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老師,”笑著皺眉:“您能不能讓阿米婭幫我保管書包,如果她不樂意的話,就說我以后再也不會幫她保管書包了?!?/br> 阿米婭是許戈同桌,班級里出名的迷糊蟲,阿米婭忘了拿書包回家時都是幫她保管書包的。 許戈的話讓瓊斯臉上表情輕松了不少,看來她覺得忽然間離開座位的小女孩沒什么大問題。 一向都是那樣的,越是瑣碎的事情其真實性就越高,這是許戈自己觀察出來的道理。 蹦蹦跳跳下了樓梯,在轉角處還不忘回頭和英國女人說再見。 “再見,阿曼達?!庇撕退龘]手。 下完所有樓梯,許戈被儀表鏡里自己的一張臉嚇了一跳,那張臉簡直就像是學校博物館里的石膏像,慘白,僵硬。 梅姨說得對極了,早熟并不代表聰明,看看,她多笨。 沿著熟悉的路,許戈回到家里。 許戈以為她會讓梅姨把她緊緊抱在懷里,她以為會在梅姨懷里哭得稀里嘩啦的,把眼淚鼻涕一個勁兒往梅姨的身上擦。 可當梅姨問她“今天怎么這么早就回來?許戈,你是不是又和你同學打架了?” “沒?!鄙斐鍪謥?,讓梅姨檢查她的手,之后又主動拉起褲管,要是她和同學打架的話手會受傷,鞋也會臟兮兮的:“梅姨,我肚子疼?!?/br> 于是梅姨又開始嘮叨她每次都喜歡在學校那些沒有衛生許可證的攤販那里買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一邊嘮叨著一邊去找可以治肚子疼的藥油。 許戈還以為她在見到爸爸時會把手掌握成拳頭狀,拳頭一下一下捶打在他身上,哭著嚎叫著,要是那天他真的去找那個人了,而沒有讓她看到他在和雜貨店老板聊天看電視的話,也許她就不會那么急的想去找那個人。 因為著急了她才想也沒想的上了那輛車,平常她心眼多著呢。 可當看到爸爸那雙滿是灰塵的鞋子時,緊緊握住的拳頭松開了,松開的手打開鞋柜的門,找出爸爸的拖鞋,把拖鞋整整齊齊的擺在他面前。 重男輕女的五金店老板訝異極了:“今天怎么這么乖?” 站起來狠狠的盯他一眼。 許戈想,她之所以沒有在梅姨懷里哭,沒有和爸爸撒氣也許是因為那個人,許戈想,等那個人回來了,她肯定會把所有的氣都撒在那個人身上,咬、踢、捶打,指責。 “都是因為你,你要是那天聽我的話,乖乖和我回家,就不會……就不會發生后來的事情了?!痹S戈想,在說這些話時她一定是泣不成聲的。 可,等到那個人回來時,眼睛就開始忙碌了起來,忙著追逐那個人的身影,他換好鞋了,他回房間放書包了。 之后眼睛穿透那扇房間門: 他脫下淺灰色的學校制服換上褐色運動輕便外套,從書包拿出部分書放在經常會用到的書籍歸類那格,把他早上離開時因為匆忙弄亂的書整理好。 從書桌的小收納柜里拿出便利貼,在便利貼上注明今晚要復習的功課,便利貼貼在小黑板上,細細檢查一遍之后確信沒有漏掉,看了一眼鐘表,晚餐時間到了。 打開門—— 閉上眼睛,一切都像是她腦子里所掌握的那樣,她聽到開門聲。 轉過身去,從他房間通向廚房走道空間比較窄小,他的肩膀擦著她的肩膀,要是在平常許戈非得逮住這個機會。 讓她的手指假裝無意間擦到他的手指,可這會兒在兩只手眼看就要碰在一起時,許戈的手迅速背到背后去,以此來避開兩只手的觸碰。 她呆站在那里,一直到從廚房那里傳來梅姨的聲音“小戈,不吃飯嗎?” 這個晚上,許戈對著窗外發呆了一整夜,關于那一晚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許戈心里是隱隱約約知道的。 只是,她不愿意去想明白而已。 四人車位的面包車駛出垂直街道,光四面八方而來,臉朝著日光的所在,閉上眼睛,昨晚一夜沒睡這會她的眼睛有些疲憊了,想休息了。 想休息的還有身體,想讓身體在某個地方長眠著。 許戈有自己心里理想的休息場所,沿著約旦河西岸一直行走著,然后會遇見不少橄欖樹山,或大或小連成一片。 等到她腳走累了,她就會找一顆橄欖樹,背靠在橄欖樹下閉上眼睛,幾個日出日落之后人們也許就會發現她,如果運氣不好的話也許是幾十個日出日落人們才會發現到她,到那時她的身體應該被天上的鷹啄成一個馬蜂窩了。 這里的人們堅信,象征著和平的橄欖樹是圣潔之物,它可以洗清靈魂的污垢。 那段下坡路之后拐了個彎,許戈就看到車隊筑起的長龍,以軍又在主要車道上設置路障了。 從車隊的長度看這次的choucha嚴密程度應該是史無前例的。 關于“以色列將修建隔離墻來減少巴勒斯坦恐怖分子在以色列境內發動襲擊”在四月來臨時,隨著國外幾個施工隊入駐耶路撒冷而仿佛成為一種定局,一切看起來就好像是等著施工日期了。 其實,老城區隨處可見巴勒斯坦人和以色列人或站在路邊聊天,或在土耳其人開的茶館喝茶聊生意經。 空地上,巴勒斯坦的孩子會把足球傳給以色列孩子,以色列孩子進球之后第一個擁抱的是把球傳給他的巴勒斯坦孩子。 耳邊傳來的是若干巴勒斯坦青年拿著本國國旗大聲抗議,不時夾渣著“以巴隔離墻”這個的字眼。 以巴隔離墻也是最近在老城區被密集提起的新生詞匯,這個詞匯也總是讓許戈想起了那冰冷的手術儀器。 這個新生詞匯也讓老城區的每天晚上都響起槍聲,隨著沖突升級,以軍把大量的裝甲車開進了老城區。 終于輪到他們的面包車接受抽檢,今天負責抽檢的軍官和爸爸認識,choucha大約也就延續短短數分鐘左右。 爸爸空出一只手伸出車窗和那位軍官做出改天一起喝一杯的手勢,還沒有等爸爸把手伸回,槍聲響起了。 許戈眼睜睜看著以軍士兵朝著剛剛和他爭論的年輕男人開槍射擊,子彈射向年輕男人的膝蓋。 那一刻,許戈仿佛聽見金屬器和膝蓋骨發生碰撞的刺耳聲響。 閉上眼睛轉過身來,頭靠在那個人肩膀上。 面包車經過幾輪顛簸之后回歸了平穩,她的頭依然擱在他肩膀上,也許只是一會兒時間,也許已經過去很久。 他手指輕輕觸了觸她鬢角的頭發,動作有些笨拙。 從緊閉的眼角滲透出來的淚水滴落在他肩膀上,小小的心靈有了淡淡的惆悵。 這個肩膀有一天會變寬,也許某一天會有另外一名女孩子的頭顱靠在這個肩膀上,不知道那個人會不會沿著記憶找到那個叫做許戈的女孩。 許戈覺得自己應該不會有遺憾了,因為她把想做的事情都做完了。 黎明時分,許戈推開梅姨的房間門,小心翼翼把臉埋在梅姨的手掌心里,低聲喚著那個熟睡的女人一聲“mama”。 那個女人爸爸管她叫做“阿梅”。 在很多人眼里她是五金店老板的老相好,幫他帶兩個孩子打理家庭,看起來簡單普通。 可許戈知道梅姨絕對不像那些人眼睛看到的一樣,梅姨只是不愛現而已,而且梅姨本事多著呢,許戈就聽到梅姨在電話里用嫻熟的外語罵人,罵人的梅姨看起來精明又神氣。 許戈還看到梅姨在一家當鋪把一伙打算持槍搶劫當鋪的蠢賊擱倒,擱倒的方法就是梅姨用連串的隱蔽動作卸掉那伙蠢賊頭目的子彈,導致那位射出的槍發發都是空氣泡。 事后,梅姨對許戈如是說“梅姨以前是一名表演魔術的,那幾個人一看就是菜鳥,所以梅姨想,也許我可以試看看?!?/br> 從梅姨房間出來之后,許戈打開爸爸房間門,把爸爸的那些心肝寶貝一一擦拭干凈之后來到爸爸的床前。 細細瞅著他,許戈越看越覺得那個叫做許紹民的中年男人一點都不像五金店老板,倒是越看越像來自海豹突擊隊的退休軍官。 很小的時候,那時還在那個四面環山的小村字里,爸爸用他的□□一槍下去就打落兩只鳥。 在耶路撒冷,有一天許戈無意間從爸爸的房間里發現到一個新奇玩意,在她把那個新奇玩意佩戴在胸前不到五分鐘之后就被爸爸截下。 后來憑著記憶許戈把刻在那新奇玩意上的字母拿給高年級學生翻譯,之后才知道當時她佩戴的是海豹突擊隊的勛章。 高年級學生還告訴許戈,海豹突擊隊是這個世界上最精銳的反恐部隊,那一下把許戈樂成了一個傻子,可爸爸在她口沫橫飛之后給了她一盆冷水。 海豹突擊隊的勛章是一位客人落在店里的,當時他就覺得那是一個貴重物件,于是把它收了起來,等以后失主來尋回它。 一個禮拜之后,那枚勛章回到它的主人身邊,許戈翻箱倒柜也沒有在爸爸的房間里找到那枚勛章。 最后,許戈打開那個人的房間,完成最后一件事情:把唇輕輕的貼在他的唇上。 你親我一次,我親你一次,扯平了,以后誰也不欠誰了,還有…… 還有,我允許你娶別的姑娘。 關于和那個人的告別,一直延續到現在,到此時此刻,頭頂的日頭已經升得老高,看來他們遲到了不少時間。 通向學校的通道兩邊是灌木叢,紅磚和水泥切出來的圍墻已經被淹沒在灌木叢里。 今天遲到的學生可不少,他們一個個腳步匆忙,而走在通道上的她和他好像壓根沒有把遲到這件事情放在心里。 他們腳步一如既往,他走在前面她走在后面,借助那些灑落在地上的灰塵,在灰塵中辨認他的腳印,她的腳踩在他走過的腳印上,一步一步的,每一個腳印都在說著: 阿特,再見。 在一個一個的腳印中,那個分叉點越來越近了。 許戈今天特意穿了那件有胸前口袋的t恤,他送給她的戒指就放在那口袋里。 最后一個腳印,觸了觸那枚戒指。 在呢,一直在那里呢。 接下來,他要往右,而她要往左。 那只去觸碰戒指的手遲遲沒有落下,踩在他腳印上的腳再也沒有移動過,就在那里站著,目送著他從一道又一道的灌木叢下經過。 有風吹開她額頭上的劉海,前面無限寬廣了起來。 紅磚、灌木叢、穿著淺灰色外套的少年變成倒影在水上影像。 有風,撩動心靈,鋪在臉上的是從圣殿山狂瀉而的日光。 最后一次,念動咒語,那咒語現在變成了: 阿特,回頭吧。 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阿特,回頭吧! 經過很多很多第一千零一次之后,她對他的咒語靈驗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昨晚因為電腦升級系統全部被打亂了,文檔打不開,所以木有更新,和妞們說一下對不起。 這部分結束了,這應該是我寫文來寫得最蘊含力量的一部分(乃們其實不造巒蟈在說什么吧,我自己明白就行了),在我的心里,歷列儂就是那座圣殿山,而許戈是西墻。 ☆、彗星來臨的那一夜 公元1066年,人們注視著夜空中拖著長尾巴的古怪天體,一邊欣賞它的炫麗一邊在內心里涌上一陣又一陣的不安。 1066年這個古怪的天體是歷史上著名的“哈雷彗星回歸事件” 在哈雷彗星回歸的第二天,諾曼人入侵英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