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我不叫許醇,我也不姓許,我有兩個姓氏,一個姓氏為厲,一個姓氏為帕特,我每年在特定的時間里都會收到一封信,那是我最親近的人給我寫的,在信里她叫我阿特?!?/br> 這樣的美事許戈夢過,那是特屬于許戈的第一千零二夜。 第一千零二夜只講一段故事:他是落難的王子,某天,五金店老板發現被丟棄的他,看著被凍得奄奄一息的孩子五金店老板決定把他帶回家。 那時,五金店老板的妻子懷孕不久,指著妻子微微隆起的腹部,他和那孩子說“如果他是男的就是你弟弟,如果是女的她就是你meimei,不管是男的還是女的她他的名字都叫許戈?!?/br> 聲音可憐兮兮的:許醇,你該不會騙我吧?你是不是為了騙我做手術才編出這樣的故事來?老實說,這樣的故事我十分鐘可以說出十個版本來,許醇…… 就這么忽如其來的,他的唇朝著她的唇貼了上來,狀若蜻蜓捏過水面般。 后知后覺中,手去觸唇瓣,依稀間,她看到蜻蜓捏過水面,一圈一圈蕩開的漣漪。 親嘴是男女間表達相互喜歡的美好印證。 他輕輕叫著她的名字說現在相信了嗎。 “許戈,聽我的話,好好配合醫生?!?/br> 果然,是為了讓她做手術,眼淚含在眼眶里,就是不愿意讓它們墜落下來。 他嘆了一口氣,手指觸了觸她的嘴唇,垂下眼簾:如果說我想讓你給我生孩子呢? 腦子一片空白。 許久,許戈才找回自己可憐兮兮的聲音:你這是在和我求婚嗎? 在一起,親嘴,談論孩子不是求婚是什么?許戈的幾位同學已經在錢包底層放她們未婚夫的照片,她們老是談論那些事情。 這真是一個極為奇怪的下午,在這樣奇怪的下午里,她和他就這樣偷偷定下了婚約。 他拿來一對戒指,就這樣糊里糊涂那對戒指其中的一只套上她的無名指,另外一只套在了他的尾指上。 因為他的無名指套不下戒指,最終只能把戒指套在尾指上。 后來,許戈才知道那對戒指是琳達的一對耳環,當時許戈認為只有他們兩個人都知道的婚約其實梅姨和爸爸、以及琳達醫生都知道。 那個婚約最開始是他用來騙她做手術的,在這個環節中他唯一沒有騙她的是屬于他的那個秘密。 那個人不叫許醇,那個人的名字肩負著幾十萬人的使命。 幾年后,為了紀念離開的朋友他的名字又多了一個,他的朋友喜歡披頭士,于是他在自己名字上嵌入披頭士主唱的名字。 那個人擁有兩個名字。 帕特.厲和厲列儂。 二零零二年新年許戈在醫院度過。 這是她做完手術的第三天,一切就像他們所說的那樣,一覺醒來她的手術就做好了。 那天,許戈醒來的第一時間就去看自己的無名指,戴在無名指上的戒指提醒著她,手術前發生的那一切并不是她在做夢。 她真的和她那幾位同學一樣是一個有婚約的人,偷揣著這個念想一不小心的就讓那句“阿特”溜出嘴角來。 那天他說,叫他“阿特”的是他很親近的人,她以后要成為他妻子自然也會是很親切的人。 剛剛一溜出口,就慌慌張張張望,病房空空的。 再過八小時二零零二年新年鐘聲就敲響了,由于馬上就到新年梅姨他們都有事情忙,梅姨到市場去,爸爸需要給他的員工發薪水,而那個人今天去參加學校慶新年活動。 從床上下來,披上外套許戈一小步一小步移動到房間門口,打開房間門往著醫院大廳,自從做完手術之后許戈就害怕一個人呆著,當她一個人呆著的時候總是會胡思亂想。 從病房房間到大廳那小段路程許戈走得有些艱難,護士和許戈交代最多的是她最好不要下床走路,如果要走路的話也不能大跨步。 護士說的這話是對的,昨晚許戈就故意走了一個大跨步,結果把她疼得腿都要折斷在地上了,那時她問梅姨為什么會這樣。 梅姨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轉過身去給她倒水,一邊倒水一邊回答:過幾天就不會了。 可好像梅姨還是沒有和許戈解釋為什么會這樣。 醫院大廳有大電視,大電視前放著幾排長椅子,長椅坐著幾位在看電視的病患。 許戈找一個靠邊位置坐了下來,這個位置可以看到醫院一角種植著來自于南美的熱帶植物。 在耶路撒冷要看到這樣的綠色植物并不容易,這里雨量極少,水比石油貴,也只有在醫院還有星級酒店才能看到綠油油脆生生的植物。 大約是電視播放的都是一些不痛不癢的新聞,導致那幾位看電視的病患把注意力都投入到聊天上。 耶路撒冷最安靜的時期除了齋月就是新年了,無論是巴勒斯坦人還是以色列人他們都會一些特定的時間點里和平相處。 關于老城區發生的事情許戈從梅姨那里聽到了一點,被火箭彈擊中的那煉油廠死了數十人,煉油廠爆炸之后有一個人對巴勒斯坦的一處定居點發動自殺式襲擊,目前還沒有這個人的任何具體身份訊息。 除了這兩起事件之外老城區也發生了數幾場沖突,慶幸的是在這些沖突中無員傷亡。 之前那位發表廣播講話的官員也出來澄清,他所發表的言論純屬于他個人想法和以色列當局無任何關聯。 隨著這位官員的澄清,就像是達成某種默契協議一樣,老城區重新回歸安靜,人們開始投入到慶賀新年的氛圍中。 大廳燈光不是很足,導致許戈開始昏昏欲睡了起來,在昏昏欲睡中就像猛的有人用電擊她一樣,額頭瞬間汗淋淋了起來。 制造出這種電波般的效果來自于從那幾位正在聊天的病患口中的“納什先生?!?/br> 那位納什先生全名叫做杰布,納什。 杰布.納什死了! ☆、許戈(14) 在許戈躺在醫院的第二天晚上,耶路撒冷出大事了。 根據杰布.納什得力助手的描述,當他和司機在久等不到納什先生出現之后,硬著頭皮敲響了他臥室房間門。 敲門無果后他們只能撬開臥室門,臥室里空空如也,窗戶緊鎖,房間里無任何打斗痕跡,孩子們眼中的“湯姆先生”宛如人間蒸發。 接到報案的耶路撒冷警方不敢怠慢,幾經搜尋之后發現臥室書房的暗門。 推開沉重的暗門,眼前的景象讓他們驚呆了,沖在最前面較為年輕的警員當場就狂嘔了起來。 前幾天還在以色列某位高官的宴會上談笑風生的美國人赫然變成了生物標本。 杰布.納什分別被描著華美花紋的銀制匕首、青銅箭頭、桃木制作的長矛以一種十字架的姿態定在雪白的墻上。 從他身體里流出的血讓整片墻壁看起來猙獰得就像屠宰場。 更讓人觸目驚心的是,杰布.納什的眼皮被用釣魚鉤硬生生勾著往上,這樣一來導致于他眼睛到死的那一刻都是張開著的。 像是要沖出眼眶的眼睛瞳孔擴散、遍布周遭的紅色血絲已經呈現出黑紫色。 那位年輕警員事后回憶,當他第一時間觸及到被盯在墻上的杰布.納什時,第一感覺就是“他看起來就像是幼年時讓他惡夢連連魔鬼形象?!?/br> 為什么用魚鉤勾住死者的眼皮這個環節讓警方最初百思不得其解。 經驗老道的幾名警員觀察現場之后,發現了墻上的幾個方位都掛在鏡子,再經過幾輪現場模擬后。幾位警員得出這樣的結論: 墻上的鏡子是想讓美國人目睹自己死亡的全部過程。 這個結論讓人不寒而栗,一個人透過鏡子在封閉的空間目睹自己死去的全過程,那是一件多么絕望的事情。 死的人來自于納什家族,以色列當局不敢怠慢,很快的尸檢出來了:杰布.納什死于疼痛制造出來的心力衰竭。 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那把刺到他胸腔的長矛距離心臟所在就只差微毫之間,那也是能制造出人體疼痛的部位之一,而且致死過程緩慢。 尸檢報道出來的同時,英國一家收藏圣殿軍團的博物館宣稱:博物館一夜之間遺失若干匕首和箭,最讓館主痛心疾首的是象征圣殿士榮譽的長矛也不翼而飛。 杰布.納什的死讓耶路撒冷人心惶惶。 夜幕降臨時,老城區最有誠信的老人說在“湯姆大叔”出事的那天晚上看到,有穿著深色長袍的瘦高男子乘坐銀灰色人頭牝馬從他家窗前進過。 似乎是為了印證老人的話,為杰布.納什之死成立的調查小組證實,出現在兇案現場的匕首、箭、長矛為倫敦圣殿軍團所遺失物品。 更有最為學問的圣者指出,從那些把杰布.納什盯在墻上的匕首、弓箭、長矛的排位上看,那是圣殿士們對于作惡多端兇徒最高的懲戒。 次日,這些傳聞在老城區迅速傳開,沿著約旦河西岸迅速擴散,人們開始相信,被盯在墻上的杰布.納什是一位惡貫滿盈的兇徒。 美派出的特使對這一說法怒然駁斥。 但很快的,當美特使面對著從杰布.納什家地下室搜出兩名瘦骨嶙峋的孩子,以及數十具被放進冰棺的兒童尸體時選擇閉上了嘴。 說到孩子時,之前還一直興致勃勃討論著的那幾名病患同時沉默了下來,不約而同垂下眼簾。 也許是用同一個姿勢傾聽導致許戈頸部發酸,下意識間手想去揉頸部,赫然發現手指冷得像夏天的冰棒。 生生的讓她打了一個冷戰。 許戈不知道,那變得冰冷的手指是不是因為從那幾人口中聽到自己熟悉的人的名字時所產生的。 那數十名被放進冰棺的兒童就有許戈的同學,那位和許戈說曾經受到杰布.納什邀請到他家去做客、后來消失不見的同學。 至今,許戈還記得她的模樣,干干瘦瘦的,話很多,有一雙明亮的大眼睛。 許戈的那位同學住在亞美尼亞區,很巧的她也叫阿曼達。 打了第二個冷戰,這個冷戰一下子讓許戈手腳無力,看著那幾張沉默黯然的臉,蠕動著嘴唇。 “你們能告訴我,納……”驟然間,許戈在念及那個名字時舌頭打結,選擇跳過:“他為什么要把那些孩子……地下室……為什么?為什么要那樣做?” 忽然間,宛如那剛剛學會語言的孩子,怎么也無法用利索的語言來表達心里所想,最終,也就只能昂著頭。 多年后,再回想這一刻,在淡淡的白色光團下,那昂起頭的孩子看著就像那待宰的羔羊。 所幸的是,那幾位聽明白她的話,他們都在看著她,目光里分明寫滿著:小不點兒,你現在應該慶幸你沒有成為地下室的一員,要知道,那些孩子的年紀都和你差不多。 其中距離她最近的大娘蠕動嘴唇,許戈眼看就能從那位大娘嘴里聽到她想知道的答案。 許戈—— 順著那道聲音,許戈看到那個人,站在方柱旁邊,叫她的聲音不是很大也不是很兇,可許戈可以從他的聲音里嗅到滿滿的警告意味。 他的那聲“許戈”也把那幾位嚇跑了,離開時腳步匆忙。 坐在那里,呆看著那幾位離開的背影,一直到他們消失,身體騰空時許戈才發現他把她整個身體從長椅上抱起。 在還沒有到一個禮拜的時間里,許戈實現了她的三大夢想:被他背在背上、和他親嘴、被他抱在懷里。 應該感激涕零的時刻,許戈所觸摸到卻是悲傷,一種仿佛會陪伴她終身的悲傷情緒。 他把她放在床上,問了一些護士經常會問她的問題。 不知道是不是他詢問的聲音過于柔和、還是他為她整理病服時的動作太溫柔,導致于許戈的眼淚從眼眶滴落,跌在他的手背上。