消失在她眼前,打開車門。 腳剛一著地,那忽如其來的疼痛讓連翹下意識間驚叫了起來,因為太急,腳扭到了。 驚叫聲在無人的布拉格老街上十分刺耳。 即將拐過那個街口的人停下腳步,在她的期盼中轉過身來,在她的心砰砰跳中修長的手指捏住了她腳腕。 彼時、彼景、彼時間的人和物經年后重現。 所不同的是,心態換了而已。 伸手,手緊緊纏住他頸部,淚流滿面的說著。 “厲列儂,如果可以,我情愿時間永遠停留在那個午夜的布拉格老街上?!?/br> 如果時間能夠倒流的話,連翹希望時間就停留在那個時刻。 當時,經過一個不眠之夜,連翹給自己爸爸打電話,在電話里她和他說。 “爸爸,你也知道我從來沒有求過你什么,爸爸,這次你要幫我?!?/br> 不該打那個電話的。 如果不打那通電話的話,她給厲列儂留下的是美好的吧。 多年后,也許在厲列儂的個人傳里會提到某一個讓他有點煩的晚上“我的近衛隊偶爾也會讓我很煩惱,然后有一個晚上,我想了法子從他們眼前溜走,你們猜我遇到什么來著?我遇到了一名癡迷于巴洛特利遠渡重洋而來的冒失姑娘?!?/br> “如果不打那通電話就好了?!睖I流滿面的喃喃述說著,有懊惱,有緬懷,有遺憾。 低沉的嗓音很近很近的地方。 “不,即使時間回到那一刻,你還是會給你爸爸打電話,連家的繼承人不是沒有爭名奪利之心,而是從小到大她什么都有,生活富足、朋友很多、追她的男孩子更是可以繞著整個洛杉磯一圈?!?/br> “有一天,連家繼承人好不容易遇到她想去爭取的心頭好,然而她發現,那款心頭好是別人的,她費盡心思可到了最后,那款心頭好還是別人的,這可怎么行?我得不到也不能讓另外一個人得到?!?/br> “連家繼承人很會說漂亮話,也總是能把漂亮話說得很真誠,可另外一個人總是把真正的漂亮話藏在心底?!?/br> “連翹,你才是那個住在鏡子里的費羅尼卡,你眼中就只有占有?!?/br> ☆、第83章 /(許戈) 二零一三年,初秋。 “我們剛到倫敦,很多人都不愿意把房子租給我們,為了能租到房子,我們得和房東簽下那些苛刻的條件?!?/br> “記憶最深刻的是放在樓梯每節階梯上的圓球,樓梯是木制的,深夜只要我們腳步稍微重一點,圓球就會往著樓梯下滾動,最后就像臺球一樣,最終滾到袋子里,一顆滾球就代表著房東將從我們這里得到一英鎊,原因是如果我們深夜回住處的腳步太大的話,就會吵醒房東另外的房客,這樣一來就導致他們的房子租不出去?!?/br> “我母親從小告誡我,腳步要輕得就像是夜里走路的老鼠一樣,像老鼠一樣走路這個習慣伴隨著我到現在,很抱歉,把您嚇了一跳,但那并不是別有目的?!?/br> 布拉格的一家銀行大廳,恰逢停電,不少人都在圍觀一名蒙著面紗的穆斯林女孩和一名銀行管理員之間的糾紛,穆斯林女孩說出了以上的話。 穆斯林女孩的話讓圍觀的人紛紛譴責起那名銀行保安,迫于壓力,那名銀行保安只能和那名穆斯林女孩做出了道歉。 并且示意讓保全人員放女孩離開。 穆斯林女孩前腳剛剛離開,后腳銀行就恢復了供電。 因為時間問題連翹也離開銀行。 拐過那個街角,連翹看到一抹黑色身影。 從打扮乃至從長袍露出的灰色球鞋、以及灰色手袋讓她一下子把那黑色身影認出來了,黑色身影就是剛剛和銀行管理員發生爭執的穆斯林女孩。 接下來,抓人眼球的事情發生了。 那名穆斯林女孩停在一個垃圾箱旁邊,幾下功夫,黑色面紗、黑色長袍一一被塞進垃圾箱里。 之后,穆斯林女孩打開手袋,灰色的球鞋被時尚的皮鞋所取代。 也就眨眼的功夫,單從背影看那名穆斯林女孩的形象和現在的形象判若兩人,數分鐘后,女孩消失在老舊的布拉格小巷里。 回過神來,連翹朝著小巷盡頭追了上去。 不管怎么樣,這是生活中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她得看看那女孩長著什么樣的一張臉。 女孩有著一頭比男孩子還要短的黑色頭發,乍看背影還以為是男孩子,偏偏,穿在她腳上的紅色皮鞋讓她看起來十分惹眼。 紅色皮鞋,紅色的手袋,還有嬌小的身形,讓女孩看起來就像是那童話里俏皮的小紅帽。 十幾分鐘后,連翹垂頭喪氣走在查理大橋上,她沒找到小紅帽女孩。 回過神來,連翹才想起她現在是趕時間的人,看了一下腕表,看來她得加快腳步了。 手垂落,抬起頭,目光往著查理大橋前方。 一千七百英尺長的查理大橋她走了九百英尺,查理大橋的一方橋頭銜接著布拉格的舊城區。 這一年,連翹二十四歲。 這一天,布拉格天氣晴好,藍色天空紅色屋頂一起倒影在伏爾塔瓦河河面上,伏爾塔瓦河上是古老的查理大橋。 停在查理大橋通往舊城區九百英尺所在,看著還剩下八百英尺的橋面上,目光穿過熙熙攘攘的人潮,看著拿著紅色手袋穿著紅色皮鞋,留著一頭利索短發的女孩。 看著她就那樣跟隨著人群,和她擦肩而過。 從伏爾塔瓦河河面上吹來的風撩起她長長的頭發,猛然醒來,目光再去尋找,紅色皮鞋、紅色手袋早已渺無蹤跡。 有那么一瞬間,連翹都要以為穿著紅色皮鞋、拿著紅色手袋的人是她了。 那從舊城區那頭逆風而來的,是她倒映在伏爾塔瓦河河面上的倒影。 再回過神來,連翹給自己的父親打電話:“爸爸,你有沒有在別的地方給我弄出一個長相和我一模一樣的jiejie或者是meimei?” 二十四歲的連翹在查理大橋上遇到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許戈。 查理大橋遇到的短發女孩使得連翹這一天都陷入精神恍惚中,導致于她無暇去理會,這一天布拉格某大銀行整整關閉了三個小時、以及該銀行行長被勒令即時解除職務的兩件大事情。 夜幕來臨,再次經過查理橋上時。 確信七個小時前她所看到的不是來自于她的幻想之后,連翹不得不去接受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長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一個人。 那個時候,她壓根沒有把查理橋上的小紅帽女孩和厲列儂聯系在了一起。 這件事情隨著次日黎明到來時也煙消云散了,她的心被捷克和奧地利邊界的那四百平方公里的領土主人填得滿滿的。 不久之后,在父親朋友的幫助下,連翹終于如愿以償的拿到那張通往厲列儂的通行證。 秋收時節,連翹成為世界衛生組織特派觀察員之一,十幾名特派成員組成工作團來到了1942。 再幾天后,她成了工作團中唯一留在1942的成員,名曰處理后期工作。 那幾天里連翹遇到較為奇怪的現象,一些人會把目光短暫停留在她臉上,她偶爾也聽到角落里的竊竊私語,憑著直覺,連翹感覺那些竊竊私語和她有關。 某天,她問一個老是盯著她臉瞧的孩子“我長得很奇怪嗎?”,也不知道從哪里冒出的聲音打斷那個孩子的話“您長得一點也不奇怪?!?/br> 兩名年齡相仿的少女沿著綠茵小路離開,依稀間連翹聽到左邊的少女吃吃笑著說“這下有好戲看了?!?/br> 說那話的少女名字叫做伊莎貝爾,也是剛剛打斷那孩子話的人。 四天后,在秋割前夜的篝火晚會上,連翹如愿見到了1942領導人,想必,那晚被篝火烘托得紅紅的那三張臉會成為當天前來參加篝火晚會的人們記憶猶新的場景吧? 許戈、厲列儂、連翹。 那天晚上的篝火晚會,連翹花了兩個小時時間打扮自己,因為她知道1942領導人每年都會參加秋割前夜的篝火晚會。 篝火晚會上,那挽厲列儂的手的短發女孩讓連翹用三十秒的時間發呆,又用一百秒時間去接受這樣的一系列事實。 當真有厲列儂口中形容的“我認錯人了”這樣的事情成立,這件事情的當事人就站在她面前,這位當事人就是不久前她在查理大橋上遇到的小紅帽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